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上繁重的防護服，林奇明終於見到了昏迷的江響，整個科研局太大人數太多，林奇明也沒有和這個人打過交道，但此時此刻只要是個正常人都會為他的經歷感到難過，更別說林奇明還是和他做同樣工作的同事。

躺在病床上的人渾身纏滿繃帶，身上插著大大小小的管子，檢測儀器發出滴滴的聲音。

林奇明看向旁邊正在記錄儀器數值的護士，“他……”

“林先生。”護士對他點頭，“醫生已經二十四小時沒有休息，現在實在撐不住無法陪您一起來，但在離開前提醒我們患者會在十分鐘內蘇醒，林先生抓緊時間，因為不知道患者在什麽時候會繼續睡下去。”

林奇明連忙道謝，“麻煩了。”

“大家都是在履行自己的職責，不麻煩的。”護士笑了一下，雖然繁重的防護服看不到她的臉也看不到她的笑容，但通過她的眼睛林奇明也能看到她的笑意。

話音剛落，林奇明便看到江響的手指顫抖了一下。

“江響？”林奇明連忙蹲下來，但是在蹲下來的瞬間，即使隔著防護服林奇明也嗅到了難以言喻的味道，像是硫磺，又像是長年未清理的冰箱，刺鼻的感覺直直撲進他的肺裏，林奇明差點咳嗽出聲。

強忍住沒有後退，在適應幾秒鐘之後他才開口詢問護士，“這什麽味道？”

“他中了毒，是一種我們現在還未曾發現的毒素。”護士小聲解釋，“他的身體因為這些毒素在不斷潰爛，醫生用了很多種方法才把潰爛的速度放緩，勉強控制住。”

“好。”林奇明點頭。

林奇明繼續呼喚江響，試圖把人喚醒，江響的胳膊顫抖的幅度也越來越大。

但是很奇怪，江響的手指活動並不像正常人將要蘇醒時的模樣，如果真的要說個形容詞，林奇明覺得很像一只螞蚱，螞蚱被抓起來後不斷揮舞著四肢，背後張開翅膀想要飛逃。

他的活動幅度越來越大，眼看著整條手臂都要扭曲。

很快不只是胳膊，江響繃帶下腐爛的皮膚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蠕動，他沒發出絲毫聲響，只是在扭曲著，動作詭異到可怕，鼻翼間的硫磺味越來越濃，越來越難聞。

林奇明終於堅持不住，他退後兩步，“這是正常現象嗎？”

“不，我也沒見過這樣的事情。”護士用力搖頭，“我現在就通知醫生！”

護士第一時間拿起對外溝通的通訊器，“醫生，患者情況不對！”

“撤離？為什麽？”

“……基因檢測？”

醫生急促的聲音響在護士耳邊，但是比起這個，她聽到的是林奇明對著他喊‘快逃’，以及一種對她來說相當怪異的聲音，像是她們在配藥時用針頭紮進藥瓶的橡膠瓶蓋裏，帶著一種堵塞的摩擦聲。

哢嚓一聲，有什麽被撕裂了，上次她不小心扯破床單時發出的就是這樣的聲音。

她只是稍微轉一下頭，便看到了那一幕。

是蛻皮吧？她這樣想。

人類扭曲的從病床上坐起來，繃帶下潰爛的皮膚一點點脫落，臉上的皮膚也在龜裂，黑色的觸須從他的額頭上鉆出，另一邊雖然沒有鉆出來但也已經看到頂出來的包。

脫落下的下巴骨後是尖銳的口器，像是不知道放大多少倍的昆蟲。

護士終於發出尖銳的慘叫聲，一瞬間那東西的觸須和口器便直接對著她，因為過於碩大她甚至可以看清楚它額頭上的覆眼，那東西發出明顯不是人類的聲音，口器和牙齒直接朝著她咬下來。

