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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爐火點起來, 眾人湊在一起感受著火的溫度，總算是不那麽冷了，也就在這時，雨淅淅瀝瀝落下來。
一開始雨很小, 他們能聽到雨水打到亭子上, 沈黎站在亭子旁邊, 手伸出去接住雨水, 水滴在手上的時候他感覺到徹骨的寒冷, 手指能感覺到被凍僵，孔翔鳴哆嗦著來到他身邊。
“沈黎，你不冷嗎？”
“不冷。”沈黎收回手，手心裏凝聚的雨水順著手指往下滴, “說實話在你說之前我都沒註意到溫度在下降。”
孔翔鳴搓著胳膊，明顯這裏比爐火旁邊冷的多，“這是什麽原理？你和其他人不一樣？”
“大概是因為人是恒溫動物，但魚是變溫動物？”
孔翔鳴想說放屁, 他的覺醒方向是蛇類, 可他也一點沒有冬眠的跡象，只會被凍僵, 但看著沈黎若有所思的模樣他還是沒有說出口, 畢竟沈黎才是那個研究生物的人, 這種事只有他自己能分析的出來。
還是沒有堅持住, 孔翔鳴回到爐火旁繼續烤火，現在雨剛開始下就這麽冷, 還不知道之後會怎麽樣。
雨下的還是很小, 但是風卻越來越大, 領隊在旁邊檢測著溫度, 他的手凍的通紅，一邊顫抖著一邊適時觀測溫度，沈黎走過來。
“領隊，我來看溫度，你先回去烤火？”
領隊搖搖頭，“我沒事，身為領隊我有責任完整把你們帶回去，雖然感覺不到冷，但你的身體還是人，低溫依舊會對你造成傷害，你快去火爐旁邊坐著，別凍傷。”
實在是拗不過，沈黎最後還是被趕過來坐在火爐旁，他感受著火焰的溫度，但周圍瑟瑟發抖的人沒有減少。
風呼嘯著，帶著細細碎碎的雨水往下打，很快哪怕是在火爐旁也無法維持溫度。
“領隊。”孔翔鳴問他，“現在多少度？”
領隊臉色並不好看，他走過來，“零下八度，還在繼續下降。”
這一次他們雖然帶了保暖衣物，但是為了便於行動並沒有帶太多，便攜性火爐也只帶了這一個，他們並沒有想到氣溫會驟降的這麽厲害，還下起了雨，領隊和孔翔鳴對視著，他們開始做下一步打算，他們兩個人算是隊裏的核心，要做什麽決定要商量著來。
沈黎沒有感覺到冷，但周圍的氣氛告訴沈黎，大家一定非常冷，每個人都試圖離火爐近一點。
“我們能堅持多久？”
“你預測溫度會下降到多少度？”
兩個人同時開口，接著兩個人都楞一下。
接著領隊收回視線，他說：“如果情況真的很極端，我認為溫度起碼會到零下二十度，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零下二十度？”孔翔鳴有些震驚，片刻後他搖頭，“不行，這個溫度不是這個小火爐可以緩過來的，要是真的驟然到這個溫度，按照我們大家的衣裝會直接凍壞，尤其是現在下雨，這個亭子沒辦法徹底隔離雨水。”
領隊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開口，“能換地方嗎？”
“但這附近沒有第一個可以暫時停留的位置。”
領隊呼了口氣，他皺著眉道：“那就只能試著硬撐了，我們帶來的帳篷設備全部搭好，能擋一點風是一點，每個人都挨得近一點，不要讓熱度流失，撐過去我們就贏了。”
他招呼著周圍的人把設備全部布置好，地方不夠他們也不能全部都進去，只能排班輪流進去避風，剩下的人觀察周圍的情況，領班、孔翔鳴和沈黎排在第一班，他們在外面觀察著狀況，其餘人都進去。
此時此刻沒有人有異議，他們每個人都清楚這是現在最好的措施，只有聽話才能活下去，所以全都乖乖的回去休息。
就在這時，哢嚓一聲，天空響起一聲驚雷。
閃電照亮周圍，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嘩啦一聲，隨著雷聲大雨瞬間落下來，將這個小亭子打的啪啪作響。
