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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幸好……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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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乃六部之首。吏部的頭頭被下獄,春光正好的都城中,一片風聲鶴唳。

林季,是眼看便要入閣的重臣……

可偏偏寫了個什麽《顯州野記》。(※)

這書的內容,是林季隨性所寫,涵蓋神鬼仙狐,是娛樂之作。可誰知裏面有一段,言說先帝白天還精神奕奕,入夜得了仙家召喚,宮殿一片紫氣暗升的祥瑞之氣中,他上天庭做神仙去了。侍奉先帝飛升的,只有當今聖上,梁相和一名禦醫。

這本是想言說皇家乃是直授神諭的天子之家,看細想,卻暴露了元和帝繼位的可疑。

書不知為何,流入梁玨父子手中……

一朝過,言官們的彈劾奏折堆滿了皇上的禦書案。

文字獄!

當日先帝駕崩時,知道他身邊只有三人在場的重臣雖然不甚多,卻也不止林季一人,怪只怪林季偏偏要把這件事情白紙黑字的寫下來,也怪他去觸梁玨的黴頭,更與他棋差一招。讓對方先下手為強了。

皇上這些日子沒事,就將自己關在禦書房中,誰也不見,梁玨在朝中的勢力根基,比他預想的要深。梁玨他深知自己弒父的秘密,包庇多年,卻也以此暗暗挾制自己多年……

受惠於人必受制於人,更何況這惠是“天下”,但是……天下之主,怎能受制於人呢?

正這當口,李羨塵和洛銀河回朝覆命,皇上並不關切蒂邑族之事,見面第一句便問:“朕讓你們密查之事,如何了?”

二人將查實之事,向上奏報,隱匿了一些沒有確切證據的。皇上看著一沓文書,眉頭逐漸凝起來,嘆道:“這老狐貍到底還是油滑。”

那些查證之事,雖然明知授意之人是梁玨,但犯事之人無一與他直接相關,能坐實的最大不是,便是竹泉幽邸建的稍微奢靡了一些。

其他的事情,全無物證,若想依靠人證,不僅牽涉之人甚廣,更摸不清哪條線才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重點,若是條條去順藤摸瓜,只怕要摸上個三年五載的。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目前皇上對梁相的態度,已經有了微妙的轉變,不似洛銀河剛到書裏之時,他聽聞李羨塵略有針對梁玨之意,便出言斥責。

那時只盼朝上一團和氣的皇上,終於被梁玨一手促成的牽涉朝中重臣的文字獄打破了。

君臣三人各懷心事,可任誰都沒提林季之事——

皇上不提,是因為他知道先皇身故的緣由,稍有不慎便會被扣上弒父奪權的惡名,心虛;

李羨塵不提,是因為林季白紙黑字,靠他空口白牙難以辯白;

洛銀河不提,是因為歷來文字獄,案案慘烈,幾乎無人生還,除非皇上有心放過,看如今皇上的行事,即便有心放過也是力不從心。

回府的路上,李羨塵一路無話,洛銀河知道他做這種姿態,定然是將事情的因果結局在腦海裏運轉了數遍,今日面聖,他只字未提,皇上也只字未提,便是這事情死局之勢無解,君臣之間,話不一定要挑明,挑明了反而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晚飯時,李羨塵喝了很多酒,只是他酒量太好,一杯接一杯的喝,也只面色微紅,絲毫醉意都沒有。

是人,便都有無所適從的時候。

但素來沈著冷靜的人,一旦做出頹唐之姿,便會讓人看著就心疼——林季是他的啟蒙恩師,他無力相救,在面對失去的同時,還要承認自己的無能為力。

此時,洛銀河明白說什麽去寬慰他都是無力,心中盤算,事情是否還有回旋的餘地。畢竟,只要人活著,便有希望,現在就放棄,總歸太早。

想到這,洛銀河問道:“梁相……為何會突然針對林大人?”

李羨塵先是一楞。

對啊!他騰的站起來,自嘲笑笑,當真關心則亂。

自聽到林季牽涉到文字獄中,他的心便亂了,他從心底裏認為梁玨針對自己,所以針對洛銀河,所以針對與自己相關交好的眾人,但事實真的如此嗎?

可不是入了誤區了嗎?

林季雖然與李羨塵師徒情深,私交極好,但在朝政上,他一直中正,並沒表現出黨派之爭的意圖。

梁玨若是如瘋狗一般亂咬,豈非無端樹敵?

這不是他的風格……

其中定然有林季尚未言明的因果!

許是看見了希望,又或是喝了酒,李羨塵一把將洛銀河擁在懷裏,也不顧那人身子陡然僵住了,只管緊緊抱著他,低語道:“幸好……有你。”

洛銀河一時沒反應過來,木在他懷裏,他身上淡淡的酒氣柔和著衣衫上熏香的味道,竟有些特別的好聞,而後回了神,伸手在他背上拍兩下,道:“那還不快走,咱們即刻便去見林大人。”

原書裏,林季並沒有這次劫數。

刑部上下,經過毒疫一事,看待洛銀河便如同再造父母一般,他和李羨塵深夜到訪,加之皇上並未下不準探視的死令,是以,從衙門守衛,到內牢,二人一路暢順無比。

但見到林季,二人還是同時大吃一驚。

洛銀河與林季朝堂上點頭之交,私下裏寥寥數面,印象中,林季耳順之年,儒雅風華,氣韻如徐徐清風,身骨卻如蒼松勁柏,如今他仿佛一夜之間受盡了疾風驟雨,面色滄桑,再看身上更滿是斑駁的血跡。人昏沈的睡在牢中的草榻上。

此次案子交由刑部,但林季官居高位,案件的主審掛名了太子,不想競對林季下了這樣的重手。

李羨塵見了,急切上前,俯下身子觀瞧:“他們……太子……竟對您用刑了嗎?”說著,他想去扶住林季的身子,卻不知他到底傷患何處,雙手一時間擎住,無所適從。

林季睜開雙眼,見是李羨塵,勉力坐起身子,眼神中萬語千言要講,但終於只是張了張嘴,言道:“這次老夫恐怕是過不去了……”

“到底……梁玨到底為何這樣針對?”

