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他好像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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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他好像愛我
周憬琛等蘇淮稍微沒那麽鬧騰的時候，起身脫掉了身上被蘇淮無意間拉扯得皺皺巴巴的襯衫，又走了幾步，在衣櫃裏探身尋找自己能穿的衣服。
換好後，走到床邊，準備陪蘇淮睡覺。走近卻發現蘇淮的眼睛還是一直盯著自己，床頭柔軟的光在他眼睛裏映出來，像是盛滿了碎鉆的一汪湖水溢出的柔波。
周憬琛幾乎有些失神，被這樣一雙眼睛看著的時候，好像很輕易地就能產生“他好像愛我”的錯覺和誤會。
他沒說話，看起來很正常卻仍舊被酒精支配的蘇淮也很安靜，直到周憬琛在床上躺下時，蘇淮微微側身，不斷小幅度得靠近，像一直小心翼翼、缺乏安全感的小動物，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伸出手抱住了周憬琛。
手臂開始似乎只是小心翼翼地搭在他身上，讓人心癢的一點一點游走，在察覺到周憬琛並不抗拒後，開始肆無忌憚地攬住他的腰。
蘇淮一點點收力，緊緊環住周憬琛後，頭也輕輕枕在周憬琛的臂彎，似乎覺得這樣很舒服，他動了動，朝周憬琛貼得更緊。
這是一個很親昵的依偎姿勢，從前蘇淮睡覺時最喜歡這個姿勢，緊緊摟住，身體緊貼，直到兩個人的身體傳遞著同樣的、有些熱的體溫，也不肯松開。
他從前就是這樣在周憬琛的臂彎裏，緊緊摟著他說喜歡，說以後，說他想象裏他們兩個人平淡卻幸福的未來。那些甜言蜜語針織的美妙謊言實實在在的圈住了周憬琛，像一個隨著時間流逝不斷頑固的陷阱，讓他現在都覺得難以脫困。
他想，蘇淮這樣躺在自己懷裏，又會說什麽好聽的、騙人的話呢
沒過一會兒，蘇淮果然開口，語氣很輕，像是一個人自言自語，“沒有忘記你，也只是有一點點恨你，只是一點點而已。”
是在回應周憬琛對他說的那句“恨也比忘記好”，方才周憬琛說完這句話後蘇淮就陷入了沈默，他還以為蘇淮是被自己這怪異又偏執的言論嚇得呆住了。
可他現在又這樣認真正經的回答自己，像是突然被堅硬物體襲擊柔軟的心臟，周憬琛猝不及防感受到了來自胸腔的一陣鈍痛。
他想，蘇淮好像真的很懂如何讓他更不好受。他不說不恨，也不只說恨。
他說只有一點點恨，這些恨的存在仿佛是為了證明從前那些莫須有的愛意，又好像是在對周憬琛說，你再努力一點，這些恨就沒有了。
他一句輕飄飄的話，往水裏扔下一一根沒有餌料的鉤子，所有聰明的小魚都知道這跟鉤子上沒有誘人的食物，咬了只會得不償失。可還是有魚會輕易上鉤。
周憬琛從前義無反顧做那條笨魚，如今卻不想第二次淪為愚蠢的笑話。
“夠了，不準說話，睡覺。”周憬琛忽然沈下聲，聲音啞啞的，牙齒鋒利地磨著，用一種很兇很冷漠的語調命令蘇淮。按照平時，蘇淮即便不滿，可礙於那份讓兩人無法平等交流的合約，他不會反抗，只是用有些別扭但能維持自己自尊的方式遵從。
或者更早以前，他們談戀愛的時候，周憬琛一拿出這樣的語氣說話，蘇淮就知道他只是在裝樣子。於是仗著已經識破，不太用心地朝周憬琛服軟撒嬌，直到看見他繃不住的模樣，在他懷裏笑得軟成棉花似的一團。
可這會兒，渾身彌漫著醉意的蘇淮最是自我，完完全全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不聽話，也不會服軟，只自顧自地說著自己想要說的話，像是聽不見周憬琛警告的聲音一樣。
