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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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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章圓禮剛一入水,便抓住下沈的徐偈,一路向下沈去。

直到摸到船底,章圓禮一把扣住,帶著徐偈緊緊貼到了船底。

現下水面一片沈寂,擅自游動太過冒險,他在等。

等船上的人跳水尋人,等水面變得混亂,他好渾水摸魚。

而船上的人也在等。

刺客頭目攔住了欲下水的手下,扶著船舷,緊緊盯著平靜的水面。

今夜無風,無浪,水平如鏡,四下寂靜。這樣的夜晚,水下的任何動靜都會清晰無比,與其盲目下水失了目標,不如守株待兔,靜候佳音。

“水下的人耗不起。”他嘴角掛了點笑,自矜道。

章圓禮聽著毫無動靜的水面,在心底狠狠罵了聲娘。

那狗東西打著以逸待勞的主意呢!

他倒是水性極佳,一時半會撐得住,就是不知徐偈能不能受得了。章圓禮等了片刻,越等越心焦,船底透不進一絲光,眼前一片漆黑,就算近在咫尺的徐偈也看不分明,水下無法交流,也不知道那個旱鴨子如何了。他扯了扯徐偈的袖子,見他毫無反應,心中一驚,趕忙找到徐偈的手,捏了捏他的手心。

果真剛一觸碰,就被那人死死攥住,握得他手生疼。

章圓禮知他一定是痛苦極了才會如此,連忙將手掙開,解下腰間提前倒空的酒囊,摸索著遞到徐偈唇邊。

幸好徐偈還有意識,他咬開酒囊塞,將囊口含了進去。

章圓禮感到手中的酒囊迅速幹癟下去,而後充盈,如此再三,手心突然傳來溫度。

原來是徐偈也捏了捏他的手心。

章圓禮心下一松。

而船上,刺客頭目緊盯著平靜的水面,隨著時間的流逝,臉色愈發陰沈。

“首領,都過了這麽久了,那齊王該不會跑了吧?我們要不要下水去追?”

此時的等待於他而言亦是煎熬,他思索片刻,咬牙道:“即刻下水!”

數十個刺客齊齊入水,水面霎時炸開了鍋。

章圓禮焦急萬分的心登時一松,他要的就是這一瞬!

縱是水性再好的人,入水的那一刻,也是不能視物的。

他將徐偈的手臂往腰上一環,拍了拍他示意行動,而後一登船板,如一尾靈巧的魚,趁著河面動蕩,泅者閉目,悄無聲息地從水底劃過。

章圓禮的胸口已憋得生疼。感受到徐偈愈環愈緊,知他也是強弩之末,章圓禮趁水面混亂,帶著徐偈悄然在水面露了個頭。

幸虧今夜無月,河面漆黑,誰也看不清誰。章圓禮見徐偈沖他點點頭,便再一次帶著他紮進水中。

刺客仍在四處尋找。

章圓禮不敢在水面滯留,而水下時間總顯得格外漫長。

縱是章圓禮,亦不可能一直呆在水下。

徐偈更是數次經受不住。

章圓禮已不知出水換過幾次氣。

四下漆黑如墨,難辨方向,如此往覆了不知多少輪,章圓禮體力漸失,徐偈更是煎熬。

雖則刺客已被他甩遠,可章圓禮無論如何也尋不到岸邊,逐漸焦躁起來。

水下忽然透進了光。

徐偈和章圓禮一對視,指了指岸上的方向。

章圓禮霎時反應了過來。

是駐軍!

他連忙帶徐偈游出水面,果見駐軍舉炬而來,於岸上蜿蜒似一條火龍,緊接著,岸上響起了號角。

章圓禮再無顧忌,奮力向岸邊游去。

他此刻離駐軍已遠,實在無力帶著徐偈與駐軍會面,勉力帶他游上岸,便和徐偈倒在一處。

徐偈兀自咯起水來。

章圓禮喘息半晌,忽見船上亮起了燈。

他勉強伸出一手拍了拍徐偈,“快看,船上亮燈了。”

岸邊再次響起號角。

就見船上燈火先滅再亮。

徐偈邊咳邊道:“咳……是暗語,應是船夫放的,估計刺客……咳……見勢跑了。”

果然片刻之後,客船向著駐軍方向緩緩駛來。

章圓禮長長呻、吟一聲,往地上一癱,“那就好,幸虧沒連累他們。”

見徐偈還在咳,他拿腳碰了碰他,“你沒事吧?”

“咳……無事……”

章圓禮揉揉鼻子,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徐偈見章圓禮濕漉漉地在地上一動不動,歇了片刻,勉力撐起了身,“我去生火。”

章圓禮又打了一串噴嚏,甕聲甕氣道:“都濕透了,用什麽生火啊……”

徐偈沒答他,只留了句“稍等”,轉身離開了。

不知過了多久,徐偈抱了些樹枝堆到章圓禮旁邊,而後解下了腰間香囊。

章圓禮此刻恢覆了點勁,好奇地爬起來湊了過來。

就見徐偈從香囊裏取出兩顆燧石。

章圓禮咂舌道:“香囊裏為什麽要放什麽燧石?”

