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艙降落在距離第一礦區兩百多公裏遠的山坳裏。

氣壓撐桿頂開艙門，凜冬按住左辰，看不出表情地從座椅下面拽出救生包，拿出一把無菌手術刀，問道：“忍得住嗎？”

腫起的地方需要將淤血放出來，才能縫合。

左辰咧嘴一笑，抓住他的手，撒嬌道：“忍不住，我怕疼，我能拉著你的手嗎？”

凜冬對他這種先斬後奏的無賴行為表示默許，任他抓著左手，右手單手穩穩地持刀，果斷地劃開他眼下早已結痂的傷口。

指虎砸在臉上，骨頭沒碎，凜冬不知道該誇他結實抗打，還是誇他運氣好……

左手被攥得緊緊的，凜冬問：“疼嗎？”

左辰拉著他的手放在唇邊，笑著親了一下：“不疼……”

元帥大人感覺自己左手被親的地方，沾染了壞笑著的唇上的熱度，熱度奔流而上，直達心尖。

這陌生的感覺讓他有些無措，在推開左辰並給他補一拳和繼續操作之間停頓了一下。

停頓導致右手沒控制住，力氣大了些，然後就看到左辰疼得皺了眉。

他把左手抽回，穩住動作，放幹凈淤血後，直接用棉球蘸滿了酒精按在左辰傷口上。

“嗷！！”青年嚎叫起來。

“你叫喚什麽？不是不疼嗎”他快速清潔好傷口，扯了些外傷減張貼，貼在傷口上，把救生包一扔，跳下了逃生艙。

手心裏空落落的，左辰心跳極快，跟著凜冬從逃生艙跳了出來。

“我記得這座山。”他追上凜冬，指著旁邊的山峰說，“洛茜就停在山後面。”

“那邊有個小鎮。你想找什麽樂子？我去跟鎮上的人討些酒來？不過咱們不能在這裏停留太久，我擔心元帥大人的人會追過來，咱們先開洛茜去別的星球，邊開邊喝，克勒星當地的酒雖然粗糙，但是細品的話還是別有一番味道的……”

“……”凜冬一下子就抓到了重點，“邊開飛船邊喝？”

這是違反星際飛行條例的。

左辰得意忘形道：“沒事，我酒量好得很，千杯不醉，別說邊喝酒邊開飛船了，就是在小行星帶裏穿梭都不成問題。”

“……”

“……”

雖然有護目鏡擋著，但左辰還是被他看得心虛：“你放心，我以後不會這樣了！我答應你！”

凜冬沒有說話繼續往前走。

走了一會兒，有人從遠處跑過來，喊道：“誰！？誰在那！？”

左辰聽出對方的聲音，興奮地大喊道：“迦南！是我們！”

“辰！凜冬！見到你們太好了！”迦南手裏拿著從哈巴爾士兵那裏繳獲的激光丨槍，見是左辰才放下心來：“嚇死我了，我看見有飛行器降落在這邊，以為是哈巴爾和沙迪耶的人追過來了！”

左辰：“哈巴爾已經被坦托軍團抓起來了，現在克勒星是帝國皇室直管的行星。”

迦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和家人躲在小鎮旁邊的村子裏，接收不到信號，沒有聽到坦托軍團的全域通報，所以不知道短短一天的時間裏，克勒星已經完全變了天，一時間無法消化這龐大的信息：“這……那，設備呢？還有、沙迪耶呢？”

左辰：“元帥大人把凈化設備全部打開了，不出一個月，礦區上層的大氣應該就能恢覆潔凈，不過整治整顆星球還需要時間。至於沙迪耶，不知道他藏到哪裏去了。”

迦南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展開，不過不管過程怎樣，也不管到底是誰做到的，起碼結果是好的，不禁眼望天空說道：“感謝元帥大人！”

被人感激的元帥大人戳在旁邊一直沒有說話。

“走！喝酒去！”左辰攬住凜冬的肩。

迦南：“喝！喝個痛快！走，上我家去，給我講講到底怎麽回事！”

迦南的老婆璐璐從鎮上買回來不少酒和好吃的。

一歲的女兒迦迦正是可愛的時候，還不會走，先學會了跑，步履蹣跚地在院子裏繞著左辰跑，快要跌倒的時候，一把揪住了他破爛的鬥篷。

小人雖然體重不大，但是重力幫了她的忙，呲啦一聲，破鬥篷上又多了一根布條。

璐璐笑著把女兒抱起來，將毛巾和換洗的衣服塞給左辰和凜冬：“我和迦南做飯，你們先去洗澡，把衣服換下來，我來補。”

左辰咽了咽口水，洗澡啊……

他偷偷瞄了眼凜冬，見對方沒有任何反應，於是大大方方說：“凜冬，一起洗？”

凜冬把毛巾塞給他，冷淡地說：“不必了。”

