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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示形迷敵,善誘者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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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環兇案模仿犯的線索指向樂兮堂,正是這般時候,樂兮堂當家的,把尚宇炎推出來了。

白晝驚駭,不等文煦先答話,看著眼前的人,俯下身子拉起已經昏死過去的尚宇炎的雙手比了比——左手比右手更粗壯些。

是個實打實的左撇子,上次初見倒是沒在意。

白晝瞇了眼睛,向陳星寧低聲吩咐道:“找你手下可信的人,即刻把人送到青嵐那去,”吩咐完了,他才又轉向文煦,“怎麽回事?”

文煦答:“這位正是小人口中那位精通風水之術的仙長,前日一早,他滿身傷痕,昏死在鼉龍湖的回廊上,口中念叨著宰父姑娘的名字……”他說著,抹去額角的汗水,“那傷痕一看就不一般,小的不敢怠慢,找人給他醫治的同時,去探查,才知道……葉先生的新宅子裏,發生了那樣駭人的變故,若是聯想來看……”

他滔滔不絕,猜測糅合著既成事實,若有若無的把自己說成一個明察秋毫的精明人,短短幾天抽絲剝繭,發現端倪,查出尚宇炎是前朝建造王府的匠人的後代,似有似無的透露尚宇炎在先祖建造的眾多宅子裏意圖不軌。

最終,總結成一句話——他是不是壞人我真不知道,但我覺得不對勁,需要向皇上報備。

這樣一來,白晝倒還真看不出他話語中幾分真假,但他把煉制上癮丹藥的宰父姑娘也搬出來了,若是日後皇上認真查問,文煦大可把事情全都推到尚宇炎身上。

文煦繼續道:“公子,若有精神,小的帶您去看個更駭人的地界兒。”

白晝擡眼看他,淡淡的神色,什麽也沒說,起身示意他帶路。

湖心亭中,文煦在一截圍欄上按下,隨著機關輪轉聲響,地上一塊石板抽起來,露出蜿蜒幽黑的地道,撲面而來一陣濕冷的陰風。

文煦接過身邊人遞上來的火把,道:“公子請。”

陳星寧攔道:“公子,這地界兒看著就不吉利,還是不要下去了。”

白晝的目光在文煦臉上轉了個圈,笑道:“無妨。”

火把的熱氣沖進陰濕幽長的通道,火光都像是變得妖冶了,打出眼前一小片光亮。

放眼望去全是黑,是一種能把人吸進去的黑。

文煦在前面引路,白晝由陳星寧護著,周圍跟了幾名禦前好手。

隨著向下走,文煦便隨著點亮通道兩旁的火燭,映照出不知是何年何月修建的墻體,墻上斑駁的歲月痕跡映入眼簾。

便更生出陰森來。

也因為常年通風不好,通道裏黴味越發濃重。

終於像是下到底了,文煦示意皇上擡頭看,就連白晝也為之驚駭——頭上寬闊的拱頂,竟然是極厚的大片琉璃搭建的,隱約能看到,幾人身處的地方正是鼉龍湖的湖底。

文煦又按動機關,一間石室門被打開,裏面的陳設,好像王爺丹廬的那般,都是些藥石器具,黴味頓時被屋裏的藥味沖淡了。

桌臺上,散亂擺著一些藥粉、丸藥,旁邊還放置著姑娘家的一些用品,再細看地上、墻上,大量飛散的血跡,已經變得黑陳。

文煦什麽都沒說,但宰父姑娘被“模仿犯”殺害如今在官家圈子裏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眼前的事實無聲的向皇上表述,這是宰父姑娘遇害的地方,兇手極有可能就是尚宇炎。

“小煦如何得知機關在湖心亭上?”

文煦答道:“當日尚仙長昏倒在回廊上,渾身被燒得不像樣,帶著焦灰的腳印是自湖心亭憑空出現的,他……總不能是從天而降吧,而後,小的便找人仔細檢查了湖心亭,才發現了機關。”

白晝讚道:“見微知著,小煦現在是何官位來著?”

文煦躬身答道:“小人是禮部主客使司員外郎。”

白晝點點頭,不鹹不淡的道了一句:“屈才了,你若是願意,調你去刑部或者大理寺如何?”

文煦楞了楞,道:“小人胸無點墨,難堪大用。”

白晝又問道:“這裏還有其他通道嗎?”

文煦答:“小人手下沒有精通機關的能人,那湖心亭的機關,一眾人摸索了近一日才發現,若要探查此地,還需要公子派能人前來。”

白晝才不信他對這一系列的事情全不知情。

只是他既然能這樣說,便是料定了,白晝即便有所發現,也都是些無關緊要的線索,牽扯不到他身上,案子雖然犯在他的地盤上,但一來地道機關不是新修的,更不是他修的,二來他不是左撇子,三來煉藥的宰父姑娘已死,與之相關的尚宇炎被他直接推出來交官了。

目前的證據頂多扣他失察之責。

蜥蜴斷尾,文煦這是眼看諸多貓膩即將東窗事發,就先把自己撇的幹幹凈凈,即便白晝心知他不幹凈,一時間倒還真的拿他沒什麽辦法了。

有一種憋屈,就是你明知道壞事和他都相關,可就是捉不到他的把柄——這人把能被人質問的疑點,全都先自己摘出來,解釋清楚。

從前,當真是小看他了。原來只道文亦斌是塊硬骨頭,沒想到短短時日,文煦的變化令白晝瞠目,已經頗有些青出於藍的意味了。

白晝在這煉藥的密室裏片語不發,四下打量。

他一不說話,氣氛便立刻凝滯起來,文煦看向陳星寧,陳星寧伸手在他肩頭拍拍,示意他別擔心。

猝不及防的,白晝忽然一巴掌拍在煉藥的臺子上,臺上尚存的藥粉被他擊散得哪裏都是。

“豈有此理!”片刻,皇上悶出這麽一句話。

眼看他前一刻還和文煦來言去語,有問有答,片刻的功夫便突然怒了,從前文煦還在想,傳言說皇上喜怒無常,他還不信……今兒總算見識了。

暗道裏沒有外人,皇上發怒,陳星寧帶頭就跪下了,他一跪,身後的護衛們也都跪,文煦也依樣畫葫蘆。

眾人齊聲道:“陛下息怒。”

