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相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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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相結1
夜深，寒氣襲人，關泠月輕捂著嘴咳嗽幾聲。
“師尊，您怎麽了？”原本還在匯報晝河之事的裴子溪直接跑到關泠月身側，為她披上披風。
“無事。許是這邊太冷，一時沒能適應過來。”關泠月自己伸手攏了攏披風，甚為欣慰地看了他一眼，“你繼續說，之後那個替你們解圍的黑衣人去了哪裏？”
“他離開得突然，以前他就住池姑娘旁邊那間屋子，現在那間屋子空下來，燕宗主住著。”
“仙門紛紛趕來，那是因為對付這種妖潮，要幾大仙門合力才行。”關泠月面色漸漸凝重，“若真如你所說，那神秘男子一人擊退妖族進犯，仙門恐怕沒有能與之抗衡者。”
裴子溪卻覺得師尊多慮：“他猝然出現，又猝然離去，沒有傷害修士們。徒兒覺得他應當不是壞人，起碼不與我們立場對立。”
關泠月笑著點頭：“嗯，此次很是辛苦你。過兩日，將晝河的事情安頓好，留一些人在這裏探明界杵松動是否有外力所致，然後我們便回蘊天宮吧。”
“這裏的氣候，真讓人不適。”關泠月側頭，看了看窗外紛飛的大雪。
裴子溪出門時，看見二樓的盡頭，池晚正倚靠在欄桿上，用手接著外面的雪。
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站在她的身側。
池晚聽見腳步，回過頭，脖頸周圍一圈白狐毛沾上細碎的雪，亮晶晶的，像黑夜裏的星。
“裴公子。”
裴子溪向天上望去，天上無星也無月。
“池姑娘，過不了幾日，我就要回蘊天宮了。”
池晚道：“我們回去，便說明百姓可以回家，重建此地，晝河太平。”
“是啊。”裴子溪卻低頭笑笑，顯得不再那麽高傲，“可是我卻有私心，想在這裏多待些時日。這些日子結識了你們，讓我覺得劍宗的人，好像也不那麽煩了。”
他道：“也許是大家共患難過生死導致的吧，周靖川看起來還算順眼，連那個殷晴都不那麽討人厭了。”
池晚：“周師兄性格看起來木訥，其實只是他懶得對那些事情做出反應。殷晴有些大小姐脾氣，但本性不壞，總有一天也會吃到教訓。”
“除了他們，池姑娘讓我很敬佩。”裴子溪望著她，語氣十分真誠。
“我？”池晚輕笑了幾聲，“我有什麽好敬佩的……”
靈力不強，實戰上沒做什麽，要說做了什麽嘛……偶爾撿個漏。
裴子溪卻搖搖頭，辯駁道：“在弱勢時也有挺身而出的勇氣，在絕望時也有化險為夷的信念。”
她不顧自己受傷，也要將小女孩護在懷裏的模樣，裴子溪這些日子一閉上眼睛就能想到。
從前，他將自己畢生的目標設定為成為最強者，打敗越來越多的人。在同齡人中，他已站上巔峰，所以一身傲骨。
在池晚將小女孩送到其父母手中，緩緩露出肩上隱瞞的傷口時，他的那柄古刀發出不一樣的嘶鳴。
若只放眼於成敗，即便站在巔峰，也毫無意義。
他，也想要渡人。
他被池晚的道所影響了。
池晚聽得一楞，好笑道：“哪有你說得那麽誇張？太擡舉我了。”
裴子溪道：“你還記得我們宗門內的宋頤麽？”
池晚不假思索：“當然記得。”
“他看起來……還挺貪生怕死的，是不是？”裴子溪馬上又道，“我希望你不要誤會他，他有原因。”
池晚連忙解釋：“我沒有誤會他，小胖子……還挺可愛的嘛。”
“前些年，各地饑荒，餓殍千裏，他的父兄和姐妹幾個都死去了，只剩下他、他母親、他小妹三個人，家裏依舊十分清貧，揭不開鍋，全靠他帶回去的銀錢度日。他經常出去接一些小活賺點外快，又怕自己倘若沒命，一家人無法繼續生存。”
池晚微微驚訝：“啊……沒想到他身上還發生過這些事。那後來，饑荒如何了？”
