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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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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88

◎女君(一更)◎

氣流以微弱的幅度, 突然有了異樣的湧動。

一瞬之間,風吹發尾, 昭粹與赤水闕尚未察覺到半點端倪, 整個墓室內忽而顫動,從外到內驟然蕩開一股磅礴浩瀚的靈壓!

有人來了!

被打斷的濯纓甚至都來不及回身結陣,之前與沈鄴的大戰消耗了她太多仙力, 這麽短的時間根本無法恢覆至正常狀態。

本以為對付一個人皇應是不成問題的,卻沒想到竟還會有人打斷自己。

不需要多做思考,就在感應到這股靈壓沖擊的一瞬間, 濯纓便知道來者的實力遠遠在自己之上。

到底是什麽人,是想救人還是——

一切不過發生在瞬間,被氣浪掀飛的濯纓已做好了重傷的準備,然而預想中的劇痛卻並未到來。

“公主!!”

是小柳兒的聲音!

濯纓猛地轉身望去,就見左臂被包得嚴嚴實實的小柳兒張開右臂將她一把抱在懷中。

但濯纓並未因此而松懈, 她的視線越過小柳兒的肩, 映入雙眸中的是赤袍少年一力抵擋靈壓的景象。

瑩綠色的仙力排山倒海而來, 有吞天倒海之勢, 莫說謝策玄一個中三品的仙人,就連尋常的上三品仙人恐怕都不是此人的對手。

“謝策玄!快退下!”

被小柳兒攔住的濯纓疾言厲色道:

“他是沖赤水氏的人來的,跟你無關!退下!”

赤袍少年的周身被劈啪閃爍的雷電包裹, 剛剛被炎君處理過的傷口又再度崩裂,鮮血一滴一滴順著往下淌。

然而他腳下一動未動,線條淩厲的側臉上有隱忍之色, 卻並沒有半分退卻之意。

“——我心悅之人就在我身後, 誰說與我無關, 我又怎麽能退下。”

雷鳴風嘯中, 他的嗓音沈沈, 卻好似平地一聲驚雷,在濯纓耳畔炸響。

就連護著濯纓的小柳兒都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這人真是……直白得有些嚇人。

濯纓好一會兒才從怔楞中反應過來,心頭驀然一酸。

然而此時此刻並未給她留太多少女情懷的餘地,對方顯出殺意的一瞬間,濯纓就感覺到那股靈壓雖然是直沖赤水闕而去,但同時,也對她和昭粹二人沒有半分手軟。

帝陵位置何其隱蔽,那人能找到此處,必定是跟著她尋來的。

誰會緊跟她的行蹤,還跟赤水闕有仇?

唯有一個答案。

“媧皇宮,女君——是您吧?”

濯纓眸光沈沈,殺意不加掩飾。

“今日您若要殺在場這些人,我們無一人是您的對手,但就算是死,也總要叫人死個明明白白才是,媧皇宮與我父親究竟有何舊怨,竟讓一向避世隱居的媧皇宮不惜出世,不惜大開殺戒?”

躲在濯纓身後的昭粹不明所以,另一邊無人相護,早已被靈壓碾碎渾身骨頭的赤水闕更是百思不解。

“孤與媧皇宮……從未有過交集……尊駕……尊駕尋仇……定是找錯人了……”

赤水闕忍著劇痛辯解道。

倒是濯纓忽而聯想到什麽。

“昊天帝君與我提過,媧皇宮女君曾為治愈舊傷,幾番入世歷劫。”

但若是如此,濯纓仍想不通,她擡眸望著墓道盡頭:

“女君若真是在歷劫時與我父親有過交集,結下仇怨,難道就連我和我妹妹也要一道殺了?堂堂媧皇宮女君,避世隱居,非但沒有隱出一副慈悲心腸,反而還修出了濫殺無辜的修羅心?”

昭粹與赤水闕皆一臉見了鬼似的望著她。

這種關頭,她不想辦法求饒,還在這兒激怒對方?

然而,話音落下後,一直未發一語的黑暗中,終於傳來了回應聲:

“你妹妹?”

女子的聲音淡而悠遠,縱然未曾疾言厲色,但卻如天生的上位者,令人不自覺心生敬畏臣服。

“皇後毒害你母親,也害得你生來就比旁人體弱,她是皇後的女兒,你竟還認她是你的妹妹?赤水闕在這裏,他的皇後呢?皇後逃去了何處?”

