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髓液地下城, 稀薄的空氣中彌漫著焦油的味道，頭頂上方一兩百米的地方就是巖層，用來像腦脊液保護大腦一樣, 隔絕來自地表的腐蝕性液體。

這裏是沒有標註在帝國版圖上的法外之地。

說來好笑, 法外之地竟然禁止海盜團之間私鬥，甚至為了這條規定，讓所有海盜團共同出資建立中立海盜組織，並讓中立海盜擁有審判權，處罰違反脊髓液規定的海盜, 來維護秩序。

一號停泊場下來的全都是大海盜團的海盜頭子, 幾十雙眼睛盯著他們, 生怕這幫平日裏眼高於頂作威作福的大人物哪裏不爽, 把巖層掀了。

然而，飛船下面有兩人正在打架，中立海盜們端著槍面面相覷, 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不要出手阻止。

因為打架那倆人是一個海盜團的同伴, 其實並沒有違反“海盜團之間不能私鬥”的規定。

萊戈氣急敗壞地跳到路馬背上, 勒住路馬的脖子：“你丫有病啊！嚷什麽嚷！故意找茬兒是不是！”

路馬也不是好惹的, 抓住他的手腕一彎腰就把人摔了過去：“忘了密碼的是你, 你不敢問, 哥們兒替你問問怎麽了？啊？不問頭兒就永遠不知道你忘了嗎？”

凱格被大人物追殺，不敢露臉, 也搞了個面具戴著，為了不影響自己抽煙喝酒跟路馬鬥嘴，在鼻子以下的部位鉆了個大圓孔。

他把煙一掐扔在地上, 一邊一推擋在兩人中間勸架：“成了啊，你倆是小孩嗎？丟不丟人？”

路馬嘴沒把邊兒的：“你特麽嘴上鉆個洞是要給誰口丨交啊？”

他還沒說完, 臉上就挨了凱格一拳，嗷嗷嚎叫著反擊回去。

一號飛船停泊場裏所有人都看著打成一團的三個人，不由得紛紛八卦起來：

“這是哪個海盜團啊？內訌這麽嚴重？”

“是銀海梅赫塔。”

“銀海梅赫塔？那可以理解，別的海盜團團長都給兒子閨女做，就他們搞什麽傻逼決鬥制，他們不內訌誰內訌！”

“就是！誒，對了！我聽說他們換團長了，現在不是勒奇了！”

“現任團長是誰？”

“喏，就是前面那個戴面具的，你沒看到他戴著船長三角帽嗎？”

“誰啊？叫什麽名字？以前怎麽沒見過？”

“不知道叫什麽……”

“你特麽管他是誰！看他們內訌的樣子就知道……梅赫塔再厲害也遲早要完蛋！”

鶇身披黑色大氅，身後跟著手下，沒管他們三個，徑直往出口方向走去。

那三個混戰的，也都不是真要分出個勝負，打了幾回合就去追老大了。

從一號飛船停泊場出來，有引導的海盜迎接他們，坐上穿梭機往地下城城區飛去。

中立海盜地下城燈紅酒綠紙醉金迷，金屬材質的建築物鱗次櫛比，附著在參差不齊的巖層斷層上，遠觀如同一座座發亮的高山。

正值海盜大會前夕，大量的穿梭機往來於地下城，它們根本沒有規定好的行駛路線，全靠駕駛員的肉眼配合雷達圖，再加上人工操縱。

經歷了數十次百米自由落體和三百六十度翻轉，半個標準時後，穿梭機抵達了脊髓液中樞大廳。

一扇百米高的金屬大門附著在巖層上，門上下開合，開合的位置恰好是巨型骷髏裂到耳根的嘴巴，交錯的鋸齒塗成白色，是它的牙齒，右額角有一朵玫瑰花，左眼戴著黑色的眼罩。

穿梭機從上下牙中飛了進去。

萊戈道：“感覺跟梅赫塔號原來的骷髏標識很像。”

路馬：“自古以來海盜旗無外乎就是骷髏頭和海盜佩刀，能有什麽區別？”

