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戰爭都是假定人類有弱點, 並設法利用這些弱點。”

“戰爭是一個卓越的‘三位一體’，即統治者的指導政策、軍隊的專業素質和人民的態度。”

——《戰爭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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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鴿和機械玄鳥自高空最後一次飛過之後，帝星的天空逐漸變暗, 恢覆成了黑夜。

一個接一個巨大耀眼的煙花在天際炸開, 流星雨一樣劃過人造天空，與遙遠伴星上投影的絢爛色彩相映成輝。

皇宮有透明度極高的玻璃穹頂保護，這些光彩經過玻璃時沒有一絲反射，全部映照進了花園。潔白大理石涼亭也染上了多彩的顏色。

“我不讚成陛下和沃德小姐的婚事……畢竟事情沒有調查清楚之前，就算沒有證據證明沃德家族有罪, 他們也會成為重點監視對象……而且沃德小姐成為皇後, 議事院和人民肯定有怨言, 畢竟戰爭剛剛結束, 死了那麽多人……”厄林皺著眉頭，俊秀的臉上愁容滿面，“但是我勸不動他, 你知道的, 凜冬, 他只聽你的。”

偏航星系和黑山星系發生的慘案, 死傷平民數以億計, 人們的眼睛都盯著皇室和行刑者, 小皇帝這個時候立沒有洗脫嫌疑的貴族小姐為皇後，無疑會觸眾怒。

凜冬看著好友, 現在對小皇帝與朱妮·沃德婚事的態度，能夠說明一個人的立場。

幕後之人沒有抓出來之前，帝國所有貴族都有嫌疑, 即使是文特·厄林，他的好友, 也不例外。

兩人站在涼亭外面，厄林歉然道：“對不起啊凜冬，你將陛下托付給我，我卻……我知道你這段時間很辛苦，哎……”

凜冬：“不，我其實不知道怎麽和陛下溝通，你盡力了，我該感謝你，厄林。”

厄林苦笑道：“他這個年紀的孩子都比較難溝通……總之，他對自己的婚事有自主權，所以凜冬，你不能讓他產生逆反心理，非要結這個婚不可。”

凜冬頭疼得很，他跟誰說話都不需要技巧，在這方面就是個白癡，現在卻要絞盡腦汁哄著小皇帝開心……

厄林：“你可以不說話，但是答應我，別跟安庭吵。他年紀不大，但也是當父親的人了。”

凜冬微微頷首：“好。”雖然他表面上同意了，但能感覺得到他周身的氣壓很低。

厄林壓低了些聲音說：“我知道你不爽，你和坦托軍團為了奧尼斯家族的統治在外頭浴血奮戰，陛下卻還給你找事……凜冬，你要理解他，他是天生的帝王，咱們所做的事情都是理所當然的。”

這種話厄林不是第一次說了，他這個人從小就隨性，經常跟凜冬吐槽老皇帝、吐槽大貴族和議事長議事院，都是些別人不敢說但是一針見血的話。

凜冬當上帝國元帥之後，這些話就更不可能從別人的嘴裏聽到了。但是厄林不怕他，依舊把他當成無話不說的朋友。

“反正有任何不滿和怨氣都忍著點，好嗎？”厄林盯著他的眼睛說，雖然隔著護目鏡，但凜冬似乎感覺到他能看到自己的眼睛。

“好。”凜冬道。

“不過最讓我生氣的是議事院一些元老的態度！”厄林氣憤道，“他們這個時候搬出梅林星來，說什麽君權神授，說什麽皇帝有了子嗣，需要趕緊成婚！其實說白了就是擔心你立了軍功，聲望高漲，威脅到陛下……”

他寬大袍袖中的手氣得微微顫抖著：“凜冬，我都替你不值！”

