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戰鬥飛船從躍遷點憑空出現, 拖著四條長長的藍色推進器尾焰，沖向天狼星。

“大人，我和瑪瑙去就好, 您在地表等我們的好消息。”琉璃現在也顧不上扮演人類了, 沒有穿太空作戰服，便直接打開了聯動門。

凜冬沒有聽她的，穿上太空作戰服、戴上面罩，也跟著從飛船上跳了下去。

基因密碼鎖，甚至不是其他生物密碼鎖, 這還不夠明顯嗎？奧尼斯家族到底有多忌憚玄家, 一目了然。即使伽馬射線炮被發現了, 他們也能利用這最後一道保險, 毀掉玄家最純正的基因。

工程部隊的重型挖掘機還在工作，他們要趕在一個標準時內，從地表挖下去, 在地底發射臺旁邊挖出一條通道, 註入大量的鉛水。

鉛能阻隔伽馬射線, 但是時間太短了, 能註入的鉛只能形成五米厚的鉛板, 從發射臺的構造規模來看, 就算是五米、十米甚至是十幾米厚的鉛板，恐怕也無法令射線衰減多少。

所以唯一保險的方法還是解除發射程序。

“大人, 您回去！”瑪瑙攔著凜冬，“這裏對您來說太危險。”

她急切的聲音通過耳麥直接傳到凜冬耳朵裏：“這陷阱是針對玄家統領的！基因鎖後面有機關！”

天狼星的重力只有標準重力的五分之一，凜冬壓住瑪瑙的手臂, 靈活地避開了她的攔截。

“大人！”副官身體裏自帶助推功能，她很快便追上了凜冬, 攔腰抱住他，喊道，“您不能進去！”

凜冬在距離通道僅剩十幾米的位置被她攔住，氣惱道：“放手！！”

瑪瑙死死抱著他：“不行，您不能去！”

凜冬怒道：“放手！我命令你放手！瑪瑙！”

此時，琉璃已經進到了通道盡頭，通道開鑿在發射臺空間的正上方，地下一百公裏的地方溫度很高，她透過瑪瑙的眼睛和耳朵關註著主人的一舉一動。

她溫和地安撫著凜冬：“主人，您先稍安勿躁，請讓我先探明情況。”

“對！主人，求您！您先讓琉璃探明情況！”瑪瑙也喊道。

凜冬不再掙紮，放松身體，做了幾個深呼吸說：“好。”

二十分鐘的時間，仿佛一個世紀那麽長。

瑪瑙不敢松懈，一直拉著主人的手腕。

凜冬感覺到手腕輕微地顫動了一下，幾乎是同時一翻腕，先發制人地扣住了第二副官的手。

瑪瑙擡起的另一只手想去扳住他的肩，也被他以非人的速度打開，直接按住了瑪瑙的後頸。

“主人！”瑪瑙後頸處的休眠按鈕被按住，她懇求道，“別休眠我！求您……”

凜冬猜測到琉璃那邊發現了問題，姐妹倆可以隨時共享信息，所以瑪瑙才會想控制住他，不讓他進入通道。

“裏面什麽情況？”他厲聲問道。

瑪瑙神情悲哀地搖著頭：“沒有別的辦法……”

凜冬松開她的手腕，單手扣著她的後頸說：“我進去，琉璃，出來！”

琉璃聲音痛苦無奈：“主人，叫古航來吧……”

凜冬怒極：“說什麽混賬話！”

琉璃的聲音渲染上了一層哭腔：“主人！！”

凜冬推著瑪瑙往通道口飛去，語氣平靜了很多，說道：“琉璃，瑪瑙，我給你們的底層邏輯是保護玄家、維護坦托軍團，不是保護我……”

僅剩一個標準時了，大量的鉛水從旁邊的通道徒勞地註入進去。

“琉璃，你出來。”他說道，“這是命令。”

“是。”琉璃無法反抗他的命令。

通道狹長，越往下越黑，凜冬在遇到琉璃時，將休眠的瑪瑙交給她，回頭看了一眼，他身後無垠廣袤的星空只剩下一個小小的墨藍色的點，那小小的點對他來說就是全部的宇宙了。

琉璃抱著瑪瑙，秀美的眼中流出了類似人類淚水的液體。

凜冬微笑著替她擦掉淚水，說道：“哭什麽，我還沒死呢。等我解除了伽馬射線炮，咱們一起回朱雀星。”

琉璃哭得更兇了，肩頭不停聳動顫抖。

她的主人什麽時候都要沖在最前面，他不要她們姐妹倆的保護，不要坦托軍團的保護，也不要玄家的保護。

他揮著手中的軍刀，將所有人護在身後。他的名字是凜冬，但卻是那個用身體擋住極寒的人。

琉璃系統裏，有關於生離死別的情感數據瘋狂地運轉計算，找出大量的類似情感來供她參考和使用。

一起回朱雀星……

她得出結論：主人在騙她。

她親眼看到了那個機關，她知道是無解的，機關設置在控制器前方，就是為了引誘並殺死玄家的統領。

她抓著凜冬的手臂，這個動作根本沒有經過計算，完全是她的情感模塊在自動起作用，是她“下意識”的結果。

她的主人那麽好，為什麽總讓他面臨痛苦的抉擇？

有沒有誰能來幫幫他？

凜冬把手臂抽出來，摸了摸瑪瑙的頭頂，又揉了揉琉璃粉色蓬松的頭發，輕聲說了句：“我走了……”