白晝向文煦擡手,道:“小煦起來吧,你無過有功,不用跪了。”

他話雖然這麽說,但能聽出來,因為生氣,氣息有些顫抖,轉向身邊的一名護衛,恨恨道:“在朕眼皮子底下渾水摸魚的殺人……去告訴遠寧王,把人給我吊住氣息,讓他這麽死了,當真是便宜他了!”

護衛即刻領命出去了。

白晝深吸一口氣,忽然按在心臟的地方,身子有些打晃,一趔趄,倚在身後桌子上。

陳星寧忙前去扶他,道:“公子,這裏空氣不好,咱們出去吧。”

白晝一直背著光,這會兒他略微轉身,火把的光亮打在他臉上,只見他臉色本就微渺的血色褪去,又變成慘白透明的模樣。

強自站著,扯出掛在頸子上的白玉瓶,取出一粒藥吃了。

文煦見狀,也急了,道:“這是……這是怎麽了,快先扶公子上去,小的去傳府醫來。”

陳星寧正要再勸,便聽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在長長的通道裏回響,由遠而近。

循聲望去,是王爺來了。

遠寧王一見白晝臉色,便上前拉過他手腕搭脈,一邊道:“何事生這麽大氣?”

白晝另一只手拉住王爺手腕。

他力氣很大,骨節都已經白了,眾人只聽皇上沈聲帶著怒意道:“朕要你好好看著人,不能讓他便宜死了,你來這裏做什麽?”

說著,也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不舒服,手臂都在顫抖。

王爺把他扶住,道:“你別急,人死不了,過幾天,你想怎麽處置都行,”說罷,攬了他,“先從這出去吧,這兒空氣不好,怪不得你難受。”

皇上乖乖聽話,道:“你把他安置在哪裏了?”

遠寧王道:“你想不到的地界兒。”

二人在前面走,一眾人跟在後面,見識了什麽叫鹵水點豆腐。

皇上發脾氣,能這麽勸他的,怕只有遠寧王一個。

待到文煦把皇上和王爺送上馬車,目送著車子漸行漸遠,終於松了一口氣,向看門人問道:“方才王爺是自哪個方向來的?”

看門人向馬車離去相反的方向指了指,道:“該是那邊。”

那個方向……是從那座被炸了的新宅來的?

自從文煦想做出一番事業出來,便深知知己知彼的重要,皇上重信的幾人的底,他著實下了一番功夫去查。遠寧王在都城有好幾處產業,但大多在皇宮周圍。唯獨前些天新置辦的宅子,離皇宮極遠。

馬車上,身旁再無他人。白晝坐直了身子,頃刻間氣也消了,人看上去也沒那麽難受了。

遠寧王坐在一邊看著他笑,道:“想引文煦殺人滅口?”

白晝沒答,反而問道:“尚宇炎當真能醫好?”

換來王爺沈默片刻,搖頭道:“醫不好了,估計就在這幾天。”

“他身上的傷,是爆破所致?”

那日爆炸後,陳星寧依著白晝說的法子,確實找到了院子地下的密室和通道,但都已經炸的面目全非,只因為當年建造時,修建了防塌的拱頂結構,地上才沒有塌陷。

地下引爆雷火彈毀壞密室和通道的人,也已經命喪當場,只剩下掩埋在殘瓦荒土下的廢肢斷體。

白晝本以為線索又斷了。

難不成,當日不止有一個人,還跑了個尚宇炎?

遠寧王搖頭,道:“我覺得不是,他的傷口比較新了。只怕,是被文煦算計了。”

尚宇炎……上次一面之緣,談吐作風不算出挑,卻也不凡了。陰溝裏翻船了麽?

白晝一時沈默。

只有馬蹄聲響,有節奏的環繞在二人耳邊。

馬車直入宮門。

小可兒在宮門前候駕,見遠寧王攙扶著渾身無力的皇上下了車,趕忙招呼輿車上前。

王爺心知白晝身體並無大礙,他剛才在樂兮堂生氣,有七成是裝出來的。可看他如今做戲做全套的裝模作樣,就覺得好笑,果然人如果行,幹一行行一行,人若是不行,幹哪行哪行不行。

朝露殿裏,布戈已經打點好一切。

皇上沒人樣的往臥榻上一癱,布戈猶豫了片刻,還是道:“陛下,這是……禮部擇的吉日。”

說著,遞上一張奏帖。

白晝接過來看,奇道:“什麽吉日?”

布戈看向遠寧王,神色多少顯出些尷尬,囁嚅道:“您怎麽忘了……您不是要跟王爺,喝合巹酒嗎?”

白晝突然意識到,前幾天亂發脾氣,這回……君無戲言,箭在弦上了?

轉念,便也已就已就了,昏君的名聲可不是喊出來的,而是一件一件事兒做出來看的,他若當真完全由著自己的性子,與原主白景就當真判若兩人了。

若是這樣下去,該是激起多少人的防備之心?

將來可能還真會有束手束腳的一日。

畢竟,示形迷敵,善誘者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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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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