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和我結婚嗎？”

“我想和你結婚……當然, 結婚只是個形式……你如果不願意或者有別的顧慮也沒關系……反正咱倆相愛，形式不是必要的……”

“這些小黃心的是雛菊……這是白玫瑰，大的是鳶尾, 小的是小蒼蘭……”

“你喜歡花？花是你的, 我也是你的。”

“我願意為你奉獻全部的愛和我的生命，與你一起奔赴新的人生，並不離不棄、生死相隨。”

“凜冬，請你做我的丈夫，我發誓, 你是我此生唯一的摯愛, 無論將來會發生什麽, 我都永遠愛你……至死不渝。”

至死不渝……

至死不渝。

凜冬耳邊傳來持續的輕微的嗡嗡聲響, 他感覺周身暖暖的，骨頭和肌肉變得很軟很輕。

那是因為左辰抱著他。

小野草求婚成功，大笑著歡呼起來。他總是喜歡把人抱起來, 一開始凜冬還覺得不成體統, 後來就習慣了。

左辰喜歡用這種熱烈直接的方式表達愛意, 就像他總是會將愛掛在嘴邊一樣。

“我愛你, 凜冬……”

“愛你, 吻你。”

“我愛你……至死不渝。”

凜冬心裏酸酸軟軟, 回抱住他，頭埋在他頸窩, 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呼吸變得平緩而綿長，在心裏說著：“我也愛你、比你愛我更愛你。”

“大人怎麽樣了？”

似乎有其他人在說話, 但他不想管，更不想放開這溫暖的依靠, 往左辰懷裏拱了拱。

“情況不太好……戰況如何了？”

戰況？

什麽戰況？

凜冬迷茫地擡頭看著左辰，想得到答案。左辰的薄唇動了動，說了一句話。

凜冬心疼地看著他滿是血痂的嘴，跟著小聲念了出來：“……但我不能和你共度餘生了。”

“……獨立王國反叛軍的炮火集中在一二三軍的戰艦和八艘護衛艦……”

“避開了阿斯加德號。”

“哼！這算什麽？算他有良心嗎？”

“……咱們的人能扛住的，支援也馬上就到，讓阿斯加德號先帶大人離開，回核心星域去。大人的身體……”

外面的人低聲說著凜冬聽不懂的話。但他此時更想鬧明白，左辰那句話的意思。

什麽叫“不能和你共度餘生了”？

“你還想去哪兒？”他生氣地質問著，“難道你還想和別人共度餘生去？”

左辰苦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發，和緩溫柔地說：“沒有別人，凜冬，我只有你，只愛你。”

他語氣突然變了，變得冷冰冰的：“但我不能和殺了我戰友的仇人共度餘生。”

這句話仿佛打碎了夢境，凜冬突然睜開眼睛，溺水了一般掙紮著，大口地呼吸，膝蓋咚地磕在玻璃上，手也砸著玻璃。

“大人醒了！打開醫療艙！快！”

藥物氣體慢慢散開，凜冬看到古航和瑪瑙焦急的表情。

但他僅僅是看到了而已，他的目光沒有在下屬身上停留，而是穿了過去，停留在夢境殘留的幻影上。

他望著左辰的背影，望著他心愛的人低著頭，孤單地走進大雨之中。

那是說出了所有的話，發洩了所有情緒，只剩下頹廢和絕望的背影。

“左辰……左辰……”凜冬茫然不知所措地呼喚著愛人的名字。

他追出山洞，眼睜睜地看著左辰被雨水澆透的狼狽身影消失在藤蔓植物深處。

終於，他體力不支向前傾倒，右膝跪在紅褐色的巖體上，軍刀支撐著他，讓他保有一絲尊嚴，沒有撲進雨水中。

他的胸口疼得如同利刃剜心，每一次呼吸，他都能嘗到鮮血的味道。

他看到鷹背灰色的掠行艦垂直升空，積水順著艦體瀑布般傾瀉而下，很快便安靜決絕地消失在了陰雲之中。

“左辰……左辰！”他奮力掙紮著站起來，軍刀不堪重負的彎折成弧形，他什麽也顧不上了，丟掉軍刀，跌跌撞撞地往掠行艦飛離的方向追去。

“大人！大人！”瑪瑙手急眼快抓住他的胳膊，和古航一起把他架到椅子上。

“左辰……”凜冬拼命地掙紮，銀色的雙眸中沒有任何神采，渙散地盯著醫療室的墻壁，無法聚焦。

他胸口起伏，然後開始劇烈地咳嗽幹嘔，像是要把所有的痛苦都排出體外一樣。

古航皺著眉，給他註射了一針鎮定劑，他慢慢失去力量，逐漸安靜下來。

凜冬閉著眼睛穩定心跳和呼吸，半晌之後說了兩個字：“戰況。”