凜冬對別人的看法根本不在意，只要奧尼斯家族在位一天，玄家的統領帝國元帥的地位就不可撼動，沒人能挑撥得了皇帝和元帥之間的關系。

厄林的話提醒了他，議事院有官員對小皇帝的婚事有不同的看法，既然小皇帝與沃德小姐的婚事能看出貴族們的態度，如果婚事是幕後之人操縱的，那麽就可以讓琉璃和瑪瑙暗地裏去調查一下這些人。

“沒有什麽值與不值，職責所在罷了。”他淡然道。

厄林笑道：“嗯，你從小就是這樣，還記得你剛到帝星的時候，誰都不正眼看，也不去學院上學，小小年紀就已經是帝國元帥的人選了，貴族子弟都看你不順眼，說你眼高於頂。哈哈哈！”他想起往事，笑了起來，“但其實你就是在梅林星太久了，身邊都是清心寡欲不善言談的僧侶，你不知道怎麽和別人交往而已。”

他比凜冬大幾歲，小時候也不合群，覺得凜冬很有意思，就纏著他，再加上凜冬的跟屁蟲古航，三個人經常一起出現。

厄林家族歷史上出過三位皇後和一位皇夫，是奧尼斯帝國最大的外戚，算起來，他和小皇帝多少帶著點親戚的關系。

厄林家嫡系的孩子們都在帝星學院上學，家訓是謹言慎行，家族既有實力又很低調，很多子嗣都在帝國科學院、議事院、學院等地方任高級官員。

文特·厄林算是家族的異類，小時候經常被家裏的長輩教訓，後來認識了凜冬，有玄家小統領在，厄林家的長輩就不太敢當著面指著他罵他“瘋子”、“奇葩”、“神經病”了。

他的父親是厄林家族的統領，但是現在已經不再管族裏的事務，他現在是議事長，也算是真正的厄林統領，沒有人再敢對他指手畫腳。那些小時候罵他有病的人，現在紛紛改口誇他從小就與眾不同……

凜冬和他肩並肩往小皇帝的寢宮走去，聽他回憶久遠的童年。

“對了凜冬，”他突然喚道，“我聽說了加斯科因的事情……沒想到這麽久了，他們還有信徒……“

凜冬：“是。”

“其實黑山主星上那些平民本來可以不用死，都是因為……”

“對，都是因為加斯科因。”

“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厄林問道，“需要我怎麽配合你？”

凜冬：“我正打算和你說這件事。加斯科因還有帕尼什軍沒有解決，軍費……”

厄林：“軍費你不用擔心，議事院裏沒有人敢說什麽。”

可是事情都是一環套著一環存在著錯綜覆雜的因果關系的，坦托軍團頂著壓力浪費了大半年的時間，結果並沒有保住黑山主星上的平民，議事院的好事之徒定會拿這件事來借題發揮。

他們怎麽發揮都不重要，但是凜冬擔心三點，第一是擔心處於叛逆期的小皇帝受影響；第二擔心軍費會不夠支撐坦托軍團的清剿行動；第三擔心幕後之人會借機再做出什麽事情來。

不管怎樣，當務之急是一邊解決掉帕尼什和加斯科因餘孽，一邊抓出幕後之人，同時還要穩住小皇帝。

他在心中嘆了口氣。

厄林：“別想那麽多了，你去平亂，我去恢覆經濟，該做的就做，有需要我的地方盡管說，我一定會配合的！”

凜冬因為他的話稍微輕松了一些。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小皇帝的寢宮。

安庭·奧尼斯身著白金色的禮服，站在門口等待，在看到凜冬的時候，不顧儀態，興奮地跑了過來：“元帥大人！！”

畢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不鬧幺蛾子的時候還是個端正的好孩子。

凜冬心平氣和地朝他行了個禮：“陛下。”

小皇帝哪裏敢受他的禮，趕緊說：“大人辛苦了，此次平亂大人居功至偉，理應我向您行禮的！”