“好大的雨。”孔翔鳴感嘆，“比前兩天下的雨還大。”
“地勢不會有問題吧？”領隊皺眉詢問。
他在擔心這場雨下下來，積水會把他們淹沒，到時候可就難受了。
“沒事，我們這屬於半山腰，雨會順著往下淌，我們這裏積不到水。”孔翔鳴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就是下面B27區地勢較矮，要是真這麽下下去估計要準備防洪。”
沈黎蹲在亭子旁邊看著外面肉眼可以看到雨簾的大雨，“B27區本來就地勢低容易積水，十年前就有完善的洩洪設備吧。”
“不一樣。”孔翔鳴搖頭，“大霧後植物都在變異，那些防控設備大多都被植物堵塞了，在前些年我們有給這個區域疏通管道，但是效果不太好，要是真的是難遇的大雨，估計洩洪效果會非常不理想。”
“理這些幹什麽，外面有水利部門處理，我們現在最要緊的是怎麽撐下去。”領隊打斷他們對B27區的擔憂，“小孔，你發求救信息了嗎？”
“發了，他們在試圖救援。”孔翔鳴道：“但是我們現在距離出發的位置有點遠，又天黑了，這裏還是沒有來過的地方，救援難度很大，而且這暴雨……太難頂了。”
領隊嘆口氣，“也是，這雨下的真不是時候。”
不早不晚，就在傍晚的時候開始下，搞得他們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能被困在這裏。
在外面守了一會兒，哪怕是蹲在火爐旁，他們還是忍不住打哆嗦，領隊看了一眼溫度，已經到了零下十度，他們感覺自己手指開始泛疼僵硬，他們只能稍微活動著保持身上的活力。
沈黎卻一點事都沒有，不打哆嗦也不僵硬，甚至有閑心去觀察已經嘩嘩往下淌的雨水。
“沈黎。”孔翔鳴還是沒忍住，“你真的不冷？”
“不冷。”
孔翔鳴不太信，他拉住沈黎的手，意外的發現他的手還是溫熱的，於是他忍不住靠近沈黎，發現在沈黎身邊意外的比火爐旁邊更暖和。
“沈黎，你好暖。”
“啊？”沈黎想了想，“可能是熒光草的緣故，熒光草可以發光，光是太陽光，太陽光除了可以照亮黑暗之外還有熱度，大概就是這樣所以我才沒覺得寒冷。”
領隊也湊過去，他驚訝的開口，“真的，在沈黎身邊確實比在其他地方暖和。”
沈黎不介意他們湊自己很近，天色越來越暗，雨下的越來越大，沈黎試圖上網看看下面的消息，卻發現因為暴雨的影響原本就不算通暢的網絡已經完全連接不上了，無線電信號也不穩。
哢嚓一聲，天空又閃過一道閃電，沈黎看向雷點響起的地方，在轉瞬間的光亮裏他似乎看到了什麽。
他微微皺眉，眼睛朝著剛才的方向看著，等待著下一道閃電。
哢，又是一道閃電，這一次他清晰的看到了那個地方，那是山頂的位置，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活動。
“沈黎，你在看什麽？”孔翔鳴發現了沈黎的異常。
沈黎點頭，他指著那邊，“你們看那邊是有點山體滑坡嗎？”
“山體滑坡？！”領隊的聲音都被嚇變調了。
他們匆忙站起來，順著沈黎指著的位置看過去，三個人一起等閃電亮，閃電橫劈下來，直接打在他們隔壁山頭上，爆炸聲把躲在帳篷裏的人都嚇了出來，與此同時三個人也終於接住這道雷看清楚了山頭的樣子。
領隊和孔翔鳴的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這座山原本是梯田，但在大霧後這裏就被荒廢，最後成為了一些野生動物的家園，不知道什麽時候有動物在山頭搬了石頭築巢，現在在大雨的沖刷下那石頭在活動，眼看著就要滾下來。
按照這個高度來看，石頭下來的時候勢必會帶著泥土，到時候就是一場標準的山體滑坡+泥石流。
他們在半山腰，不會被洪水淹了，但山體滑坡下來是一個都跑不了。
“必須換地方！就算是下雨也得走！”領隊立刻從背包裏找出地圖，“小孔，快點，我們研究一下能往哪裏走，這可等不了我們。”
