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一片死寂，因為沒人敢發出聲音，導致山羽軒即使是小聲呢喃也被完全聽清。

所有人都驚訝的盯著山羽軒。

山羽軒的覺醒方向是貓草，意外的招植物喜歡，張隊長經常把人借來，也是因此H1區的人大多數都認識這個兔子一樣不敢和人對視的年輕人，也大概知道他有點孤僻社恐，不擅長和人打交道。

但是現在，他哪裏還有以前的樣子。

“小羽毛？”張隊長小心翼翼喊了他一聲。

山羽軒沒有理會張隊長，他慢條斯理的把幹枯的菌絲扔到玻璃罐裏，帶著血跡的手術刀和鑷子放在玻璃罐旁邊，他專註的給傷者包紮，下刀時控制的很好，刀口很小也沒傷到重要位置，血很快就止住了。

結束包紮後山羽軒就開始清潔自己的手術刀和鑷子，重新塞進自己放手術刀的位置。

等一切做完山羽軒才像是反應過來一樣朝這邊看。

在發現所有人都在看他的那一瞬間，他迅速扣上兜帽，整個人縮到沈黎身後去了。

沈黎聽到他躲在自己後面小聲念叨：“……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語氣無助又可憐。

“這樣就沒問題了，大家身上有不適立刻說，趁著有醫生在。”沈黎微微張開手臂給山羽軒遮擋視線，等到眾人開始檢查不再註意山羽軒後才收起胳膊，此時的山羽軒從他背後小心翼翼探出頭往外看。

看到沒有人看他後才松口氣。

“謝謝。”山羽軒很小聲的和沈黎道謝，“剛才嚇死我了。”

明明是你嚇到別人了才對。

“你怎麽回事？”沈黎詢問他，“工作的時候會變個樣子？”

“有嗎？”山羽軒反而比他還疑惑，“宋老師教我工作的時候要認真負責，要理清思路，要和患者溝通，我只是在努力工作。”

這孩子根本意識不到自己拿起手術刀時和平常反差有多大。

但很快山羽軒就沒時間疑惑了，開始有人陸陸續續出現不適。

那些被光壓制的孢子因為太陽的落下開始作亂，在人體內掙紮生長，沈黎不得不和山羽軒暫時成為組合對這些人身上的菌絲進行摘除，林奇明手指在顫抖，他手中的攝像機完完整整把這一切記錄下來。

“還有醫生嗎？山醫生忙不過來！”

“不行不行，我們只是普通醫生，做不到這麽精準，一旦不小心割破血管就完了，這裏沒有緊急止血的裝置。”

“而且也只有小沈能看到菌絲，我們沒有第二個小沈。”

“山醫生救救我！我不想死！”

看著顫抖的畫面，直播界面安靜了好幾分鐘，直到山羽軒把一條菌絲從一個人的脖子裏抽出來後才有人打破這片寂靜。

【這就是生物侵蝕？真的不是在拍恐怖片？】

【……他們說的對，我們沒有第二個沈黎，哪怕沈黎是黑錦鯉我們也不能失去他。】

【唯一一個覺醒能力可以提前發現基因變化的人，確實不能失去。】

【不對，我們誰都不能失去，所有人都要活著回來！】

這條彈幕發出去的瞬間畫面再次沈寂，每個人都是這麽想的，但現實可不是這麽上演，這種程度的生物侵蝕可不是小打小鬧，每一場生物侵蝕事件都會被定性為A級威脅，那可不是死一兩個人就能完事。

另一邊，沈黎正在確定患者體內的菌絲位置，突然他猛地擡頭，眼睛看向窗外，突然失去方向的山羽軒也停住手術刀。

“沈黎？”

“好像有什麽要來了。”

山羽軒沒有擡頭，他繼續盯著患者疼痛的大腿，從剛才沈黎告訴他的些微信息確定位置，刀直接劃下，挑出一截白色的菌絲，患者慘叫出聲，在流出的血液裏能夠看到一點點綠色的東西。

是夜行菇的孢子。

這些孢子已經充斥了他的身體，流淌在他的血液裏，就等待著選擇一個最合適的地點生根發芽。

沈黎沒有繼續，他只是微微皺眉，“山羽軒你先停下，有東西。”

話音剛落，只聽到轟的一聲，整個大樓都顫抖了一下，所有人驚叫出聲，在劇烈的仿佛地震一樣的震動中所有人東倒西歪，這股劇烈的震動持續了大概十秒鐘，振動停止後所有人維持著摔倒的位置楞楞的看著窗外。

黑夜中的白色是那樣明顯，夜行菇霸占了H1區所有的地面，巨大的菌菇將其他沒有開燈的高樓直接頂破，它們顫巍巍的爬到廢墟上，努力的綻開自己的菌蓋，他們這棟樓是唯一的幸存地。

“師，師兄！”林奇明的聲音顫抖起來，“網絡斷了。”

沈黎連忙過去，果然已經顯示網絡無連接，不止如此手機信號也一起消失，他們現在徹底和外界失聯。

“網線和信號塔毀了。”張隊長皺眉。

電源刺啦一聲，樓梯的燈立刻閃爍，山羽軒站起來，他冷靜的註視著閃爍的燈，小聲呢喃，“光照條件太差，不適合繼續手術。”

“小羽毛這是手術的問題嗎？要是燈滅了我們可守不住這裏！”旁邊的人恐懼又無奈的喊著。

山羽軒眨眨眼睛，片刻後他才小聲道：“……抱歉？”

“大家不要擔心，我們實驗樓裏有自主發電設備，哪怕是外面的電線斷掉也能繼續供電。”張隊長繼續出來安撫民心，“大家相互照應一下，外來電源和發電機供電切換會有一段時間的電力不穩，王曉，你和我一起去發電室看看！”