濯纓心中一沈。

她果然對大雍後宮之事十分熟悉。

昭粹帶著哭腔,小聲道:“我母親……早在人間的十幾年前,就已經歿了。”

黑暗中的聲音問:

“怎麽死的?”

“人有三千疾,長生丹卻難得,不是所有人都能同我父親一樣得到長生丹——她是老死的。”

濯纓淡聲回答。

那個聲音沈默了好一會兒。

“你不恨她。”

她的語調肯定中帶著幾分不解。

濯纓:“自然是恨的。”

“既然恨她,為何不親手了結仇怨?讓她就那麽平平淡淡的老死,是否有些便宜了她?”

女子的嗓音淡然,但說出的話卻殺機四伏,叫人不寒而栗。

她對大雍的這對帝後,似乎極為憎惡。

濯纓定定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眼中有極為覆雜的思緒湧動,最後只道:

“人是會被恨意消耗的,恨太多的人,只會成為我的負累,說到底,只要知道昭粹過得不好,而我過得足夠好,便已經足矣讓皇後恨意難平,日夜輾轉,我又為何還要在她身上消耗精力?”

若她還是被困在大雍皇宮裏的冷宮公主,濯纓或許也會鉆研心機,步步為營,在深宮中與昭粹和皇後纏鬥。

可她已經走出了深宮。

回頭再看,皇後固然有錯,但淩駕於皇後之上,將她們放入這個鬥獸場,冷眼看她們爭鬥的罪魁禍首,難道不比區區一個皇後更可恨?

濯纓的視線落在一旁的赤水闕身上。

赤水闕神色莫辨,似乎還在思考這位媧皇宮女君究竟是誰,究竟為何對大雍後宮之事了如指掌。

“……阿姮?”

他試探著,既懷疑,又似是帶了幾分篤定地喚出這個名字。

黑暗中傳來了意味不明的一聲輕呵。

但赤水闕卻將這當做了某種肯定。

他的眸中先是生出了一種下意識的懼怕與戒備,不過很快就被浮上來的一種虛假的喜悅所掩蓋。

“阿姮,你沒死,是你對嗎?”

濯纓瞳孔微微緊縮。

阿姮,那是她母親的名字。

與謝策玄相抗的那股靈壓終於緩緩回籠,濯纓連忙上前扶住謝策玄。

“還撐得住嗎?”

她將他的手臂繞過肩膀,分擔了他的一半重量。

也是實在有些脫力,謝策玄也沒有跟她客氣,他靠在濯纓的肩上,擡眸掃過她溢滿憂慮的眉宇,不僅不覺得疼,反而心中有股熨帖的熱意蔓延。

“都沒見你脫困……我怎麽敢撐不住呢。”

他的鼻息掃過她脖頸間,呼吸因忍痛而急了些,但卻不知為何還在笑,笑得濯纓又是生氣又是心頭發酸。

另一頭的小柳兒默不作聲地拽著謝策玄的另一只胳膊。

她怕他太重,再把她家身嬌體弱的公主給壓壞了。

就在此時,黑暗中傳來了一陣輕而徐的腳步聲。

所有人的視線都不自覺地被這道腳步聲所吸引,朝那個影影綽綽的身影望去——

這一望,便令眾人心中一驚。

來者高髻簪釵,朱裳白裙,周身仙氣繚繞,天姿絕妙,披帛飄然游動,不墮塵世,只是站在那裏,就詮釋了何為仙風道骨四個字。

然而最令眾人意外的卻不是這個,而是——

她的眼睛,生得與濯纓簡直一模一樣。

被數道目光註視的濯纓看向不遠處的身影,她面色如常,並未看出什麽異樣。

那人視線輕掃過濯纓的臉,隨即朝赤水闕走去。

待真的親眼見到這張臉出現在眼前時,赤水闕的心中是難以壓抑的震撼與……恐懼。

“你很怕我?”

女君啟唇道:

“為何怕我?我還記得,你以月神姮娥之名為我命名,讚我容光絕世,怎麽看到這張臉,不高興,反而怕成這樣?”

