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基本上不會被人類的行為所影響, 無垠的宇宙中數以穰計的恒星，也不會因為某些小星球上的人類暴動而改變什麽。

主神深沈地註視著渺小如螻蟻的人類，為他們脆弱、極易受蠱惑的靈魂感到悲憫。

凜冬用幾個月的時間部署, 安插人手, 對付盤踞在黑山星系的反叛貴族，為了保護黑山主星上的平民，不讓偏航星系的悲劇重演，他沒有一勞永逸地直接攻下黑山主星——即便是他這麽做了，也沒有誰敢指著他的鼻子說他殘忍, 畢竟議事院是帝國的議事院, 再怎麽看不起小皇帝, 明面上, 官員和貴族們也要做足面子。

平民與皇室的地位和尊嚴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作為捍衛帝國的元帥，凜冬大可以轟掉整個黑山主星, 然後輕輕松松封住悠悠眾口, 但他沒有這麽做。

好事之人嚼舌根, 說他是偽善, 說他枉顧帝國安危, 盡做些本末倒置的事。

這些人中包括了議事院中的很多官員, 就連小皇帝都曾經幾次暗搓搓地問他，為什麽反叛貴族到現在都沒有解決掉？

蘭寺財團的崩潰直接導致國庫空虛, 軍費開支需要一個合理的理由。

凜冬一力頂住了物質上和精神上巨大的雙重壓力，換來的卻是功虧一簣。

黑山主星上，數千萬的平民一時間陷入了恐慌, 反叛貴族指揮部也沒有好到哪裏去，他們一方面對付著發瘋的加斯科因信徒, 向所有不知身份的平民開槍，並加強了警戒；另一方面則擔心虎視眈眈的坦托軍趁機進攻而來。

因為反叛貴族的指揮部加強了警戒，凜冬安插的人無法進入內部奪取控制權。

外層空間陣地上的反叛貴族戰艦全部嚴陣以待，他們的炮筒有十艘沒有對準坦托軍團，而是對準了黑山主星。

如果坦托軍團進攻，這十艘搭載了殲星級核武器的戰艦，就會向黑山主星開炮，上演一出從威脅到同歸於盡的戲碼。

阿斯加德號艦橋內的氣氛極其緊張，緊急會議上軍官們你一言我一語，都恨不得手刃了紐紮姆。

阿斯加德號所有的通訊頻道都被占用，以至於不得不讓軍團其他戰艦接收信息，再匯總到阿斯加德號來，這些信息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求救的。

粗略計算，在上千的星系和星系團發生了暴動事件，這些人要麽是加斯科因戰役遺留下來的信徒，要麽是後來皈依的信徒，有平民也有貴族。

無線信號傳輸深空網絡幾乎遍及了偏航星系附近所有的星系。

奧尼斯帝國內到處起火。

“這是要回到那場戰爭了嗎？”坐在凜冬左手位置，頭發胡子花白的老上將說道。

上次帝國出現如此混亂的狀態確實是在加斯科因戰役，但是這種話此時傳出去會軍心不穩。對於曾經跟著父親的玄家旁支老軍官，凜冬尊重且寬容，語氣嚴肅道：“不會的，坦托軍團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他感覺到貼身口袋裏，量子通訊器又震動了幾下，從兩個標準時前到現在，通訊器震動了很多次，但是他現在連看一眼的時間都沒有。

“大人，末將提議直接攻下黑山主星。”一名中校軍官說道。

“附議。”、“附議！”、“附議！”一眾軍官自發表決道。

“元帥大人，既然保護不了平民了，起碼要將那些罪臣除掉吧！”

“攻進去，上千萬的平民恐將難逃一死，你們忘了偏航星系發生的事了嗎？！”一名少將拍桌子說道。

“可是現在的情況是，不攻進去，黑山主星上的叛軍就明白了他們的威脅奏效了！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這樣一來，坦托軍團將無法抽出兵力應對其他家族的求救！”另一名高級軍官站了起來與他對峙。

“末將同意！外面還有帕尼什軍團和加斯科因餘孽，黑山主星這裏應該速戰速決！”

“黑山星系可以放一放，先去解決……”

“阿斯加德號已經在黑山主星外層陣地了，帝國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咱們呢？難道要臨陣脫逃不成？”

“不是臨陣脫逃，是緩兵之策！”

“都緩了半年了，還要緩到什麽時候？坦托軍團何時這麽窩囊過？被人壓著打了半年多！”一名身高超過兩米，身形威武的中年中將站起身，吹胡子瞪眼大聲道，他說出了很多軍官和士兵的心聲，“大人，末將以為，收覆黑山主星的戰役再拖延下去，恐怕不僅是議事院要追責，就連看著咱們的貴族和百姓也會失望！屆時，坦托軍團的聲望和軍威將會跌到谷底！”

“艹！管他媽的議事院！人命重要還是聲望重要！？”

“軍威怎麽不重要！？況且外面混亂成這樣，現在不攻進去，因為加斯科因死的人何止這一千萬平民！”

“貴族私軍都是吃屎的嗎？慣得他們一身的臭毛病，一出事就讓坦托軍出面，自己一兵一卒都不出，坐享其成！”