他能這麽說，凜冬有些欣慰，只要小皇帝能夠明辨是非，就算是天賦不高，他也會盡一生之力來守住奧尼斯帝國，守護這片廣袤無垠的星空。

“元帥大人晚上好，祝賀大人凱旋歸來。”小皇帝身後盈盈走來一女子，正是令人頭疼的朱妮·沃德。

凜冬微一頷首，沒有跟她說話。

沃德小姐顯然很害怕他，不敢再吭聲。

小皇帝道：“大人，佳佳睡著了，要不還能讓您看看她，她長開了許多，也會笑了，越來越可愛了！”說起女兒，小皇帝就和其他爸爸一樣，言語和神色都透著自豪。

老皇帝如珍似寶地將剛出生地安庭抱到他面前，告訴他這就是他將要守護的下一任奧尼斯皇帝，十九年前的久遠記憶突然跳了出來。

這麽多年過去了，那個被裹在柔軟白紗繈褓中，皺巴巴的嬰孩，如今也當了爸爸。

“下次吧，有的是機會。”凜冬心軟了下來，語氣也軟了下來。

他只是不善言辭，情感較常人淡薄，但並不是沒有感情，相反，他是個很重感情的人，對左辰如此，對朋友如此，對坦托將士和百姓如此，對小皇帝亦然。

小皇帝其實也在擔心凜冬會教育他，議事長提前提醒過他了，見到了元帥大人不要惹他生氣。

最近的幾次見面都很不愉快，是因為他越來越不想聽凜冬說教，元帥大人總是把他當成孩子，但他是帝王，所有的人包括元帥都應該聽他的。

即便他可能會犯錯，但是人就會犯錯，他的帝國如此龐大，一點點小錯誤不會影響什麽，只會讓他進步。

而且他的科學老師、藝術老師、文史老師，都說他現在已經是個很棒的帝王了，他需要的就是積累經驗，而最快的積累經驗的辦法就是親自執政。

他問過議事長，什麽時候才能真正讓他自己下決定？從他當上這個皇帝，所有小決議都是包括議事長在內的議事院十位重臣共同代筆。

而大的決策，則必須由凜冬過目並同意。

這樣的流程架構讓他連自己的婚事都無法跳過元帥大人自行做決定。

他不服氣，這種情緒多了，很容易爆發出來。

“大人，您回來的有些晚，怕耽誤您休息，我只讓人備了些家宴，慶功會等您休息好了再開不遲。”小皇帝說道，“時間都由您定！”

凜冬不在意形式，點點頭舉步和小皇帝、厄林一起進入寢宮。

說是家宴，還是很豐盛，精致的飯菜擺滿了圓桌。

厄林：“陛下特意為元帥大人準備的，他記得你愛吃什麽。”

凜冬剛才落座就發現了，心中感動，並為自己曾經對小皇帝很嚴厲而有些後悔。

朱妮·沃德坐在小皇帝身邊，一言不發地為他布菜，看起來賢惠又乖巧。

小皇帝說著女兒佳佳的趣事，抱怨養孩子不容易。

凜冬安靜地吃飯，喝了口酒，酒是甜甜的草莓果酒，他看了眼厄林，明白了，這頓飯應該是在厄林的提示下布置的。

不過他並不在乎，不管小皇帝是不是真的記得他的喜好，能有這份心他就知足了。

酒過三巡，他的護目鏡上似乎蒙了一層霧氣，看不真切。可能是果酒後勁太足，可能是太累了，也可能是軍醫給的助眠藥劑的緩釋效果太明顯，他只覺得逐漸睜不開眼睛。

“凜冬？”厄林按著他的肩膀輕輕晃了晃，“怎麽了凜冬？沒事吧？”

“凜冬！！”厄林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凜冬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看到了正在趕過來的兩位副官，耳邊的人不停喊著他的名字，他強打起精神，但腦子似乎不是自己的了，分不清哪裏是現實，迷迷糊糊地回應了一句：“左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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