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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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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 濃雲低垂而星月不顯,正是一日之中最黑暗的時刻。

隨著一聲悠揚的鳥啼,滂潑大雨落下。

攜帶著水汽的涼風拂面, 氣溫仿佛一下下降了不少。

牧丹青撫著胳膊上起的雞皮疙瘩, 望著天幕之上被陣法隔絕形成的雨簾,頗感不詳:“這雨下得這樣大,恐怕會影響乃至克制火屬性法術吧?”

天時地利,總對戰局會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他們費盡心思, 提前布的九轉火龍陣效用也將會大大折扣。

嘉實安撫她:“放心, 雨不會一直下的。”

“嗯……”

話音剛落,一道閃電劃破雲層。

巡城之人瞧見山坡之上再次晃動聚集過來的大群喪屍,大聲稟報:“西北門, 敵襲!”

……

轟隆隆——

爆破的符篆和遠程火系法術接連投擲而出,爆裂開來的火團照亮夜空。整個小城都在轟炸聲中輕微的顫抖著。

因暴雨的壓制, 遠程法術攻擊的消耗增加而傷害降低。

絨絲蟲很快靠用低等喪屍的命來填陣的方式, 突破了火龍陣, 直奔著結界而來。

時絨歪在西北門的門前整理發帶, 身前身後站著出城的近戰小隊。

高等級的喪屍自有白亦和老祖他們盯著,近戰小隊的任務是在遠程火力的掩護下, 出城清清兵, 別讓堆山碼海的喪屍靠近結界玩自爆, 又或者是把城門口給堵了。

龍濉不知為何臉色不太好,雙手揣在身前, 兩根大拇指不住旋轉摩擦著, 若有所思。

申飛看了看先鋒近戰小隊的隊伍構成, 那叫一個參差不齊, 什麽境界的都有。

連時絨和龍濉這樣的晚輩, 也被選上了前線,實在是人手不足,每人都要以一當百來用了。

申飛知道時絨不是省油的燈,更為關照龍濉一些:“一會若有危險,你就往我這邊靠,我自會照看著你的。”

小奶龍感激地拱手:“謝謝前輩。”

時絨聞言靠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大言不慚:“別怕,我也會照看著你的!”

這話屬實,她原是要被安排去東門,迎接來自丹山城的大波喪屍的。

只因想盯著龍濉,看看他那氣運之子的光環到底要怎麽發揮,有沒有她操作的餘地,這才巴巴地跟到了西門。

龍濉被拍了兩下,臉色更差了,欲言又止:“我……”

暴雨傾盆,漆黑的夜色之中,他渾身的僵硬並不顯眼。

時絨站在近處,卻瞧見了他煞白的臉色,心裏一咯噔:“怎麽了?”

恰逢城門大開,近戰小隊在申飛的一聲令下後迅速沖出城門。

出了結界,龍濉的臉色才轉好了一些,輕輕松了一口氣。

“絨姐。”他小聲道,“我要晉級了。”

“!!!”

……

“你瘋了!”時絨一刀一個小喪屍,“要晉級了還出城?嫌命太長哇?”

“我沒瘋。”奶龍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解釋道,“城裏有護城大陣,我若是在城裏晉級,雷劫便全打陣上了。拖累守陣的長輩不說,淬體的雷劫若是沒有降臨在我自己身上,便是成功晉級,我的肉身也會比其他同族弱的,我不要……”

時絨:“……還能憋回去嗎?”

她也一直在壓境界。

骨魂火吞了那麽多血蟲,至今都忍著沒有突破化境後期,就是覺得在戰場上突破,風險太高了。

龍濉:“真的是憋不住了。你剛拍我那一下,差點把我境界拍松了……”

他一副拿定主意的樣子:“反正我皮糙肉厚,扛打。之前渡劫,雖然疼了些,也都沒有失去意識過,在戰場上晉級應該也沒什麽。絨姐你不是說會罩我嗎?你幫幫我嘛,行不?”

時絨:“……”

你怎麽好用這麽軟的語氣,說這麽悍的話的?