孔翔鳴也知道著急，他匆忙開始看位置，他標註出他們現在的地點，然後試圖尋找能躲過這次災難的地方。
沈黎跟著他一起看地圖，他們所在的區域是一個景區，景區內只有一些觀賞建築，這些建築大多不是太堅固，起碼沒有堅固到可以抵擋泥石流，這個亭子能幸存都是一件相當幸運的事情。
也就是說：他們無法就近找到避難點。
“不行，這裏也不行，不夠堅固。”孔翔鳴在地圖上畫×，“這裏也不行，這裏擋不住雨，這麽大的雨，要是身體被淋濕了還持續澆冷水人會很快失溫凍死，不行不行。”
沈黎看著地圖，片刻後他指著一個區域，“這裏呢？”
“這裏？”孔翔鳴仔細看著，片刻後他搖搖頭，“這裏不行，這裏是植物園，危險性……”
接著他卡殼，眼睛一直盯著這裏，“這裏說不定可以。”
“植物園的建築強度很高，而且這個地方可以躲避泥石流，也能防雨，雖然植物園的情況不清楚，但是現在怎麽都是危險，冒險進去說不定能救命。”說著他看著領隊，“我們集體撤去這裏。”
領隊微微皺眉，“真的沒問題？”
“主要是現在我們更好的選擇了，這裏是目前唯一算得上有一線生機的位置。”
領隊微微點頭，“好，那就去這裏。”
說著他開始招呼所有人，和每個人說明情況後，他們決定冒雨前往距離這裏一公裏外的植物園。
沈黎跟著他們打包好東西，接著領隊一聲令下，他們集體進入雨中，雨很大，他們剛走進雨裏就被凍的一哆嗦，但現在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往外走，在雨水打在身上的時候，沈黎總算感覺到了涼。
那雨水像是在冰箱裏凍了很久的冰水，砸在身上有點生疼，讓人懷疑這下的是雨還是冰雹。
在這種大雨還是夜晚前進非常的困難，在寒冷的侵蝕下很快有人撐不住，他們氣喘籲籲的開口。
“領隊，我們還要走多久？”
但雨聲太大，聲音有點不清晰。
“你說什麽？”
“我說還有多久？”
“我們走了一半了，很快就行了，大家再堅持一下。”孔翔鳴喊回去。
眾人只能嘆口氣繼續走。
也就在這時，哢嚓一聲，一道驚雷落下來，雷距離他們非常近，刺啦一聲就打在旁邊的樹上，哢嚓一聲，樹應聲倒下，火焰瞬間燃起來，周圍人都被嚇了一跳，火焰在大雨中也沒燃燒多久，很快就熄滅了。
“嚇死我了。”領隊擦了一把臉上的水，接著他拍了一下在外面的男人，“老孫，繼續走。”
但手剛放上去，領隊立刻感覺到手指被刺了一下，他下意識把手收回來，只是一瞬間他整個手掌都是麻的，再看老孫，經過領隊這一拍，他僵硬著倒下去，臉朝下整個僵硬倒在雨裏，臉埋在水裏。
“老孫？！”
“別去動他，有電！”領隊大喊一聲，“全都離他遠點！”
雨嘩嘩的下，眾人驚恐的看著倒在地上的老孫。
雨很大，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是水，水是非常好的導電體，也就是說：他們只要接近了，每個人都會被電到。
但也不能把他扔在那裏，領隊咬著牙，他皺眉看著老孫，接著從口袋裏翻找，孔翔鳴給他擋住雨，他盡量擦幹手後戴上絕緣手套，接著走到老孫身邊把他翻過來，醫生也淌水走過來，他們打著手電筒看著老孫，醫生試著急救，在經過十幾分鐘的救援後醫生呼吸急促的停止了。
“不行，已經停止呼吸太長時間，救不回來了。”
領隊閉上眼睛，他看了看周圍，片刻後他把老孫的屍體抱起來放在旁邊的石頭上。
“如果我們能活著返回來，就來帶走他的屍體，如果回不去，就只能把他留在這裏。”
眾人靜靜的註視著領隊的動作，他們靜默著，像是在安靜的註視著老孫的離去，像是再最後送他這一程，他們每個人都做好了這樣的準備：有一天會因為意外死去，某一刻會註視著剛才還站在身邊的人離世。
沈黎站在雨中，孔翔鳴站在他旁邊。
他問沈黎，“你有什麽想法？”
“對這樣的死亡。”
雖然他因為寒冷說話聲音都在顫抖，但沈黎知道他的意思。
