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星。

古航的未婚妻阿綠作為首席樂師在離火節慶典的閉幕活動上表演大鼓。

她和同伴所擊打的大鼓在遠古時代, 曾經是戰鼓。

鼓聲擂擂，以雷霆萬鈞之勢響徹雲霄。鼓點由緩至急，由低沈到高亢, 時而猶如少女足尖點地翩翩起舞, 時而如同驟雨狂風大作，震天動地、雄渾磅礴。

這是離火節的壓軸演出，祝願玄家和坦托軍團永遠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大鼓之後，栩栩如生的巨大機械玄鳥振翅離火，浴火重生。

快三十年了, 凜冬參加朱雀星最大節日慶祝活動的次數屈指可數。他穿著玄家統領的朱紅色禮服, 坐在主宅演武場的高臺上。

古航坐在他旁邊, 一直偷偷觀察他。

他表情莊重嚴肅, 巋然不動。然而，古航心裏很清楚，他只是木然地盯著遠處的一個點, 心神絲毫沒有放在精彩絕倫的表演上。

醫官暗暗嘆了口氣, 元帥大人從會晤的星球回來後, 身體出現了應激反應, 曾多次進入衰竭期。

也就是說, 凜冬的精神和心理狀態影響了身體, 持續低落和抑郁的情緒導致身體不斷出現內臟器官衰竭、免疫功能下降至危險水平等嚴重的問題。

回到核心星域，在帝國醫學院的會診下, 才得以控制病情。

本來帝國最頂尖的醫生們會診的結果是讓大人靜養一段時間，但是凜冬自己給自己辦了出院手續，第二天就奔赴薩達要塞了。

要不是古航急中生智, 說想讓他見見自己的未婚妻，這工作狂恐怕又要親自披甲上陣了。

凜冬與古航阿綠以及玄家的長輩們共進了午餐, 用兩個標準時觀看了表演，隨後便馬不停蹄地回到主宅書房，召開會議。

軍官們通過全息影像匯報了工作。

仿生人部隊殲滅戰役進展得並不順利，有十幾個家族不敵，已經淪陷了，另外剩下的大部分家族，為了保命，向反叛軍尋求幫助。當然，也不排除他們看勢頭不對做了墻頭草。

帝星議事院等部門，大批的官員請辭，除了告老還鄉的，一概沒有批準。

核心星域關押參與政變貴族統領的監牢發生暴動，帶頭的是五個仿生人。

帝國科學院緊急研發出針對厄林仿生人的掃描裝置，可以精準識別出仿生人，現在已經率先大批量在帝星和核心星域使用。

主神信眾要求梅林星僧眾給個說法，帝國內頻繁出現異教汙蔑梅林星和主神的事件發生。靠近核心星域的地方也有出現……果然如凜冬判斷的一樣，即使引導輿論，帝國國教也岌岌可危了。

文特·厄林依舊下落不明，茫茫宇宙間，想找到一個人談何容易。

“女王陛下破曉日那天受到了驚嚇，這段時間發燒抽搐的頻率高達24小時30多次，已確診為災難性癲癇。禦醫們讓我問您，能不能使用醫療艙給女王陛下手術治療？”

一名行政軍官匯報完之後，古航忍無可忍，暴脾氣上來了，揮著拳頭怒道：“這點事也要來問大人嗎！？你們的腦子讓狗吃了嗎！？”

行政軍官在影像中看了看古航又看了看元帥大人，一時間不知所措。

凜冬在終端上點了確認，頭也沒擡地說：“是我讓他們都來向我匯報的。”

古航：“大人，您需要休息。”

凜冬低聲說：“我不想休息。”因為只要一靜下來，他就會想起左辰，他不喜歡被人占據全部心神影響情緒的無力感。

“大人……”軍官們都退出通訊了，幽藍的全息影像關閉，屋內恢覆了正常的光線。

古航立在原地看著伏案工作的上司，突然說道：“要不您去找他吧！”

凜冬擡頭，有些茫然地看著他：“什麽？”

古航：“我說左辰，您去找左辰吧！”解鈴還需系鈴人，大人的心病，只有一味特效藥，就是左辰。

梅赫塔號沒有攻擊阿斯加德號，就說明左辰還念著元帥大人，不會傷害元帥大人。

“……”

他不會原諒我了……

凜冬嘴唇顫抖了起來，他低頭，手指隔著禮服袍子的布料摸到量子通訊器，心才稍安。

“我還有很多事沒做……對了，古航，佳佳的手術，你也參與，我擔心……”

古航心裏難受得很，他堅強得能抵禦千軍萬馬的元帥大人，現在只剩一副空殼在強撐，而靈魂早就死在了那顆被撕裂的行星上了。

“我知道，您放心，我馬上就出發去帝星。”古航突然意識到，他能做的，不是逼著凜冬靜養和休息，而是多替他分擔一些事情。

這時，琉璃小跑著進來，靈巧地繞過他，走進書房。

“大人，我帶來了好消息！”琉璃笑著說，她這段時間總是把表情調整為微笑、歡樂、積極樂觀，希望主人能受些好的影響。就連從來不笑的瑪瑙，最近也不再板著臉了。

然而凜冬只是埋首繼續查看每個軍團的匯報：“說。”

琉璃：“暗網的情報，有人在蓋倫星區發現了隱秘的航道和航船蹤跡。”