鮑林：“實際上脊髓液是銀海梅赫塔、旁西繆莉、馬拉爾賈曼朱巴和皮金平克納古拉四大莊家海盜團創立，所以這個標識分別取了四大莊家海盜旗的一部分組成。”

說話間，穿梭機在飛行器通道盡頭停了下來。

中樞大廳坐落在巖層開鑿的大洞上，只開了一半的燈，顯得很昏暗。

數十米高的天花板上，垂下來數不清的海盜旗，順著寬闊的通道一直延伸到大廳內部，一眼望不到頭。

地下沒有風，穿梭機往來帶來的氣流變化讓這些旗子飄蕩了幾下，又重新歸於平靜。

“你們是梅赫塔的人？”幾個中立海盜走過來問道。

“銀海梅赫塔！這位是銀海梅赫塔的團長大人！”鮑林上前一步，皺著眉頭斥責道：“現在的年輕人一點規矩和禮貌都沒有！”

他是梅赫塔的水手長，是掌管著幾萬手下的大海盜，被幾個中立小海盜吊兒郎當的問話，心裏極度不爽。

銀海梅赫塔是整個帝國數得上號的海盜團，所以從進入脊髓液開始，就一定要拿出氣勢來。

那幾個海盜互相對視了一眼，笑道：“好，銀海梅赫塔……梅赫塔、哈哈！梅赫塔怎麽了？你們被坦托軍團打到銀海，閉門不出那麽久，孵出蛋來了嗎？”

鮑林五官猙獰咆哮道：“王八孫子！被坦托軍團打敗怎麽了？”他瞪著看熱鬧的海盜團，指著問道，“你們誰敢說自己能打敗坦托軍團？”

“哈哈哈！被坦托軍團打敗不算丟人，但你們當縮頭烏龜，就該認識到自己不配做四大莊家這個事實！”一個中立海盜說道，“我就問你，馬拉爾星系團的賈曼朱巴，怎麽就敢兩次三番地挑釁坦托軍團？”

聽到賈曼朱巴的名字，鶇不禁轉向說話的人。

“哼！”鮑林氣勢洶洶地走到他跟前，胸口幾乎貼著胸口，絲毫不帶退讓地瞪著他說道，“賈曼朱巴？梅赫塔打出名堂的時候，他們團長還在他老子的卵蛋裏呢！”

廳裏其他海盜團的人吹起口哨，起哄想要看梅赫塔的熱鬧。

另一個中立海盜端起槍喝道：“嘿！註意你的言行！這裏可是脊髓液！”

十幾個中立海盜都端起了槍。

“鮑林，”鶇的面具下表情凝重，拉了下水手長的手臂說，“走吧。”

梅赫塔在銀海躲了很久是事實，幾乎所有海盜團都覺得這種行為有損星際海盜的威名。你可以打不過坦托軍團，死在行刑者手上，但絕不能做縮頭烏龜。

鮑林這輩子還沒受過這種氣，心裏氣不過，但首領的命令不能不聽，咬牙切齒地撞開膽敢跟他叫板的人，跟上了自家首領。

中樞大廳有年頭了，而且沒人費勁去打掃，哪哪都一層厚厚的汙垢。脊髓液巖層中含有大量的烴類混合物，所以地下城就真的像遠古海盜船一樣，到處都很油膩骯臟。

鶇並不在意，跟著引領的中立海盜往裏面走。

為了不引起外界的註意，海盜們都是分批來的，今天是最後一天，前面拿到“門票”的海盜團已經前往大會會場。

中立海盜將他們帶到最裏面的一個房間，對著監視器說道：“銀海梅赫塔。”

金屬大門刷的向一側打開，鶇帶著手下走了進去。

房間是個套房，裏面的門打開著，能看到一張弧形的桌子，幾個海盜正圍在桌子前面。

桌子後面的男人用精致的金色頭巾包著腦袋，三角帽隨意地放在桌子上，側對著門口，目光望向房間另一頭，側臉很立體，他們進來的時候才微微轉過來一些，瞥了眼這邊。

其他海盜跟他的打扮完全不同。

“在這裏等會兒！”帶他們過來的海盜放輕聲音說道。

隨後，裏面的房間爆發出歡呼。

“我就說嘛！我怎麽會記錯密鑰呢！”一個粗曠的聲音響起。

“快走快走。”包頭巾的海盜似乎沒有什麽興趣，打了個哈欠，轉都沒轉過來，揮揮手打發他們，說道：“下一個。”