“是！”穿著工作服的王曉連忙從人群中出來，和張隊長前往地下室手動開啟發電機。

燈光在閃爍，光照不夠外面的夜行菇也在一點點逼近，眾人下意識擠成一團，山羽軒被擠到沈黎旁邊差點跌一跤，沈黎伸手扶住他帶著他脫離人群，山羽軒明顯不適應人多的地方，一直都皺著眉。

窗前是人最少的地方，畢竟窗戶是最容易被破入，只有林奇明依舊用攝像機試著拍外面的場景。

“越來越暗了。”山羽軒戴著兜帽坐在地上看著那些因為供電不足閃爍的燈，“沈黎，我們還有離開的機會嗎？”

“別擔心，還沒到完全沒辦法的地步。”

山羽軒睜著貓眼盯著窗外，片刻後才開口，“我許了要得到基因病實驗體的願望，願望還沒有實現，要是人類可以變成自己基因覺醒的物種就好了，那樣我就變成一顆貓草順著管道爬出去。”

話音落下的瞬間兩人都楞住，他們對視在一起，在那一刻他們意識到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燈光總會有照不到的地方，有光就有影，而那些嵌在大樓裏面的影在無外力幹涉的情況下是絕對不會照到的。

比如：管道；比如：地下室。

沈黎匆忙起身朝樓道跑，山羽軒看著沈黎的背影，最後還是戴上兜帽跟上去。

“師兄？山醫生？”留在原地的林奇明茫然的看著他們跑掉，“算了。”

他繼續用攝像機記錄著外面的世界，記錄著夜行菇一點點逐漸變異，它的孢子開始能夠被觀測到，散發著一點點綠色的熒光，在白色的世界裏如同棉絮一樣飄蕩著。

很夢幻的一幕，美麗的讓人膽寒。

說實話，林奇明很怕死，他又不是聖人，做著最危險的工作已經覺悟很高了，又有誰不怕死呢？

沈黎和他說：最後一刻我們要給世界留下點東西。

他覺得沈黎說的對。

都要死了，他得留下點什麽才行。

生物侵蝕事件在大霧後發生過不知道多少次，因為危害性太高基本沒有留下過影像資料，哪怕是留下也是受害者用手機拍的顫抖畫面，夾雜著驚恐的喊聲和奔跑時的快速轉向。

這是第一次生物侵蝕發生在設備如此齊全的地方，這裏是防禦最嚴格的H1區，這份防禦足夠讓他們留下影像資料。

……說不定真的可以上課本資料。

另一邊，沈黎和山羽軒開始下樓梯，如果大廳裏的燈閃閃爍爍但還算能看清的話，下面簡直就是伸手不見五指，只有應急通道的感應燈亮著，光線微弱到幾乎看不到。

沈黎沒來過H1區，反而山羽軒對這裏更熟，在到地下室後就是山羽軒在給沈黎領路。

這也是山羽軒跟下來的原因，他算是半個內部人員。

“在前面。”山羽軒指著前面的感應燈，“轉過拐角就是電力控制室，裏面有發電機。”

“好。”

他們轉過轉角，下一刻便看到張隊長站在那裏，他的身影在黑暗的地下室裏不算清晰，看上去似乎剛從電力控制室出來。

“張隊長。”山羽軒喊了他一聲。

張隊長猛地轉過頭，也是他轉頭的動作讓他們意識到張隊長是後退著出來的。

果然，張隊長對著他們大喊：“快走！”

沈黎一把拽住山羽軒的兜帽，把人整個拽回來，張隊長憋著氣拼命往這裏跑，下一刻無數白色的菌絲和帶有熒光的孢子從電力控制室中擠壓出來，就像是被塞過滿的餃子，一下滾水立刻開膛破肚流出餡來。

在反應過來後山羽軒立刻穩住身體往外奔跑，作為一個可以獨立出探索任務的醫生，雖然他看上去體型嬌小人又靦腆，但他體能真的很好，速度完全不輸給其他兩個人。

菌絲和孢子在他們身後爆發，一層層白色鋪滿整個地下室，孢子飄滿整個空間，他們奔跑的時候帶起風，孢子就隨著風粘在他們的衣服上一點點抽出芽，好在地下室和大廳只有一層樓梯的距離。

菌絲畏光，孢子懼光，感應燈隨著人經過一盞盞亮起，每亮起一盞燈夜行菇的蔓延都會遲鈍一下。

整個地下室都被菌菇占據，連樓梯間的扶手都是一層層白色，三人不知道是以怎樣的速度躍出樓梯間，身體剛接觸到光抽芽的菌絲便幹枯在他們身上。

三個人氣喘籲籲，終於敢回頭看看身後。

僅僅只是一墻之隔，甚至連樓梯間的門都沒有關，在有光的這邊沒有絲毫異樣，黑暗的一邊早已被占據，菌蓋頂到天花板，它們蠢蠢欲動，就等著燈光熄滅占據這裏。

“張隊長？”沈黎扶起摔跪在地上長久沒有動作的張隊長。

似乎是終於反應過來，張隊長楞楞的註視著布滿蘑菇的地下室，眼淚就這樣毫無征兆的滑下來。

有些事情一放松就再也回不去了，眼淚也是這樣，張隊長用力的捂住自己的眼睛也無濟於事，淚水糊了他滿臉，黝黑的臉上閃爍著淚花，他忍不住的哽咽著，身體在顫抖，這個堅強的負責人終究是沒有再硬撐的住。

H1區是他的全部心血，在這裏的所有人都是他朝夕相處的同事和夥伴。

這裏曾經是他最意氣風發的地方，哪怕今天早上也還是。

現在，一切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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