“說起來，倒也無奈。仙門可以替百姓除妖除詭，卻不能解決無糧的問題。不過，燕宗主他……”
池晚忙問道：“他怎麽？”
“他派遣劍宗弟子輔助百姓種地，引流清遠山山腳下的河灌溉，其他仙門紛紛效仿，一定程度上解決了饑荒的難題。”
池晚覺得燕忱的做法有些耳熟。
她想了許久，才想起她的課堂作業還放在燕忱書案上吶。如何治理饑荒，作業上就是這樣寫的。
發現燕忱抄她的作業，池晚不免小小得意，嘴角忍不住地上揚。
莫淩雲出門遛彎，看見燕忱苦大仇深地盯著某處，順著他視線過去，便發現那小侍女和蘊天宮首徒裴子溪一邊賞雪一邊說笑。
他剛要開口說什麽，燕忱就朝他這邊看過來，擡手罩了一個隔音結界。
待燕忱走到結界裏，莫淩雲才開口：“我真是不懂你們年輕人了。”
燕忱問：“莫谷主女兒快到適婚年齡了吧？”
“是啊！”說起自己女兒，莫淩雲瞬間很有傾訴欲。
“那倒也正常。”可誰知，燕忱不是想和他聊女兒的。
“我年輕時，喜歡誰就去追。有些緣分，全靠自己爭取，錯過了便不再有。你不主動，怎麽知道對方心意？”
“倘若對方未傾心於你，也許你這一爭取，對方就發現你的好了呢？”莫淩雲笑道，“我就是這樣，才娶到夫人啊！”
“谷主與夫人伉儷情深，令人稱羨。若夫人不心悅你，便是爭取也爭取不來。”燕忱微微搖頭，“人和人，不一樣。”
燕忱望向回廊盡頭，那裏歡聲笑語，仿若另一個世界，完全聽不到燕忱和莫淩雲的對話。
他眼眸中有大雪飄落，又被燭火暖個幹凈：“能再見她一眼，我已強求多年。”
貪念無窮無盡，妄圖太多，終歸會反噬自身。
他又何嘗不想爭取？沒人想當懦夫。
但那是池晚，她值得世上最好的兒郎。只要她開心，就算他只能遠遠看著……就心滿意足。
莫淩雲搖搖頭，不讚同：“我不曉得你們兩個的情況，但若是愛一個人，就會想要獨占她。”
“我自然想獨占她。”燕忱道，“但有些經歷，莫谷主想不到。”
若誰毫無希望地等一個人十多年，活下來只是為替她好好守護這人間，而這個人又突然出現在面前，那便會懂得他心裏的感受。
他這一生，沒經歷過多少歡愉的日子，但他只虧欠過一人。池晚死前，他問過自己無數遍，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是什麽，可惜他明白得太晚。池晚死後，他又問了自己無數遍，放不下痛苦與執念，是不是因為對她的虧欠——
不是。
他只是愛她。無可救藥地愛她。
每見她一眼，他都想伸出手將她緊緊擁入懷中，讓她成為自己的附屬物，不再被別人覬覦。想將她藏起來，只屬於自己。
但十多年了。痛苦的記憶如同沙子磨礪著蚌肉一般。他失去她的那些時間，連在夢裏見她一眼都很難。
最初，燕忱四處尋最烈的酒，醉了便能看見她。後來，他難求一醉，只能捉幾只飼夢獸，在幻境裏見一見他的心魔。
即使幻境裏只是清遠山上最尋常不過的一天，他躺在樹上，樹下幾位師妹閑聊，從她們口中聽一聽池晚的去向。就好似，她還活著一樣。
這樣的一天，就是燕忱最大的心魔。
所以，占有欲算什麽？池晚最重要的是活著，是活得開心。燕忱隨時可以放下想要擁抱她的手。
莫淩雲語重心長拍了拍燕忱的肩：“你自己好好想想。”
莫淩雲揮手，一把解開結界，百感交集下樓遛彎。愛真是奇妙，讓狂妄不可一世的燕忱，也能如此小心翼翼。
也許裴子溪將走，今夜話格外多。池晚左右無聊，索性聽著，聽他講了門內的事，關泠月的事，還有和元祎比試的趣事。聽他講這些，池晚對這個陌生的世界又多認識了一點。
興致正濃時，突然聽見回廊裏“嘭”地一聲，二人一驚，皆回頭看，就見地上暗處一抹黑色。
池晚疑惑地朝那邊走去，走近才發現那似乎是個人，這衣衫上的紋路又有些眼熟。
“燕忱？！”她喊了一聲，燕忱卻沒有任何反應。
他雙眸緊閉，面色蒼白，額頭上密布汗珠，牙關咬得很緊。
“燕宗主？”裴子溪喊道。
池晚碰了碰他的額頭，滾燙得緊。
難道受傷了？可能傷到燕忱的，全天下又有誰？