“別生氣，別不來我夢裏了。”
“也別老在我夢裏說讓人不知道怎麽應對的話，別總兇我，別皺眉，別一聲不吭地跑走，別不開心。”
他對夢裏的周憬琛要求頗多，可這些希翼期盼的話語都進了真正的、能摸得著碰得到的周憬琛耳朵裏。他聽著蘇淮的碎碎念，點評到，“你要求好多。周憬琛只能做到一個。”
這話似乎讓蘇淮陷入了無法取舍的艱難境地，他隔了好久才回，“可以很久才來一次我夢裏，但別不開心。”
周憬琛又陷入沈默，不是不想說話，而是突然，有些說不出話來。他覺得，在蘇淮的話裏，自己的開心與否對他而言好像很重要。
可現實裏，似乎和這相反，他有很多不開心都來自蘇淮，而蘇淮也似乎樂於讓周憬琛不開心。
“周憬琛，要開心。”蘇淮又用很低的呢喃般的語氣重覆了一遍，很認真很緩慢的語氣，落在周憬琛耳邊，像是十分殷切又真誠至極的祝福。
這話仿佛像是什麽迷惑人心的咒語，周憬琛覺得自己似乎在片刻前那個綿長的吻裏沾染了醉意，於是願意和蘇淮一同出演一個美好、充滿愛意的時刻，下巴忍不住輕輕地蹭著蘇淮柔軟的頭頂，聲音滿是溫柔地引導著他，“你聽話，周憬琛就開心了。你會好好聽話嗎”
“會。”
蘇淮很難得聽話了。他好像真的很希望哄自己開心，周憬琛看著他堅定的、滿滿當當裝著自己的眼睛有些動容地想著。
為了試探和驗證他是否真有他表現出來的如此決心，周憬琛開始向他發布一個個“證明題”。
但蘇淮的大腦讓他以為他停滯在漫長、奇怪而溫和的夢境裏，他如此希望夢裏的周憬琛不再失落的、用奇怪的語調對他說難以理解的話，他希望他出現，希望他眉眼舒展，唇角微勾，以一副快樂自在的模樣出現在自己面前。為此，他可以、也心甘情願做任何事。
“那你親親我。”周憬琛晦暗不明的目光落在蘇淮身上，似乎不想放過他的任何行為舉動。
蘇淮很聽話的坐起身，他再次小心翼翼地朝著蘇淮移動，然後緩慢附身，輕輕地親了親周憬琛的下巴，又覺得還不夠似的，親了親他的眼睛、他鼻側的黑色小痣，最後目光停留在周憬琛形狀好看、顏色漂亮的嘴唇上，以一個看起來很珍惜的姿態親了上去，柔軟的嘴唇緊貼，然後輕輕慢慢地碾磨。
他顯然不擅長親人，親完後才後知後覺地伸出一截殷紅的軟舌，輕輕在周憬琛的唇瓣上舔了舔，然後紅著臉有些羞怯的拉開距離，目光卻代替稚嫩的吻，藕斷絲連地停留在周憬琛唇上被自己弄出的晶瑩水色上。
從始至終，周憬琛都沒有動，他任由蘇淮跨坐在自己的腰腹上，任由他雙手攀上自己的肩膀，然後隨著身體的下彎一點一點在自己的肩膀上借力支撐，任由他青澀且毫無章法地親吻自己。
蘇淮親吻完後，有些茫然地坐起身，問著他正全神貫註看著的那個人，“開心了嗎”
beta難以敏銳地聞到信息素的味道，因此蘇淮在起身的時候，也沒能察覺到空氣裏突然爆發的、濃厚的青檸味道，並且也沒有意識到在這種情況中的順從和聽話是何等危險，如同虔誠的獻祭。
“還不夠。”周憬琛的手忽然抓住蘇淮的手腕，虎口輕輕一扣，就把他的手腕完全握在掌心裏，他輕輕牽引著蘇淮的手再次移動到自己的肩膀，語氣裏是讓人難以拒絕的溫柔蠱惑，“給我咬一口。”
蘇淮這時似乎有些猶豫，他問了周憬琛一句，“會不會很疼”
周憬琛想到蘇淮這副身體好像從來都嬌貴得不行，對疼痛的忍耐度極低，隨便一點磕碰都能在他身上留下觸目驚心的痕跡，很久才能完全消退。
於是他故意嚇唬他，也試圖動搖他，他對蘇淮用篤定的語氣說，“很痛，我想在你的脖子上留下屬於我的、很深很深的痕跡。”
“很深很深”蘇淮完全是一副懵懂的狀態，他重覆著周憬琛的話，像是在理解他的意思，又像是在想象到底是怎樣深的痕跡。
過了一會兒，他像是突然蓄滿了勇氣，很大方地對周憬琛說，“那你來吧。”
他重新將雙手扶在周憬琛的肩膀上，整個人趴伏在周憬琛身上，然後乖順地把脖子側頸的那塊皮膚送到周憬琛嘴邊。
