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分散開逃跑, 孔翔鳴和領隊走散了，外面的暴雨好像比之前更大，導致連無線電都沒辦法繼續使用，現在和其他人匯合非常不明智, 最好的方法就是隱藏起自己來, 一定要熬到他們可以離開這個植物園才行。

外面的雨什麽時候停, 他們就什麽時候可以離開。

孔翔鳴在前面觀察情況, 要求沈黎跟緊他, 在孔翔鳴看來沈黎是技術人員，而且還是第一次出探索任務，他有責任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照顧沈黎。

沈黎也沒有閑著，雖然這裏沒辦法聯網, 但沈黎早就把數據覆制了一份帶進來，趁著設備沒電之前一直在檢索。

“你在查什麽？”

“對比剛才把人拉走的植物是什麽。”沈黎蹲在墻角，眼睛不離屏幕，“從水下生長的水生植物, 和魚類共存, 可以伸出很長的藤蔓，具有食人性, 吃肉的植物實在是太少見, 特征明顯比較容易查。”

孔翔鳴點頭, “所以呢？查到了嗎？”

“沒有。”沈黎搖頭, “但是我查到了和這種植物有點類似的其他植物，有可能是這種植物的變種。”

“什麽植物？”

沈黎看向他, 他說：“你知道水草嗎？”

“我當然知道, 但水草不是統稱？難道這東西是一種另類的水草？可我記得水草一直都是凈化水質存在, 從沒聽說過水草還會逮人吃, 而且我記得水草喜光，這水池下面雖然是活水，可沒光。”

“所以才說是變異種。”沈黎說：“三年前局裏在F7區發現一種食人藻類，那條小河裏幾乎都是一片片綠油油的藻類，水質非常好，但意外的河裏沒有魚，周圍也沒有小型生物來喝水，我同事立刻覺得不對，於是用誘餌試探了一下。”

“那片藻類在接觸到我們扔過去的肉食後立刻蔓延上去，就像是無數螞蟻浩浩蕩蕩，幾秒鐘的時間誘餌肉食就被吃幹凈，連殘渣都沒有剩下，我們當時也想辦法取樣研究過，但這東西活性非常高，繁衍速度極快，哪怕沒有肉食也可以靠吃微生物活著。”

孔翔鳴眨眨眼睛，“所以，這是和那些藻類差不多的東西？”

“對。”沈黎呢喃，他摸著下巴，“但如果這樣，為什麽這些藻類沒有擴張？裏面是活水，還有魚，它卻老老實實潛伏在下面，一點都沒有對這個植物園造成傷害，不對勁。”

還沒等沈黎想明白，突然孔翔鳴一把拉住他，也是在這時沈黎聽到了外面蠕動的聲音。

沈黎小時候看過蠶蛹脫殼，看過蝴蝶綻開翅膀，長大後也看過蟲子蠕動，看過無數生物的運動方式，也聽過許許多多的聲音，而外面的聲音就像是他在十年前去過的海洋館，海洋館內的海豚跳上岸，在岸上蠕動的時候，水漬落在地上，生澀的水漬在地上摩擦，除此之外，還有人的手掌一點點摁著挪動的聲音，怎麽聽都是那條魚人。

盡量放松自己的呼吸，孔翔鳴示意沈黎做好準備，沈黎明白他的意思。

鳥叫般的怪異叫聲響在他們耳邊，一截黑色發絲就這樣出現在他們面前，女人血紅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們，在看到他們的瞬間她張開嘴，沈黎看到了她耳邊的鰓，以及喉嚨裏明顯和人類不同的結構。

“快走！”孔翔鳴立刻和沈黎往前跑。

魚人的下半身是尾巴，這說明她行動不便，但是她行動不便那些植物的動作卻很快，無數藤蔓直接淩空飛過來，孔翔鳴想拉住沈黎的手卻沒有拉住，沈黎的腿被藤蔓纏住，巨大的力道直接把沈黎帶飛出去。

“不要亂跑，去安全的地方藏起來！”在最後一刻沈黎只能給孔翔鳴這個忠告，“魚類的聽覺非常敏銳，哪怕是很小的聲音她都能察覺到！”

沈黎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被這樣拖出去的感覺很難言說，這種面對著危險的恐懼時時刻刻縈繞在他身上，這是沈黎第一次真切的面對著死亡，沒有任何準備，眼看的都是絕境。

被拖出去的走廊上沈黎能夠看到幾具被吊起來的屍體，那些人沈黎有的有印象有的沒印象，但他們無一例外都是這次出來的人。

剛進植物園的時候他們只損失了五個人，現在卻不知道還有沒有半數人存活。

沒有時間給沈黎思考這種問題，一恍神他就被直接拖到了水池，清澈的池水還是原先的模樣，蓮花盛開著，帶著淡淡的花香味，沈黎的覺醒方向雖然是錦鯉卻沒有在水中生活的能力，甚至他壓根不會游泳。

所有溺水自救方法在這裏通通都沒了用處，他只能試著憋氣。

也就在這時，沈黎感覺到有什麽冰涼的東西在觸碰他的肩膀，沈黎睜大眼睛，在清澈的水中黑發紅眼的人魚就那樣凝視著他，或許也就是因為如此，沈黎也終於清晰的看到了這條魚人的樣子。

應該說，她的樣貌和童話故事中的人魚真的很像，黑色的泛著紅的長發，紅色的眼睛，耳朵是魚鰭，細密的鱗片布滿她的身體，腰部往下是一條長長的紅色魚尾，隨著水流晃動著。

很美很美。

魚人張開嘴巴，露出自己尖利的牙齒，她把手放在沈黎的脖子上試圖扼斷他的脖子，沈黎掙紮了一下，本來就沒有藏好的手機從沈黎口袋裏脫出，在被拽過來之前上面的是這個植物園的資料，恰好又在園長介紹界面。

