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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朕…怎麽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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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南,在堯國的南部,兩軍對壘的地方名叫五常原,這裏的“常”該是個計量單位,但具體因何得名,已經不可考了。千百年來,五常原都是戰場,傳聞夜間無人時,靜靜的聽,就能聽見古代戰死士兵的亡魂哭泣,他們被困於此,找不到回家的路。

深秋的扶南邊境,風沙蕭肅裏,帶著一絲幹熱。

白晝當然不會顧念千裏之外皇城中老臣們的苦心一片,坐鎮中軍。

朕答應了嗎?朕當日並沒答應。

更甚,他說要親自上陣的時候,楚關沒攔;遠寧王只是稍一遲疑,最終也沒攔。

王爺手眼通天,只怕詔書的內容他已經知道了,皇上死於亂軍之中,他才正中下懷。

自古以來,穩居帝後禦駕親征的皇帝屈指可數,真正上前線的,更是一個手的指頭就數過來了。

想到這,白晝雖然抱有送死的心,卻難掩一絲得意。

家世的原因,白晝是會騎馬的,並且騎術尚可,在現實裏,他連死前最後的瘋狂都做不到,在這裏,他起碼可以轟轟烈烈一把。

正如現在,年輕的君主威風凜凜的騎在馬上,背後大旗迎風招展,碩大的一個“白”字,飄搖在殺意濃烈的軍陣上。

十五萬大軍,黑壓壓的望不到邊,因為白晝親自披掛上陣,士氣格外高漲,騎軍、步兵筆挺肅立,風吹動將士們的袖帶、帽纓,獨吹不動將士們的風骨。

一片肅靜中,偶有馬匹打著鼻響。

打眼看敵軍陣營,扶南的戰甲是軟藤制的,被塗著花花綠綠的紋飾,士兵們大片的肌膚裸露在外,卻被紋身覆蓋。

他們的騎軍大部分是騎虎的。與堯國的軍陣相比,看上去荒蠻,卻又無處不透著詭譎。

白晝面色沈靜,血卻久違的要沸騰了。

“陛下,身子可有不適?”遠寧王與白晝近在咫尺,兩騎幾乎並行,許是察覺白晝呼吸急促了,俯身過來出言詢問。

白晝搖頭,展目望敵軍軍陣一角,發現了異樣,問道:“朕讓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沒?”

大將軍楚關應道:“回陛下,備好了。只是……威力……”

白晝頷首,笑道:“響就行了。傳令下去,雷火營去右翼、配合弩手,依計行事,”說著,他指了指相反的方向,“再以偃月陣強攻兩側合圍。”頓了片刻,白晝補充道,“勞煩楚將軍嚴守中路。”

楚關的眼睛都發光了,凜聲道:“得令!”

鑼鼓喧天大作,扶南陣營裏,正是白晝察覺有異的角落,響起一陣詭異的號角聲,緊接著便是一陣猛獸的低吼。

幾乎同時,堯國陣營軍旗傳令,“嚓——”一聲機械聲響,一顆滾圓的像是酒壇的東西,帶著火光就被投向敵軍的角落。緊接著“砰——”的一聲巨響。

白晝一縮脖子,點點頭:確實夠響。

這是他在路上吩咐軍中工匠緊急趕制的一匹“天雷彈”,威力不怎麽樣,卻非常響。

接二連三,天雷彈被投石機投入敵軍陣營特定的位置,弩手緊接著射出弩1箭,他們二人一組,操持重弩,射出的弩1箭箭頭綁著浸滿桐油的棉帛,二箭中間以油棉帛相連,一道一道的火線竄入敵軍,如此射法,即便堯國重弩的射程足夠,殺傷力也會因為兩支箭中間墜著的棉帛減弱。

雷聲大雨點小的東西對人沒用,但對野獸……

果不其然,對方陣營忽而一片混亂,詭異的號角聲和著驚呼,夾雜在野獸的嘶吼中,騰起地上一片煙塵。

白晝微微笑了,眾生平等,人類卻總想讓野獸忠誠臣服。

愚不可及。

小說裏一筆帶過,扶南有一將,可通虎言,作戰時馭虎殺敵,所向披靡。當時看到這裏,白晝就在想,他能所向披靡大概率是出其不意,且敵對陣營對猛獸心懷恐懼,試想飛沙走石中,一群猛虎正面沖來的情形,確實震懾心魄。