一想到這裏，池晚手抖得不成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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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寒氣襲人，關泠月輕捂著嘴咳嗽幾聲。
“師尊，您怎麽了？”原本還在匯報晝河之事的裴子溪直接跑到關泠月身側，為她披上披風。
“無事。許是這邊太冷，一時沒能適應過來。”關泠月自己伸手攏了攏披風，甚為欣慰地看了他一眼，“你繼續說，之後那個替你們解圍的黑衣人去了哪裏？”
“他離開得突然，以前他就住池姑娘旁邊那間屋子，現在那間屋子空下來，燕宗主住著。”
“仙門紛紛趕來，那是因為對付這種妖潮，要幾大仙門合力才行。”關泠月面色漸漸凝重，“若真如你所說，那神秘男子一人擊退妖族進犯，仙門恐怕沒有能與之抗衡者。”
裴子溪卻覺得師尊多慮：“他猝然出現，又猝然離去，沒有傷害修士們。徒兒覺得他應當不是壞人，起碼不與我們立場對立。”
關泠月笑著點頭：“嗯，此次很是辛苦你。過兩日，將晝河的事情安頓好，留一些人在這裏探明界杵松動是否有外力所致，然後我們便回蘊天宮吧。”
“這裏的氣候，真讓人不適。”關泠月側頭，看了看窗外紛飛的大雪。
裴子溪出門時，看見二樓的盡頭，池晚正倚靠在欄桿上，用手接著外面的雪。
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站在她的身側。
池晚聽見腳步，回過頭，脖頸周圍一圈白狐毛沾上細碎的雪，亮晶晶的，像黑夜裏的星。
“裴公子。”
裴子溪向天上望去，天上無星也無月。
“池姑娘，過不了幾日，我就要回蘊天宮了。”
池晚道：“我們回去，便說明百姓可以回家，重建此地，晝河太平。”
“是啊。”裴子溪卻低頭笑笑，顯得不再那麽高傲，“可是我卻有私心，想在這裏多待些時日。這些日子結識了你們，讓我覺得劍宗的人，好像也不那麽煩了。”
他道：“也許是大家共患難過生死導致的吧，周靖川看起來還算順眼，連那個殷晴都不那麽討人厭了。”
池晚：“周師兄性格看起來木訥，其實只是他懶得對那些事情做出反應。殷晴有些大小姐脾氣，但本性不壞，總有一天也會吃到教訓。”
“除了他們，池姑娘讓我很敬佩。”裴子溪望著她，語氣十分真誠。
“我？”池晚輕笑了幾聲，“我有什麽好敬佩的……”
靈力不強，實戰上沒做什麽，要說做了什麽嘛……偶爾撿個漏。
裴子溪卻搖搖頭，辯駁道：“在弱勢時也有挺身而出的勇氣，在絕望時也有化險為夷的信念。”
她不顧自己受傷，也要將小女孩護在懷裏的模樣，裴子溪這些日子一閉上眼睛就能想到。
從前，他將自己畢生的目標設定為成為最強者，打敗越來越多的人。在同齡人中，他已站上巔峰，所以一身傲骨。
在池晚將小女孩送到其父母手中，緩緩露出肩上隱瞞的傷口時，他的那柄古刀發出不一樣的嘶鳴。
若只放眼於成敗，即便站在巔峰，也毫無意義。
他，也想要渡人。
他被池晚的道所影響了。
池晚聽得一楞，好笑道：“哪有你說得那麽誇張？太擡舉我了。”
裴子溪道：“你還記得我們宗門內的宋頤麽？”
池晚不假思索：“當然記得。”
“他看起來……還挺貪生怕死的，是不是？”裴子溪馬上又道，“我希望你不要誤會他，他有原因。”
池晚連忙解釋：“我沒有誤會他，小胖子……還挺可愛的嘛。”
“前些年，各地饑荒，餓殍千裏，他的父兄和姐妹幾個都死去了，只剩下他、他母親、他小妹三個人，家裏依舊十分清貧，揭不開鍋，全靠他帶回去的銀錢度日。他經常出去接一些小活賺點外快，又怕自己倘若沒命，一家人無法繼續生存。”
池晚微微驚訝：“啊……沒想到他身上還發生過這些事。那後來，饑荒如何了？”
“說起來，倒也無奈。仙門可以替百姓除妖除詭，卻不能解決無糧的問題。不過，燕宗主他……”
池晚忙問道：“他怎麽？”
“他派遣劍宗弟子輔助百姓種地，引流清遠山山腳下的河灌溉，其他仙門紛紛效仿，一定程度上解決了饑荒的難題。”