琉璃瞪大眼睛，她的主人在笑，是她已經好久沒有看見的放松的微笑。

她頓時明白了。

主人想解脫……

凜冬轉身繼續下降，琉璃想抓住他，指尖碰到了他的衣角，滑了過去……

她抱著瑪瑙，像被拋棄的孩子一樣，停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著給了她們“生命”的主人消失在黑暗中。

凜冬很快便來到通道盡頭，最後幾公裏能看得出是小型鉆井設備小心翼翼地鉆出來的。

他看了眼時間，還有半個標準時。

工程部隊的灌鉛作業還在進行中，挖掘機和鉆井機都停止工作了，應該只剩下灌鉛了。

四周很安靜，凜冬進入空洞之中，扔出一個浮空式照明燈，燈亮起的一瞬間，大到無法完全進入視野的發射臺便出現在面前。

冰冷粗糙的鐵柱一眼望不到邊，逐漸消失在黑暗中，猶如巨大的鋼鐵森林。人類在龐然大物和悠久歷史前，總顯得那麽渺小可憐。

凜冬的心跳很平緩，他只看了兩眼，就來到控制臺前。

正如琉璃所說，控制臺上，一串小紅燈不停跳動，是倒計時。倒計時旁邊，則是一個停止倒計時的按鍵。

簡單明了。

但控制臺被三層高硬度氮化硼玻璃包著，從外面無法被破壞。

控制臺旁，有個小匣子，匣子上面就是基因密碼鎖，和指紋、虹膜等生物密碼鎖不同，打開這個鎖，需要的是血。

琉璃已經把方法發到他的終端上，其實不用發他也看得出來，手伸進去就行了。

琉璃還發了機關，手伸進去取了血，驗證成功後，控制臺上的玻璃罩子就會打開。

機關也會同時被觸發，爆炸會將整個地底空間炸毀，在天狼星這塊承載著皇室貴族日常消遣的大幕布上豁出一個洞來……

他突然發現，胸口和腹部沒有那麽疼痛難忍了，明明是在壓抑的地底，卻感覺呼吸都順暢了。

他的戰鬥服面罩上，隨著呼吸騰起一片薄薄的白霧，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

馬上，一切就結束了……

太好了。

他心跳微微加速，似乎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裏暗暗自嘲，沾了好多鮮血，不知主神還願不願意接納他。

他把手伸到黑色的金屬小匣子上，貼著大腿的口袋突然震動了起來。

他本能地停下動作。

左辰。

他心口猛烈地痛了起來，手捂住胸口。

是左辰。

對了，他之前要和我說什麽來著？

凜冬想起在阿斯加德號上，他沒有看清的那些話。

是什麽來著？他心想。

“我不能和你共度餘生了……”

他渾身止不住顫抖起來，心被撕裂了一樣疼。

眼前一片模糊，淚水湧了出來。

所有人都可以背叛他，唯獨左辰不能。

他是他這世上唯一的依靠。

“左辰……”他光是叫出這個名字就用盡了所有的生命力。手指隔著戰鬥服和軍裝，輕輕摸著不停震動的通訊器。

無論雙方在宇宙的什麽位置，量子通訊器都會準確無誤地將信息傳達過去。

成對的量子能百分之百準確地傳遞信息，但相愛的人，卻無法再準確地感受對方的心意了……

他沒有拿出來看。

左辰說什麽已經無關緊要了，他將會為玄家做最後一件事，然後就可以徹底解脫了。

他只想從這荒謬悲哀的人生中解脫。

“抱歉，左辰，我也不能和你共度餘生了。”

凜冬輕輕地對著黑暗說道，然後將手放進了金屬匣中。

我愛你。

掌心疼了一下，針刺破了戰鬥服和皮膚，隨後他看到三層玻璃罩向一側打開。

他沒有猶豫，按下了停止按鈕，紅色的數字停在了00:06:39。

爆炸聲響起，他退了幾步跌倒在地上，心出奇地平靜。

長老……你的仇我沒法報了，還有這個世界，都交給左辰和他的新王國吧……

我太累了……

他眼前的黑暗因為爆炸被點亮，巍峨恐怖的發射臺猛然出現在視野中，在爆炸中□□聳立著。

巖層大塊大塊的滾落，向引力的中心砸去。

凜冬靠在墻壁上，等待著生命終結的時刻。

他走馬燈似的回憶了很多，唯獨不敢想左辰，他怕自己後悔。左辰是他生命中最與眾不同的美好，是支撐他活下去的原因。

但……

都結束了。他心想。

眼睛看不清東西了，針上肯定有毒，至於是毒還是針對玄家的生物基因武器，都不重要了。

頭頂上的巖層掉落，他在閉上眼睛前看到瑪瑙撲了過來。

“主人！主人！”他被推了出去，琉璃哭喊著搖醒他，瑪瑙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身上壓著巨大的巖塊。

琉璃拉起他：“主人，我帶您離開這裏！”

凜冬拒絕她：“你帶瑪瑙走。她的系統還能恢覆……”

“不！您跟我走！”琉璃堅持道。

凜冬被她背起來，再也支撐不住，昏死前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向他疾奔而來。

左辰：“凜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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