時絨腦瓜子嗡嗡的:“你家老祖知道你頭這麽鐵嗎?”

龍濉一樂:“嘿~他不知道!”

“……”

時絨完全不知道他在樂什麽,熊孩子真特麽能搞人心態!

……

一擡頭,雲層之上洶湧的雷光乍現,轟鳴陣陣。

嘶——等會兒……

雷?

時絨仰著腦袋,眨巴眨巴眼:不會吧,不會吧,這也行?

“你當真想好了?”

“嗯!”

“那你晉級吧。”

時絨心中稍定,活動活動了肩膀,“就在這,我來給你護法。”

龍濉大喜:“好!”

……

暴風雨的陣仗太大,再加上四面喪屍圍城,戰亂紛起,未有人註意到雷雲的變化。

當第一道天雷紮紮實實打在人的身上之時,眾人才愕然地反應過來:“晉級雷劫?!是誰在晉級?”

龍族長老們一看這陣仗,當場要瘋:“夭壽咯,快快快!快把龍濉那崽子拉回來!”

然而身處悍然天雷中央的兩個小崽子,一絲一毫沒有體會到長輩們的擔憂,擱哪兒上躥下跳的,宛如瓜地裏快樂的猹。

“蕪湖!這雷霆之力也太強了吧,簡直是絨絲蟲的克星,一殺一大片!”

“唔哦哈哈哈哈~我還能扛,劈我!!”

“走走走,這邊劈完了,咱們換去那,那邊蟲多!”

“哦哦哦走!”

聽到大概的申飛:“??”

你們中州大陸的崽子,都是瘋成這個樣式的?

完全沒人管得住了是嗎……

小城其餘眾人則又是一陣頂禮膜拜,國師所言的真龍神跡真的降臨啦!!

……

龍明祖看得整個汗毛倒豎,擼起袖子便要上前阻止。

被白亦風輕雲淡地給攔了下來:“龍濉壓了境界,此次突破早有準備,不是一時興起。他年紀雖小,行事還算穩當,有我絨崽護著他,你不必擔心。”

龍明祖:……雖然但是,可你絨崽不也才化境期嗎?

他不好明著反駁,尤其清慈道君乃是用那麽驕傲的語氣說出這句話。

“而且……”

白亦看那雷光之中,眼神明亮,笑容前所未有明朗的小龍,淡淡道,“少年者,敢與天鬥。他樂在其中,你又何必強行庇護呢?”

龍明祖微楞。

事已至此,他也只好在旁邊默默多加關註了:“是。”

……

絨絲蟲物防低,且群體纏黏在一起,水火尚且可以成為它的克星。

能瞬間擊穿皮囊、灼傷它們本體的雷霆之力,效果更加斐然,甚至於可以基本無視絨絲蟲分身的等級。

渡劫期喪屍見了迎面而來的小龍,都要暫避鋒芒。

否則一旦被雷霆之力觸碰到,麻痹倒地,就會被緊隨其後的時絨當場補刀。所過之處,勢不可擋!

龍濉帶著這雷霆之力的buff,內心洶洶的中二魂被激了出來。

雖然疼是疼了點,但可把自己牛逼壞了。

嗷嗷叫喚著,直往喪屍堆裏沖:“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我殺,我殺殺殺!”

時絨:“……”

寶兒,寶兒你上頭了。

她在旁邊聽得好羞恥啊。

……

申飛看出點門道來,當即轉變勢頭,轉攻為輔,環衛在龍濉身邊,幫忙收割人頭。

四十九道雷劫持續了一個多時辰,西門被圍堵的困陣被生生撕裂出一道口子來,看得眾人目瞪口呆,歡欣鼓舞。

“這也太強了!”

“可惜雷霆之力,乃是自然之力,非人力所能掌控。”

“可世上也沒幾個人能像龍族一樣彪悍,一邊扛著雷劫晉級,還能一邊到處跑的殺蟲吧?”