“啊……”魚人紅色的豎瞳盯著漂出去的手機，她發出奇怪的鳥叫聲，竟是直接松開了沈黎的脖子游過去接手機。

“啊，啊！”魚人拿到了手機，因為屏保到時間，手機屏幕閃爍兩下後滅掉了，她開始著急，拿著手機游到沈黎面前，用聽不懂的話語在他周圍不斷盤旋，沈黎因為憋氣有些窒息，於是魚人扯斷了沈黎腳上的藤蔓，把他推出水池。

沈黎從來都沒想過自己竟然會這樣獲救，他不斷的咳嗽著，藍色的長發濕漉漉的落在地上，魚人卻趴在池子上把手機扔給他，紅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仿佛是讓他趕緊把手機打開。

他伸手去拿手機，魚人沒有動作，沈黎不敢把視線偏離開，但是因為進水的原因手機屏幕一直打不開。

魚人開始焦躁，她的尾巴拍打著水池，眼神也變得更加兇惡。

終於，沈黎把手機鎖打開，魚人迅速伸出手把沈黎手中的手機搶過來，她的指甲又尖又利，卻完全沒有損壞到手機，她盯著手機一直看一直看，魚尾不斷的晃動，在那一刻，沈黎甚至覺得她的眼神不再像是動物了。

基因病患者在異變後還會是人嗎？不管是沈黎還是基因部的結論都是：不行。

在變異後，人就會變成另一種生物，就再也找不到原來的樣子，有時候它們會表現出人性的一面，但這並不是說明它們是人，二是因為動物本來就有感情，這是他們作為動物的感性，和人類沒有關系。

但如果，作為動物的感性，也和人類本身的過去聯系在一起呢？

“……小糯米？”沈黎試著開口呼喊。

小糯米，這是女孩在日記本的扉頁上寫的名字。

魚人對這個名字沒有反應，她只顧著看手機裏父親的照片，她看了很久很久，沈黎甚至不確定她是不是還記得園長。

到現在為止他們還不知道這場大霧是如何形成，又會讓這個世界進化到什麽程度，曹宇天和博士同時認為這是自然在清理人類，將人類轉化成其他生物消除人類的優勢，只是一個想找到讓大多數人類存活下來的方法，另一個想讓自己成為存活下來的小部分。

沈黎不管哪一邊都將信將疑。

就在這時，一個人從旁邊的走廊裏沖出來，不只是魚人連沈黎都註意到了。

孔翔鳴站穩身體，然後用力的把手裏的東西敲下去，只聽到嗡的一聲，巨大的聲音響徹在水池旁邊，因為周圍的空洞造成聲音回響，魚人發出尖銳的叫聲，手中的手機落到池水裏，孔翔鳴立刻趁機把沈黎拉回去，沈黎的反應速度也快，當場就開跑。

魚人看著他們跑向遠方，本來應該去追逃跑的獵物，但她躊躇了一下，最後選擇潛水下去撈那塊手機，藤蔓也沒有繼續伸出來，水池周圍一片安靜。

趁著這個空隙，他們一直跑到沒來過的另一個位置，兩人終於氣喘籲籲的停下。

沈黎嘆氣，“不愧是你，能想到這個辦法。”

“你一說她聽力敏銳我就想到了。”孔翔鳴揮手，

“聽力敏銳有時候有優勢有時候也是弱勢，就像是刺激性氣味有時候也會有好作用，本來就很大的聲音在她耳朵裏會變得更加刺耳，不過我也沒想到能一次成功，好像她一開始一直都沒註意到過我。”

沈黎想了想，那段時間魚人確實一直都在看他的手機。

“孔翔鳴，你對基因病了解嗎？”

“就是大霧後的一種特定病，我是信息部的，對這種事涉獵的少一點。”孔翔鳴氣喘籲籲的坐下，“怎麽了？”

沈黎道：“你說：基因病患者在變異後，會留下部分人類的習性嗎？”

“習性？”孔翔鳴想了想，“比如呢？”

“比如：這個植物園一直佇立在這裏，藻類沒有蔓延，植物在一點點生長，這都是那只魚人在維持平衡。”沈黎看著墻角一小株從縫隙裏鉆出來的嫩芽，“她哪怕是變成這個樣子，也想守護好這個植物園，於是就成了這裏的守護者。”

孔翔鳴明白了沈黎的意思，“你說的是人性？基因病在變異後會不會還帶著人性上的關聯？”

“大概？”

“我倒是不會關註這個問題。”孔翔鳴終於放松了，他靠在墻壁上，聲音很輕，“哪怕是全身上下都變成了一個陌生的東西，僅僅只是有一點和過去連帶的人性，就可以說對方和以前一模一樣嗎？”

“人是感情動物，片刻的憐憫會讓他們感動，但沒有人可以為了那點小小的關聯一直和這樣的病人生活在一起，這是需要治療的疾病。”孔翔鳴轉頭看向沈黎，“就是因為這樣，我們才會想辦法把他們變回來。”

沈黎笑了笑，他和孔翔鳴靠在同一面墻上，濕漉漉的水漬把墻壁糊的潮濕一片。

也是。

哪怕還記得自己的爸爸，哪怕因為執念成為這個植物園的守護者，她依舊不再是以前的小糯米，而是擁有小糯米部分過去的魚而已。

作者有話說：

姨媽+感冒難受麻了，人已經倒下，今天只有這些，我默默回去躺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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