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櫃後面是一部電梯, 平滑的金屬墻面與擺放藥酒、滿是貼寫的櫃子構成了對比鮮明的兩個世界。

帶他們上來的那名松青會成員推了一把路馬。

路馬一甩肩說：“推什麽！我們頭兒是你們請來的專家，你最好放尊重點！”

那人正要發作，耳麥裏傳來了同伴的聲音, 他跟著三人走進電梯, 按了下耳麥說：“又來了？你們去追，給這群小老鼠一點教訓！讓他們知道踏入這片街區的後果！”

這話引起了鶇的警覺，直覺告訴他，這人口中的小老鼠就是那群半大小子。

電梯門刷地關上了，男人轉過來打量著他們, 視線落在飛行器專家的面具上, 突然語氣不善地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因為你的遲到, 迪克不得不出外勤。”

鶇：“迪克是誰？”

男人轉向電梯門, 臭著臉說：“我的男朋友。”

路馬沒好氣道：“你男朋友出外勤跟我們有什麽關系？”

“叮——”電梯就在這兩三句話間抵達了地下，-6的紅色按鈕閃爍了幾下。

“哼，請吧！”男人示意讓他們先出去。

從地面上看, 根本想不到, 不起眼的三層小樓下面竟然這麽深。

鶇在靜茹補給站的時候, 觀察過這些廢棄的空間站。與補給區廊橋齊平的算是“地面”, 地面以上的部分燈火通明, 而地面以下則鮮有燈光。

他們所在的地下空間是空間站倉庫改造的。舊空間站都有體積龐大的倉庫, 用來儲藏化學燃料，核燃料成為主流燃料之後, 這些倉庫和空間站就徹底廢棄了。

電梯正對著一條通道，通道兩側是合金板和木板隔出的房間，盡頭則是個老式冷庫, 沒有一扇窗戶。

他們一出來，倉庫內忙碌的人都看了過來。鶇註意到, 角落裏幾個人正在擦著砍丨刀。

男人從後面走過來，頭也不回地越過他們繼續往前走：“跟我來。”

他將三人引至通道左手邊的一個房間，敲了敲門說：“大人，飛行器專家來了。”

他得到許可推開門，側身讓開：“進去吧。”

房間內沒開燈，也不需要開燈，十幾臺碩大的顯示器用支架毫無章法地架在半空中，但角度都對著下面的座椅。

桌子唯一的作用就是放支架、咖啡杯和煙灰缸，上面一層厚厚的油汙，而咖啡杯裏也飄著煙頭和不知名的蟲子屍體。

座椅出乎意料地幹凈，可能是因為經常坐，在顯示器的燈光下反著光，椅背上搭著好幾件熒光色衣服。

“你們誰是飛行器專家？”一個黑皮膚、身材瘦削的女孩掀開裏屋的簾子走出來問道。

男人杵在門口，她還沒等鶇他們回答，就指著房門說：“你出去。”

男人顯然在擔心女孩的安危，猶豫了一下，還是出去了。

鶇：“是我。”

女孩從咖啡杯裏揪出一撮頭發扔在地上說：“你遲到了。”

鶇假意打量環境，在屏幕上看了好幾眼：“家裏有事耽擱了，你們沒有留聯絡坐標，我沒辦法聯系上你們。你就是吉吉嗎？”

女孩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大半杯咖啡，開門見山道：“對，我就是吉吉。你被分配到我這裏，就說明你需要被‘審查’。哎，你的運氣不好，百分之八十七點一的人都能直接去松青會。但是你現在沒有退路了，不接受審查，就只有死路一條。還有，因為你遲到了，我們不得不派十個人去你的坐標刺殺你。”

看來迪克出外勤就是去幹這個的。

她又從桌上撿了幾個爆米花扔進嘴裏，語氣仿佛在說吃完飯要不要去舞廳跳舞一樣輕松。

“因為上面判定你對松青會有威脅。讓我看看……”說完，她看著屏幕，“嗯……你是怎麽知道我們首領的名字的？”

她望了眼門口，什麽都往外說：“這可是最高機密！就連這裏都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她見鶇似乎不為所動，好奇道，“你們不怕死嗎？”

鶇：“怕，所以我帶了一份見面禮。”

吉吉從椅子上跳起來：“是什麽？如果是好東西，我說不定可以在首領大人面前替你們求求情。”

這個叫吉吉的，看來是能在松青會說得上話的人物。

鶇將範西往前一推，貴族胖子低著頭，雙手揪著衣服下擺，不抖的話，活像個靦腆的小姑娘。

吉吉看了他半天，皺著眉頭問：“我要一個死胖子幹什麽？”

鶇：“他姓範西，對你們首領有恩，我機緣巧合下救了他，松青會的事都是他告訴我的。這份見面禮送到你們首領面前，他肯定會將我們奉為座上賓招待。”

