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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按王爺的意思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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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晝心裏明鏡兒似的,災荒肯定不是趕著年三十兒才鬧起來的。

二百裏的距離,說是怕鬧出暴1亂,其實只怕是已經見了苗頭,消息實在悶不住了,才傳到宮裏。

傳來的折子,並非請旨放糧,而是出兵鎮壓。

他一路往議事殿去,一路聽布戈把事情轉述了大概,即便是布戈知之不詳的轉述,白晝也聽得出來,水比預想的深。

當事情浮出水面時,能看到的,往往只是冰山一角。

再說身為遠寧王的簡嵐鳶,攔下通報,先去處理,並非是他對朝綱感興趣,全是醫生做久了,職業病上頭。

昨夜皇上微蹙著眉頭一直睡不踏實的模樣,恍惚和白晝神似,看他好不容易睡得安穩,前朝突然來急報,心裏不忍,才擅自做主,去應急處理一二。

先是和戶部尚書商議好都城糧倉開倉放糧,同時請大將軍楚關派軍隊護送,防止有暴徒趁亂起勢。

籌措頗為得宜。

正這時,眾臣就見皇上素著一張臉進殿來,趕忙起身下拜。

白晝自顧自到龍椅上坐下,先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遠寧王,目光裏沒有喜怒。而後向在場的幾人道:“事情始末,哪位愛卿能與朕講明因果?”

皇上一進門,氣場就不對,殿內的老幾位面面相覷,從前皇上昏君一個,但面對朝政事物好歹是個順毛驢,吃軟不吃硬。

最近……自扶南一役回來,他胡鬧怠政還是常態,只不過有幾次安排放權,乍看像是懶省事,誰在跟前就把事情推給誰,但所用之人,湊巧似的無一不是極為合適的人選。

心細的臣子能看出皇上骨子裏的變化,一時間無人開口。

白晝見無人應他,掃視一圈在場眾人,指向一名官員:“顧愛卿,你說。”

這人名叫顧桓,是堯國的紫薇令,位居正二品,負責幫助皇上理順政務,整理奏事,今早的急奏,就是他送入宮中的。

顧桓一番陳述,與白晝來時路上聽到的信息相差無多,敘述完成,顧桓還不忘吹捧遠寧王一番:王爺已經做出得宜的安排,實乃陛下良助,我大堯有如此賢臣,萬民之福雲雲。

白晝問道:“蚌安糧倉中的糧食去了哪裏?”

“回皇上,糧倉中鬧了鼠患,將要開倉放糧時,才發現糧食都已經被糟蹋了,若是貿然發放這些壞糧,萬一又惹來疫病,更是雪上加霜。郡守疏於看護,已經自請罰奉了。”

“那又為何要等到恐生暴1亂,才上報?”

“回皇上,郡守曾上報過一次,但恰逢大雪,傳事官墜馬摔傷,差點喪命,過了半個月才回到郡裏,來回的耽誤,釀成大禍。”

兩個解釋,倒都合理。

白晝冷笑道:“那麽,又是為何鬧了饑荒?”

“這……”

卡殼了。

白晝冷哼一聲,道:“一切按王爺的意思辦,散了吧。”

……就這?

顧桓前一刻背後起了一層白毛汗,後一刻,皇上來了個雷聲大雨點小。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他舒一口氣,心道,皇上許是剛起床,心情不好吧。

其實白晝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歷來饑荒不外乎天災人禍,蚌安郡沒有天災,那便是人禍。

有人橫征暴斂。

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做手腳的人,背後牽涉的勢力,定然不簡單。白晝不想打草驚蛇。

白晝剛回寢宮,就布戈吩咐,請王爺來。

不是才分開片刻嗎……布戈腹誹。

遠寧王片刻就到了。

“朕要去蚌安郡,你陪朕……一起吧。”

此時寢宮內堂,只有白晝、王爺和布戈三人。一個發號施令了,另外那倆瞠目結舌,對望一眼。

白晝繼續道:“你……”說著,他意味深長的看著布戈,“這次是成是敗,有一半要看你的本事了,第一件事,送一封密信給大將軍楚關……”

說著,皇上寥寥幾筆,寫好信,交在布戈手上:“第二件事,這幾日你對外稱朕身子不爽,由王爺照料,早朝免了,有人來見一律擋住,要是辦得好,回來賞你。”

得嘞,跟著皇上許多年,布戈隱約覺得這次的差事有點意思,但他又擔心皇上的身體……

隧看向遠寧王,巴望王爺能勸問一二。

誰知遠寧王問道:“何時出發?”