他將痛苦強壓了下去，強迫自己冷靜再冷靜，但控制不住的痛苦和絕望洪水般一遍又一遍席卷他的全身，沖擊他的心臟。

古航：“大人，您需要休息需要靜養，不用擔心戰況，”他故作輕松道，“誰能打得過坦托軍團呢！”

凜冬手扶著膝蓋，身體向前傾，用延長呼吸節奏，來掩蓋自己的窒息感：“我聽到了，反叛軍在進攻，阿斯加德號不能逃。誰在艦橋？”

瑪瑙：“大人，琉璃和庫什都在。”

凜冬眼前一陣陣發黑，堅持道：“戰場圖。”

瑪瑙不敢不從，拿來平板。

“大人，目前反叛軍占據上風，但是咱們的支援正在從這兩個坐標全速趕來，預計再堅持三十分鐘就可以反撲了！”

凜冬只看了幾秒就對戰局有了判斷，怒道：“阿斯加德號為什麽逃走？！”

阿斯加德號是坦托軍團內戰鬥力最強的戰艦，只要有她在，不需要支援也能打敗反叛軍。

但坦托軍團的主艦卻臨陣脫逃了，尤其是敵軍的主艦梅赫塔號就在十萬公裏的對面！

瑪瑙知道主人生氣了：“大人……”

三個標準時前，反叛軍進攻了坦托軍團。像是知道坦托軍團的兵力部署一樣，一上來就是猛攻。

梅赫塔號打頭陣，不要錢不要命似的火力大開，硬是將坦托軍埋伏在古航道的戰艦全都激了出來，逼退至了古柏帶。

這艘龐大的黑色戰艦唯獨沒有攻擊阿斯加德號。

琉璃是最先知道左辰就是鶇的，她當時就急迫地要聯絡元帥大人，但是護目鏡一直處於關閉狀態。

她駕駛飛船從軌道外往星球行駛，卻遭遇了反叛軍飛船的攔截，因為會晤是兩軍統帥單獨的會面，她硬沖進去，違反了約定。

她費了翻功夫擺脫掉他們之後才進入大氣層。

從雨雲下降，她遠遠的就看到一艘掠行艦劃破雨幕飛速地升入雲層。

她著急尋找主人，在一處山洞口找到了昏死過去的凜冬。

兩軍統帥在會晤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沒人知道，但鶇回到梅赫塔號之後，便下令攻擊坦托軍團。

“傳我的命令，阿斯加德號返回戰場。”凜冬推開瑪瑙的手，說道，“去艦橋！”

庫什見到凜冬，從艦長席上彈了起來：“大人您怎麽樣了？”

凜冬沒理會他的關切，坐下說：“還等什麽？給我攻下梅赫塔號！”

庫什不知道左辰的事，剛才琉璃副官傳令阿斯加德號離開戰場，他就萬分不解，明明局勢向好，為什麽要離開？

而且梅赫塔號根本不敢攻擊阿斯加德號。

他不懂琉璃在怕什麽。

“好嘞大人！”總算能出一口氣了，他心情大好，回到大副的座位上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

琉璃站在艦長席旁邊，半蹲下來，低聲說：“大人！您這樣會……”

凜冬打斷他她：“不用說了。”

琉璃執意提醒道：“夫人還在梅赫塔號上。”

凜冬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麽一樣，呆呆地看了她兩秒，然後瞬間心神歸位，目光沈沈道：“此役必須勝利。”

他現在是帝國的守護者，是坦托軍團的最高指揮官，他不能讓坦托軍團變成人人喊打的喪家之犬。

琉璃的情感模塊快要過載了，她無法理解凜冬的行為，只能通過數據和主人的各種微表情和語氣分析出，主人的精神狀態堪憂，甚至處於危險的邊緣。

阿斯加德號用最快的速度沖向戰場，甫一進入射程，便直接向梅赫塔號開了炮。

四門主炮同時開火，火力全部集中在一艘戰艦上，梅赫塔號的護盾立刻亮起白光。仿佛真的有個雪白的盾牌擋在艦首。

這場景壯觀無比，但也昭示著梅赫塔號不閃避的話，根本支撐不了多久。

坦托軍團的站力受到鼓舞，全部開始反擊。

梅赫塔號果然退了，左滿舵全速沖向古柏帶。

只要通過古柏帶，就可以進入躍遷點。

凜冬：“追！”