凜冬將終端畫面調整到琉璃所說的星系，琉璃把暗網找來的信息也一並放了上來。

暗網的信息，是一個ID叫做“栗鳶”的人發的，關註度並不高，畢竟現在這個時候，大家的關註點都在仿生人部隊、獨立王國、坦托軍團和梅林星身上，沒人關註什麽秘密航道。

琉璃和瑪瑙每天都分一部分功能給情報搜集工作，這條情報中有幾處奇怪的地方引起了她們的註意。

蓋倫星區現在是淪陷區，被獨立王國控制。秘密航道所在的星域在大星區的中部，最近的有人星球據情報顯示都是農業自治星。

這些自治星球是大開拓時代的遺留問題，他們就像是紮在奧尼斯帝國手指上的小木刺，拔除了，沒有貴族看得上，需要消耗帝國國庫和兵力來治理，不拔除又覺得難受。這麽多年來，一直讓他們自生自滅。好在他們沒有人統治，也就沒有足夠的資源和能源快速發展科技，對帝國構不成威脅。

凜冬曾經在“玫瑰星雲”戰役爆發後想過讓能源星和礦星自治。但這想法的實施，需要帝國的支持，否則，科技發展水平的不平衡，會讓大能源星和大礦星不滿足於現狀，從而侵略規模小或科技水平落後的星球。

他的願景很好，不過人類的本性就是貪婪和惡，掠奪資源和繁衍，而自治永遠需要比政治、法律和科技更高的道德水平方能實現。

除非有人能夠用武力從旁協助和監督。

奧尼斯帝國拿不出這麽多的兵力，所以從來沒有允許星球自治，更沒有承認過自治星球的地位。

更何況，奧尼斯家族不會讓任何一個星球獨立自治，這有損皇室的尊嚴，於統治不利。

凜冬作為臣子，不能讓有損君主政體的改革發生。

蓋倫星區秘密航道的情報之所以引起了琉璃的註意，是因為出現的航船是大批的大型民用運輸船。

這條信息給出了很關鍵的一點情報運輸的貨物是帶有魯菲尼小體、真皮成纖維細胞的石墨烯材料。

“仿生人皮膚。”凜冬說道。厄林的仿生人，之所以難以探測，就是因為他們的皮膚，不是普通的樹脂矽膠材質，而是與人類皮膚相差無幾的材料。

琉璃嚴肅道：“是的大人，我們懷疑秘密航道與厄林的仿生人生產線有關。”

凜冬想了想問道：“情報準確嗎？”

琉璃：“準確，咱們的人怕打草驚蛇，沒有進入航道，但也目睹了運輸船進入。”

凜冬不能放過任何關於厄林蹤跡的線索，當即下了決定：“去看看。”

、

第五軍團戰艦開進了格羅澤星區，凈空了大片星系際空間，最後埋伏在某個躍遷點附近。

他們在等待元帥大人的命令。

凜冬駕駛一艘偽裝成民用探索船的小飛船，慢慢靠近了秘密航道。

他在航道外等了一整個標準日，果然等到了一批運輸船。

運輸船上的編號是連續的，說明他們來自同一個星球。

凜冬不動聲色地跟在船隊最後。

“你是誰啊？”民用運輸船發來通訊請求，問道，“怎麽會在這兒？迷路了嗎？”

凜冬：“是的，我的導航系統出了躍遷點就發生了故障，請問這是哪裏？”

運輸船：“這是蓋倫星區，你要去哪兒？”

凜冬：“蓋倫星區？沒聽說過，看來我是走錯了。”

運輸船上的人聲音聽著淳樸善良：“哈哈哈，還好你遇到了我們，我們要穿過這片無人區去送貨，你跟著我們吧，等送完貨，就送你去準確的躍遷點。”

凜冬：“多謝。”將飛船與最後一艘運輸船對接。

和他猜測的一樣，運輸船上的人果然都是自治星球上的人，他們的母星都是農業星球。

“船是用農產品跟鶇大人換的，價格遠低於市場價！”一個穿著墨綠短打的農民說道，“我們星球的人會在農閑時接一些運輸的工作，這也都是學校老師告訴我們的。你嘗嘗這個，我們星球特產的花葉茶。”

“學校老師？”凜冬接過農民遞過來的茶水。

熱乎乎的茶湯是透明粉色的，茶葉是帶葉子的小朵重瓣花花骨朵兒，熱水一泡就綻開了。

他聽到鶇的名字，心頭還是忍不住跳了一下。

“對！鶇大人給轄內的星球都開了學校，我們的學校在首府城市，據說老師不夠，他就給有的星球架設了網絡，可以線上聽講，都是那什麽……影像的，哦對，全息影像，跟面對面上課沒差別。”

凜冬問道：“你們的運輸工作，是怎麽找的？”

農民自豪道：“學校老師教我們怎麽使用網絡，都是我們自己聯系的。”

凜冬想問問細節，可惜他們負責聯絡生意的人不在運輸隊裏。

“要說這主顧奇怪得很。”農民說道，“買家賣家都很奇怪。”

凜冬：“怎麽奇怪？”

農民啃著肉幹說：“賣家肯定不是什麽正經公司！他們每次給的坐標都不一樣！”

凜冬心下了然，做仿生皮膚是違反帝國律法的，賣家應該是黑市。而如果買家真的是厄林，他不想暴露身份，選擇第三方運輸也是無奈之舉。

“買家就更奇怪了，他們每次都讓我們在廠區外卸貨，來交接的人一個字都不說，全是啞巴！”

“我們打算跑完這單就跟他們說不做了，鶇大人有句話說得特別好，靠自己雙手和腦子掙得的納拉貝最幹凈，但是動腦賺得又多又快！就算是種地的、跑運輸的也得靠腦子！”農民指指腦袋，咧嘴笑了，“我的腦子告訴我，不能跟奇怪的人做生意！”

“……”凜冬不信左辰會說這種話，肯定是以訛傳訛了。不過這也從側面說明鶇在自治星球人民心中的地位。

一船十幾個農民，輪番上陣歌頌他們獨立王國的王，凜冬聽到後面，已經完全對鶇這個名字免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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