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郁醒來的時候, 天已經蒙蒙亮了。

他躺在沙發上，身上還蓋了薄毯。他的隨從運氣就沒那麽好了，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 不過好歹還都在喘氣。

睜著眼睛望著風靈木質的天花板看了半天, 憨憨的腦子才勉強開始運轉。

他猛地坐了起來，飛快地把每個房間都找了一遍，哪裏還有左辰和凜冬的身影……那兩人消失得幹幹凈凈，就好像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他回到客廳，茶幾上還擺著水果, 茶杯已經被收起來了。果盤下面露出一小塊白紙, 他抽出來一看, 上面的字虬勁有力毫不掩飾鋒芒, 內容卻讓人無語，全是祈使句：【左丘郁：水果要吃完，吃不完打包帶走, 別放在屋子裏, 會爛的。】

“……”無語過後, 他心中翻湧起驚濤駭浪。

他的父族和母族都出身門生, 父母親全在左丘家族任職, 他的母親是左丘家主宅的管家, 所以他從出生就在主宅內生活，自然聽說過統領大人丟失過一個男孩。

事實上, 他對那個比自己小四歲的男孩有一些印象。

統領夫人懷孕的時候是自然分娩，除了必要的產檢外，沒有檢查過胎兒的性別。一直以為會生個女孩, 所以準備的都是粉白可愛的小衣服，結果生下來卻是個男孩, 沒辦法，勤儉的統領夫人就讓他湊合穿了。

所以在左丘郁印象裏，左丘辰就像個白嫩嫩的小團子，可愛極了。

但他雖然長得粉雕玉琢，膽子卻大得驚人，還時常惡作劇。

明明走還走不穩，就敢拿著統領大人的槍玩，並無師自通地將彈夾拆了下來，子彈和激光發生器擺一地當彈珠玩。

剛會走沒幾天，就敢翻進獵犬籠子，把性格暴烈長著獠牙的大型狼犬當馬騎。怕摔下來緊緊地抱著狗脖子，小胳膊特別有勁，勒得狗直翻白眼，差點就被他送走。自此之後十幾條大狗看見他都低眉順眼地繞道走。

那個男孩特別淘氣，仿佛有消耗不完的精力，讓統領、統領夫人和自己的父母等一眾大人十分頭疼。

四年後小純出生，統領大人為了不讓他纏著母親，想要消耗他的精力，帶他去游樂星球玩，一不小心就把他弄丟了。

統領夫人哭了三個月，一直在找孩子。

小純三歲之前都是由自己身為管家的母親帶著，三年後統領和夫人才逐漸接受了兒子找不回來了這個事實。

那個男人長得跟統領、夫人和小純那麽像，像到但凡是長眼睛的人看到絕對會說他們是一家人。

“大人，他們是誰啊？膽敢在左丘家族的地界偷襲大人您，要不要派私軍去搜捕？”仆從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看著自家大人在客廳來來回回地踱步，憤憤道。

左丘郁：“不行，先不能派私軍。”他口中還念念有詞，“是他，應該就是他……但是……哎，我得聯系小純和統領大人！”

“你們兩個！去把飛船開過來！”他總算反應了過來，命令道，“你們去提取生物信息！每個角落都不能放過！”

折騰了一個標準時，母恒星已經高高掛在海面上，每個房間都做了提取，但是除了他們幾個人的，沒有其他任何人的生物信息。

就連那張紙條上也幹幹凈凈，只有左丘郁一個人的指紋。

陽光房落地窗上掛著新做好的雨簾，風一吹發出叮叮咚咚的悅耳碰撞聲，明明是凈化心靈的聲音，但左丘郁卻心塞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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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冬，你怎麽這麽聰明呢？”洛茜上，左辰端著榨好的果汁走進駕駛艙，在駕駛席上的男人頭頂上親了一下，把插著吸管的果汁杯遞給他，“就是可惜了那麽漂亮的新家……”