“這意志力,恐怖如斯……”

……

雷雲散去。

渡過雷劫的龍濉餘韻未消,渾身浴血還在嗷嗷怪叫。他如今殺紅了眼,楞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申飛為難:“趕緊攔人啊,再往前沖,蘭源城的火力支援覆蓋不過來了!”

時絨搖搖手,表示淡定,放著我來。

湊上去,輕輕在龍濉耳邊:“小龍,你家老祖拿著笤帚來找你來了。”

龍濉一個哆嗦:“!!”

眼也不紅了,氣也不湧了,瞬間老實:“啊!在哪兒呢?!”

……

近戰小隊打的是游擊戰,無需推得太前。

主要還是依靠遠程輸出,這樣可以盡最大可能地減少傷亡。

龍濉一鼓作氣,不僅將西門的困境解決,還一路打到了北門處。

雄赳赳氣昂昂地從北門入城,本以為可以得到兩句誇獎,卻被迎面走來的龍明祖賞了個大腦瓜崩,委屈地抱頭歪到城角抹眼淚,被龍族長老們圍起來數落。

時絨略感同情:……真慘啊,這屆傲天。

“利用雷劫之力對抗絨絲蟲效果顯著,迄今為止有好幾個人申請為近戰小隊保護著,去城外晉級殺蟲。”

龍明祖冷著臉問龍濉,“你是第一個,說說經驗,盡量避免出現其他損傷的情況。”

龍濉抱著腦袋,眼珠子轉了轉,小小聲:“您這是在誇我的意思?”

龍明祖一揚手:“還貧?!”

龍濉直縮脖子:“我說,我說說說,就是很疼!”

“雷劫加身的一瞬間,身體會出現麻痹和抽搐的情況,人根本動不了,邁不開步子。不過我動不動沒關系,找個人配合就行了。等雷劫降臨的一瞬間,讓她把我當炮仗一樣扔出去炸蟲就行了,是吧,絨姐?”

他被扔出去時雖然毫無戰力,但同時被雷擊中的絨絲蟲狀態會比他更差。

等他從雷劫那個勁兒緩過來,就可以開開心心和沖上來的時絨一起收割人頭了。

深藏功與名的時絨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咳咳,我這是為了大局……”

龍濉沒心沒肺:“是的,有個配合好的隊友特別重要!”

龍明祖:“……”

聽我說,謝謝你。

……

萬族聯盟的人數上萬,在歷經戰場之後,正瀕臨晉級突破狀態的不下百人。

自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小甜龍那樣抗造。

皮糙肉厚是其次,首先還得根基紮實,身體無暗傷病竈,整個晉級過程水到渠成,完全沒有內憂,才可冒險一試。

如此篩查下來,自願且能去城外晉級者不足十人。

被仔細安排著當做秘密武器,等到圍城壓力巨大、萬不得已之時,放出去一波清場。

……

萬族聯盟原以為可以據此逆風翻盤。

在雷霆之力的加持之下,與絨絲蟲持續苦戰三天,始終略占上風。

然而直至九名晉級者接連耗盡,漫山遍野的喪屍群瞧著卻沒有絲毫減少的意思,反而愈來愈多,防線越壓越近,宛如殺之不盡。

最起初的希望在隨著時間的推移,一點點地被消磨著。

疲憊與傷勢在不斷地堆積,絕望慢慢隨之升騰而起。

眾人不禁想:若雲州已成一片死亡的大陸,他們這區區上萬人,難道要與整片大陸的喪屍相抗衡嗎?

……

眼見蘭源城內人的氣勢愈發的消弭,絨絲蟲為了一舉擊潰他們的心理防線,竟然以碧水鏡直播的形式,大大方方展示了它源源不斷的援軍。

綿延的群山已成一片焦土,湧動的喪屍群遍布山野,密密麻麻,綿延不休。

全是從丹山主城城內而來。

桑延想封掉這個帖子時已經遲了。

大部分輪休的人都看到了那畫面,不少人抱著碧水鏡,絕望崩潰大哭。

一青年喪屍陰冷地對著鏡頭,咧著嘴笑起來:“小打小鬧地陪著你們玩了幾天,終歸是些上不了臺面的把戲。空間陣法已開,且看你們還能蜷縮在那龜殼之中,再撐幾日吧!”