林季頹然搖頭,道:“我也想不明白。”

師徒二人對話,洛銀河在一旁聽著,從事情的發展來看,皇上似乎還在猶疑,想讓林季盡快認罪伏誅的是太子。

梁玨一直在明裏暗裏的支持太子。

文字獄,坐實了便是滿門抄斬,可聽林季言語間,並沒有擔憂家小之意,如今,也只是他一人下獄,林府,還好生安在,林家上下正奮力打點,想要救林季出來。

李羨塵細問了半天,毫無收獲。

洛銀河反而覺得,林季並非不知道梁玨為何針對,而是不願說。他大約是被以全家性命威脅。

想到這,他心下飛速做了個盤算,道:“阿塵,可否讓我和林大人單獨聊幾句?”

李羨塵微微楞了片刻,似乎是沒想到洛銀河在這當口,又如此親昵的稱呼自己,點點頭,出了牢門。

見他走遠了,洛銀河全然不嫌臟,在林季面前大大咧咧的坐下,神色平和的看著林季,並不著急開口。

面前這年輕人,一雙眼睛生得很好看,靈秀剔透,林季覺得,他的雙眼仿佛能窺見自己的內心,他雖從未與洛銀河單獨相處,但自從他在天濤河畔顯露異才,而後種種,讓人嘆為觀止。

林季知道,他不簡單,把李羨塵支開,該是發現了什麽端倪。

“你和羨塵……很好,老夫倒是沒想到,羨塵的歸宿是這樣的。”

洛銀河淡淡的笑了,言道:“林大人與梁玨的交易,只怕要落得滿盤皆輸。”

他的語氣篤定,讓林季驚駭,勉力直起身子,向墻後靠了靠。

洛銀河便知道他料想的不錯,林季的動作,是非常明顯的戒備和自我保護。

“如今林大人手中有籌碼,梁玨才以大人府上老小性命交換,若是他日大人身死,豈不是妻兒無依,任其宰割,到時候,梁玨斬草除根,參奏一本,抄了大人滿門,何其容易?”

過了半晌,林季才嘆道:“以你之能,既然料事如神,難道算不出來是何事嗎?”

這老頭子……

洛銀河突然牙根有點癢癢,面兒上不露聲色,言道:“下官身體不好,通神虛耗太過,吃不消的,還盼能多陪阿塵些日子。”

“但至少你知道這是一趟渾水,你既然關心他,就不該讓他踏進來。”

保護,有千萬種,林季的保護,便是讓李羨塵一無所知,可李羨塵本就身在局中,如此懵懂,早晚有一天死得不明不白。

林季慣於明哲保身,有他的生存之道,卻也有他的迂腐逃避,想當初,他最愛的女兒要被生祭河神,他縱使肝腸寸斷,也無所作為,李羨塵與那原主背著林季,定下了貍貓換太子的連環計,卻正叫洛銀河給撞上了。

他的小女兒,如今還被偷偷養在城郊,本想待一年半載之後這事淡出朝臣視野,好再想個由頭,接回來團聚。

“林大人啊……天下的好買賣,哪裏有一拍即合的?”洛銀河起身,換了一種淡漠的語氣,“大人還有個本該生祭河神的小女兒……”

李羨塵這會兒站得遠遠的,看二人在牢內攀談,見洛銀河起身,也不知說了些什麽,便看到林季突然之間,從地上跳起來,素來溫文爾雅的老師,身上的傷都不疼了似的,一巴掌往洛銀河臉上招呼過去。

被洛銀河側身閃過,老爺子還欲再動手,大有逆子不孝,今日裏非要教訓教訓的架勢,只是這第二巴掌,被洛銀河擡手扣住了手腕,下一刻洛銀河與他耳語幾句,林季的手瞬間松下來,嘆氣搖頭,頹然坐倒。

李羨塵不知所措,想去勸勸,又怕這是洛銀河的什麽激將法。

他正踟躕,卻見洛銀河轉向他,招手示意他過去。

再看林季,面兒上說不出是一副什麽樣的神色,憤怒、後悔、自怨自艾又有幾分認命。他見李羨塵到了近前,伸手指向洛銀河,顫聲道:“你二人一個紅臉,一個白臉,配合得宜!”

這話,李羨塵當然是一頭霧水的。卻聽洛銀河聲音冷冷的,道:“若非阿塵想救你,我才懶得管你的死活,身為當朝重臣,管不住自己手中筆,出了事,只會逆來順受……”

李羨塵見苗頭越發不對,剛想打圓場,誰知林季前所未有的矯捷,掄圓了胳膊,便向洛銀河臉上扇去,洛銀河身子微微一抖,人沒動,被林季著著實實扇了一個耳光。

打得極重,他身子猛一栽歪,連納蓮都從領口跳脫出來。

再擡起頭來之時,他白皙的半邊臉頰暈紅一片,嘴角掛著一縷鮮血,沾住了幾根淩亂的發絲。

洛銀河眉毛微皺,冷笑著抹掉嘴角的鮮血,道:“林大人,出氣了嗎?你和我動手,是因為知道我至少不會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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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借鑒《湘山野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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