凜冬剛剛設定好洛茜的航行坐標，身上還是那身舒服的睡衣，接過果汁喝了起來，比起咖啡，他還是更喜歡果汁。

左辰問：“咱們去哪兒？”他把老婆拉起來，抱在腿上，腦袋擠進老婆臂彎裏，非得讓人也抱著他。

凜冬被他拱得沒法喝果汁，怕弄撒，只能摟著他，讓他乖乖貼在自己懷裏，並沒有對這種粘人精的行為產生不耐煩，回答道：“UNK-709，那裏沒人。”

左辰：“我記得……是當時收留雄馬星人的那顆星球？”

“嗯。”

左辰抱著他，擡頭問道：“雄馬星人後來怎麽樣了？”

凜冬也有關註雄馬星人的動向，回答道：“他們在新的星球適應得很好。相信萬物有靈，心中懷有敬畏，在哪裏都可以頑強地活下去。”

“有信仰的人是不是都很堅強？直面生活和苦難？”

凜冬相信主神的存在，但相對於真正的信徒來說，他這個梅林星混血就顯得不是那麽虔誠了。

他對主神的信仰存在於哲學神學層面，而非玄學層面，他相信宇宙間有造物主，而人類現階段的科技無法理解造物主的存在。

既然是無法理解的造物主，那麽人類所有的宗教活動就沒有任何意義。

比起祈禱，他更願意相信自己的努力。

他的信仰觀也如同他的血脈一樣，一半是相信，另一半是冷酷冷靜的不在乎。

如果主神真的在乎祂所創造的人類，那麽就不會讓平民經受這麽多的苦難，而是讓不虔誠的人經受苦難。數據能證明，帝國內信仰主神最多的是平民。這種按照階級劃分的標準不是一個造物主該有的行為。

所以祈禱是沒有用處的。

主神創造了人類之後，就放在了一邊。就像一個孩子畫了一張圖畫便丟在一邊了一樣。

他不會在乎也無法理解畫上花草動物的喜怒哀樂，而無論畫上的花草動物怎麽祈禱，孩子也聽不到……

這種對信仰的理解，造就了凜冬堅毅的、從不去依靠別人的性格。他不相信玄學和運氣，做事情也從不抱僥幸心理。

且不論梅林星跟奧尼斯家族的統治有什麽不能言明的關聯，對主神的信仰讓百姓們的心靈有了依靠，這不是壞事。起碼在親人死後，梅林星的超度經文讓他們能夠稍感安慰。

而且，就像左辰說的，有信仰的人大多能直面生活和苦難。

不過這與是不是主神無關，只要是正向的信仰，都有這樣的作用。

雄馬星人作為異教徒，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加斯科因邪丨教不是正向的信仰，它能帶來的只有災禍和死亡。

奧尼斯帝國對宗教信仰的政策並不是一貫的，歷史上出過很多次針對異教徒的清洗。

而到了老皇帝和小皇帝這代，宗教政策寬容了許多，這也有帝國元帥的積極作用在裏面。

凜冬和父親無法容忍的是像加斯科因一樣的邪丨教，而對於雄馬星人的宗教信仰，則持不幹涉的態度。

總的來說，信仰對帝國來說是鞏固統治的意識形態，凜冬作為帝國元帥，對這種手段沒有異議。

而就他個人來說，梅林星僧侶的身份很好用。

“嗯，信仰是一種力量。”他將果汁都喝掉了，舔了下嘴唇，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因為這個話題隨時可能討論到他自己。

他將果汁杯子塞進丈夫手中。左辰接過來問：“還喝嗎？還有不少水果呢。”

元帥大人搖搖頭，從他腿上下來，往後艙走去。

左辰把他剩的一點點喝掉，去洗杯子，做飯。

從青州星離開時，他們特意去了趟海邊，正好為漁民出海準備的早點攤都在營業，買了不少好吃的。

新家是暫時不能呆了，但度假才剛剛開始。

小野草將根莖類蔬菜都放進鍋裏，加了調料之後調小爐子的瓦數，蓋上鍋蓋，擦擦手，探頭到走廊裏，沒有看見凜冬的身影。

他走到兩艘飛船對接的地方，喊道：“親愛的，你在下面嗎？”

凜冬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在，有事嗎？”

左辰：“哦，你在幹嘛呢？”

正在匯報戰況的琉璃上校立刻在護目鏡上給他找出了一個最合適的理由，凜冬照著念了出來：“做日課。”