他從三層小樓門口到走進這間屋子，都提著範西的脖領子，跟提著個囚犯一樣，就差搞一副枷鎖了，還說是見面禮，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在說謊。

範西：“對……對對，恩人說得對，我對你們首領有恩，我資助過他。”他拼命朝吉吉擠眼睛。

吉吉：“姓範西？你是範西家族的人？”

範西使勁點了點頭：“對！你也知道的對不對？”

吉吉眨眨眼睛：“我當然聽說過範西家族了，大名鼎鼎的農業大亨，沒想到你和我們首領還有這樣的淵源，我怎麽沒聽首領提起過？”

範西急道：“你不知道太正常了，現在聯絡杜魯，他肯定認識我！”

“嗯…………”黑人女孩撅著厚厚的嘴唇，一副沈浸在思考中的模樣，走到臟兮兮的桌子旁，操作著電腦。

突然頭頂上咯的一聲輕響，鶇迅速反應過來，想往門外跑，但是為時已晚，一個占了大半個房間的鐵籠從天花板上掉下來，貼著範西的鼻尖，差點削掉一塊肉。

路馬罵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吉吉對著麥克風喊了一句：“都進來，把他們打包速凍！”

鶇這才明白通道盡頭的冷庫是幹什麽用的。

大門從外面關上之後，路馬就開始發抖，奈何手腳被綁住，只能蹲在地上罵街：“媽的，真他媽的冷啊！”

範西感覺自己臉上的眼淚都被凍住了，什麽也不顧了，鬧道：“你們死就死，拉上我幹什麽！？當初就直接把我放了不好嗎？你們非要來送死，嗚嗚，我是無辜的！”

鶇註視著他，問道：“你打算什麽時候說實話？”

範西楞住了，目光閃動了一下，說：“你在說什麽？我說的都是實話啊！”

下一秒，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鶇本應該被綁的嚴嚴實實的手從身後伸了過來，甩了甩手腕，拔丨出匕首割開了腳腕上的繩子。

“我是到了補給站才想明白的。”鶇慢條斯理地說道，仿佛這二十分鐘就能把人變成速凍餃子的冷庫，是個消暑的好地方，“你那個脈搏感應器，表面上看起來沒什麽不對勁，但你在用它發送摩斯密碼。真是個精巧的改動。”

他指著範西背在身後的手腕說：“沒必要演戲了吧，範西。讓我猜猜，你現在一定在給手下發求救信號了吧。”

路馬身上的繩子也被解開，活動了一下手腕，就抱著胳膊跳腳：“真尼瑪冷啊！他現在發有什麽用？再有十幾分鐘，咱們就成大冰坨子了！也不知這種速度的速凍能不能達到冰凍休眠的效果？”

範西雖然還在發抖，但這種發抖只是因為冷，而不是害怕，他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鶇沒有正面回答他：“我猜你攻打農業星球是真的，但是被我抓住之後才想到演這樣一出戲，因為你知道我和杜魯一樣，想隱藏自己的坐標和身份……你甩出松青會當擋箭牌，這樣一來，我就不得不想辦法來探探虛實。而你，就可以趁機潛入松青會了……說真的，我很佩服你隨機應變、處事不驚的能力。”

範西提起一邊的嘴角笑了笑，說：“你猜得沒錯，我也很佩服你，我想問問，咱們能不能先出去再說？”他朝鶇的腰間努了努嘴，“用你的激光槍，把門熔出一個洞來。”

路馬幹笑了兩聲：“你在逗我嗎？熔出一個洞來？你沒看到門有多厚嗎？還沒熔出一半，咱們就變成冰坨子了！”

範西的表情有些裂開：“那你們還讓他們抓住？咱們豈不是死定了？”

鶇：“你的手下呢？什麽時候到？”

範西脫口而出：“他們還有四十分鐘才會……”說完他才發覺自己腦漿子被凍住上了當，緊緊地閉上了嘴。

鶇冷哼了一聲，掏出激光槍瞄準了冷庫大門，這門的鎖在外面，從裏面打不開，熔出一個洞是唯一能出去的辦法，至於能不能趕在凍死之前，那就要開主神是否開眼了。而且就算成功了，等著他們的是外面三四十個荷槍實彈的松青會成員。

他扣動扳機，激光束在門上留下了一個焦黑的印子就熄滅了。

“……”

“……”

範西：“你行不行啊？”

“你閉嘴！”路馬遞上自己的槍，“頭兒，用我的！”

鶇接過槍，突然一聲巨響從身後傳來，整個冷庫都劇烈地震動起來。

冰屑冰塊冰碴子鋪天蓋地襲來，一片白茫茫中，他看到冷庫被從外面炸出一個大洞，幾個小腦袋探出來，喊道：“快！快從這邊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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