……

“看來丹山的空間陣果然被它恢覆了,咱們吶,能熬過一天算一天咯……”

申飛剛從前線撤下來便聽說了這個消息。

一個魁梧健壯的大漢,點煙桿兒的手微微顫抖,仿佛無力托舉那根細弱的煙桿,滿身血汙,靠在墻角休息。

時絨同樣灰頭土臉,順手擦了根火星,點射到他的煙桿兒上。

隨意掃了一眼,便收起了碧水鏡,大喇喇地坐在地上:“堂堂大乘,咋虛成這樣?”

申飛老臉一紅:“我本來就是虛堆起來的!根基虛浮得很,以後怕是不能晉級,只能這麽著咯。”

這話一出,時絨腦子裏模模糊糊地閃過什麽東西。

但下一秒被牧丹青喊了一聲,打斷了思緒。

牧丹青給她遞了幾枚丹藥過來:“吃了再休息一會,力氣恢覆得快,別刷碧水鏡了。”

時絨哦哦應著,就著她的手,一口全吃了。

申飛跟著伸手,以為能混到兩顆丹藥。

牧丹青回以尷尬的笑容:“對不起啊前輩,這是給小輩特制的,您的回覆丹一會兒就會有人來派發了。”

申飛:“……”

你不必解釋,我懂。

被偏愛的時絨哢嚓哢嚓地嚼著藥丸兒,隨地往草席上一躺,看著結界外的喪屍:“其實前輩不用太悲觀,陣法的事兒還說不準呢。”

申飛:“啊?”

時絨看看天色,“算時間,應該也快到了吧。”

……

丹山城。

落霞漫天,染紅了整座寂靜的城市。

一只燕鳥展翅低飛,飛快地略過主街道,在靠近空間陣的前一刻,像是撞到什麽無形的刀刃,整只鳥瞬間頭身分離,一刀兩斷。

空間陣光芒乍起,一批喪屍被傳送過來。

它們目的一致,麻木地擠上主街道,直奔著蘭源城的方向而去。

有人低頭朝燕鳥的方向看了一眼。

毫無靈氣的凡鳥,絨絲蟲對它們毫無興致。一腳踢開,便放置不管了。

自然也未有人留意到燕鳥的羽毛之下,跳出來一個呆頭呆腦的小火柴人。

依靠嬌小的身材,藏在青石板道路的縫隙之中,慢慢地朝空間陣法某處摸去……

……

時絨點開了絨絲蟲的直播貼。

好巧不巧在角落裏發現了那只小火柴人,揚唇一笑:“呵……”

隨後給絨絲蟲在直播間留言,為了讓它認出自己,還特地改了昵稱。

【時絨】:蟲老板,你的好日子到頭啦!

絨絲蟲一看見時絨的名字,就條件反射地生氣,面目扭曲。

冷笑:“你又在故弄什麽玄虛?”

就看到空空蕩蕩的直播間內,只有她一個人在刷屏。

不停地飄著——

【時絨】:我來數二十個數吧。

【時絨】:二十

【時絨】:十九

【時絨】:十八

絨絲蟲被她數得心裏直打鼓,意識到不對,剛要回頭。

時絨嘻嘻一笑,毫不講武德。

【時絨】:一!

【時絨】:boom~

彈幕乍現的一瞬間。

轟!!!

整個直播的鏡頭被爆裂的火團沖擊地飛了出去。

蘭溪城眾人皆驚:“怎麽回事?!”

