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南穿著抗酸堿的橡膠鞋褲，跨上一輛摩托車，為盡地主之誼，友好地對凜冬說：“我跟辰是過命的交情，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上車吧，我帶你。”

左辰騎上另一輛摩托車，聞言轉過頭來看著凜冬。

凜冬一言不發地跨上他摩托車的後座。

左辰很滿意他的選擇，笑道：“抱緊我的腰，速度很快，別摔下去了。”

他去拉凜冬的手，觸感一片冰涼，早在兩人交手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了，克勒星這麽高的溫度下，凜冬的體溫也很低，跟說話的語氣一樣，冷冰冰的。

他出於好心和對朋友的關心，攥著這雙冰涼的手，用力搓了兩下，笑得比陽光還要燦爛：“完事了帶你去喝酒，暖暖身子。”

第一礦區很大，僅鋼廠和居民區的面積就比首府還要大，有工人和居民四萬人。

左辰大鬧過的“易燃易爆品”就在靠近鋼廠的位置。

兩人在進城之前換下了哈巴爾私軍的軍服。

凜冬依舊沒有摘掉護目鏡，扣上了面罩之後，將他那精致的下巴和嘴唇也遮了起來，整張臉密不透風嚴嚴實實。

左辰對他這種行為感到不能理解：“你不難受嗎？”

“……”凜冬接過迦南遞過來的鬥篷穿上，戴上兜帽。

居民區和休息區的街道上到處都是人。

酸雨在地面上留下新的坑窪，蒸發時還會產生有毒的氣體。

人們聚集在幹燥的地方，擡頭仰望著鋼廠上方的天空，對奇怪的東西議論紛紛。

“那是什麽東西？”

“鬼才知道！該不會是哈巴爾弄來監視我們的吧？”

“我們還有什麽好監視的？哼！這是盼著我們弄出點動靜來嗎？”

“不是監視器。據說是沙迪耶弄來的。”

“沙迪耶？”

“嗯，是領袖為咱們搞來的凈化設備，改善空氣的。”

“這麽說這奇怪的東西，是為咱們好的？”

“沙迪耶能害咱們嗎？他可是宇宙間最善的人！沒有他，咱們早就死在哈巴爾的壓榨下了！”

靠近鋼廠，歌頌沙迪耶的聲音就逐漸淹沒在震耳欲聾的鍛錘聲和轟鳴聲中了。

三臺直徑超過十米的銀灰色浮空式凈化設備分別懸在鋼廠上空三個不同的位置。

而居民區大部分人所在位置能看到的，只有在冶煉高爐上方的那臺。

“它們應該再升高一些，作用的面積會更大，凈化效率也會更高。”左辰邁過幾個酸水坑說道。

他充分了解了設備的運行原理。

迦南嘆了口氣：“控制器被搶走了，三臺設備都停止了運行……”他無奈道，“剩下的六個礦區還沒有聯系上，估計也……”

他聽見了街上的議論，這能算作功績的大好事，明明是兄弟們努力的結果，卻被沙迪耶搶去了，對此，他感到忿忿不平。

弄丟了重要的控制器，使他看起來很自責。

左辰看出他的沮喪，轉開話題問道：“璐璐和孩子呢？不要緊吧？”

璐璐是迦南的老婆，克勒星本地人，他們有個一歲的女兒。

迦南：“她們很安全，璐璐的母親把她們接到了遠離礦區的村子。辰……對不起！都怪我不小心……”

左辰停下腳步，看著他的眼睛安慰道：“這不是你的錯，第一礦區裏起碼有一千人是沙迪耶的手下，大部分工人是他的追隨者，他在這裏只手遮天。”

說話間三人來到“易燃易爆品”附近。

途經的兩條街，路上的人都緊盯著他們，應該全是沙迪耶的手下。

白天沒有點霓虹燈的“易燃易爆品”比晚上看起來更加破舊，外面站著十幾個人，看見左辰時全都走過來，兇神惡煞地將三人圍在中間。

左辰看著他們眼熟，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輕蔑道：“怎麽？還想挨揍？”

其中一人右眼青黑一片，眼白充血，是被左辰打的。他聞言就想沖上去，被同伴攔住：“他們是沙迪耶請來的！”

左辰笑著挑釁：“人多欺負人少是不是？傳出去可有損你們領袖的名聲啊！”

突然哐地一聲，“易燃易爆品”的鐵門從裏面被踹開，光頭女人扛著槍站在門口，眼神冷酷地掃了眼他們三個，示意同伴搜身。

搜過身後，三人跟著光頭女人，被一群工人簇擁著進了“易燃易爆品”。

天花板上的窟窿用鐵皮簡單粗暴地堵上了，大吊扇的殘骸堆在角落裏，廳內砸壞的桌椅也都簡單清理了一下，顯得空蕩又破敗。

“你們來了？”角落的卡座那邊傳來和善的聲音，沙迪耶身著米白色的粗布長袍起身迎了過來，動作緩慢而充滿自信。

左辰自從知道了他的真實想法後，看見他這麽裝逼就反胃。

他一直認為想要成為領袖，就要身先士卒，而不是僅僅站在高處供人瞻仰，這麽做和那些貴族有什麽區別？

“請把控制器還給我們。”所以他沒跟沙迪耶廢話，語氣還算客氣地開門見山。

沙迪耶微笑著反問：“什麽設備？”

左辰：“別跟我裝蒜，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沙迪耶牽動嘴角，緩緩說道：“七個礦區出現了奇怪的東西，在不知道其作用的情況下，恕我不能掉以輕心……萬一是什麽殺傷性丨武器呢？我得為百姓們考慮。”

他能精準地找到迦南並搶走控制器，說明他早就已經調查清楚，現在這麽說，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想要試探和拿捏左辰罷了。

