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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獨處一室(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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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攆晃悠悠擡到鹹福宮門口時,裏面灑掃的小廝都驚楞住半晌才回神。

院內婢女小廝跪了一地。

管事的瞧見太子妃坐著步攆就進來了,心知來者不善,但也不能叫這步攆就這麽登堂入室,猶豫半晌顫巍巍,膽戰心驚地擋在了門口。

“太、太子妃娘娘!這步攆入宮院……怕是有損皇家威嚴,不合規矩啊!”

這一聲‘娘娘’,叫燕澤玉擡了頭。

撐著額角,他淺淺擡眼睨過跪在地上的人,面上看不出喜怒,也沒提這句叫他膈應的稱謂。

“皇家威嚴豈是小小一方步攆就會損害的?你口中說的又是什麽規矩?”尾音略上揚著,輕慢得很。

管事長廝自然聽得出來其中的怠慢,但燕澤玉所說屬實,他一時間詞窮,支支吾吾說不出來反駁的話。

步攆不入宮院的規矩並未明文記錄,而是人們長久以來默認的習慣,在距離宮門百米處下攆步行,以示對一宮之主的尊敬。

若是當真不尊重此宮主位,不遵守這條習慣……似乎也不能說觸犯哪條宮規戒律。

長廝擡起衣袖揩了揩額頭滲出的細密冷汗,楞在了原地。

倒是正殿內疾步走出來一位婢女。

步子雖急但穩,禮儀也得體。

燕澤玉視線掠過去,那婢女發髻頭花的數量與清晨他罰去慎刑司杖責五十的那位婢女相當,應當是皇後身邊另外一位掌事大婢女。

秋雅朝他俯身行禮,看上去比早上那個更穩重,她斂眉垂頭,恭敬道:“請太子妃娘娘安。”字句停頓,又道:“我們皇後娘娘請太子妃娘娘進去喝喝茶。”

面上恭恭敬敬地,說話語氣卻不善,格外在稱呼和末尾三字加重了些。

太子妃娘娘……喝喝茶——

燕澤玉挑眉。

想必皇後娘娘已經知曉今晨發生的事,在此處來膈應他。

呵,該說一句皇後娘娘消息靈通嗎?

轎攆最終還是進了皇後的鹹福宮。

皇後既不願紆尊出來親自攔他,便應當知道,僅僅一個掌事婢女是頂不了事兒的。

只不過,燕澤玉沒料到正殿裏來的不止他一個。 。

踏入正殿的鳳雕金絲楠木門。

皇後坐於上首,左右往下依次擺放著一張張座椅,妃子們按品級坐在各自位置,只有皇後左下手方向的那張椅子沒有人。

不過現在也不是思忖的時候,原本端坐木椅上的妃嬪們聽到門口的動靜,齊齊朝他望來。

燕澤玉渾身一僵,這瞬間的動作很隱晦,沒叫在場任何人發覺。

心念微動,他眼底劃過一抹了然。

這個時間正好是後宮妃嬪給皇後請安的,皇後應是故意讓他這個時候來。

一群女子中混進來個男太子妃,終究是不那麽上得了臺面的事。

皇後無非是想以此羞辱他,看他為難的樣子罷了。

雖然心中知道這時候應該表現得隨意才能叫皇後氣悶,但燕澤玉還是難以控制地蹙了蹙眉。

脂粉香氣撲鼻而來,混合交纏在一塊後變得奇怪,無端端叫人胸悶得慌。

宮妃們滿頭珠翠折射的亮光也頗有些刺眼,還有那些若有似無譏諷的微笑。

難怪最近聽聞皇後身體不太康健,天天面對這一群宮妃,能健康才不正常罷……

屏息半刻,他才揚起抹淡淡的笑容,略欠身向皇後行禮。

沒等他直起身,皇後有些虛浮卻仍舊威嚴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看來太子妃的宮中禮數學得不太好,連請安的儀態都不會了。”

皇後大抵是提早安排過,兩排端坐的嬪妃們在聽見這話後像是打開任督二脈似的,七嘴八舌附和起來。

女子的聲線細長又尖利,像一群吵吵個不停的麻雀。

鬧得他腦仁兒疼。

“嫁入太子府,成了太子妃,怎的行禮還是簡單欠身的男子禮啊?”

“是啊是啊,都已經入了後宮,若還把自己當成男人……”搭腔的妃子的臉霎時間白下去,柔弱不能自理似的悟了捂胸口,靠在身邊婢女的懷裏,半晌才又道:“這宮中若是進了外男……嬪妾們的清白聲譽可是要被汙……”

婢女也是個會來事兒的,攬著自家小主,先是擔憂地幫她撫了撫後背,而又擡頭朝著燕澤玉怒目而視,道:“我家小主本就身體孱弱,被你這麽一氣,若是氣壞了身子,你拿什麽賠?!”