時絨愉快地吹了個口哨:看,提醒你又不聽吧。

……

眾所周知,危險的爆炸任務,就應該讓無人機去執行。

三日之前,時絨作為一個星際時代的人,在龍族老祖們爭執不休的時候便想到了這一點。

但時間太匆忙,她沒辦法短時間內弄出個無人機出來,便去找師尊求援。

師尊不能離開城墻,不能離開絨絲蟲的視野,傳遞消息要麽和滄明鏡一樣明著商量,要麽就只能借著情侶之間的小把戲,在他的手裏寫寫畫畫了。

好在她與師尊默契十足,時絨只在他的掌心寫了無人機三個字,他便什麽都懂了。

小火柴人是當年給青牛族人做小木頭人的簡易模型,能跑能跳,但充能一次只能走個上百米,就是個小玩具。

但因此極不起眼,不會被絨絲蟲感知到靈氣波動,再適合偷渡不過。

白亦在小火柴人身上安置了高級起爆符,將小火柴人偷偷安放在普通燕鳥的身上,再催眠燕鳥,告知它目的地。

一連做了幾個類似的裝置,以確保任務萬無一失。

慢是慢了些,卻是暗度陳倉,成功幾率最高的方式。

好在那群燕鳥恰好趕在空間陣開啟後不久,便趕到了丹山城,炸毀了陣法。

……

大多數人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只看到城外的絨絲蟲突然發了狂,聲聲嘶吼著時絨的名字,恨不得嗜其血,啖其肉。

時絨根本不鳥它,窩在城池裏頭,自個開了個帖子。

讓桑延給她頂置,為眾人簡單說兩句,解釋情況:“絨絲蟲在丹山城的後援空間陣已經被咱們給炸了,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沖鴨!^_^”

這話聽著雖然有畫餅的嫌疑,但只要撐下這最艱難的,最後一波喪屍潮,雲州其他零散分布的喪屍便再難成氣候,可以被他們輕松分而化之。

【飛飛】:我的天哪,我又好起來了,我又看到了希望!!

【頭上有犄角,身後有尾巴】:沖啊!!!!

【嘉天逸】:幹得好!

龍明祖在城墻之上振臂高呼:“為今之計,只有死守!”

眾人亢奮呼和:“死守!”

……

絨絲蟲知道自己再無後援,那股子不慌不忙的閑散勁兒不覆存在,攻擊方式變得愈發的癲狂高級分身一旦靠近蘭源城池附近,被人抵擋住無法寸進,便當場自爆,來個以死換傷。

戰況愈漸慘烈,萬族聯盟的死傷情況不容樂觀。

最終一戰,時絨已經接連七日沒有合過眼了,完全沒有空餘休息。

人像是一臺殺戮機器,熟練地在喪屍群中游走,在其自爆之前,收割其性命。

也不知是她的眼睛被血蒙住了,還是這天幕本就血茫茫的。

霧氣漫天,濃稠得就像是天空綿延地下著血色的細雨。泛著鐵銹味的腥氣無所不在,也就無所謂汙濁不汙濁的了。

但好在多日的堅守得有回報。

在萬族聯盟連日瘋狂的收割之下,後援無人的絨絲蟲已是強弩之末,無力回天。

時絨甩了甩被不遠處喪屍自爆波及到、震得發麻的胳膊,正要撿起掉落的長劍。

一個聲音陰惻惻地在她耳邊響起,帶著無盡的怨毒:“原來你和你師尊,是那種關系。”

時絨的手頓了頓。

偏頭,看見自己的肩膀上掛著半條血蟲,正是它在說話。

時絨嗤笑了一聲,撚起那條蟲子:“怎麽,蟲老板快打輸了,還有心思來和我掰扯掰扯倫理?”

“輸?”

血蟲扭動了一下,咯咯怪笑起來:“怎麽才算我輸?”

時絨:“嘴硬可不是好習慣。”

“好,就算我這局輸了。”絨絲蟲涼涼道,“我輸了千千萬萬的□□,而你輸了白亦,這值當嗎?”

時絨眼一沈:“……”

輕劍一掃,那半截血蟲便成了薄如蟬翼的片兒。

尤覺不解氣,怒斥:“你最好少放屁咒人,我師尊好著呢!”

高階絨絲蟲喪屍在它瘋狂自爆的玩法過後,數目銳減。

半日之前,白亦便不再鎮守蘭源城。改守為攻,去追殺那位半步悟道,想要為此戰做一個了斷。

悟道境的一招一式都是毀天滅地式的。

未免波及到蘭源城內眾人,白亦特地將那半步悟道遠遠引開,提溜出去殺了,並不在她眼前。

時絨撇嘴,呸了它一聲:“你覺得我會信你的話?我師尊便是再熬上七日,會打不贏你一個半步悟道?!騙鬼去吧!”