他冷冷地盯著前方全速前進的敵軍主艦，只要把他打下來，反叛軍群龍無首，等支援部隊到了，就可以一舉殲滅了。

到時候再攻去獨立王國的總部。

只要殺了鶇，獨立王國就土崩瓦解了。

鶇……

他的心臟猛地一跳，監視器中，高能粒子炮擊中了梅赫塔號，好像也擊中了他。

我得除掉獨立王國，除掉鶇。

他心想，這是我的任務。

心臟再也沒有落回胸腔，他死死捏著扶手，盯著監視器。

“支援部隊直接在古柏帶集合，集中火力對付梅赫塔號。”他不帶感情地說道，每說一個字，都在心上割一刀。

梅赫塔號沒有反擊，只是逃命，支援部隊如期而至，梅赫塔號沖兩個方向發射中子炮，才打開一條逃生的通道，往躍遷點飛去。

琉璃知道為什麽梅赫塔號不還手。作為仿生人副官和最忠誠的下屬，琉璃本該聽從主人的一切命令，她眼中的主人雖然面無表情，但她知道，那是因為主人把自己的心封住了。

她的主人是殺伐果決的帝國元帥，也是將她和瑪瑙當成妹妹一樣對待的親人，更是那個在她提到左辰時，會不自覺露出溫柔表情的普通男人。

他到底是用什麽樣的心情在追殺最愛的人？

庫什大副掌握著兩門主炮，幾乎毫不停歇地瞄準開炮，梅赫塔號的護盾已經捉襟見肘。

琉璃：“大人，前方就是躍遷通道了，我怕有埋伏，停下來吧。”

庫什：“停什麽停？！老子有把握在他進入躍遷前結果了他！大人，請下令！”

凜冬捏著扶手的手指關節發白，庫什說得沒錯，豐富的實戰經驗告訴他，梅赫塔號的護盾快要告罄了，護盾消失，這艘反叛軍主艦就要完蛋了。

鶇也會死。

他臉上突然濕了一片，淚水不知什麽時候湧出了眼眶。

他愛的那團熾熱的火熄滅了，他也將心冰封了起來。

而他內心深處，脆弱無助的小小靈魂，驚慌失措地躲進一個狹小黑暗的角落裏，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

鶇會死……

想到左辰會死，那個小小的靈魂便控制不住的淚流滿面，痛苦地喊著“不要！不要！”

他臉色慘白，身體打著寒戰，指尖還殘留著左辰身上的溫度，他用那指尖摸了下自己的嘴唇，閉上眼睛機械地下了命令：“除掉梅赫塔號。”

“大人！”琉璃驚道，“不行大人！”

“得令！”庫什高喊道，主炮瞄準了梅赫塔號，按下了發射按鈕。

沒事，左辰，我會去陪你的。

即使無法共度餘生，我也不會停止愛你……

預期的轟然爆炸沒有出現，四門主炮全部出現偏離，梅赫塔號在千鈞一發之際進入了躍遷點。

阿斯加德號沒有追上去，十艘無人機跟著進入躍遷點。

凜冬看向琉璃，能做到同時影響四門主炮瞄準器的，除了他，就只有他的兩位副官了。

他憤怒的同時整個人都虛脫了，手指和掌心全是血痕。

庫什在艦橋大罵武器部門和工程部門，無人機傳回消息，梅赫塔號失蹤了。

凜冬沈默著，試圖在激烈的情緒變化和一團亂麻的情況中找出關鍵的問題所在。

琉璃垂首站在他身側，他沒有說什麽，問道：“無人機情報準確嗎？”

情報員：“準確，十艘無人機的監控和雷達沒有死角，確實沒有發現梅赫塔號的蹤跡。”

無人機只晚於梅赫塔號不到一分鐘，梅赫塔號不可能憑空消失。

凜冬猛然想起有次他跟著左辰進入同一個躍遷點，但出來後卻沒有見到洛茜的蹤影。

“奇異物質。”他心一沈，誰掌握了奇異物質，誰就能掌握全人類。

左辰怎麽會得到奇異物質？難道他和厄林有什麽關系？

不，不會的。左辰之前不認識厄林，他沒有說謊。

“大人……”瑪瑙開口，打斷了凜冬的思路，“請您先移步醫療艙。”

琉璃：“善後交給我們吧，您現在需要休息。”

凜冬的心跳毫無規律，肺部和胃部火燒火燎的，但是沒理會她們倆的提議，說道：“反叛軍肯定會加緊擴張，盯緊了所有有駐軍的貴族領星。”

他低聲和琉璃說：“金苦茶星是反叛軍的總部，派人去刺探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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