左辰抱著雙臂說道：“你想要什麽就直說吧，沒必要拐彎抹角的。”

沙迪耶也沒客氣：“七個礦區，四十四臺設備，都由我來保管。我要你和你的同伴保持緘默，迅速離開克勒星，且保證永遠不再回來。”

“憑什麽！”迦南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怒道：“趕我們走，是想把設備獨吞吧？你這個陰險狡詐的小人！”

弄丟了控制器，家人的安全受到威脅，迦南恨不得生吞活剝了沙迪耶：“你派人闖進我家，當著我老婆孩子的面搶走東西，為此，老婆和我吵了一架，認為我做了什麽觸怒領袖的事情……他媽的！我要去拆穿你的真面目！”

沙迪耶憐憫地看著迦南，說道：“讓你們離開是為你們好，走出‘易燃易爆品’，別說第一礦區了，就是走遍了克勒星所有的角落，也不會有一個人相信你們。”他攏了攏袖子，“而且……如果你們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恐怕連第一礦區都走不出去。”

左辰搖了搖頭，鄙夷道：“給了你，讓你隨便糊弄工人嗎？”

沙迪耶擡眼看向他。

“我猜你想要的不僅僅是功績和權力吧？”

沙迪耶的眼神變得冰冷，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端著激光木倉的光頭女人和十幾個兇悍的手下。

左辰註意到他的變化，心想自己猜對了：“你和你所謂的工會壟斷了防毒面罩的生產，如果有了凈化設備，恐怕會斷了你的財路吧？”

他也看了一眼光頭女人，她右耳上方的頭皮上有燈塔和骷髏旗的刺青，這是星際海盜的標識，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女人應該是臭名昭著的黑丁頓海盜團成員。

黑丁頓海盜團，以兇狠殘暴的手段在偏航星系聞名，成員無論男女老少都是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除了這個女人，還有十幾個手拿武器、兇神惡煞的工人堵在門口，都是沙迪耶的親衛，跟被左辰一個人幹翻的那撥人，不是一個級別。

而且門外兩條街上都是沙迪耶的手下，裏面打起來，他們肯定會沖進來幫忙……

左辰在心裏計算著如果談崩了，三個人成功逃出去的幾率。

就在這時，他看見距離光頭女人不遠的陰影裏，一個人戴著兜帽，遮得嚴嚴實實，雙腳分開一腳距離跨立，姿態挺拔板正，和這裏顯得格格不入。

看見凜冬的瞬間，他心裏突然就踏實了，不禁揚起了嘴角。

有這個人在，他就覺得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沙迪耶豈能輕易承認自己的小算盤：“在確定設備能夠徹底改善環境之前，我們當然不會停止面罩的生產，這兩者並不沖突。而且我們生產面罩並不是為了賺錢，是為了所有工人和居民的健康。”

迦南是個暴脾氣：“放你媽的屁！面罩的質量越來越差，糊弄土生土長沒有離開過克勒星的原住民可以，但凡去過別的星球，誰會被你騙？要我說，給你還不如給哈巴爾，起碼他不像你這樣假仁假義。”

沙迪耶沈默了幾秒，低聲自言自語道：“……所以，我最討厭你們這些異星人。”

左辰：“我們來，還是為了解決問題，你想要功績想要民心，我都不管，但是設備給了你，不要想著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好給你的面罩生產騰出道路。我只有一個條件，設備必須全天運轉，只要鋼廠還在一天，就必須是啟動狀態。”

沙迪耶突然笑了，笑左辰的天真，他甚至想直接把這些設備賣了，黑丁頓海盜團說可以接手。

“你有什麽資格命令我做事？”他起身說道：“不要忘了，你們的控制器在我的手裏，你們的人在我的地盤上，你們拿什麽跟我談條件？”

光頭女人領會到他的目光，端起木倉瞄準左辰的頭部。

“反正我要的就是你們閉嘴，既然你們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反正死人是不會開口的……”

左辰在他們的視覺盲區，拼命給凜冬打手勢，但對方似乎無法理解，一直一動不動戳在那裏，像是睡著了一樣。

腦袋上頂著個紅色準星，他不得不郁悶地跟沙迪耶周旋：“等等！你知道我是誰嗎？”

沙迪耶早已調查清楚了：“左辰，游俠，在偏航星系到處行俠仗義，劫富濟貧。你要是死在這裏，別的不說，我能拿你的人頭跟杜蘭特家族換取一百萬納拉貝的獎賞。”

他擡起右手朝光頭女人示意。

光頭女人扣動扳機的前一瞬，左辰立刻朝一側飛撲過去，激光束打碎了一把椅子。

激光束追著他，其他工人也抄家夥發起進攻。

沙迪耶趁亂躲進了後廚。

左辰大聲喊道：“凜冬！”

他喊出聲的同時，女人身側一個黑影猛地撲來，她頓時感覺右肋一陣劇痛，整個人摔了出去，滑了一米重重地撞在柱子上。

凜冬收回腿，沒有憐香惜玉，一腳踩在她右手手腕上，光頭女人吃痛，不自覺松開手，激光木倉掉落在地，被他踹出去老遠。

光頭女人沒想到一幫游俠裏會有這麽強悍的人，她在黑丁頓海盜團時還從來沒有這麽吃癟過。

她還想掙紮，最終被凜冬幹脆地踢暈了過去。

迦南打倒了幾名手下，沖過去反鎖住餐館大門。

三人合力將剩下的工人都幹翻，追至後廚，沙迪耶早就不見了蹤影。

左辰按照記憶翻了翻酒瓶，在摸到一個啤酒瓶時，打開了不銹鋼面板下面的秘密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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