“你若是一點不信,又何必情緒如此激動?”

絨絲蟲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無孔不入,陰惻惻地笑著:“我承認,我是打不過他,我從一開始就沒想要打過他。”

“一個被血蟲養出來,沒有一點真實根基的半步悟道,又如何抵擋得了百年磨一劍,無情劍仙白亦呢?”

時絨蹙眉:“你到底想要說什麽?”

時絨對面,一紫袍男人眼神詭異而愉悅地盯著她:“他才是我最想要的東西啊……什麽狗屁小鮫,什麽遏行雲,那都算些什麽東西!只要我吞噬了悟道境,我便是這位面之主!”

時絨張張嘴,想說這蟲絕壁是失心瘋了,真是什麽都敢想。

尚未開口,便感覺額心一疼,溫熱的鮮血順著鼻梁滑落下來,墜進已然暗紅的土地之上。

一只血蟲自她的眉心處爬了出來。

時絨:“……?”

絨絲蟲耀武揚威地趴在她的鼻梁上:“你猜,吸食血蟲的人,是如何感染的?”

時絨雙眸空茫了一瞬,即刻明白過來了。

蒼白而幹裂的唇動了動:“血氣?”

“正答~”

紫袍男人揮了揮手臂,得意地炫耀,“我填了千千萬萬個分身進來,好不容易才造了這一城的血池血霧,人處其中,誰也不能幸免。”

時絨立時將手伸向自己的乾坤囊。

絨絲蟲絲毫不慌:“我知道,你有遏行雲。我的血蟲對你、對你們這些普通人都起不來作用,我說過,我本來就對你們沒興趣。你有骨魂火,發現被寄生是遲早的事兒,所以我才告知給你。”

“可你應該知道你師尊修的是無情道吧?斷情絕愛,獨絕至高的無情大道。此道之人孑然一身,斬斷與其他萬道的羈絆,無法接受凈化法則之力的洗禮。”

“他只能自救,卻已然被寄生,無力自救。呵呵呵,你說,這一輪最終是誰贏了?”

時絨:“……”

……

滄明鏡旁聽到這裏,心已沈到谷底,卻不能讓時絨情緒失控,出去犯險。

勸阻道:“時絨,別聽它的!道君吉人自有天相,一會兒就會回來了。”

時絨想起自己在師尊身上上聞到的血腥氣,便知道絨絲蟲沒有說謊。

師尊就算沒時間洗漱,也會隔三差五地捏凈化訣,保障自己的衣服乃至全身都是幹幹凈凈,不染一點血汙的。

他的衣服雪白如新,頭發卻血氣濃重。

這分明不對勁,只是她當時未能想到這一茬上來。

師尊那頭已經出了問題。

不然絨絲蟲,不會在苦苦閉麥了這麽久,一切未成定局之前,特地跑到她面前來炫耀。

關鍵就在,師尊已經被它控制到什麽程度了?

時絨無暇細想,返回滄明鏡身邊,將遏行雲和兩個鹿角靈器塞到了他的手中:“我得去找師尊。就算我沒有回來,攢著的兩波遏行雲音頻,也足夠院長你們支撐著,抵擋剩下的喪屍了。”

滄明鏡抓緊她的胳膊,急躁道:“你才化境後期,你怎麽去?”

轟隆隆!

一道炸響的驚雷打斷了滄明鏡的話。

墨黑的劫雷雷雲不過須臾間便卷積成形,遮蓋了整片天空。

蘭源城上雷光閃爍。

大作的狂風吹拂起時絨的長發。

她臉色未變,篤定:“不管師尊有沒有出事……我可以找到他,把他帶回來,想辦法救他。”

時絨道:“畢竟不管是我,還是整個萬族聯盟,都承受不起失去他的後果,不是嗎?”