池晚覺得燕忱的做法有些耳熟。
她想了許久，才想起她的課堂作業還放在燕忱書案上吶。如何治理饑荒，作業上就是這樣寫的。
發現燕忱抄她的作業，池晚不免小小得意，嘴角忍不住地上揚。
莫淩雲出門遛彎，看見燕忱苦大仇深地盯著某處，順著他視線過去，便發現那小侍女和蘊天宮首徒裴子溪一邊賞雪一邊說笑。
他剛要開口說什麽，燕忱就朝他這邊看過來，擡手罩了一個隔音結界。
待燕忱走到結界裏，莫淩雲才開口：“我真是不懂你們年輕人了。”
燕忱問：“莫谷主女兒快到適婚年齡了吧？”
“是啊！”說起自己女兒，莫淩雲瞬間很有傾訴欲。
“那倒也正常。”可誰知，燕忱不是想和他聊女兒的。
“我年輕時，喜歡誰就去追。有些緣分，全靠自己爭取，錯過了便不再有。你不主動，怎麽知道對方心意？”
“倘若對方未傾心於你，也許你這一爭取，對方就發現你的好了呢？”莫淩雲笑道，“我就是這樣，才娶到夫人啊！”
“谷主與夫人伉儷情深，令人稱羨。若夫人不心悅你，便是爭取也爭取不來。”燕忱微微搖頭，“人和人，不一樣。”
燕忱望向回廊盡頭，那裏歡聲笑語，仿若另一個世界，完全聽不到燕忱和莫淩雲的對話。
他眼眸中有大雪飄落，又被燭火暖個幹凈：“能再見她一眼，我已強求多年。”
貪念無窮無盡，妄圖太多，終歸會反噬自身。
他又何嘗不想爭取？沒人想當懦夫。
但那是池晚，她值得世上最好的兒郎。只要她開心，就算他只能遠遠看著……就心滿意足。
莫淩雲搖搖頭，不讚同：“我不曉得你們兩個的情況，但若是愛一個人，就會想要獨占她。”
“我自然想獨占她。”燕忱道，“但有些經歷，莫谷主想不到。”
若誰毫無希望地等一個人十多年，活下來只是為替她好好守護這人間，而這個人又突然出現在面前，那便會懂得他心裏的感受。
他這一生，沒經歷過多少歡愉的日子，但他只虧欠過一人。池晚死前，他問過自己無數遍，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是什麽，可惜他明白得太晚。池晚死後，他又問了自己無數遍，放不下痛苦與執念，是不是因為對她的虧欠——
不是。
他只是愛她。無可救藥地愛她。
每見她一眼，他都想伸出手將她緊緊擁入懷中，讓她成為自己的附屬物，不再被別人覬覦。想將她藏起來，只屬於自己。
但十多年了。痛苦的記憶如同沙子磨礪著蚌肉一般。他失去她的那些時間，連在夢裏見她一眼都很難。
最初，燕忱四處尋最烈的酒，醉了便能看見她。後來，他難求一醉，只能捉幾只飼夢獸，在幻境裏見一見他的心魔。
即使幻境裏只是清遠山上最尋常不過的一天，他躺在樹上，樹下幾位師妹閑聊，從她們口中聽一聽池晚的去向。就好似，她還活著一樣。
這樣的一天，就是燕忱最大的心魔。
所以，占有欲算什麽？池晚最重要的是活著，是活得開心。燕忱隨時可以放下想要擁抱她的手。
莫淩雲語重心長拍了拍燕忱的肩：“你自己好好想想。”
莫淩雲揮手，一把解開結界，百感交集下樓遛彎。愛真是奇妙，讓狂妄不可一世的燕忱，也能如此小心翼翼。
也許裴子溪將走，今夜話格外多。池晚左右無聊，索性聽著，聽他講了門內的事，關泠月的事，還有和元祎比試的趣事。聽他講這些，池晚對這個陌生的世界又多認識了一點。
興致正濃時，突然聽見回廊裏“嘭”地一聲，二人一驚，皆回頭看，就見地上暗處一抹黑色。
池晚疑惑地朝那邊走去，走近才發現那似乎是個人，這衣衫上的紋路又有些眼熟。
“燕忱？！”她喊了一聲，燕忱卻沒有任何反應。
他雙眸緊閉，面色蒼白，額頭上密布汗珠，牙關咬得很緊。
“燕宗主？”裴子溪喊道。
池晚碰了碰他的額頭，滾燙得緊。
難道受傷了？可能傷到燕忱的，全天下又有誰？
一想到這裏，池晚手抖得不成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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