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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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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聽了元闕洲的話, 左旁的薛無赦揚眉笑道:“這人在懷疑你倆的動機,怎麽辦?”

“可以殺了。”右旁的薛秉舟斜過眼神看向奚昭,語氣平靜, “再做寨主。”

薛無赦笑嘻嘻地附和:“放心, 只要你動手, 我倆定然把他的魂魄牽得遠遠兒的, 不叫人發現。”

奚昭沒搭理他倆, 而是對元闕洲道:“我和他是從其他寨子來的。”

元闕洲:“其他寨?”

奚昭點點頭。

她早就想過如何解釋,神情萬分自然道:“小寨主也應清楚, 這段時日其他兩處寨子紛爭不斷, 外面有赤烏太陰的妖衛把守著, 逃走又不實際。我倆思來想去, 還是決定找個安靜點兒的地方避難。”

床上的男人微躬著身咳嗽起來, 露出堪碎的病態。

好一會兒, 他才虛弱道:“你們來錯了地方。此處雖然平靜少人, 但並不安全。”

“可這已是我們能想到的最好的去處了。小寨主有所不知, 其他往外逃的弟兄不知送了多少性命。就那寨子外面,到現在都還疊著好幾具屍體。”奚昭垂下眼睫,神情中露出幾分苦澀, “但若是占了小寨主的地方,也無需寨主多言, 我們現下就走。”

說著,便轉過身作勢要走。

緋潛一楞。

這就要走了嗎?

不當山匪了?

想歸想, 他還是緊跟著往門外去。

不過剛走兩步, 身後的元闕洲便輕聲道:“並非驅趕。”

奚昭停住, 偏過頭看他。

苦澀之外,那眉眼間又多了兩分希冀:“小寨主的意思是……?”

元闕洲半躺在床, 說:“若二位不嫌,便在此處住下吧。只是我這副多病之軀,實難確保兩位的安危。”

“沒事。”奚昭回身說,“小寨主願意留下我倆就行。至於安不安全,我和他都知曉分寸。”

“那便好。”元闕洲虛弱垂下眼簾,似是已被方才的對話磨去了大半氣力,“身體不適,難以招待。二位便自尋去處吧。”

奚昭點點頭,拽著緋潛就往外走。

薛家二子跟在身上,薛無赦腳步輕快,語氣也含笑:“現下你已入了寨子,天也快黑了。我倆便先走了,若有何處要幫忙,就對著那無常印喚我倆的名字。”

奚昭頷首應好。

薛秉舟卻是腳步一頓,平靜的面容間劃過絲錯愕。

“要走?”

薛無赦乜他:“玩暢快了就連自個兒是誰都不記得了?現在不走,等著閻羅殿的人來請你回去麽?”

薛秉舟下意識看向奚昭。

視線在那雙笑眼上停頓片刻,便又移開。

“嗯。”他遲鈍應道,“走罷。”

他倆一前一後地出了房門。

越過門檻後,本該踏在石階上。可一陣天旋地轉後,四周景象陡然變化。

先是氣味。

伏辰寨雖多出惡妖,可到底在山林間。第三寨又少人,何處都清新自在。

而眼下,一股濃厚的腥臭血味撲鼻而來,壓在這沈悶的昏暗域界中,如死了許久的動物體腔,緊緊裹來。

光線也陡然暗了下去。

不是天將黑的暗沈,而是風雨欲來時的壓抑陰森。

聲響也難以忽略。

不見鳥叫蟲鳴。

耳畔縈繞著的盡是鬼哭狼嚎。

不遠處一水鬼被鬼差銬著,往前打著趔趄。被水泡腫的臉上神情黯然,幽幽咽咽地哭著。

薛秉舟對那鬼的狀態再熟悉不過。

應是剛死不久,還保留著“人”的神志。

會哭,會打量四周,會因懼怕而畏縮不前。

再過一段時日,他的思維便會被離世時瞬間的恐懼給占滿。變得易怒,哪怕微小的變動也會使他情緒失控。

直到受完地府刑罰,被送去往生時,才能漸得好轉。

薛秉舟不知看了多少回這樣的景象,按說早該麻木。

又或是像身邊的兄長那樣,毫不放在心上。

可目下他卻下意識往後看了眼。

身後景象並無區別。

他的心底忽然抽條出一絲難以言說的失落,微乎其微,但又沈甸甸地壓著。

往常不在意的氣味、聲音和景象,被這點微不足道的失落催生得越發明顯。

薛無赦推他一把:“你怎麽了,還不走?”