握住她的手指一根根地松開了。

滄明鏡知道,一旦白亦失控,他們所謂的守城抵抗,便會頃刻之間變得毫無意義。

低嘆:“一定要回來。”

“嗯。”

……

時絨祭出本命靈劍無悔,瞬間釋放壓制的修為。

死憋了這麽多天,她終於感受了一把小龍當初的快感。

天雷落在身上,疼自然是疼的,但胸口無盡的恨意與懼意,在那撕裂的痛楚之中得到了無比暢快地宣洩。

她甚至想,大不了一死,最壞又能壞到什麽地步呢?

師尊頂天立地,豈會在一小小蟲子身上翻車!

時絨高高躍起,舉起長劍,大呼:“雷來!!”

天雷應聲落下,時絨揮劍狠狠砸向地面。

洶湧的雷暴順著劍尖,沿著地面爆裂開來。

刺目的雷光之中,喪屍群痛苦尖嘯著,被集體秒殺。

那一瞬,她在自己心裏,儼然已經成為了雷神的化身,只可惜手裏拿的是劍,而不是錘子。

“龍有逆鱗,觸之必死!!我看誰今天敢攔我!!”

……

龍濉聽到這一句高呼回頭:“??”

雖然不知時絨突然抽了什麽風,但莫名代入地紅了臉,轉頭問身邊的龍刑:“我之前晉級的時候也這樣嗎?好羞恥啊……”

龍刑蹙眉看時絨離去的方向好一會兒,不知她為何會脫離隊伍,但心想她一定是另有計劃。

隨口應:“那她的病況可能還是略嚴重一些。你平時還顯一點,她整個深藏不露,就很嚇人了。”

龍濉:“……”

一時不知道你是在誇我還是在損她。

……

時絨靠著buff加持,孤身披荊斬棘,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

遠遠望見橫斬蕩開的劍氣,腦中頓時一個激靈,警醒了三分,尋聲追逐而去。

越過山脈,是一片屍山血海。

滿目血紅的畫卷之中,師尊始終白衣若雪,游走其上,猶如盛開在深淵煉獄之中的一朵幽蘭。

血霧彌漫,他的墨發浮動,眉眼如山巔的寒雪,有種幹凈到易碎的美感。

便是這樣一位畫中走出來的謫仙美人,輕描淡寫的揮劍之間,便是摧枯拉朽,地裂山崩,無人可擋其銳意鋒芒。

時絨看呆了,莫名覺著這樣的師尊,既陌生,又熟悉。

高高在上,宛如真正執掌生殺的天神。

一句“師尊”,哽在喉中,竟遲遲未能喊出來。

是白亦若有所感,先回眸發現了她。

眸底沈寂的漠然若冰雪剎那消融。

愕然:“絨崽?”

他無心劍一收,大為震驚,呼天搶地地奔了過來:“你怎麽獨個兒跑到這裏來了,你要嚇死我呀你!”

時絨:“……”

多少年了,她為什麽還是沒有習慣這種反差。

又想,幸好,他還認得她,沒有完全被絨絲蟲所掌控。

……

“絨絲蟲大都跟到您這邊來了,圍攻蘭源城的已經沒多少高階戰力。我把遏行雲留給了他們,相信他們不多時就能徹底清除那邊的障礙了。”

時絨在師尊焦急忙慌查看她身上傷勢的時候,握住了他的手,直視著他的眼睛,“我頂著雷劫來的,沒人傷到我,我還晉級了呢。”

絨崽沒受傷固然很好,可她這個態度,莫名讓他覺得怪怪的。

“我這邊也一切順利,那半步悟道就是個虛架子,壓根不經打。之後就是順手清一清這附近的小蝦米……”他還是問,“你怎麽會過來?”

時絨緊盯著他:“師尊沒覺著有什麽不對嗎?”

白亦:“什麽?”

時絨深深吸了一口氣:“絨絲蟲說,他已經寄生在你的體內了。師尊,我知您修的無情道,我們只怕幫不了你,行至此路,此局咱們應該如何破呢?”

白亦唇一抿,臉色驟然蒼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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