“你忘了嗎，不少加斯科因信徒就是貴族！你讓他們怎麽辦？自己打自己嗎？”

緊急軍事會議內已經吵了起來，他們都是身經百戰一心為國的軍官將領，只是目前的局勢讓人無法妄下決斷。

“老臣認為……”玄家旁支的老上將說道，“元帥大人應以大局為重。”所謂的“大局”不言而喻，就是奧尼斯帝國的統治地位，而坦托軍團就是帝國統治地位的捍衛者，此役的決斷將會影響將來貴族對待皇室的態度，所以身為帝國元帥，不能因小失大。

兩難抉擇再一次擺在凜冬面前，他所堅持的一切努力仿佛都成了阻礙他下決定的絆腳石。

他不是優柔寡斷之人，但先前偏航星系的事情讓他心有愧疚，尤其是左辰的親友死在了自己的決斷之下，讓他一直不敢對丈夫表露真實身份。

他心裏清楚得很，現在不是念兒女情長的時候，他不能被自己的愧疚影響了對戰局的判斷。

肯定有辦法的……

他站起身，在一眾高級軍官的註視下，放大了全息星圖。

遠處幾十萬光年的距離外，大片的星雲發出璀璨奪目的光，在星海之中，黑山主星出現在沙盤正中，這顆被索爾德·杜蘭特屠殺，又經歷了叛軍洗劫的星球，外層空間群狼環伺，坦托軍團如果敢踏近一步，反叛貴族就會扔個核彈。

“琉璃，給我黑山主星指揮部的圖像和信息。”凜冬說道。

“是。”一直站在他身後的琉璃上校將特殊戰鬥部隊士兵冒死發回來的圖像投影到沙盤的一角。

“大人，加斯科因信徒的暴動集中在指揮部所在的城區。”她指著圖像說道。

圖像是兩個標準時前發回來的，之後便沒有任何信息傳回，凜冬安插的士兵大概率已經死了。

“其他地方沒有暴動嗎？”有個軍官問道。

琉璃：“只有吸食了致丨幻劑的民眾受影響最深，在聲波致丨幻信號消失後，沒有吸食液體致丨幻劑的人已經清醒了。所以目前只集中在城區，據我分析，大多是加斯科因信徒，也有少部分有能力購買致丨幻劑或者致丨幻劑平替的人，總人數大概在三萬上下。”

“隱形戰鬥飛船出戰。”凜冬冷冷地說道。

他指著全息沙盤中，停在黑山主星軌道上的叛軍戰艦說：“目標是殲星級核彈。其他戰艦隨時待命。”

僅僅一句簡單扼要的解釋，所有軍官都明白了，這確實是最好的辦法，隱形戰鬥飛船可以悄無聲息地接近敵軍，先將殲星級核彈除掉，大軍緊接著及時開進，就算敵軍還有剩餘核彈，也能將對平民的傷害降到最低。

在如此體量的戰爭中使用隱形戰鬥飛船史無前例，隱形戰鬥飛船可以不被雷達捕獲，但缺點是不能打開電磁護盾，如果被敵軍發現，只能孤註一擲，所以出戰的隱形戰鬥飛船無疑就是一支敢死隊，而且很可能走上的是一條不歸路。

但是別無他法，元帥大人是在權衡利弊之後，為平民爭取了最大的生存機會，同時將風險和傷害轉移到了坦托軍團身上。

剛才吵得很兇的軍官們此時此刻卻沒有一個人有異議，因為他們都是鐵血錚錚的武將，有兩全的辦法自然最好，他們都願意身先士卒。

一時間，緊急軍事會議爭吵的焦點從是否攻□□山星系轉移到了搶著出戰。

最終的決定權在凜冬，他欽點了駕駛技術最高超的兩個連隊，淡淡地說道：“我也去。”

艦橋旁邊的大會議室內頓時炸開了鍋，都在勸元帥大人三思。

凜冬決定了的事情，誰也勸不動，他站起身留下一眾高級軍官大步離開了會議室。

琉璃擋在門口，將凜冬在護目鏡中通過的作戰計劃投影到全息屏上。

凜冬離開會議室回了自己的房間，側開門還沒有全關上，就拿出了量子通訊器。

果然，小野草發了好多條信息過來。

他從頭逐一打開閱讀，看到左辰說知道紐紮姆用聲波致丨幻控制加斯科因信徒的事，不禁有些擔心他。

看到左辰說要來接他，而且發了很多條過來，他趕緊編了個信息發了回去：【不用來接我，我很安全。】

他以前會直接發出去，但是這次猶豫了一下，覺得這句謊言有些敷衍，恐怕說服不了丈夫，又刪掉重新發了一條：【不用來接我，我回梅林星了，過陣子去找你。】

信息發出去，他又補了一句：【愛你。】

對面幾乎是同時回了信息：【你回梅林星了？那好，那好，那我就放心了！】

緊接著又是一條：【我也愛你，我的寶貝凜冬，等你的信息，吻你。】

凜冬心中的愧疚抵達了頂點，自己掛帥出征，怎麽會安全，這是一種全然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孤註一擲的做法。

他捏緊了手中的量子通訊器。

這場戰役，他背負了來自皇室、議事院、所有貴族和平民的壓力，他必須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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