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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死人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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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局勢似乎一夜之間變了許多。

仿佛一張被拉緊弦絲的彎弓,震顫、緊繃,一觸即發。

辛鈐不再讓他跟去翰林院。

呆在長樂宮裏,下人們從不議論政事,金戈也不與他透漏,仿佛圍成一座靜謐安定的城堡。

可燕澤玉分明能瞧見空氣中彌漫著的無形硝煙,心底惴惴不安。

那晚,辛鈐並未向他吐露太多,只說可汗分走一半兵權給了二皇子,其他的沒有多提。

本以為事情告一段落,但後面的許多天裏,辛鈐似乎更忙了,回來的次數不多,只讓金戈告訴他不必擔心。

怎麽能不擔心?

大晏亡國血濺城門的破敗景象還歷歷在目。

奪權如改朝,同樣都是賭上全部身家性命去搏出來的。

一招不慎,滿盤皆輸。

日頭漸盛,怡人的春日終究走到頭了。

長樂宮院子裏零零散散的扶桑花逐漸綻放,火紅的花苞舒展開片片花瓣,在一片碧綠的院中植物裏格外顯眼。

燕澤玉斜靠在貴妃椅上,盯著院中開得最盛的一朵火紅扶桑看了半晌,才猛然回過神來——夏天到了。

記憶裏,院中的扶桑花總在盛夏來臨之際熱烈綻放。

太子大哥學業繁忙,不太管這些院中的雜事,但他倦怠於學,無事時整日在院中拈花惹草,聽下人們說了許多關於這扶桑花的事情。

皇宮之中,忌諱總是頗多。

扶桑艷麗美觀又容易養活,本是修飾園景的優選品類,但名字犯忌諱。

扶桑同音服喪,民間也叫它死人花。

故而,皇室之中少有栽種扶桑的宮苑。

長樂宮一開始也沒有種植扶桑,被派來修整宮苑植被的花匠們自然深谙主子們的忌諱。

這扶桑花的種子是自己隨風飄灑,落到長樂宮裏來的。

來年夏季,妖冶赤紅的扶桑花抽條發苞,零零星星地從草叢裏探出頭。

燕瀾延並不太懂花草的忌諱,到後院抓頑皮的小家夥回去吃飯時順嘴誇了句這花開得漂亮。

從旁跟著的管家聽見這話,原本打算稟告將扶桑鏟除的事情便沒再提起了。

年覆一年,原本零星幾株的扶桑如今也隱約能連成片。

晌午的日暉有些刺眼,偶爾偏頭都會被日光蟄得眼眶泛潤,燕澤玉煩躁地伸手到眼簾上擋了擋,在陰影裏斜眼瞧著院中開得正盛的扶桑。

腦海裏不合時宜地浮現出當年聽見的下人們的議論:

“管家爺為啥沒把這些扶桑花移走啊?”

“聽說是太子殿下說顏色好看,所以留下了。”

“太子清楚這花不吉利嗎?我們老家那兒都叫這種花叫死人花呢……”

“不知道啊……我瞧著也怪陰森的,紅得像人血抹上去似的。”

……

很奇怪,明明已經過去好多年,他卻還能清楚記得這件小事。

死人、血……

大抵是近些日子壓在心頭的事務太繁多太沈重,他遠遠瞧著那些紅艷艷、隨風搖曳的漂亮花朵,心底想的卻是——

他日若功敗垂成,又會牽連多少無辜之人,血染多少落花。

從前不信神佛,不懼鬼魄的他終究還是變了。

燕澤玉忽然理解為何母後會整日拜佛祈願,無非是想找個法子穩定下胸腔中躁動不安的心臟,無非是想將那些無處安放的擔憂尋一處寄托。

就如同他現在,厭煩地看著院中晃悠悠、紅得紮眼的扶桑花,驀地揚聲喊來了金戈。

“把院子裏所有的扶桑都挖出來燒了!”

扶桑好養活,卻也實在脆弱。

下人們忙活一下午,將長樂宮上上下下的扶桑花都連根拔起,鏟除了。

暮色將晚,所有萎落雕敗的扶桑全被聚集在院中一個大盆子裏,根系連著些許未抖落幹凈的土壤,看上去臟兮兮的。

殷紅的花瓣衰敗,枯瘁得暗紅蔫軟,縮成一團。

更像血了。

那種將要幹涸卻尚且濕潤的半凝固的汙血似的。

燕澤玉蹙著眉,冷聲道:“燒了。”

橘紅的火光映照著少年俊秀的側臉,傍晚吹拂過的風搖曳著少年琥珀眼眸中的光芒。

並無暖意,反倒陰沈更多幾分。

周遭歸於晦暗,滿滿一盆花朵,最後只剩下了層稍碾便碎的灰燼。

燕澤玉命人將這些灰拿到長樂宮外去傾倒,自己則轉身回寢殿。

剛推門進入,他便被裏頭站著的一道黑影給嚇一大跳。

心臟瞬間提到嗓子眼,呼吸都停滯一瞬,燕澤玉勉強定住心神,仔細打量著黑衣人面罩下露出的那雙眼睛。

似曾相識的感覺……

正在他斂眸思索之際,黑衣人朝他行了跪禮,反手解開面罩。

一張即便未施粉黛也昳麗嬌媚的臉出現在燕澤玉面前。

是蘇貴妃。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以這種方式見面。

“臣女蘇佳,拜見太子妃殿下。”

燕澤玉從怔楞中回過神,趕緊上前一步虛虛在女子手臂下托住,將人扶起來,“不必多禮,你是來找太子的嗎?”

蘇佳點頭,道:“臣女此番的確是有要事需征求太子殿下意見。臣女先去了翰林院,並未見到太子殿下,這才來了長樂宮……不想……卻驚擾到太子妃殿下……”

“並未驚擾……”燕澤玉遲疑片刻,詢問,“太子殿下不在翰林院?”

可辛鈐清晨披露離開時,明明告訴自己只是去翰林院與客卿們討論些尋常政事……

燕澤玉更加肯定,辛鈐肯定有事情瞞著自己。

說不上來心中什麽滋味,仿佛身在梅雨季的無腳鳥,被潮濕的空氣潤濕了翅膀,飛不起來卻又墜不下去。

無端端悶得慌。

但他卻分明知道,辛鈐瞞著他並不是不信任他。

大抵是因為一切還未塵埃落定,辛鈐不希望他為此煩憂。

可正是如此,才叫他愈發焦灼。

這是興覆大晏的功業,是他作為大晏唯一留存的血脈的必終之事——無論成王還是敗寇。

辛鈐這般隱瞞,叫他本心難安。

門外傳來熟悉的沈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將燕澤玉從思緒中拉扯回來。

他與蘇佳同時望向門口,蘇佳並不能僅憑腳步聲分辨出來人正是太子,故而飛快地扯上了面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上了房梁隱蔽。

辛鈐推門而入,眼神細細打量過少年,見並無異樣,才對房梁上的人道:

“蘇佳,何事尋本王?”

作者有話說:

風雨欲來,靜觀其變啦,馬上要奪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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