過了足有半炷香,薛秉舟才遲遲感受到落在胳膊外側的痛意。

他默然擡眸,頷首後道:“走罷。”

薛無赦卻不動了,蹙眉看他,忽問:“你不高興?為何,方才不還開心得很麽。”

薛秉舟眼睫稍顫。

險些忘了。

他二人自小便能或多或少感受到對方的情緒。

“有些。”他那木然神情中多了絲猶疑,“但我不知緣故。”

“不清楚便別去想。”薛無赦擡起哭喪杖敲了兩下肩,興沖沖道,“走罷。將無常殿的事打理好了,再偷摸著跑上去玩兒。”

“嗯。”

眼看著薛家二子消失,緋潛望了眼屋裏的元闕洲。

出門後他道:“那人的聲音何處好聽?不都是一個調麽。也不見他說話像唱歌啊。”

奚昭好笑道:“你還在想著這事兒?”

緋潛欲言又止。

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近兩天他的情緒起伏實在太大。時常興奮得很,但又極容易被挑起怒火,偶爾又焦躁不安。

這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緣由的患得患失,在化成虎身時尤為明顯。總想拿腦袋蹭她,好在她身上留下他的氣息。

但拿腦袋蹭她時,他便又隱隱約約地感受到,她身上還殘留著那蛇妖的氣味。

很淡,卻似是留在更深處般,揮之不去。

無論他用腦袋蹭多少回,都蓋不過那點不起眼的妖息。

眼下也是如此。

莫名的酸意和怒火冗在心裏,使他迫切想要趕走她身邊的所有人。

這份覆雜心緒一直持續到了晚上。

夜間,緋潛緊閉著眼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

已到了深秋,夜裏涼快得很。偶爾不關窗,秋風一進,甚而還冷得人打哆嗦。

可他不僅不冷,反還覺得熱。

都將被子踢了,仍是渾身燥熱。仿佛旁邊擱了火爐子般,熱得他難以安眠。

又在床上翻滾了幾周,他實在受不了,索性躍下了床榻。

剛站穩,便覺頭上發癢。不光腦袋,小腿後面似也有什麽東西掃過,引起陣微弱癢意。

緋潛摸了把腦袋,卻揉到了毛茸茸的虎耳。再看身後,不知何時尾巴也變出來了。

“怎麽回事?”他蹙眉,想要把耳朵按回去。

可無論他怎麽使勁兒,或是運轉內息,都沒法壓下耳朵和尾巴。

他頗為煩躁地開了門,任由冷風往裏刮。

那躁意卻只增不減。

正煩時,他陡然在夜色中瞧見一豆光亮。

應是奚昭的房間。

怎麽還沒睡。

都已過子時了。

他在原地來回打著轉兒,視線卻緊緊盯著那光亮。

躊躇許久,他終還是往那兒邁了步。

房裏。

奚昭翻過一頁紙,依照上面所寫練著馭靈術法。

練了一兩個時辰,正要合上本子,便聽見外頭有人敲門。

開門後,還沒看見外面是誰,一條黃黑相間的尾巴就先探了進來。

“奚昭……”那尾巴顫顫巍巍地晃著,隨後,緋潛的臉出現在門後,“你怎麽還沒睡?”

“練些東西。”奚昭看了眼那條在半空亂甩的尾巴,又望向他頭頂的虎耳,“……你大晚上頂著尾巴和耳朵在外面晃什麽,練習變形嗎?”

緋潛搖頭。

那股躁意在看見她後平息些許,可還是跟狗尾巴草一樣,時不時出來折磨他一陣。

“我就是,睡不著。”他眼巴巴地看著她,“你不冷嗎?被子不薄嗎?”

奚昭:“……”

這人是擇床吧?

長時間待在一處,突然換了地方的確會不適應。

想到這兒,她側身讓出道:“要麽變成虎崽兒,要麽就這樣——床太小,睡不下。”

緋潛耳朵一豎,點點頭。

一刻鐘後,緋潛側睡著,半邊身子都掉出床沿外了,卻沒有要動一下的意思。

他僵硬地維持著這姿勢,一眨不眨地盯著奚昭。

等她睡著了,他才輕聳了兩下鼻子,細細嗅著。

清淺的氣息裏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妖氣。

是那蛇妖的。

他仔細尋著,最後隔著被褥,將腦袋輕抵在了她的前腹上。再稍側著,拿靠近耳朵的地方不住輕蹭。

找到了。

尾巴掉出被子,垂在半空不安亂甩著。

那妖道的氣息,就是在這裏面。

緋潛微拱了兩下腦袋,想將那氣息撞散似的。

可沒用。

無論他如何做,蛇妖的氣味都半點沒消。好一會兒,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件事。

那氣息並非附著在腹上,而在更深處。

就在這時,一手搭在了他頭上,亂揉了兩下他的耳朵。

“緋潛……”奚昭低下頭,在夜色中尋著他的腦袋,半睡不醒地睜開眼,“你是不是吹太多冷風發熱了?頭有些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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