“我不知道。”沈黎最後這樣回答。
他不知道，也不太清楚現在該有什麽反應。
剛才還在身邊一起走的人，突然就在雨中去世，還是被雷波及到這樣的意外死法，沈黎感到很異樣，他很難去說明自己現在的心情，他是個正常人，會因為身邊人的死亡而感到難過。
但是在場的每個人都是那麽習慣，他們像是習以為常一樣看著領隊把人搬到石頭上，註視著他的離開。
沒有一個人哭，沒有一個人臉上帶著悲傷，就像是他們早就經歷過千萬次這樣的事情，最後也就沒有了為此難過的心情。
他們每個人都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也早就做好了準備。
這是一種和沈黎截然不同的氛圍，那些經歷過大霧的人早已沈默的把自己劃分出來，接受著這一切。
沈黎想：這何等不是一種妥協。
沈黎又想到自己，他想：自己的想法又何等不是一種天真。
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麽孔翔鳴說他和其他人不一樣，他們就是不一樣，沈黎依舊是天真的未來向往者，而他們早就拋棄天真，比起眺望未來更像是在目睹真實、接受現實。
安頓好屍體，領隊長長的呼口氣。
“大家繼續前進，我們快到了。”
回應並不多，在寒冷的雨夜，他們泡在雨裏都沒太多力氣，能回應就不錯了。
也就在這是，他們感受到地面在震動，震動實在是太大，甚至有人沒站穩直接摔倒在地。
“怎麽回事？地震嗎？”
“現在發生地震？臥槽這麽倒黴？！”
“是山體滑坡！”終於有人看到了山頂落下來的巨石，巨石混雜著泥土沖下來。
他們雖然有點偏離，但是一旦下來山體滑坡還是可以影響到他們，他們眼睛瞪的很大，在領隊的帶領下迅速往前跑，這一刻他們拿出了自己畢生的能力頂著雨狂奔。
沒有人再有心情，一個在前面帶路，領隊在後面招呼著所有人，防止有人掉隊。
石塊和泥土把大樹連根拔起，落了一半葉子的樹隨著泥漿往下沖，大家魂都快嚇飛了，腳步不敢慢一步。
很快他們便看到了漆黑一片的植物園，植物園的大門開著，即使在雨水的沖刷下也顯得很堅固，他們匆忙往前跑，有人跑著跑著腳步僵硬直接摔倒，有人拉了他一把沒拉起來，最後還是放下手繼續往前跑。
摔倒的人是因為被凍僵了，他手忙腳亂的想爬起來，但手腳都不聽使喚，只能眼睜睜看著泥石流沖下來，慘叫聲響徹在每個人耳中。
人的奔跑速度遠遠趕不上泥石流下來的速度，特異局的行動部門體力比其他人好，他們率先一步踏上植物園內，接著朝著每個人伸出手來，沈黎的體力並不算太好，他逐漸的成為後一批人，就在他到達植物園的時候泥石流也正好下來。
沈黎伸出手去，在被泥石流沖下去的瞬間被孔翔鳴拉住。
孔翔鳴一把把他拉進來，沈黎摔倒在地，臉上和衣服上蹭上了泥漿。
“啊……”孔翔鳴癱軟在地，“嚇死人了。”
沈黎大喘氣，等稍微平覆一下後，他看向後面的泥石流，植物園的地勢高，建設的位置比較取巧，泥石流並沒有淹沒過來，但是在剛才的時候，泥石流確實卷走了好幾個人。
在緩過神來後，領隊開始清點人數，在喊到聲和領隊喊三次名字都無人應答的沈默裏，沈黎坐到地上。
“孔翔鳴。”
“什麽？”孔翔鳴看著他，從剛才開始孔翔鳴就躺在地上沒有起來，他身上也泥濘不堪，渾身濕漉漉的還冷到發抖。
沈黎嘆口氣，“你們就是這樣一步步適應了這個世界？並做好了死亡的準備嗎？”
“是啊。”孔翔鳴坐起來，“怎麽了？你開始理解我們了？”
“大體明白，在天災面前人確實很渺小，我以前就知道這件事。”沈黎擦了一把臉上的泥土，“但是就算是這樣，我還是覺得，不要去做死去的準備。”
“因為，做了死亡的準備後人就會想怎麽去赴死，想要去赴死的人是活不下來的。”