林奇明將她一把拉出來的時候，她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只記得擺放在床邊的儀器被它咬了個稀爛。

“基因病。”林奇明拉著護士往外跑，“是螞蟻！”

“什麽？！”護士終於反應過來，“可是在治療之前我們徹底檢測過基因，他的生物頻率是人類。”

“誰知道。”林奇明壓根沒時間思考這種事，他只顧著和護士往外跑，即使不回頭他也能聽到身後淒慘的聲音，墻壁被尖銳的東西劃爛，儀器因為被損壞發出電流聲，燈光熄滅，蹦出來的火花一閃一閃。

但是這裏是特殊ICU，為了應付突發情況建造的堅固又安全，即可以進去防止外面人進來。

也可以把東西關在裏面防止它出去。

後面的東西越來越快，防護服明顯妨礙他們的行動，但是現在已經沒辦法了，他們不能回頭也不能換路線，只能一直往前，護士也明白現在的危機情況，連一點都不敢落下。

在最後一刻，兩人沖出ICU的大門，防護門關閉，關閉前兩人終於回頭，便和一對碩大的覆眼對上，無數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著他們。

兩人癱軟在地上，護士撕開臉上的防護服，眼圈紅紅的，眼看著就要哭出來。

也就在這時，醫生終於折返回來，他眼裏滿是紅血絲，在看到他們的樣子和緊閉的大門後就知道真的出了事，他退後一步靠在墻上，差點直接暈倒。

“小梅。”最後醫生還是堅持住了，“我去聯系特異局和醫療局，你來幫忙，林先生麻煩你通知一下科研局。”

護士雖然腿軟，但還是用力的支撐起自己，“是，我馬上就來。”

說完護士看向林奇明，“林先生怎麽樣？沒事吧？謝謝你救了我，但是情況緊急，事後我會去道謝。”

“沒事。”林奇明沒有擡頭也沒有拆開防護服，“你快去吧。”

護士和醫生迅速下樓，誰都不知道特殊ICU能撐到什麽時候，這裏可是醫院，要是真的被突破那可就真的完了。

林奇明靠在墻上，他解開身上的防護服扔在旁邊，唇色蒼白，在他的胳膊上有一條不到2cm的口子，微微滲出一點血來，這是剛才他去拉護士時不慎被波及，哪怕有防護服都被切開一道口子。

明明只是破了一點皮，但他卻感覺自己的身體在迅速麻痹，順著手臂以可以感受到的速度蔓延。

他已經站不起來了。

趁著還有知覺，林奇明以最快的速度通知科研局，一通電話打過去，短短不到一分鐘他卻已經拿不住手機，手機從他的手心裏落下，他下意識去接，手臂早就不聽使喚，沒能接住手機也不知道怎麽誤觸打開了相冊，相冊中的第一張照片是沈黎。

手機屏幕被摔裂，沈黎的臉上裂開一道裂紋。

“師兄？”林奇明無奈的笑了，“真是的，你到底是不是錦鯉？”

“簡直倒黴……透了。”

麻痹感還在蔓延，他逐漸的感覺不到自己的嘴唇，感覺不到自己的觸覺，仿佛連聽覺都消逝。

還能再睜開眼睛嗎？

在最後一刻，他這樣想著。

……

此時此刻沈黎剛跟著趙教授來到醫療局。

“基因病太危險，到目前為止我們沒有找到任何醫治的方法，只能努力想辦法緩解，但變異到一定程度人就不是人了，而是怪物。”趙教授背著手，神情裏帶著無奈和苦澀，“檢測不到人類的生物頻率，找不到任何思維方式，只能看著一個人變成怪物……”

不管是對醫生還是對患者來說，這無疑是非常痛苦和絕望的。

“完全沒有辦法？”

“在大霧出現前基因疾病就難以治愈，現在我們也沒有足夠的案例去針對性拯救，所以小沈，你的存在非常有意義。”