周憬琛灼熱的呼吸噴在蘇淮的頸側，他雙手環摟著蘇淮的腰，能夠很敏銳地察覺到蘇淮的身體很輕微地抖動了一下，可他仍舊沒有一點兒想要推開周憬琛的意思。
胸口有些劇烈的起付著，周憬琛的呼吸都開始無法平穩，像是再也沒辦法忍受似的，他摟著蘇淮坐起來，然後不斷湊近眼底那片那如同珍珠般白凈細膩的皮膚，毫不留情的咬了上去。
“啊，”蘇淮發出很小、有些壓抑的嗚咽聲，他感受到周憬琛尖利的牙齒刺進自己的皮膚，脖頸傳來有些無法忽略甚至難以忍受的痛感。
beta的後頸有一塊和omega看起來沒什麽差異的腺體，只是無法和omega一樣被標記。周憬琛再清楚不過，可他仍舊固執地咬著蘇淮後頸的那塊皮膚，貪婪地將自己的信息素註入。知道蘇淮完完全全，仿佛由內而外沾染了自己的味道時，才離開那塊留下了自己猙獰咬痕的皮膚。
他方才有那麽一瞬間，仿佛徹底脫離了理智，只想把蘇淮徹徹底底的占為己有，可他又沒有辦法完全標記懷裏的人，無法滿足的欲望再次加劇了腦海裏的瘋狂，他沒能控制住自己咬上腺體時的力度。
直到此刻，他恢覆些許清醒，才感受到蘇淮用力扣抓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和發著抖的身體。他為自己剛剛不知節制的行為感到後悔，轉過蘇淮輕輕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臉時，看見他眼睛潮紅，卻沒什麽怨恨的情緒，只是那樣無辜又茫然地看著他，細看，眼底似乎還有很重的、像是依賴一樣的情緒。
周憬琛心裏一緊，溫熱幹燥的手掌輕輕撫上他的臉，隨後下意識地親了親蘇淮的眼睛。
他的動作很輕很輕，像是對剛在粗魯行為的彌補，怕再次嚇到蘇淮似的。蘇淮在他湊過來時就閉上了眼睛，感受到眼皮上落下的柔軟觸感，睫毛忍不住亂撲，頻率很快地刮蹭著周憬琛唇下的皮膚。一時間，兩人都有些癢。
於是兩人又隔開些距離，周憬琛還是一只手緊緊摟住蘇淮的腰，另一只手則帶著安撫意味在蘇淮的背部輕輕由上至下地撫摸。
兩人在這種暧昧繾綣的氛圍裏柔軟地對視，周身的空氣都好像變得濃稠起來，他們的目光也緊緊黏連在一起。
周憬琛異常貪心的提出了最後一個要求，他撫摸在蘇淮背部的手變得更加緩慢、用力，像是要把他揉進身體裏。這種在蘇淮背部游走的方式讓他覺得，連骨頭都好像在周憬琛的觸摸裏軟了下來，他身體有些異樣的反應，整個人變得有些熱。
再和周憬琛對上目光日，眼神變得有些緊張閃躲，他目光停滯在周憬琛看起來就很好親、親起來觸感也非常好的嘴唇上，看著它張張合合，然後周憬琛十分溫柔強勢的聲音在他思緒迷亂時猝不及防落在耳邊，“對我說，我愛你。”
蘇淮楞住，本就遲緩的大腦變得更加滯堵，難以思考。他的身體率先做出反應，心臟忽然泛起細密的痛意，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
而他自己本能回避這種痛苦，於是陷入了消極的、緘默不語的狀態。
“為什麽不說，不是說聽話的嗎”周憬琛捧住蘇淮的臉，不許他低頭，讓他看著自己的眼睛，做出回答。
蘇淮卻固執地垂著眼，在無聲中他感覺到自己又很沒有用的流下了幾滴眼淚，難以壓制的難過和悲傷湧進他的身體，洶湧地撞擊，沸騰著灼燒，讓他難以應對，無法回應。
可是，他還是很想讓周憬琛開心，於是按照周憬琛的語言指令做出回應，開口時說的卻是，“對不起，我真的好像不會愛人。”
他突如其來的抱歉如同火山爆發般造成突然又劇烈的動蕩，帶著濃重悲傷的巖漿飛濺著，把原本在一點一點固執探究和努力證明的周憬琛弄得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只是很直接的感受到蘇淮的情緒突然墜進了低谷，而造成現在這場面的罪魁禍首顯然就是自己。於是下意識緊緊抱住他，安慰道，“沒關系。”