沈黎說：“一定要想著要怎麽活下來，只要想活著的人才會在災難裏努力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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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雨很小, 他們能聽到雨水打到亭子上, 沈黎站在亭子旁邊, 手伸出去接住雨水, 水滴在手上的時候他感覺到徹骨的寒冷, 手指能感覺到被凍僵，孔翔鳴哆嗦著來到他身邊。
“沈黎，你不冷嗎？”
“不冷。”沈黎收回手，手心裏凝聚的雨水順著手指往下滴, “說實話在你說之前我都沒註意到溫度在下降。”
孔翔鳴搓著胳膊，明顯這裏比爐火旁邊冷的多，“這是什麽原理？你和其他人不一樣？”
“大概是因為人是恒溫動物，但魚是變溫動物？”
孔翔鳴想說放屁, 他的覺醒方向是蛇類, 可他也一點沒有冬眠的跡象，只會被凍僵, 但看著沈黎若有所思的模樣他還是沒有說出口, 畢竟沈黎才是那個研究生物的人, 這種事只有他自己能分析的出來。
還是沒有堅持住, 孔翔鳴回到爐火旁繼續烤火，現在雨剛開始下就這麽冷, 還不知道之後會怎麽樣。
雨下的還是很小, 但是風卻越來越大, 領隊在旁邊檢測著溫度, 他的手凍的通紅，一邊顫抖著一邊適時觀測溫度，沈黎走過來。
“領隊，我來看溫度，你先回去烤火？”
領隊搖搖頭，“我沒事，身為領隊我有責任完整把你們帶回去，雖然感覺不到冷，但你的身體還是人，低溫依舊會對你造成傷害，你快去火爐旁邊坐著，別凍傷。”
實在是拗不過，沈黎最後還是被趕過來坐在火爐旁，他感受著火焰的溫度，但周圍瑟瑟發抖的人沒有減少。
風呼嘯著，帶著細細碎碎的雨水往下打，很快哪怕是在火爐旁也無法維持溫度。
“領隊。”孔翔鳴問他，“現在多少度？”
領隊臉色並不好看，他走過來，“零下八度，還在繼續下降。”
這一次他們雖然帶了保暖衣物，但是為了便於行動並沒有帶太多，便攜性火爐也只帶了這一個，他們並沒有想到氣溫會驟降的這麽厲害，還下起了雨，領隊和孔翔鳴對視著，他們開始做下一步打算，他們兩個人算是隊裏的核心，要做什麽決定要商量著來。
沈黎沒有感覺到冷，但周圍的氣氛告訴沈黎，大家一定非常冷，每個人都試圖離火爐近一點。
“我們能堅持多久？”
“你預測溫度會下降到多少度？”
兩個人同時開口，接著兩個人都楞一下。
接著領隊收回視線，他說：“如果情況真的很極端，我認為溫度起碼會到零下二十度，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零下二十度？”孔翔鳴有些震驚，片刻後他搖頭，“不行，這個溫度不是這個小火爐可以緩過來的，要是真的驟然到這個溫度，按照我們大家的衣裝會直接凍壞，尤其是現在下雨，這個亭子沒辦法徹底隔離雨水。”
領隊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開口，“能換地方嗎？”
“但這附近沒有第一個可以暫時停留的位置。”
領隊呼了口氣，他皺著眉道：“那就只能試著硬撐了，我們帶來的帳篷設備全部搭好，能擋一點風是一點，每個人都挨得近一點，不要讓熱度流失，撐過去我們就贏了。”
他招呼著周圍的人把設備全部布置好，地方不夠他們也不能全部都進去，只能排班輪流進去避風，剩下的人觀察周圍的情況，領班、孔翔鳴和沈黎排在第一班，他們在外面觀察著狀況，其餘人都進去。
此時此刻沒有人有異議，他們每個人都清楚這是現在最好的措施，只有聽話才能活下去，所以全都乖乖的回去休息。
就在這時，哢嚓一聲，天空響起一聲驚雷。
閃電照亮周圍，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嘩啦一聲，隨著雷聲大雨瞬間落下來，將這個小亭子打的啪啪作響。
“好大的雨。”孔翔鳴感嘆，“比前兩天下的雨還大。”
“地勢不會有問題吧？”領隊皺眉詢問。