“……”

燕澤玉就在正殿中央,脊背筆直地站立著,垂下眼簾盯著面前的地板。

皇後宮裏的地板是俞窯精工打造的金夾層鍛合地磚,乍一眼只是單調的玄黑色,但日光下落,會散出點點金光,仿佛遼闊夜幕中流轉的星子。

腦袋放得很空,耳邊諷刺的話語混亂繁雜。

他本以為自己會聽不清或者不在意。

但並非如此。

心底壓抑的不甘幾乎快要沖破屏障。

不得不說,皇後這招的確一矢中的,鈍刀子割肉,叫人疼,又掙紮不得。

辛鈐待他不錯,燕澤玉並不覺得鳳冠霞帔地嫁給辛鈐是一種委屈。

辛鈐雖喜歡喚他娘子,但更多意味是調情、逗他玩,平素裏並未像對待女子一般對待他,更沒有以此折辱。

長樂宮上上下下的婢女小廝也都以‘太子妃殿下’相稱,而非‘太子妃娘娘’,倒是今日在這鹹福宮裏,有幸體驗一番新稱謂。

呵。

半晌,議論聲逐漸趨弱,大概是瞧他沈默,說著沒有棋逢對手的樂趣。

燕澤玉這才擡眼冷冷地瞥了眼皇後,倏爾勾起一抹微笑。

“臣是念著各宮娘娘們的清譽的,本不想前來湊這個熱鬧,但……”他語調停頓,含笑看了眼上位的皇後,才又繼續:“但皇後娘娘固執,專程派人請臣來此……”

“唉……臣原本還以為鹹福宮內只得皇後娘娘一人,能與皇後娘娘單獨進屋說些體己話,誰知道竟來早了。”

燕澤玉說到最後,語氣還有些遺憾,似乎是對於沒能與皇後娘娘獨處一屋而感到難過。

果然,話音剛落,周圍一眾妃嬪都噤了聲。

雖然知道這只是燕澤玉的搪塞之詞,但話語中的意思……的確叫人不敢多聽。

有幾位大膽些的妃嬪,偷偷撩起眼皮去打量皇後的神色。

皇後明顯氣得不輕,本就身體不爽利,這下子臉更白幾分,燕澤玉隔著一段距離都能聽見她呼呼的粗喘聲。

垂眸一霎,燕澤玉眼底閃過些戲謔。

不是說汙了清白嗎?那便汙得徹底些!

“玉氏!你……你簡直信口雌黃!本宮何時要與你獨處一室!”皇後哆哆嗦嗦才說出這句,因為實在無可反駁,旨意是她下的,人是她非要請的,無可辯白。

燕澤玉不再掩飾笑意,嘲諷的弧度刺痛了皇後的雙眼。

“您的另一位大婢女來請的臣呢,還因為摔碎禦賜之物而被臣罰去了慎刑司。”

“皇後娘娘也不必如此遮掩……古人有雲:‘食色性也’,娘娘此舉無可厚非,但臣是斷斷做不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舉的,還請娘娘恕罪。”

一字一句,將事情又點明了些。

就差指著皇後的鼻子罵她不知羞恥,單獨約見外男入宮,不守婦道了。

偏偏他說得叫人挑不出一絲錯處。

自古以來,能擔皇後之位者,無不德才兼備,嫁夫從夫更是綱常根本,此事若處理不好,這皇後之位怕是難保。

皇後明顯也知道這個道理,即使被氣得臉色由白轉青,也堅持著沒暈過去,只是喘氣聲更大了。

“玉氏!你可是汙蔑一國之母該當何罪?!”

“臣惶恐。”燕澤玉慢悠悠道,口中惶恐,可站得依舊筆直,樣子都懶得裝似的,“但您那婢女還押放在慎刑司,這屢次邀請的請帖也都有留存,何來汙蔑一說?”

“……好!玉氏……你真是本宮的好兒媳啊。”氣頭上的皇後似乎終於平靜了些,理清了事情的起因,沈沈道:“既然你說本宮邀你到鹹福宮獨處,各宮妹妹都瞧著呢,這裏這麽多雙眼睛看著,如何是獨處?”

燕澤玉只是笑著不語。

半盞茶後,皇後似乎累了,扶額揮退一眾前來請安的妃嬪。

鬧過那一出後,皇後自然不敢將他單獨留下,那些皇帝的鶯鶯燕燕們也都不敢靠他太近,生怕步了皇後的後塵。

燕澤玉倒是樂得見此場景,朝主位欠欠身,大步出了主殿。

金戈趕忙應上來,上下打量著,見主子還是全須全尾的模樣,略松了口氣。

至少不會被太子殿下責罰……

“太子妃殿下……皇後娘娘可有為難您?”他小心翼翼詢問。

燕澤玉踏上步攆,緊繃的神經終於稍微松和下來,懶洋洋地讓攆夫啟程。

瞥了眼金戈,緩緩道:“免不了為難,怎麽,你還能替我打皇後一頓?”

明顯調笑的語氣,看上去心情竟然不錯。

金戈心下思忖一番,也沒想明白。

腦海中依稀劃過一個念頭:

這太子妃與太子殿下越來越像了。

勾唇的弧度、曲指輕扣的聲響……都能叫他依稀瞧見太子的影子。

作者有話說:

畢竟是辛鈐一手教導的(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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