“……”

左辰有些遺憾地洗了個澡，換上了幹凈的衣服，出來之前還在鏡子前仔仔細細地抓了抓半幹的頭發，最後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自誇道：“真……特麽帥！凜冬，你給我等著……”

他餘光瞥到鏡子一角抱著雙臂站在墻邊的男人，嚇了一跳：“臥槽，你什麽時候站在那裏的？”

凜冬冷笑：“我等著什麽？”

左辰摸摸鼻子，眼神閃躲：“那什麽……我去看看廚房有什麽要幫忙的沒……”

村子不大，是璐璐的老家，迦南六年前來克勒星執行任務時認識了璐璐。

從穆迪星逃出來後，無父無母的他就來到了戀人的家鄉，兩人結婚生子，過上了平淡的日子。

後來璐璐提議到礦區生活，兩人在那裏開了家雜貨鋪，賣一些村子種的根莖作物和手工制品。

天色漸晚，酒過三巡，迦迦在裏屋睡著了。

迦南已經醉了，摟著璐璐跳舞。

璐璐的媽媽腳上戴上了克勒星特有的樂器小打響板，一邊跺腳打出節奏，一邊輕輕唱起古老的歌謠。

簡單而美好。

“我給璐璐講了沙迪耶所做的事情……”迦南端著酒杯坐到左辰身邊說，“雖然汙染會有所減少，但是我們還是決定搬去別的星球居住。”

左辰點點頭，支持他的決定：“克勒星既然是皇室直屬行星，那麽就肯定會開放航道，等過幾天，咱們就一起出發。”

璐璐：“我還沒離開過克勒星，想去別的星球看看。”

璐璐的媽媽也表示讚同。

迦南：“咱們時間還長著呢，可以先玩上個幾年，或者就跟辰一樣，以船為家，喜歡哪兒就在哪兒多住一陣子……”

一家人興高采烈地討論起來。

凜冬一直沒有說話，坐在一旁一口接一口地喝酒。左辰驚訝地發現，他就像喝的是水一樣，兩壺關下去了，還是那麽冷靜。

在礦區迦南家裏喝過難以下咽的廉價啤酒之後，凜冬下意識抗拒這裏的酒，但是他想起左辰“雖然粗糙，但是別有一番味道”的評價，還是勉強喝了一口，發現這酒雖然辣口，但是回味悠長，最後甚至能品出些樸素的香甜。

於是不知不覺喝了兩壺。

左辰湊過來挨著他：“一個人喝多沒意思，我陪你喝。”

凜冬跟他碰了個杯，繼續沈默。

左辰：“我沒說錯吧，是不是還挺好喝的？”

大腿有意無意碰在一起，凜冬甚至能感覺到從青年那裏傳過來的熱度。

他微微點頭：“嗯。”

左辰：“下回帶你去長音星，那裏的長音酒是整個偏航星系最好的。”

凜冬沒有回話。

最好的酒他是喝不到了。

星艦還在軌道外等著他，過了今天，他就要回去，回到帝星，回去做帝國元帥、皇帝的劊子手，做那個人人懼怕的行刑者。

這種偏離航道的意外絕對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但他會記一輩子。

他把酒壺裏的酒全都灌進嗓子裏，借著頂火急躁的酒意，揪住左辰的鬥篷，拉著他往外走。

迦南端著酒杯嚷道：“你們幹什麽去啊？”璐璐趕緊拉住丈夫，笑著搖搖頭，讓他不要幹涉。

左辰被他拉到院子裏才反應過來：“凜冬……”

他反扣住對方冰涼的手，緊緊攥在手裏，往村子外面跑去。

洛茜是一艘小型探索船，長約25米，線條流暢圓潤。凜冬註意到，它上面還有四個隱藏式掛架炮座和護盾發生器。

民用探索船上搭載了激光加農炮和自尋導彈？

左辰看出他的疑惑，解釋道：“嗐，這不是被懸賞通緝怕了嗎，防身用的……”

“你自己改裝的？”凜冬問。

左辰：“對，在穆迪星的時候，跟一位老頭……老輪機工程師學過。別看洛茜小，裏面五臟俱全呢！走，我帶你看看。”

他帶著凜冬把飛船參觀了一遍，裏面除了駕駛室，還有臥室和能洗澡的浴室。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凜冬的表情，但大護目鏡擋著，什麽都看不出來。

於是他深吸了口氣，把壓在心底的話鄭重其事地問了出口：“凜冬，雖然咱們認識時間不長，但是你願意跟我一起去漫游星際嗎？”

凜冬沒有說話。

他著急道：“我們可以一起行俠仗義打抱不平，你不喜歡的話，我們也可以單純地四處游玩……凜冬，我喜歡……”

他唇上突然一涼，表白的話便被兩片柔軟冰涼的唇瓣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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