雖然不是梅林星上的日課內容，但也是元帥大人每天都要做的工作。叫“日課”沒毛病。

左辰：“哦哦！那我不打擾你了，你好好念經。對了，午飯二十分鐘之後就好了！”

凜冬喉結滾動了一下，壓下心裏的內疚，說道：“知道了。”

左辰跑回駕駛艙，十分熟練地連接了梅赫塔主艦的通訊。

剛一接通，對面嘈雜的聲音跟海浪一樣撲面而來，他趕緊調小了聲音，心虛地回頭看了看身後。

“呀，是首領大人！您玩得怎麽樣？”對面是奧茨歡快的聲音。

然後一堆人的聲音響了起來，七嘴八舌地問：“首領您去哪兒玩了？”

“玩妞兒嗎？怎麽不帶我們？”

“你們胡說八道什麽呢！首領是那種人嗎？首領肯定是去拓展新業務了！”

“三副大人說的……”

“首領玩那肯定玩得大！”

“首領，有什麽刺激的給我們講講唄！”

“……”左辰揉著眉心，肯定是路馬這個沒溜的玩意兒說自己是去玩的！

不過，也確實是……

“咳！都閉嘴！”他低聲喝道。

對面立刻有人喊道：“閉嘴！”

“你特麽滾蛋，讓誰閉嘴呢！”

“讓你丫滿嘴噴糞的閉嘴呢！”

“艹！老子拉你嘴裏你信嗎！”

“別在這兒脫褲子！”

……

海盜頭子：“……”

凜冬就在下面的船艙裏，他不敢高聲罵人，心裏的火蹭蹭地往上冒。

最後還是奧茨制止住了這群興奮的海盜，將大副萊戈和梅赫塔女武神請了過來。

有梅赫塔海盜團在，金苦茶星上的人都老老實實的，不敢搞什麽小動作。

萊戈打算將金苦茶星作為梅赫塔海盜團的新基地，但是又擔心樹大招風，引起其他海盜團和坦托軍團的註意，所以暫時沒有動作。

左辰聽完匯報，廚房裏的計時器滴滴滴地響了起來，他轉頭看了一眼，凜冬還沒上來。

水手長鮑林突然說道：“頭兒，海盜大會快開了，您什麽時候回來？咱們在這個月底出發就來得及。”

左辰：“海盜大會？海盜還要開會？”

鮑林解釋道：“本來是二十年一次，但今年特殊，您也知道，戰亂嘛，很多海盜團都趁亂整搶地盤，咱們這邊靠近戰場還好，據說核心星域另外幾個方向都鬧翻天了！坦托軍團忙於平亂，這幫賊崽子就囂張了起來。為了重新劃分地盤，所以要緊急召開這次海盜大會！到時候大海盜團和各個走私團、黑市都會去。咱們銀海梅赫塔是四大莊家之一，是必須到場的。”

左辰：“我知道了，我會在月底前趕回去的……”

他還沒說完，就聽見走廊裏傳來響動，凜冬從對接口爬上來，問道：“怎麽不關火？”

海盜頭子啪地一下就把通訊關了，淡定地起身：“啊，我正要去關，你日課做完了？”

凜冬點點頭，跟著他走進廚房。剛才琉璃匯報完戰況後，跟他說了一件事，帝國內的海盜團正醞釀召開緊急海盜大會，據情報顯示，就是下個月初。

所以他需要在月底前趕回薩達要塞，現在坦托軍團疲於應付帕尼什軍團和加斯科因餘孽，恐怕抽不出人馬去清剿海盜，但需要他坐鎮，不能讓海盜們聚集起來鬧事。

“想什麽呢？”左辰把燉鍋蓋子掀開，燉菜冒出熱氣，香味頓時充滿了廚房。

元帥大人對即將到來的海盜大會頭疼不已，心裏煩躁，從後面抱住他，鼻尖在他肩上蹭了蹭，說：“好香。”

海盜頭子回頭親了他額頭一下：“香吧？洗手吃飯吧。”

兩人洗了手挨著坐在餐桌旁，都將煩心事拋在腦後，想著：不管了，現在休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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