白晝一笑,道:“現在。”

王爺是存了謀朝篡位的心思,但他在政務上,難得的賢明,拋開權位,去揪國之碩鼠的根本,白晝覺得他和遠寧王暫時可以算統一戰線。

安排已畢,王府的小廝玉人駕著馬車,鳥悄的把自家主子和白晝接出宮,出了朝月城,一路向南去。

遠寧王自從在軍營裏收到密信之後,一直懷疑身邊有人監視自己,和神秘人通有無,那神秘人是誰,原主該是知道的,可他穿進來,瞎子哭天,倆眼一抹黑,書都沒看過……

思來想去,不敢冒然行事,只得暗自觀察,逐個排除。現在起碼能確定,玉人是自己人,而且武藝和腦子都不錯,是個好幫手。

古時的馬車,不過是幾匹馬套著兩個木頭輪子。

官道平整,也難行駛得平穩。

加之這次是偷偷跑出來去一探究竟,用得車再普通不過,別說臥榻了,就連個軟墊都沒有。

雖然白晝已經有過兵征扶南的經歷,但坐在馬車上顛來晃去,依舊覺得不舒服。

他換了普通百姓的衣裳,抱著懷縮在車角落。

盤算著,二百裏的路程,就算中途遇見驛站就換馬匹,兼程趕路大約也要五六個時辰才能到達……

無奈,路是自己選的,搖成煤球,也得堅持。

身體不好的人,精神也就難好,顛簸不大一會兒,就困頓。正昏昏欲睡,結果車輪壓在石頭上,猛一顛簸,他腦袋“嘣——”一下子就撞在車壁上,疼得他抽了一口冷氣。

身邊遠寧王本在閉目養神,見狀解下自己的披風,疊了幾折,給白晝墊在腦後,嘆道:“陛下何苦要自找苦吃?”

簡嵐鳶對皇上,已經沒有初到書裏時那般忌憚,最初他私下稱他“陛下”,對方竟然揮刀自殘,著實把他嚇了一跳,暗自思量,皇上對遠寧王的感情是愛意還是占有暫且不論,但肯定是偏執的。

後來相處多了,覺得皇上那天許是腦袋被門夾了,後來他除了偶爾比較“喪”,時不時為了結果,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心緒平和的時候,並不是太難相處。

他可不知道,皮囊還是那副,靈魂已經換了。

至於王爺提出的問題,白晝不知該怎麽和他講清楚,千萬般解釋化為一句話:“宮裏無聊,出來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新年惹晦氣。”

說罷,倆眼一閉,往後一縮,陷在王爺披風裏,不說話了。

車駕進入蚌安郡界,已經入夜了,依舊能看到流民三五成群的瑟縮在街邊的樹下,他們聽見有馬車聲經過,有的擡眼一看,見車輛寒酸,便又閉上眼睛,再有的老者幼童,已經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車子停在客棧門前,遠寧王剛扶白晝下車,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焦急的呼喚聲,叫的是:“寶兒,寶兒!”