又忍不住感嘆這人今晚怎麽這麽多眼淚，像星星碎掉似的，一顆接一顆地往下掉，讓人心疼，甚至生出許多負罪感。
因為不知道蘇淮為什麽說出這種話，因此連安慰的措辭都無從下手，只能一直貧乏地從嘴裏蹦出幾句“沒關系”，或者是“沒什麽對不起”的。
過了一會兒，蘇淮在周憬琛的安撫下情緒平穩下來，周憬琛把他輕輕放在床上，蓋好被子，想要哄他睡覺。
開始蘇淮還願意以一個比較舒服的平躺姿勢躺在床上，只有手和周憬琛緊緊貼著，沒過一會兒，他就像是得了肌膚饑渴癥的病患似的，又開始滾進周憬琛的懷裏，四肢胡亂地貼在周憬琛的身上，頭枕在他的臂彎裏。
他對這個今晚總是把他弄哭的人毫不設防，表現出了全身心的依賴，周憬琛幾分鐘前關於蘇淮不肯對自己說“我愛你”時的耿耿於懷就這樣飄散幹凈了，他的心變得很軟很軟一灘，如果能戳一戳，似乎都是關於歉疚、心疼的汁水。
蘇淮仍舊不安分，手貼在周憬琛的腹肌上，沒有規律地胡亂游走，周憬琛被他這樣觸摸，很難不生出點其他的念想。
可今晚蘇淮並不清醒，顯然不是做那種事情的時候，於是他不得不靠跟蘇淮聊天分散註意力，也企圖讓蘇淮能夠在這些閑聊裏滋生出困意，“你以後都會這麽聽話嗎”
他一邊說，一邊摸著蘇淮的發頂，手指插進柔軟的頭發裏，微微擡起時，又撚起幾根，用指腹細細輕輕地碾。
蘇淮點頭，發絲又被牽扯著在周憬琛的手指間隙滑落，然後又被輕輕抓起。
“會。”蘇淮聲音變得緩而輕，聲音裏面帶著幾分困倦。
周憬琛繼續把玩著蘇淮柔順、質感極好的頭發，以一個聽起來很危險的假設作為問題，“不聽話的話怎麽辦。”
蘇淮思索了半分鐘，才回答，“不聽話你就罰我打我。”
周憬琛聽了這話，深情柔和，卻沒說話。他有自知之明，打或罰，他當然都不太能做出來，過了一會兒，他想出了更好的方法，“再不聽話惹我生氣的時候，就把你關起來。”
他說完之後又問蘇淮，輕輕軟軟、姿態很低地問了句:“好不好。”
蘇淮只覺得他說這話時心情似乎很愉悅，連嘴角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於是他當然無法拒絕，甚至沒怎麽猶豫，立刻應聲道，“好。”
半夜三點多，蘇淮才有了睡著的跡象，頭發順從地蓋住額頭，眉眼平靜，臉上還浮著一層淡淡的霞色。看起來乖得不行。
他這個酒瘋耍了好久，起初周憬琛還覺得困乏，現在蘇淮好不容易安分下來，他倒是一點想睡覺的感覺都沒有。只是安靜地摟著他，目光一會兒放空，一會兒又落在蘇淮臉上。
他想，對不起什麽呢會不會愛人又和自己有什麽關系他愛過自己嗎
真是一個大膽的設問，他怎麽會覺得一個毫不留情拋棄自己羞辱自己的人愛過自己要是有那麽丁點愛的話，怎麽舍得去傷害紮在心愛之人身上的刀會以更鋒利、尖銳的形式紮進自己的身體和血肉裏，所以，怎麽會
蘇淮不愛自己是個顯而易見、輕松就能推理而出的結論，可周憬琛頭一次對這件事情產生了懷疑。
他覺得蘇淮方才的歉意分明那麽真摯，聲音發著抖，滿是悲傷，好像真是因為不擅長愛人，沒能給自己很好、很正確的愛意而感到難過和後悔。
獨自走到床邊，周憬琛的背影看起來有些寂寥和失落，良久，他拿起手機，手指在亮起的屏幕上快速飛舞，正要發給林業的郵件十分簡略，只有一句簡短的話:幫我找兩個人，後面緊跟著一份林列著兩張照片的附件。