赤水闕緊繃著一張臉,隨著她越走越近,卻演不出半分喜悅。

他記得與阿姮年少時的相識相知,記得他們曾對著天地誓言永恒,但也記得兩人是如何走到分崩離析、刀戟相向的時刻。

從前的姮妃是個無根無基的平民女子,他的愛與恨都可以隨意宣洩,她無力反抗。

但現在,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一個下位者,而是一個可以隨時主宰他生死的仙人,是媧皇宮的女君。

他怎麽可能發自內心的喜悅?

她終於走到了赤水闕的眼前。

涼如秋月的眼眸中顯出幾分淺淡笑意,與濯纓更有八九分的神似。

“是因為自知虧欠,自知負心,所以才怕我會報覆你嗎?”

聽了這話,赤水闕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不可能會原諒自己,於是也就放棄了虛與委蛇,扯了扯唇角道:

“負心?我縱然負你,但你又是什麽清白之身嗎?”

赤水闕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別以為我不知道,阿姮,你那麽和順的性子,若不是為了那個男人,你永遠都不可能對我刀劍相向!是你背叛了我!”

這……

就連昭粹看向濯纓的目光都變得八卦起來。

宮妃竟然與外男有私,還被父皇發現,難怪父皇那麽恨姮妃,也連帶著對姐姐那麽厭棄。

濯纓卻眉尖輕蹙。

“不可能。”

她母親都有從重重戒嚴的宮城裏逃出去的本事,要是真有心上人,何須在宮中日日借酒澆愁,還多此一舉的刺殺人皇,引來無數麻煩,她大可以直接一走了之。

而且這個媧皇宮女君……

她盯著女君的臉道:

“你不是我母親。”

縱然母親拋下她離開的時候她還尚且年幼,但不需要任何理智的分析,濯纓能感覺到,她身上沒有母親的氣息。

赤水闕怔了怔,又緊盯著女君的臉瞧了許久。

女君笑著問:“她說我不是,那你呢?你覺得我是不是你的阿姮呢?”

赤水闕啞然無言。

“認不出是吧?”她嗓音幽幽,辨不清是喜是怒,只是輕若拂塵道,“阿姮,只是短短幾十年而已,他竟然連認都認不出你了啊。”

濯纓見她擡起手,剛要沖上去,就又見一道靈流以她為圓心蕩開。

“小心!”

原本靠著濯纓休息的謝策玄猛地回過身,將她護在懷裏的同時也將小柳兒一並拽了過來。

嗤——

鮮血如註,溫熱地噴灑在濯纓肩上,她驀地抓緊了他的衣袍。

與此同時,赤水闕的瞳孔也驟然放大,無神地定格在了這一瞬間。

——媧皇宮的那位女君,親手擰斷了他的脖頸。

這位統治大雍數十載,親手帶領大雍走向盛世,又親手埋葬了盛世的君王,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在了自己的陵墓之中。

朱衣女君緩緩轉身,面向濯纓,視線落在如一座巍峨玉山遮蔽著她的身影上。

純然而渾厚的殺意無聲繚繞。

她甚至不打算多解釋一句,但濯纓知道,只要她一念之間,就可以取走謝策玄的性命。

仙人無轉世,他若死在這裏,就是魂飛魄散,絕無覆生的可能。

“你若殺他——”

濯纓目光灼灼,泛著血絲的雙目死死盯著那個與她母親一模一樣的臉。

“你若殺他,只要我一息尚在,魂魄尚存,終有一日,不管你究竟是誰,我都定會將你挫骨揚灰,以報今日血仇!”

女君如霜雪般冷淡的面龐似凝固了一瞬,但又好似沒有半分動搖。

她指尖凝訣,濯纓便以弓陣護身。

哪怕是螻蟻之抗,也絕不會讓她輕易得逞!

“——多年未見,靈胥,你怎麽還是這個臭脾氣?”

隨著天後法相顯現,漆黑墓室內神光洞徹,濃郁的五行清氣充盈四周,朝著謝策玄蜂擁而去。

“……咳咳咳咳……”

短暫失去意識的謝策玄在濯纓的懷中重新睜開眼,他接連猛咳了好幾聲,才勉強令蒼白的臉有了幾分血色。

“天後娘娘,您來得未免也太晚了點吧。”

回過神來,他迎上了那雙霧氣朦朧的眼。

謝策玄楞了一下,旋即擡手,用幹凈的手背蹭了蹭濯纓的眼角。

“打不過就這麽生氣?怎麽還……氣哭了?”

作者有話說:

下午要出門一趟,第二更會晚一點,晚十二點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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