他在擔心這場雨下下來，積水會把他們淹沒，到時候可就難受了。
“沒事，我們這屬於半山腰，雨會順著往下淌，我們這裏積不到水。”孔翔鳴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就是下面B27區地勢較矮，要是真這麽下下去估計要準備防洪。”
沈黎蹲在亭子旁邊看著外面肉眼可以看到雨簾的大雨，“B27區本來就地勢低容易積水，十年前就有完善的洩洪設備吧。”
“不一樣。”孔翔鳴搖頭，“大霧後植物都在變異，那些防控設備大多都被植物堵塞了，在前些年我們有給這個區域疏通管道，但是效果不太好，要是真的是難遇的大雨，估計洩洪效果會非常不理想。”
“理這些幹什麽，外面有水利部門處理，我們現在最要緊的是怎麽撐下去。”領隊打斷他們對B27區的擔憂，“小孔，你發求救信息了嗎？”
“發了，他們在試圖救援。”孔翔鳴道：“但是我們現在距離出發的位置有點遠，又天黑了，這裏還是沒有來過的地方，救援難度很大，而且這暴雨……太難頂了。”
領隊嘆口氣，“也是，這雨下的真不是時候。”
不早不晚，就在傍晚的時候開始下，搞得他們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能被困在這裏。
在外面守了一會兒，哪怕是蹲在火爐旁，他們還是忍不住打哆嗦，領隊看了一眼溫度，已經到了零下十度，他們感覺自己手指開始泛疼僵硬，他們只能稍微活動著保持身上的活力。
沈黎卻一點事都沒有，不打哆嗦也不僵硬，甚至有閑心去觀察已經嘩嘩往下淌的雨水。
“沈黎。”孔翔鳴還是沒忍住，“你真的不冷？”
“不冷。”
孔翔鳴不太信，他拉住沈黎的手，意外的發現他的手還是溫熱的，於是他忍不住靠近沈黎，發現在沈黎身邊意外的比火爐旁邊更暖和。
“沈黎，你好暖。”
“啊？”沈黎想了想，“可能是熒光草的緣故，熒光草可以發光，光是太陽光，太陽光除了可以照亮黑暗之外還有熱度，大概就是這樣所以我才沒覺得寒冷。”
領隊也湊過去，他驚訝的開口，“真的，在沈黎身邊確實比在其他地方暖和。”
沈黎不介意他們湊自己很近，天色越來越暗，雨下的越來越大，沈黎試圖上網看看下面的消息，卻發現因為暴雨的影響原本就不算通暢的網絡已經完全連接不上了，無線電信號也不穩。
哢嚓一聲，天空又閃過一道閃電，沈黎看向雷點響起的地方，在轉瞬間的光亮裏他似乎看到了什麽。
他微微皺眉，眼睛朝著剛才的方向看著，等待著下一道閃電。
哢，又是一道閃電，這一次他清晰的看到了那個地方，那是山頂的位置，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活動。
“沈黎，你在看什麽？”孔翔鳴發現了沈黎的異常。
沈黎點頭，他指著那邊，“你們看那邊是有點山體滑坡嗎？”
“山體滑坡？！”領隊的聲音都被嚇變調了。
他們匆忙站起來，順著沈黎指著的位置看過去，三個人一起等閃電亮，閃電橫劈下來，直接打在他們隔壁山頭上，爆炸聲把躲在帳篷裏的人都嚇了出來，與此同時三個人也終於接住這道雷看清楚了山頭的樣子。
領隊和孔翔鳴的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這座山原本是梯田，但在大霧後這裏就被荒廢，最後成為了一些野生動物的家園，不知道什麽時候有動物在山頭搬了石頭築巢，現在在大雨的沖刷下那石頭在活動，眼看著就要滾下來。
按照這個高度來看，石頭下來的時候勢必會帶著泥土，到時候就是一場標準的山體滑坡+泥石流。
他們在半山腰，不會被洪水淹了，但山體滑坡下來是一個都跑不了。
“必須換地方！就算是下雨也得走！”領隊立刻從背包裏找出地圖，“小孔，快點，我們研究一下能往哪裏走，這可等不了我們。”
孔翔鳴也知道著急，他匆忙開始看位置，他標註出他們現在的地點，然後試圖尋找能躲過這次災難的地方。