周憬琛發完郵件，將手機收好，轉身看著蘇淮在暖黃色燈光裏安睡的臉，在內心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忽然想做一個更困難和荒謬的證明題，想尋找能佐證蘇淮醉酒狀態下胡言亂語中流露出的“蘇淮愛周憬琛”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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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憬琛等蘇淮稍微沒那麽鬧騰的時候，起身脫掉了身上被蘇淮無意間拉扯得皺皺巴巴的襯衫，又走了幾步，在衣櫃裏探身尋找自己能穿的衣服。
換好後，走到床邊，準備陪蘇淮睡覺。走近卻發現蘇淮的眼睛還是一直盯著自己，床頭柔軟的光在他眼睛裏映出來，像是盛滿了碎鉆的一汪湖水溢出的柔波。
周憬琛幾乎有些失神，被這樣一雙眼睛看著的時候，好像很輕易地就能產生“他好像愛我”的錯覺和誤會。
他沒說話，看起來很正常卻仍舊被酒精支配的蘇淮也很安靜，直到周憬琛在床上躺下時，蘇淮微微側身，不斷小幅度得靠近，像一直小心翼翼、缺乏安全感的小動物，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伸出手抱住了周憬琛。
手臂開始似乎只是小心翼翼地搭在他身上，讓人心癢的一點一點游走，在察覺到周憬琛並不抗拒後，開始肆無忌憚地攬住他的腰。
蘇淮一點點收力，緊緊環住周憬琛後，頭也輕輕枕在周憬琛的臂彎，似乎覺得這樣很舒服，他動了動，朝周憬琛貼得更緊。
這是一個很親昵的依偎姿勢，從前蘇淮睡覺時最喜歡這個姿勢，緊緊摟住，身體緊貼，直到兩個人的身體傳遞著同樣的、有些熱的體溫，也不肯松開。
他從前就是這樣在周憬琛的臂彎裏，緊緊摟著他說喜歡，說以後，說他想象裏他們兩個人平淡卻幸福的未來。那些甜言蜜語針織的美妙謊言實實在在的圈住了周憬琛，像一個隨著時間流逝不斷頑固的陷阱，讓他現在都覺得難以脫困。
他想，蘇淮這樣躺在自己懷裏，又會說什麽好聽的、騙人的話呢
沒過一會兒，蘇淮果然開口，語氣很輕，像是一個人自言自語，“沒有忘記你，也只是有一點點恨你，只是一點點而已。”
是在回應周憬琛對他說的那句“恨也比忘記好”，方才周憬琛說完這句話後蘇淮就陷入了沈默，他還以為蘇淮是被自己這怪異又偏執的言論嚇得呆住了。
可他現在又這樣認真正經的回答自己，像是突然被堅硬物體襲擊柔軟的心臟，周憬琛猝不及防感受到了來自胸腔的一陣鈍痛。
他想，蘇淮好像真的很懂如何讓他更不好受。他不說不恨，也不只說恨。
他說只有一點點恨，這些恨的存在仿佛是為了證明從前那些莫須有的愛意，又好像是在對周憬琛說，你再努力一點，這些恨就沒有了。
他一句輕飄飄的話，往水裏扔下一一根沒有餌料的鉤子，所有聰明的小魚都知道這跟鉤子上沒有誘人的食物，咬了只會得不償失。可還是有魚會輕易上鉤。
周憬琛從前義無反顧做那條笨魚，如今卻不想第二次淪為愚蠢的笑話。
“夠了，不準說話，睡覺。”周憬琛忽然沈下聲，聲音啞啞的，牙齒鋒利地磨著，用一種很兇很冷漠的語調命令蘇淮。按照平時，蘇淮即便不滿，可礙於那份讓兩人無法平等交流的合約，他不會反抗，只是用有些別扭但能維持自己自尊的方式遵從。
或者更早以前，他們談戀愛的時候，周憬琛一拿出這樣的語氣說話，蘇淮就知道他只是在裝樣子。於是仗著已經識破，不太用心地朝周憬琛服軟撒嬌，直到看見他繃不住的模樣，在他懷裏笑得軟成棉花似的一團。
可這會兒，渾身彌漫著醉意的蘇淮最是自我，完完全全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不聽話，也不會服軟，只自顧自地說著自己想要說的話，像是聽不見周憬琛警告的聲音一樣。
“別生氣，別不來我夢裏了。”
“也別老在我夢裏說讓人不知道怎麽應對的話，別總兇我，別皺眉，別一聲不吭地跑走，別不開心。”