聲音源自一名女子,幾人到她近前,見她懷裏抱著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她是發覺孩子不對勁,才大聲呼喚他的。名叫寶兒的小男孩衣衫破舊得不像話,更是連雙鞋子都沒有,一雙小腳,暴露在外。

他昏昏沈沈的,依偎在母親懷裏,呼吸很急,大冷的天氣頭上卻冒著一層冷汗。

遠寧王見了,忙搶上前幾步,去摸孩子的頸後,入手冰涼一片。

王爺從懷裏摸出個小紙包,打開來,裏面是幾塊酥糖,拿出一塊餵在昏昏欲睡的小男孩嘴裏。

糖在這個時候,可不是誰想吃就能吃到的。

孩子咂著小嘴,像是從來都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片刻功夫,張了眼睛,懵懂的看著眼前眾人。

婦人見兒子醒了,抱著他倒頭便拜。

白晝環顧四周,只不遠處有兩個流民,懶散的倚靠在橋下,見了這邊的動靜,稍微起身張望一二,就又懶怠的坐下了。白晝道:“孩子太久沒東西吃,才會昏沈,大姐若是不嫌棄,隨我們進店去,給孩子吃點東西吧。”

婦人呆楞楞的瞪大了眼睛看白晝,見眼前幾人,穿著並不富貴,但幹凈得宜,又文質講理,不知自己修了幾輩子的福氣,在這當口能有貴人相助。

遠寧王當然知道白晝的心思,幫腔道:“長夜苦寒,你挨得住,這麽小的孩子,也要挨凍,多可憐。”

母子連心,最看不得孩子受苦的便是親娘,她緩過神來,叩頭感謝,跟著三人進了客棧。

眾人熱湯面下肚,寒氣漸退。玉人張羅著給母子二人安置好一間客房,小男孩吃飽了,身上暖和,沒一會兒就安穩睡熟了。

白晝這才開始正題,幾句詢問,問得的情況,讓他氣得心口發悶。

蚌安郡下轄十八個縣,其中十二個縣的縣令都是捐官得位的。此次流民暴1亂其實已經起了,多次遭到鎮壓,都是發自這十二個縣的底層百姓。

有些已經死了,剩下的不堪重壓,流向邊縣。

商賈富戶之所以要捐官做縣令,一來是為了擺脫商人的身份,二來當然不是為了大展政治抱負,造福一方百姓,他們自然是把捐官當做投資,一旦成功,日後搜刮民財,橫征暴斂,日後必得把本錢十倍百倍的撈回來。

於是蚌安郡各縣三天兩頭的征稅,每個縣像是比賽一樣,生怕落後。先是加大比例,而後是亂開條目,花樣翻新,那婦人苦笑道:“這樣下去只怕喘氣、上茅房都要交稅了。”

這哪裏是交稅,分明就是明搶。

更讓人生氣的是,其中幾個大縣,縣令攀比之風盛行,今日你用米漿洗鍋,明日他用繡緞鋪路……

白晝心道,歷史上荒唐的鬥富行徑,竟讓自己碰上了。這種事情在史書上看到,和親身經歷是兩種感覺,他只覺得心口像堵了一塊巨石,壓得他喘不上氣。

細想這一系列的操作,像是有一頂巨大的保護傘,將層層黑幕攏在陰影裏。

“這裏離朝月城這麽近,就沒有百姓去都城告狀嗎?”白晝不甘心。

那婦人聽了這個問題,神色先是一滯,淚水忽然盈滿了眼眶:“家兄曾是地方一富戶家的西席先生,看不慣這等行徑,偷偷去都城告狀,都城裏的大官,先是表彰家兄大義,而後勸他回家,待到查實了,就請他來做人證……誰知……他進家門,就被下了大獄,冤枉他偷盜,在獄中被活活折磨死了……”

她心裏悲慟,又怕哭聲大了吵醒孩子,只是強忍著低聲抽泣。

白晝看著眼前的婦人,臉上不動聲色,牙齒卻難以控制的咬著嘴唇內側,疼痛讓他知道,他身在疾苦人間。

時至此刻,他心知多問無益,囑咐婦人照顧好孩子,好生歇息,就退出去了。

悶不吭聲進了臥房,剛伸手想推開窗子透一口憋在胸中的悶氣,手還沒挨到窗戶,就被王爺捉住手腕:“我知道你心裏氣悶,但沖了冷風,又要咳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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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emo,抽風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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