類似的故事史料中也有記載,王莽麾下有個猛士,名叫巨毋霸,善馭猛虎,兵至昆陽城下,把城內的起義軍嚇得魂飛魄散。然而,上天和他開了個大玩笑,作戰時忽而雷電大作,猛虎受驚,紛紛掉頭狂奔,反倒助城內的起義軍大敗王莽軍隊,就連巨毋霸本人,都喪於亂軍。

白晝想,沒有老天助我打雷下雨,那我就自己造一場雷火攻勢唄。

再看場下,扶南的士氣已然潰散,猛虎更是沖亂了自家陣腳。堯國的將士以偃月陣兩相合圍的強攻下,敵軍主帥只得取中路突進,被早已守在中路的大將軍楚關以陣中陣埋伏,生擒當場。

白晝擡頭看看天色,陽光透過烏雲射下幾條光柱,他竟然就這樣贏了嗎?

並沒有,只是初戰告捷。

正想著,一陣高頻音詭異的響過,很短促,卻帶有節奏。白晝耳音很好,正待四下環望,他□□的戰馬,嘶鳴一聲,驟然揚蹄,差點把白晝甩下去,白晝下意識拽緊馬韁,剛穩住身形,馬兒如同離弦的箭矢,直沖入戰陣。

遠寧王動手了嗎?

白晝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終歸一死,再造作一次吧,他索性順勢抽出腰刀,一邊向前沖,一邊高喝道:“大堯的好兒郎們,跟朕沖!”

瞬間的安靜後,軍中爆發出雷鳴般的吶喊,每一個士兵心頭的熱烈都被這位年輕的君主點燃到了沸點。

五常原的土地上,扶南已經潰不成軍。誰都沒想到白晝真的會下場沖殺,沒有常規的護軍,他只身一人,一馬當先,沖出去十數丈,列隊的眾兵將才一擁跟上。

遠寧王沖到白晝身側,一躍上了白晝的坐騎,扯住馬韁,狠力帶住,低聲道:“陛下,咱們已經贏了。”

話音未落,遠寧王忽然環抱住皇上,側翻下馬,只見一支箭矢,貼著白晝的鎧甲邊緣擦過去。

二人穩穩落地,遠寧王高喝道:“護駕!起堅甲陣!”

簇擁在君王周圍的兵將本就越聚越多,王爺一聲護駕,白晝便被護入鐵壁銅墻。

正這時,天上下起了雨,陡然狂風起,本來燥熱的沙場氣溫驟降,冰冷的雨滴沖刷著每個人,仿佛是要洗盡殺氣血汙。

重甲的縫隙被灌入大量的雨水,深秋的風凜冽而過。

冷,來得很突然。

這次,連老天都在幫他燃盡生命了。

白晝摘下帥盔,讓冷雨肆虐。寒冷性休克熟悉的眩暈感襲來,他的心口驟然繃緊,像有一只手狠狠的揉捏著他的心臟。四肢更像突然埋進了冰水裏。

身邊的遠寧王發現了皇上的異樣,上前扶他,白晝在王爺的神色中看到了急切。

白晝不明白,你不是想要王位嗎?我的詔書已經立好了,我死,由你繼位。

剛才驚我馬匹的,不是你的人嗎?

還是說……你突然後悔了?

他的意識越發模糊起來,伸手想抓住王爺近在咫尺的手臂,卻無力的抓了個空,低聲問道:“為什麽……救我?”