他對夢裏的周憬琛要求頗多，可這些希翼期盼的話語都進了真正的、能摸得著碰得到的周憬琛耳朵裏。他聽著蘇淮的碎碎念，點評到，“你要求好多。周憬琛只能做到一個。”
這話似乎讓蘇淮陷入了無法取舍的艱難境地，他隔了好久才回，“可以很久才來一次我夢裏，但別不開心。”
周憬琛又陷入沈默，不是不想說話，而是突然，有些說不出話來。他覺得，在蘇淮的話裏，自己的開心與否對他而言好像很重要。
可現實裏，似乎和這相反，他有很多不開心都來自蘇淮，而蘇淮也似乎樂於讓周憬琛不開心。
“周憬琛，要開心。”蘇淮又用很低的呢喃般的語氣重覆了一遍，很認真很緩慢的語氣，落在周憬琛耳邊，像是十分殷切又真誠至極的祝福。
這話仿佛像是什麽迷惑人心的咒語，周憬琛覺得自己似乎在片刻前那個綿長的吻裏沾染了醉意，於是願意和蘇淮一同出演一個美好、充滿愛意的時刻，下巴忍不住輕輕地蹭著蘇淮柔軟的頭頂，聲音滿是溫柔地引導著他，“你聽話，周憬琛就開心了。你會好好聽話嗎”
“會。”
蘇淮很難得聽話了。他好像真的很希望哄自己開心，周憬琛看著他堅定的、滿滿當當裝著自己的眼睛有些動容地想著。
為了試探和驗證他是否真有他表現出來的如此決心，周憬琛開始向他發布一個個“證明題”。
但蘇淮的大腦讓他以為他停滯在漫長、奇怪而溫和的夢境裏，他如此希望夢裏的周憬琛不再失落的、用奇怪的語調對他說難以理解的話，他希望他出現，希望他眉眼舒展，唇角微勾，以一副快樂自在的模樣出現在自己面前。為此，他可以、也心甘情願做任何事。
“那你親親我。”周憬琛晦暗不明的目光落在蘇淮身上，似乎不想放過他的任何行為舉動。
蘇淮很聽話的坐起身，他再次小心翼翼地朝著蘇淮移動，然後緩慢附身，輕輕地親了親周憬琛的下巴，又覺得還不夠似的，親了親他的眼睛、他鼻側的黑色小痣，最後目光停留在周憬琛形狀好看、顏色漂亮的嘴唇上，以一個看起來很珍惜的姿態親了上去，柔軟的嘴唇緊貼，然後輕輕慢慢地碾磨。
他顯然不擅長親人，親完後才後知後覺地伸出一截殷紅的軟舌，輕輕在周憬琛的唇瓣上舔了舔，然後紅著臉有些羞怯的拉開距離，目光卻代替稚嫩的吻，藕斷絲連地停留在周憬琛唇上被自己弄出的晶瑩水色上。
從始至終，周憬琛都沒有動，他任由蘇淮跨坐在自己的腰腹上，任由他雙手攀上自己的肩膀，然後隨著身體的下彎一點一點在自己的肩膀上借力支撐，任由他青澀且毫無章法地親吻自己。
蘇淮親吻完後，有些茫然地坐起身，問著他正全神貫註看著的那個人，“開心了嗎”
beta難以敏銳地聞到信息素的味道，因此蘇淮在起身的時候，也沒能察覺到空氣裏突然爆發的、濃厚的青檸味道，並且也沒有意識到在這種情況中的順從和聽話是何等危險，如同虔誠的獻祭。
“還不夠。”周憬琛的手忽然抓住蘇淮的手腕，虎口輕輕一扣，就把他的手腕完全握在掌心裏，他輕輕牽引著蘇淮的手再次移動到自己的肩膀，語氣裏是讓人難以拒絕的溫柔蠱惑，“給我咬一口。”
蘇淮這時似乎有些猶豫，他問了周憬琛一句，“會不會很疼”
周憬琛想到蘇淮這副身體好像從來都嬌貴得不行，對疼痛的忍耐度極低，隨便一點磕碰都能在他身上留下觸目驚心的痕跡，很久才能完全消退。
於是他故意嚇唬他，也試圖動搖他，他對蘇淮用篤定的語氣說，“很痛，我想在你的脖子上留下屬於我的、很深很深的痕跡。”
“很深很深”蘇淮完全是一副懵懂的狀態，他重覆著周憬琛的話，像是在理解他的意思，又像是在想象到底是怎樣深的痕跡。
過了一會兒，他像是突然蓄滿了勇氣，很大方地對周憬琛說，“那你來吧。”
他重新將雙手扶在周憬琛的肩膀上，整個人趴伏在周憬琛身上，然後乖順地把脖子側頸的那塊皮膚送到周憬琛嘴邊。
周憬琛灼熱的呼吸噴在蘇淮的頸側，他雙手環摟著蘇淮的腰，能夠很敏銳地察覺到蘇淮的身體很輕微地抖動了一下，可他仍舊沒有一點兒想要推開周憬琛的意思。