沈黎跟著他一起看地圖，他們所在的區域是一個景區，景區內只有一些觀賞建築，這些建築大多不是太堅固，起碼沒有堅固到可以抵擋泥石流，這個亭子能幸存都是一件相當幸運的事情。
也就是說：他們無法就近找到避難點。
“不行，這裏也不行，不夠堅固。”孔翔鳴在地圖上畫×，“這裏也不行，這裏擋不住雨，這麽大的雨，要是身體被淋濕了還持續澆冷水人會很快失溫凍死，不行不行。”
沈黎看著地圖，片刻後他指著一個區域，“這裏呢？”
“這裏？”孔翔鳴仔細看著，片刻後他搖搖頭，“這裏不行，這裏是植物園，危險性……”
接著他卡殼，眼睛一直盯著這裏，“這裏說不定可以。”
“植物園的建築強度很高，而且這個地方可以躲避泥石流，也能防雨，雖然植物園的情況不清楚，但是現在怎麽都是危險，冒險進去說不定能救命。”說著他看著領隊，“我們集體撤去這裏。”
領隊微微皺眉，“真的沒問題？”
“主要是現在我們更好的選擇了，這裏是目前唯一算得上有一線生機的位置。”
領隊微微點頭，“好，那就去這裏。”
說著他開始招呼所有人，和每個人說明情況後，他們決定冒雨前往距離這裏一公裏外的植物園。
沈黎跟著他們打包好東西，接著領隊一聲令下，他們集體進入雨中，雨很大，他們剛走進雨裏就被凍的一哆嗦，但現在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往外走，在雨水打在身上的時候，沈黎總算感覺到了涼。
那雨水像是在冰箱裏凍了很久的冰水，砸在身上有點生疼，讓人懷疑這下的是雨還是冰雹。
在這種大雨還是夜晚前進非常的困難，在寒冷的侵蝕下很快有人撐不住，他們氣喘籲籲的開口。
“領隊，我們還要走多久？”
但雨聲太大，聲音有點不清晰。
“你說什麽？”
“我說還有多久？”
“我們走了一半了，很快就行了，大家再堅持一下。”孔翔鳴喊回去。
眾人只能嘆口氣繼續走。
也就在這時，哢嚓一聲，一道驚雷落下來，雷距離他們非常近，刺啦一聲就打在旁邊的樹上，哢嚓一聲，樹應聲倒下，火焰瞬間燃起來，周圍人都被嚇了一跳，火焰在大雨中也沒燃燒多久，很快就熄滅了。
“嚇死我了。”領隊擦了一把臉上的水，接著他拍了一下在外面的男人，“老孫，繼續走。”
但手剛放上去，領隊立刻感覺到手指被刺了一下，他下意識把手收回來，只是一瞬間他整個手掌都是麻的，再看老孫，經過領隊這一拍，他僵硬著倒下去，臉朝下整個僵硬倒在雨裏，臉埋在水裏。
“老孫？！”
“別去動他，有電！”領隊大喊一聲，“全都離他遠點！”
雨嘩嘩的下，眾人驚恐的看著倒在地上的老孫。
雨很大，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是水，水是非常好的導電體，也就是說：他們只要接近了，每個人都會被電到。
但也不能把他扔在那裏，領隊咬著牙，他皺眉看著老孫，接著從口袋裏翻找，孔翔鳴給他擋住雨，他盡量擦幹手後戴上絕緣手套，接著走到老孫身邊把他翻過來，醫生也淌水走過來，他們打著手電筒看著老孫，醫生試著急救，在經過十幾分鐘的救援後醫生呼吸急促的停止了。
“不行，已經停止呼吸太長時間，救不回來了。”
領隊閉上眼睛，他看了看周圍，片刻後他把老孫的屍體抱起來放在旁邊的石頭上。
“如果我們能活著返回來，就來帶走他的屍體，如果回不去，就只能把他留在這裏。”
眾人靜靜的註視著領隊的動作，他們靜默著，像是在安靜的註視著老孫的離去，像是再最後送他這一程，他們每個人都做好了這樣的準備：有一天會因為意外死去，某一刻會註視著剛才還站在身邊的人離世。
沈黎站在雨中，孔翔鳴站在他旁邊。
他問沈黎，“你有什麽想法？”
“對這樣的死亡。”
雖然他因為寒冷說話聲音都在顫抖，但沈黎知道他的意思。
“我不知道。”沈黎最後這樣回答。
他不知道，也不太清楚現在該有什麽反應。