“如果提前知道哪個人的基因會發生變異，提前找到患上基因病的人，是不是可以去幹預去拯救？”

沈黎眼睫毛微微顫抖了一下，他微微垂下眼簾，雖然表情上沒有什麽變化，但沒有誰比他更清楚這是一項多麽艱巨的任務，他只能點頭表示自己一定會幫忙去做。

就這樣，在這種氣氛下，他們來到醫療局的特殊處置室，剛把左腳踏進來沈黎就僵住了，他感覺自己身上的汗毛都在爆炸。

“小沈？”趙教授發覺沈黎沒跟進來，於是疑惑的喊他名字。

沈黎沒有回答，只是遲遲不肯把右腳邁進去。

他的異常反應立刻引起趙教授的註意，趙教授看著他，又看了看身後的門，他立刻反應過來，匆忙抓住沈黎的手。

“你感覺到了什麽？”

沈黎註視著趙教授身後的房間，片刻後才開口，“蛇，這房間裏好像有一條蛇。”

實際上，如果不是他很清楚自己沒有看到，會覺得自己的感官欺騙了自己，他明明註視著一堵墻，沒有聲音也沒有任何裝飾品，甚至連門都沒有，但在沈黎的腦海裏，有一條蛇正盤在什麽上面。

它似乎註意到了自己，豎瞳就這樣盯著他，蛇信不斷吐出來，帶著鮮艷的血色。

蛇的視力很差，沈黎也很清楚它不是在註視自己，但這種捕獵的架勢實在是讓沈黎有些難以前進。

趙教授放開沈黎的手，接著他笑了，“看來，小沈你確實可以比生物頻率檢測機更早感覺到一個人的基因變化。”

“他因為異於常人的舉動被妻子送進醫院，一開始去的是精神科。”趙教授註視著對面的墻，“在和醫生的交流中，他總是覺得自己是一條蛇，而且莫名其妙全身燥熱，那段時期恰好是蛇類的發情期。”

趙教授搖頭，“一開始所有人都以為他精神出問題，後來才意識到可能是基因病的問題。”

“現在，他的生物頻率已經變成蛇了，但是小沈你可以和他見個面，他身上還未發生異變。”

當然這只是開個玩笑緩解氣氛。

“不，我不準備和他見面。”沈黎卻認真的回答：“他在我眼中是一條很奇怪的蛇，和我認識的蛇類都不太一樣，如果現在他還是人類模樣，會讓我產生極端矛盾的偏差，現在的我還不能完全適應這種偏差。”

趙教授驚訝的看著沈黎，片刻後才開口，“……你不覺得我只是和你開個玩笑嗎？”

“是嗎？”沈黎有些疑惑的看著趙教授，“所以你剛才是在騙我？”

倒也說不上是騙，但也不能說是沒騙……

生平第一次，趙教授覺得年輕孩子似乎比自己這些老頭子還要更奇怪一點。

好在沈黎並沒有刨根問底，趙教授繼續帶著沈黎往另一個方向走，在一次次確認中，趙教授幾乎百分百確定沈黎可以察覺到人類基因變異，他有些興奮，想要將這個好消息和他的老朋友們分享。

只要有沈黎在，說不定真的可以找到解決基因病的方向。

在趙教授打電話的時候，沈黎站在窗前，窗外還下著雨，時不時有一聲驚雷，黑色的眼睛倒映著外面的落雨，手機鈴聲混雜在雷聲裏不算清晰。

沈黎把手機拿出來劃到接聽鍵。

“餵？”

“沈師兄？是你嗎？！”對面的聲音非常焦急，是個陌生人，而且能聽到他身處的環境很亂。

沈黎看了一眼手機界面，是個陌生號碼，但也沒有普通人會知道他的私人號碼。

“我是李青。”對面終於自爆身份，省的沈黎問了。

但緊接著李青就跟上了一句讓沈黎沒有想到的話。

“奇明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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