胸口有些劇烈的起付著，周憬琛的呼吸都開始無法平穩，像是再也沒辦法忍受似的，他摟著蘇淮坐起來，然後不斷湊近眼底那片那如同珍珠般白凈細膩的皮膚，毫不留情的咬了上去。
“啊，”蘇淮發出很小、有些壓抑的嗚咽聲，他感受到周憬琛尖利的牙齒刺進自己的皮膚，脖頸傳來有些無法忽略甚至難以忍受的痛感。
beta的後頸有一塊和omega看起來沒什麽差異的腺體，只是無法和omega一樣被標記。周憬琛再清楚不過，可他仍舊固執地咬著蘇淮後頸的那塊皮膚，貪婪地將自己的信息素註入。知道蘇淮完完全全，仿佛由內而外沾染了自己的味道時，才離開那塊留下了自己猙獰咬痕的皮膚。
他方才有那麽一瞬間，仿佛徹底脫離了理智，只想把蘇淮徹徹底底的占為己有，可他又沒有辦法完全標記懷裏的人，無法滿足的欲望再次加劇了腦海裏的瘋狂，他沒能控制住自己咬上腺體時的力度。
直到此刻，他恢覆些許清醒，才感受到蘇淮用力扣抓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和發著抖的身體。他為自己剛剛不知節制的行為感到後悔，轉過蘇淮輕輕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臉時，看見他眼睛潮紅，卻沒什麽怨恨的情緒，只是那樣無辜又茫然地看著他，細看，眼底似乎還有很重的、像是依賴一樣的情緒。
周憬琛心裏一緊，溫熱幹燥的手掌輕輕撫上他的臉，隨後下意識地親了親蘇淮的眼睛。
他的動作很輕很輕，像是對剛在粗魯行為的彌補，怕再次嚇到蘇淮似的。蘇淮在他湊過來時就閉上了眼睛，感受到眼皮上落下的柔軟觸感，睫毛忍不住亂撲，頻率很快地刮蹭著周憬琛唇下的皮膚。一時間，兩人都有些癢。
於是兩人又隔開些距離，周憬琛還是一只手緊緊摟住蘇淮的腰，另一只手則帶著安撫意味在蘇淮的背部輕輕由上至下地撫摸。
兩人在這種暧昧繾綣的氛圍裏柔軟地對視，周身的空氣都好像變得濃稠起來，他們的目光也緊緊黏連在一起。
周憬琛異常貪心的提出了最後一個要求，他撫摸在蘇淮背部的手變得更加緩慢、用力，像是要把他揉進身體裏。這種在蘇淮背部游走的方式讓他覺得，連骨頭都好像在周憬琛的觸摸裏軟了下來，他身體有些異樣的反應，整個人變得有些熱。
再和周憬琛對上目光日，眼神變得有些緊張閃躲，他目光停滯在周憬琛看起來就很好親、親起來觸感也非常好的嘴唇上，看著它張張合合，然後周憬琛十分溫柔強勢的聲音在他思緒迷亂時猝不及防落在耳邊，“對我說，我愛你。”
蘇淮楞住，本就遲緩的大腦變得更加滯堵，難以思考。他的身體率先做出反應，心臟忽然泛起細密的痛意，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
而他自己本能回避這種痛苦，於是陷入了消極的、緘默不語的狀態。
“為什麽不說，不是說聽話的嗎”周憬琛捧住蘇淮的臉，不許他低頭，讓他看著自己的眼睛，做出回答。
蘇淮卻固執地垂著眼，在無聲中他感覺到自己又很沒有用的流下了幾滴眼淚，難以壓制的難過和悲傷湧進他的身體，洶湧地撞擊，沸騰著灼燒，讓他難以應對，無法回應。
可是，他還是很想讓周憬琛開心，於是按照周憬琛的語言指令做出回應，開口時說的卻是，“對不起，我真的好像不會愛人。”
他突如其來的抱歉如同火山爆發般造成突然又劇烈的動蕩，帶著濃重悲傷的巖漿飛濺著，把原本在一點一點固執探究和努力證明的周憬琛弄得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只是很直接的感受到蘇淮的情緒突然墜進了低谷，而造成現在這場面的罪魁禍首顯然就是自己。於是下意識緊緊抱住他，安慰道，“沒關系。”
又忍不住感嘆這人今晚怎麽這麽多眼淚，像星星碎掉似的，一顆接一顆地往下掉，讓人心疼，甚至生出許多負罪感。