“行軍打仗的習慣。”

燧石泡過水,有些濕氣,徐偈摩擦了許久,方擦起一點火花,徐偈立馬把手中枯枝湊過去,點起一小搓微弱的火苗,而後一手護著火苗小心地將柴堆引燃。

火光和著暖意照亮二人的臉。

“你還領過兵啊?”章圓禮托著腮道。

徐偈在火堆附近紮了個樹枝架子,邊忙活邊道:“領過幾年,把外袍脫了烘一烘吧,在身上不好幹。”

章圓禮解了外袍,剛要送過去,才發現自己手軟腳酸,已然脫力。

徐偈見他抱著袍子,詫異道:“怎麽了?”

章圓禮巴巴看了過來,“起不來了。”

徐偈嘴角微微一勾,伸手接過外袍,替他在架子上展開鋪好。

而後坐到了他對面。

“謝謝你。”徐偈看著章圓禮道。

章圓禮揮了揮手,“不說好了嘛,你救過我,我還債嘛。”

徐偈搖了搖頭,“若非你舍命相救,我只怕要命喪於此,此恩不報,我心難安。”

章圓禮剛要說不用,見他這幅情態,忽然眼珠子一轉,“要不你給我們晉國割塊地吧!”

徐偈一楞。

“怎麽,不舍得?”

“不是,我不能替百姓決斷,我有一塊私田,可折成金銀,如數給你。”

見徐偈一本正經的樣子,章圓禮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這人怎麽這麽不經逗。照你這個說法,你救我那麽多次,我還得把我——”章圓禮混不吝慣了,話到嘴邊才意識到欠妥,趕忙囫圇咽下去,含含糊糊道:“我全部家當賠給你啊!”

雖說話咽了下去,可叫風一吹,還是免不了面上發燒,也不知那家夥聽出來沒有,章圓禮偷偷瞥了一眼徐偈。

卻見徐偈正隔著火看他。

章圓禮的嘴登時打了結。

“你、你幹嘛?”

徐偈長相偏冷,也不知是不是被火光映得,冷玉般的面上度了一層暖光,連那極深的眸此刻也顯得瀲灩。

章圓禮心中一跳,心道:這家夥眼睛忒邪門了。

就聽徐偈道:“你叫章……圓禮?”

章圓禮心登時跳到嗓子眼,“幹、幹嘛?”

徐偈見章圓禮一副炸了毛的樣,也是一楞,連忙道:“沒有,你……要是不介意,我們做朋友吧?”

章圓禮登時松了一口氣。

此人畢竟是退婚而來,被這樣連名道姓一叫,還以為他要說出什麽驚世駭俗之語,原來是要做朋友。

心下一松,那一點子高興就像破土而出的嫩芽,在章圓禮的心尖尖上舒展開兩瓣葉,章圓禮眉眼漸漸染了光,“好啊!做朋友!”

徐偈笑著搖了搖頭,“章兄可是也去京城?”

章圓禮卻將眉一擰,“你多大?”

“十九。”

“比我大還叫我章兄!”

徐偈一楞,後知後覺意識到此人在年齡上的敏感,心底莫名泛出一點似是而非的甜,眼底稱呼上卻犯了難,“那我該……”

“叫圓禮吧!比我大還想叫老我。”章圓禮滿臉不樂意道。

徐偈輕咳一聲,將手作拳擋在唇邊,低下頭,半晌,洩出一星半點的笑聲。

“哎你笑什麽!”章圓禮伸手將他一推,徐偈向後一仰,那張憋笑的臉露了出來,章圓禮原本還板著臉瞪他,見他那樣,也不知怎的,也噗的一聲笑了起來。

緊接著,便越笑越大聲,章圓禮笑倒在地上,捂著肚子道:“沒勁兒了,地上怎麽這麽濕?”

徐偈遞過一只手,將他拉了起來,兩人往後一瞧,果真沾了一頭一身的泥。

於是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章圓禮低頭一瞧,“哪來這麽多水?”

“你剛上岸的時候在那裏呆過。”

章圓禮扯了扯頭發,不期然摸了一手泥,掙動間,幾縷頭發帶到了前面,在他臉上蹭了點泥。

徐偈笑道:“好了,我們快去找地方借宿吧,這一身泥可不——”

卻忽然頓住。

“怎麽了?”章圓禮見徐偈盯著自己的臉,莫名道。

“你的臉……”

章圓禮這才想起,自己的這張易容面具只怕泡水久了,露了端倪。他趕忙撫上臉頰,面具果真在邊緣處卷了邊。

要說這面具,是他師父李懷義的傑作,據他吹擂水火不侵,若無藥水便是死了也摘不下來。

他剛出水時還覺面具服帖,現在面具半幹,反而起了皮。

這面具若是硬扯,自己的皮膚非紅不可。

章圓禮連忙蹲到河邊,將手洗凈,掬起水一點點往臉上敷去。

“你……是易容?”

“對啊!”章圓禮頭也不回,聲音似浸了水,莫名地含混不清。

篝火劈啪地燃著,河心的船靠了岸,不知和軍隊交涉了什麽。

漸漸的,軍隊、船只皆已遠去,一切歸於沈寂,只剩下身後的篝火,和身前那人擺弄的嘩嘩水聲。

“很難卸嗎?”徐偈道。

“太難扯了,疼死我了,我腿都蹲麻了!”

章圓禮將易容面具往水裏一丟,回過了身。

作者有話說:

卸下易容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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