那個粗曠聲音的海盜繞到桌子前面，人如其聲，背影十分魁梧，寬闊的後背上，肌肉似乎能將絲綢的海盜襯衫撐破。

他雙手拍在桌子上說道：“平克納古拉，什麽時候輪到我做做這個莊家？”

包頭巾的海盜正是皮金星系團平克納古拉現任團長，這次的莊家。

他翻了個白眼，轉過身來，捏起自己的三角帽，扣在臉上說：“那要看你能不能活到下個世紀……賈曼朱巴。”

他靠著椅背，把雙腳放在桌子上，金屬的皮靴後跟砸在桌子上發出鏗鏗的聲響。

賈曼朱巴顯然不爽他的說法，陰狠道：“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平克納古拉：“我能有什麽意思？賈曼團長，你自己作死，別把我們拉下水。”

賈曼朱巴突然笑了：“你是說坦托軍團嗎？呵呵，看來老子的威風傳遍了整個奧尼斯了！”

平克納古拉從鼻子裏哼了一下：“是是是，團長大人厲害，團長大人萬歲……”

賈曼朱巴不傻，陰陽怪氣聽得出來：“平克納古拉，什麽時候你敢單挑行刑者，我也敬你是條漢子！我告訴你，看不起我賈曼朱巴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平克納古拉將三角帽從臉上拿下來，扣在頭頂，目光從賈曼朱巴身側躍過，看向門外的鶇，喊道：“下一個！”

賈曼朱巴被忽視了，下意識也看向門外。

他右眼上覆蓋著反著銀光的黑色金屬眼罩，看嵌進肉裏的程度，右眼肯定是瞎的，或者是安裝了義眼。

左眼眼白不正常的多，隨便是誰被這只眼睛盯上，都會嚇掉半條命。

鶇迎上他殺人的目光，走進了房間。

“銀海梅赫塔。”平克納古拉一改剛才仿佛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饒有興致地坐直身體，手托著下巴問，“你就是銀海梅赫塔的新團長？”

“鶇，是吧？”他沒等鶇回答，便繼續說道：“我沒聽過你，銀海梅赫塔是挑戰制，我聽說你打破了高層海盜的絕對統治地位，將高層大換血，哼，是個人才。”

這不是秘密，尤其是梅赫塔從銀海出來後，這事就傳開了。

四大莊家海盜團的首領到了三個，房間裏彌漫著緊張的氣氛。

中立海盜雖然都拿著武器，但這三位神仙要真打起來，他們恐怕一個也不敢開槍。

“過獎。”鶇將元帥老婆的冷學到了精髓，多一個字都不想說。

平克納古拉：“來吧，取了你的入場券。”他還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跟賈曼朱巴說，“哦，對了，銀海梅赫塔就是下一任莊家。”

賈曼朱巴鼻子裏噴出熱氣，盯著比他矮了半頭的鶇，咧嘴笑道：“戴面具的小子，莊家什麽的，我賈曼朱巴不在乎！”

鶇不明白他說這話幹什麽，不在乎就不在乎吧，有必要說出來嗎？

所以在賈曼朱巴帶人走出去之後，他都沒有說話。

“他是不想做什麽莊家，”平克納古拉將一個金屬箱子推到鶇的面前，“他恐怕是想做海盜之王。新人，別看他五大三粗好像沒什麽腦子，咱們都得謹慎點。”

鶇知道平克納古拉為什麽要跟自己說這些話，賈曼朱巴實力強大，呼聲最高，真要搞什麽海盜帝王，其他海盜團，尤其是實力最強的三個莊家絕對會被視為絆腳石，所以，平克納古拉是在向他示好。

都是海盜，誰又能比誰強多少呢？他不了解平克納古拉，所以沒說什麽。

平克納古拉見他一言不發，指著金屬箱說：“貓箱，輸入密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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