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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煙過眼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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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煙過眼1

幾日後,弟子中爆發一陣巨大的歡呼聲。

“成功了!終於有辦法了!”

他們將扶夢花粉碾成粉末,將中藤之人的血脈劃開一個破口,驅動花粉游走全身,這樣便能將人鬼藤驅逐出去,用量更小。

“哇,你也太厲害了,怎麽想出來的辦法?”

“其實是尊上那日提點了我一句,人鬼藤順著血液紮根,我便沿著這個方向想出來的辦法。尊上應當是早就想到了。”

第一個中藤之人身體內的人鬼藤逐漸萎縮消敗,四肢逐漸恢覆柔軟,意識也漸漸清醒。

他睜著眼睛,甚至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我怎麽在這裏?你們誰啊?”

親屬馬上上來將他領走了,口中不斷道謝:“多謝各位小仙君,多謝多謝……”

按照此種方法,中藤之人全部被治好。青野驛的百姓們拿來各種東西,非要熱情地往弟子們手裏塞,弟子們哪裏敢收,一直推脫。

待將這些人對付過去以後,弟子們臉上都流下了幾滴汗,道:“這也太熱情了。”

池晚旁觀了一會兒,又聽他們讚美了一會兒燕忱,轉頭便去找燕忱。

她笑瞇瞇地轉述方才場景:“你不知道,他們有多崇拜你,你在他們心裏簡直神仙一樣的存在。”

燕忱將她拉了一把,坐在自己身前,深深盯了她一會兒,問道:“那在雲瓊上君心裏呢?”

池晚一瞬間就想到燕忱在戮仙臺上為她殺出的那條血路。見過這樣奮不顧身的人,又怎麽會再對別人心動?

但她嘴上卻調笑著:“師弟不能比師姐厲害!”

他寵溺地笑笑。

“我有件事求你。”她又抓住他的袖子,猶豫了一會兒該如何開口。

他靜靜等著她說,沒有半點不耐。

“能不能為我造一個溯心境?”

燕忱嘴角的笑微微凝滯,真正用到溯心境的人是那些患了失心瘋的人,他們記不清過去的事情,便通過溯心境一步步引導,還原過去真實發生過的事。

仙門中能落到這種地步的人少之又少,沒什麽用處。甚至沒幾個人會用溯心境。

池晚賭燕忱會。

燕忱問:“你要做什麽?”

池晚道:“我發現,有很多以前的事情,我都記不清了。”

燕忱不大情願,沒人知道溯心境有沒有什麽不好的後果。池晚卻心裏有數,這種東西只要她不入心魔,便沒什麽副作用。

她拽著燕忱的袖子,趴在桌子上仰頭看他,撒嬌道:“幫幫我嘛。你不幫我,我只能找別人了,找我師父去。”

燕忱眉心擰著,低聲道:“一個時辰,一個時辰若你不出來,我就拉你出來。”

一個時辰也夠了。

“好好好,開始吧。”

池晚端坐在那裏,燕忱的靈力已如一場霧,將她整個人籠罩起來。

她睜開眼,四周漆黑一片,分辨不清方向,只有她的腳步聲回蕩。

她已入境。

“你要往哪裏去?”

似乎有人在問她。

她想起青野驛那道陰沈壓抑的城門,想起躺在路上哀嚎得了瘟病的人。

隨即那些景象便展現在她面前,她以為自己已記不清那些經歷,可溯心境會將她最深處的記憶挖掘出來。

那時已是深冬。

對於這場呼嘯而來的瘟疫,仙門束手無策。但凡瘟疫嚴重的地方,便要開始封城,防止百姓將瘟疫攜帶到其他地方。

池晚是道修,體質經過淬煉,很難染上這些疾病。她獨自行走到青野驛一帶,混入城中,希望有辦法能替病重的人減輕些疼痛。

她只看見,城中這些人仿佛生活在水深火熱中。

對於染了瘟疫的人,人數甚多,無處可安置。他們只得統一待在城西,躺在地上,痛苦嚎叫,身上傷處已潰爛流膿,一碰便疼得不行,已無一處完好的肌膚。

即便是身上的衣物,都會讓他們痛不可忍。

數九寒冬,這些人不著衣物。

對他們來說,只有離死多久的區別。

她只看了幾眼,不忍再看。

她又走到了城東。城東的人們滿臉惶惶,面黃肌瘦,正因為一個人身上疑似長了紅疹打起來。

“我剛才明明看到了,他身上長了!”

“你、你胡說,我才沒有!”

“把他衣服扒下來,看看就知道了!你長了還不自覺去城西,你想害死我們所有人嗎?”