因為不知道蘇淮為什麽說出這種話，因此連安慰的措辭都無從下手，只能一直貧乏地從嘴裏蹦出幾句“沒關系”，或者是“沒什麽對不起”的。
過了一會兒，蘇淮在周憬琛的安撫下情緒平穩下來，周憬琛把他輕輕放在床上，蓋好被子，想要哄他睡覺。
開始蘇淮還願意以一個比較舒服的平躺姿勢躺在床上，只有手和周憬琛緊緊貼著，沒過一會兒，他就像是得了肌膚饑渴癥的病患似的，又開始滾進周憬琛的懷裏，四肢胡亂地貼在周憬琛的身上，頭枕在他的臂彎裏。
他對這個今晚總是把他弄哭的人毫不設防，表現出了全身心的依賴，周憬琛幾分鐘前關於蘇淮不肯對自己說“我愛你”時的耿耿於懷就這樣飄散幹凈了，他的心變得很軟很軟一灘，如果能戳一戳，似乎都是關於歉疚、心疼的汁水。
蘇淮仍舊不安分，手貼在周憬琛的腹肌上，沒有規律地胡亂游走，周憬琛被他這樣觸摸，很難不生出點其他的念想。
可今晚蘇淮並不清醒，顯然不是做那種事情的時候，於是他不得不靠跟蘇淮聊天分散註意力，也企圖讓蘇淮能夠在這些閑聊裏滋生出困意，“你以後都會這麽聽話嗎”
他一邊說，一邊摸著蘇淮的發頂，手指插進柔軟的頭發裏，微微擡起時，又撚起幾根，用指腹細細輕輕地碾。
蘇淮點頭，發絲又被牽扯著在周憬琛的手指間隙滑落，然後又被輕輕抓起。
“會。”蘇淮聲音變得緩而輕，聲音裏面帶著幾分困倦。
周憬琛繼續把玩著蘇淮柔順、質感極好的頭發，以一個聽起來很危險的假設作為問題，“不聽話的話怎麽辦。”
蘇淮思索了半分鐘，才回答，“不聽話你就罰我打我。”
周憬琛聽了這話，深情柔和，卻沒說話。他有自知之明，打或罰，他當然都不太能做出來，過了一會兒，他想出了更好的方法，“再不聽話惹我生氣的時候，就把你關起來。”
他說完之後又問蘇淮，輕輕軟軟、姿態很低地問了句:“好不好。”
蘇淮只覺得他說這話時心情似乎很愉悅，連嘴角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於是他當然無法拒絕，甚至沒怎麽猶豫，立刻應聲道，“好。”
半夜三點多，蘇淮才有了睡著的跡象，頭發順從地蓋住額頭，眉眼平靜，臉上還浮著一層淡淡的霞色。看起來乖得不行。
他這個酒瘋耍了好久，起初周憬琛還覺得困乏，現在蘇淮好不容易安分下來，他倒是一點想睡覺的感覺都沒有。只是安靜地摟著他，目光一會兒放空，一會兒又落在蘇淮臉上。
他想，對不起什麽呢會不會愛人又和自己有什麽關系他愛過自己嗎
真是一個大膽的設問，他怎麽會覺得一個毫不留情拋棄自己羞辱自己的人愛過自己要是有那麽丁點愛的話，怎麽舍得去傷害紮在心愛之人身上的刀會以更鋒利、尖銳的形式紮進自己的身體和血肉裏，所以，怎麽會
蘇淮不愛自己是個顯而易見、輕松就能推理而出的結論，可周憬琛頭一次對這件事情產生了懷疑。
他覺得蘇淮方才的歉意分明那麽真摯，聲音發著抖，滿是悲傷，好像真是因為不擅長愛人，沒能給自己很好、很正確的愛意而感到難過和後悔。
獨自走到床邊，周憬琛的背影看起來有些寂寥和失落，良久，他拿起手機，手指在亮起的屏幕上快速飛舞，正要發給林業的郵件十分簡略，只有一句簡短的話:幫我找兩個人，後面緊跟著一份林列著兩張照片的附件。
周憬琛發完郵件，將手機收好，轉身看著蘇淮在暖黃色燈光裏安睡的臉，在內心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忽然想做一個更困難和荒謬的證明題，想尋找能佐證蘇淮醉酒狀態下胡言亂語中流露出的“蘇淮愛周憬琛”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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