沒等到王爺的回答。

昏昏沈沈的,白晝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做夢,還是臨死前的閃回。

這回是真的要道別了吧……

腦海裏映出的畫面全是他和簡醫生的過往,還有幾日前的夜晚,他情不自禁撫上王爺的臉的時候,那人的表現——蹙著眉頭看自己,像是下意識想躲開,可身子只是一晃,卻又頓住了,任憑自己的手放在他臉上。

溫柔眷顧可以裝、滿目深情可以裝,但猝不及防的下意識,裝不來的……

他終究是遠寧王,不是簡醫生,長得再像也不是。

也不知過了多久,白晝胸口的憋悶散開,清冽的空氣緩慢的沁入肺裏,他貪婪的深吸了一口,肺部倏然間受刺激,讓他劇烈的咳嗽起來。

“陛下,陛下可算醒了!快去請王爺來。”

……

這聲音……又是你啊……布戈。

可不是麽,睜眼便見到布戈的大臉湊在眼前,再秀氣的容貌也禁不住這種視角看,白晝皺眉擡手,把他推開。

掙紮著起身,正是中軍帳的臥榻上,燭火昏黃,帳中只有布戈陪著他。小太監見他醒了,喜形於色,又湊前幾步,道:“陛下,哪裏難受嗎?”

“朕……”白晝嗓音略有些啞,“怎麽沒死?”

“哎喲!”布戈聽了一下就跪在他主子身前,叩頭道,“您萬歲,可別亂講,更何況,王爺說您只是心血不足,才昏過去了,沒有大礙的。”

呵呵。古代的醫術看他的毛病,當然只能看出這個。

只片刻,遠寧王就來了,同來的還有楚關。二人進門便跪,楚關說,和王爺大致商量好了後續的對敵策略,要待到皇上身子暫緩,再來奏報。

公事一番後,楚關退出去了。

白晝坐在榻上,擡眼看與遠寧王:“你坐下,朕擡頭看你,脖子累。”

遠寧王默默無言,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陛下床前。

半晌,兩個人都沒說話。布戈站在一旁,覺得自己非常多餘。低聲回一句:“奴才去看看藥膳。”麻利兒的掀門簾,逃跑了。

“阿景,脖子上的傷口疼嗎?”

什麽傷口?白晝伸手去摸,才發現自己脖子上纏了一圈白帛,全無感覺,是何時傷的都不知道。但轉念,他就知道了,只可能是自己摘下帥盔之後,否則帥盔兩側的護面直至肩頭,傷口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出現在頸側的。

果然,遠寧王繼續道:“剛才阿景你摘了頭盔,不知是什麽東西在你脖子上掠了一道口子,我查過了,沒有毒……只是覺得蹊蹺,不大放心。”

說著,王爺拿過一面銅鏡。

自穿書進來,白晝更衣梳洗都有人伺候,直至此時,他才得以細看容貌,銅鏡中的人很年輕,看著也不過二十三四歲的模樣,不得不承認,比現實裏的白晝好看,五官單看哪一個,白晝都覺得熟悉,就是他的,但拼在一起,卻又不太像他了。

眼波流轉,媚色裏能透出三分邪氣。

果然挺“昏君”的。

白晝收了目光,道:“無礙,你不提,朕都沒察覺。”

“陛下……怎知敵軍會用猛虎攻擊?”

總不能說是小說裏看來的吧。

“朕……從前聽聞扶南族善用異術馭獸,神乎其技,也不過是,忽然想到,未雨綢繆。”

接著,又陷入了片刻的寂靜。白晝覺得遠寧王他對自己的態度,很皺巴——弄不清他到底是想讓自己死於陣前,還是對自己關懷呵護備至。

難道真如同小說裏寫的,他對堯國君主白景,至死都分不出愛戀多些還是利用多些嗎?

但無論如何,自己的戰馬早就被有心人馴化過,他們一擊不得手,定然還有後招。

“朕要換地方住,對誰也不要聲張。”白晝道。

賣一個破綻給他,且看他下不下手,白晝打定了主意,終歸這次出征,他就沒想活著回去。

他只是想死個明白。

“為什麽要換地方?”

試探你。

當然不能這麽回答了。

白晝想了想,臉上掛上一絲柔和的笑意,道:“解決一個問題的辦法,至少有三種或以上。”

答非所問,讓遠寧王一怔:“阿景,這兩天總說這句話,是從哪裏看來的嗎?”

這是現代心理學認知理論的延伸概念,白景怕是沒處去看,除非是作者安排的。

“有什麽不妥嗎?”

皇上不回答,遠寧王輕嘆了一聲,還是對白晝露出柔和的笑意,答道:“沒有,只是有個朋友,也說過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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