剛才還在身邊一起走的人，突然就在雨中去世，還是被雷波及到這樣的意外死法，沈黎感到很異樣，他很難去說明自己現在的心情，他是個正常人，會因為身邊人的死亡而感到難過。
但是在場的每個人都是那麽習慣，他們像是習以為常一樣看著領隊把人搬到石頭上，註視著他的離開。
沒有一個人哭，沒有一個人臉上帶著悲傷，就像是他們早就經歷過千萬次這樣的事情，最後也就沒有了為此難過的心情。
他們每個人都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也早就做好了準備。
這是一種和沈黎截然不同的氛圍，那些經歷過大霧的人早已沈默的把自己劃分出來，接受著這一切。
沈黎想：這何等不是一種妥協。
沈黎又想到自己，他想：自己的想法又何等不是一種天真。
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麽孔翔鳴說他和其他人不一樣，他們就是不一樣，沈黎依舊是天真的未來向往者，而他們早就拋棄天真，比起眺望未來更像是在目睹真實、接受現實。
安頓好屍體，領隊長長的呼口氣。
“大家繼續前進，我們快到了。”
回應並不多，在寒冷的雨夜，他們泡在雨裏都沒太多力氣，能回應就不錯了。
也就在這是，他們感受到地面在震動，震動實在是太大，甚至有人沒站穩直接摔倒在地。
“怎麽回事？地震嗎？”
“現在發生地震？臥槽這麽倒黴？！”
“是山體滑坡！”終於有人看到了山頂落下來的巨石，巨石混雜著泥土沖下來。
他們雖然有點偏離，但是一旦下來山體滑坡還是可以影響到他們，他們眼睛瞪的很大，在領隊的帶領下迅速往前跑，這一刻他們拿出了自己畢生的能力頂著雨狂奔。
沒有人再有心情，一個在前面帶路，領隊在後面招呼著所有人，防止有人掉隊。
石塊和泥土把大樹連根拔起，落了一半葉子的樹隨著泥漿往下沖，大家魂都快嚇飛了，腳步不敢慢一步。
很快他們便看到了漆黑一片的植物園，植物園的大門開著，即使在雨水的沖刷下也顯得很堅固，他們匆忙往前跑，有人跑著跑著腳步僵硬直接摔倒，有人拉了他一把沒拉起來，最後還是放下手繼續往前跑。
摔倒的人是因為被凍僵了，他手忙腳亂的想爬起來，但手腳都不聽使喚，只能眼睜睜看著泥石流沖下來，慘叫聲響徹在每個人耳中。
人的奔跑速度遠遠趕不上泥石流下來的速度，特異局的行動部門體力比其他人好，他們率先一步踏上植物園內，接著朝著每個人伸出手來，沈黎的體力並不算太好，他逐漸的成為後一批人，就在他到達植物園的時候泥石流也正好下來。
沈黎伸出手去，在被泥石流沖下去的瞬間被孔翔鳴拉住。
孔翔鳴一把把他拉進來，沈黎摔倒在地，臉上和衣服上蹭上了泥漿。
“啊……”孔翔鳴癱軟在地，“嚇死人了。”
沈黎大喘氣，等稍微平覆一下後，他看向後面的泥石流，植物園的地勢高，建設的位置比較取巧，泥石流並沒有淹沒過來，但是在剛才的時候，泥石流確實卷走了好幾個人。
在緩過神來後，領隊開始清點人數，在喊到聲和領隊喊三次名字都無人應答的沈默裏，沈黎坐到地上。
“孔翔鳴。”
“什麽？”孔翔鳴看著他，從剛才開始孔翔鳴就躺在地上沒有起來，他身上也泥濘不堪，渾身濕漉漉的還冷到發抖。
沈黎嘆口氣，“你們就是這樣一步步適應了這個世界？並做好了死亡的準備嗎？”
“是啊。”孔翔鳴坐起來，“怎麽了？你開始理解我們了？”
“大體明白，在天災面前人確實很渺小，我以前就知道這件事。”沈黎擦了一把臉上的泥土，“但是就算是這樣，我還是覺得，不要去做死去的準備。”
“因為，做了死亡的準備後人就會想怎麽去赴死，想要去赴死的人是活不下來的。”
沈黎說：“一定要想著要怎麽活下來，只要想活著的人才會在災難裏努力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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