在瘟疫面前,人大抵沒什麽尊嚴,這個人身上的衣服被剝下來,倒是沒見到有紅疹的痕跡。

“我剛才明明看見了,說不準便是他長了又消了,誰能保證他沒染上瘟疫?他繼續留在這裏,我們所有人可能都會被染上!”

百姓們同意,要將這個人帶到城西去。

那人卻一直掙紮著:“我不去,我不去,我若去了必定染上瘟疫,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了……”

城東的人們,互相懷疑,揣測,除此之外,還沒有糧食。

瘟疫一來,種地的人也少了,收成少,百姓更沒有像往年一樣貯藏糧食過冬,各地糧食都緊缺。最初,還有些糧食運到青野驛,可後來漸漸沒有了。

她不知道他們怎麽活下來的。

在人群攢動的縫隙中,她看到一個蜷縮著的小小身影。他穿著一身粗布衣裳,臉上雖有些臟汙,卻仍能看出眼熟的精致輪廓。他冷冷地望著這些人,像習慣了似的。

那種眼神,不該出現在一個小孩的身上。

她想走過去,可人流擋住了她的身形,待她好不容易擠到附近,那個身影已然消失了。

原來她,在青野驛見過燕忱。兩條線也曾淺淺的交匯片刻。

“三天沒吃飯了,為什麽還沒有糧食送過來!”

“怎麽可能再送糧食,已經沒有糧食了!青野驛的城門封著,就是想讓我們在這裏等死!”

人群中爆發了一陣爭吵。

“生火吧!”

“生火吧!”

人群中達成了詭異的一致。

“再這樣下去,我們誰都活不下去,難道所有人都死掉,才是你們想要的嗎?最起碼有一些人活著,都比全死了要好!”

“我們不能總是這樣,只有實在走投無路了……”

“現在已經走投無路了!”

他們的目光在人群中梭巡,先是看到一個瘦弱無力的女子。

“她。”他們指向這個人,問道,“有沒有人不同意?”

女子的幾位親屬先舉起了手,那些人有些動搖。女子親屬惡狠狠地看著他們:“誰敢動我家的人,你們晚上小心點!”

惹急了說不定真在晚上將他們殺了,畢竟亂世,殺幾個人又不會有人追究。

“算了算了。”

將一個又一個目標排除後,終於……落向了站在最遠的燕忱。

他感受到這些人狂熱的視線,睫毛微微顫了一下。

“就他了!”

那人接著說道:“他是孤兒,無父無母,沒有反抗之力。誰不同意?”

人群中一片寂靜。

簡直是最上流的……食物。

即使有人心中不忍,同情,也不敢舉起那雙手。他們不敢反抗大眾,更不敢反抗自身饑餓的本能,於是全部都成為幫兇。

有一個壯漢,將燕忱扛到肩上,他掙紮了幾下,也就作罷了。

火苗漸漸燃起,火光映在每個人狂熱的眼中,猩紅一片。燕忱坐在一口大鐵鍋中,手腳被綁著,水沒過他的膝蓋,天上仍在飄著雪,不停地落在他的發上,肩上,眼中。

他有些乖巧過了頭,他只是木然地看著這些人,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但那些人卻羞愧地微微低下了頭。

“抱歉,我們實在沒辦法,只能這樣……下輩子你一定要托生到一戶好的人家,那時瘟疫想必已經停止了,要怪就怪這場瘟疫吧……”

池晚忽然有一種幹嘔的沖動。

她終於知道小竹子為什麽要和燕忱道歉。因為他這個時候在旁觀,他也是不敢反抗的其中一人,亦或是等著分享人血盛宴的一人?

下輩子?托生到一戶好的人家?

難道燕慕風和許星覓不夠好嗎!原本一切都不該這樣,他也該是劍宗上最眾星捧月的小公子,何須受這命運的磋磨,讓他看見這人世間最醜惡的一面?這時他才幾歲!

他分明已然不想活了……

這樣還叫他如何有生的希望……

柴火燒得旺,頃刻間,鍋中的水已漾起小小漣漪。

這口鍋,不消幾刻,便能將食物煮熟,若多煮一會兒,肉能煮得更加軟爛,肉湯能分給更多的人。

過幾年,疫情總會過去。待他們熬過去,一切便春暖花開。

思及此,他們心中難得平和。

這時,池晚舉起右手。

一陣大風猝然刮起,刮得雪沫四濺,百姓們只得舉起手臂,掩上眼睛。這一陣狂亂的風不知持續了多久,寒氣往每個人的衣服裏鉆,將他們身上好不容易帶的熱氣全部刮走,發絲飛揚。

青野驛從來沒有這麽大的風。

待這一陣風過去,他們睜開眼,只看到令他們無比震驚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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