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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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絨絲蟲不蠢, 恰恰相反,它在看到白亦布下劍陣護城的那一瞬間,便當場放棄了強攻的策略, 乃是極聰明的選擇。

哪怕它手裏掌控著數十位大乘期, 依然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一次攻破悟道劍仙的劍陣。

而所謂“一個個地送”,用命來填,看似不智,實則乃是破陣性價比最高的選擇方式之一。

誅仙劍陣乃是絕殺守陣, 為群體傷害, 正適用於阻攔喪屍圍城的局面。

且傷害溢出,消耗頗大。

但換句話說,此陣進去一個敵人, 需要開啟一次。

進去十個,也是啟陣一次, 一波就可以帶走。

絨絲蟲讓大乘期分身逐個闖陣的行為, 一來拖長了時間, 可以等待馳援的其他分身趕到, 打消耗。

二來會使得白亦多次啟陣,在增加他劍陣損耗的同時, 慢慢摸清誅仙劍陣的威能。

……

跟在白亦身邊護陣的滄明鏡此刻方心驚地意識到, 絨絲蟲似乎對劍陣了解頗深。

連清慈道君的親傳弟子時絨都不清楚誅仙劍陣的運作原理, 還以為群攻更好,絨絲蟲又是如何知道最佳破陣方式的?

滄明鏡壓低嗓音:“難道我們雲隱仙府高層有人……”

“不見得。”白亦道, “雲州之上亦有人族劍修。絨絲蟲在雲州肆虐這麽多年, 自然見識過大大小小無數種劍陣。此番行事, 或許是謹慎試探為主……”

不過……絨崽直覺敏銳, 故意說給他聽, 難道還有什麽不對之處?

這一念頭剛起,又有一大乘期喪屍祭了陣。

誅仙劍陣只餘二十九道劍芒,陣內絞殺大乘所殘留的血霧之濃郁,宛如粘稠的細雨,紛紛揚揚地飄散開來。

滄明鏡嫌棄地用袖子扇了扇,意圖擺脫開那無孔不入的血腥氣:“若絨絲蟲打的是故意消耗你的主意,那要不要我找一些人,引蟲入陣?”

白亦覺著主要問題並不出在這。

但暫時沒看出其他貓膩來,不如按照這個方向試試,看看絨絲蟲的反應,便應道:“可。”

……

一刻鐘後,護城大陣如期重啟。

眾人如釋重負,歡呼雀躍。

嘉天逸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無絲毫輕松之意:輔陣被人動過手腳,破碎之後強行重啟的大陣防禦力遠不及從前,不知能支撐多久……

不管怎麽說,堡壘防線已成,萬族聯盟的守城戰策略便可據此再次運轉起來。

所有遠程輸出人員後撤進入結界保護範圍,在保證輸出不變的情況下,大大降低傷亡率。

近戰人員則以游擊的方式,輪換著出城正面迎擊絨絲蟲,以分擔護城大陣的壓力。

自從得知清慈道君和時絨失聯之後,萬族聯盟已經做好的最壞的打算。

守城的人員站位和輪換早有安排,嘉天逸吩咐龍刑:“去引人入城吧,這一仗怕還有得打……”

龍刑:“是。”

……

短短一刻鐘的交火,萬族聯盟死傷已上百。

入目之景,除了烈焰便是焦屍。

喪屍的嘶吼聲和眾修的痛呼求救聲交織著,宛如一派煉獄景象。

桑月痕從未經歷過這樣慘烈的戰場,執劍的手輕微發顫。

他出生之時,畢方族便已經成了一方領主,在萬族大亂之時明哲保身,隱世而居。

畢方一族,佛系者居多。

他作為族中難得的“爭強好勝”之人,始終包攬著同輩第一的名頭。

然而他看到“敗者們”無所謂的笑容,聽到他們真心恭喜的話語,卻並無成就感。

桑月痕嘴上不說,心裏卻知道:他們不過不在乎輸贏,順手將第一讓給他,省得他鬧騰罷了,歸根結底是看不起他。

桑月痕來雲州大陸,是一心尋機緣,尋突破的。

絨絲蟲便是在這時候找上了他。

桑月痕想,無論是怎樣的緣法,最終結果能讓他真正地贏一回就好。

他負責的不過輔陣,起不到太大的用處。

便是有異樣,精通陣法的嘉天逸和清慈道君也會妥善處理。

區區低級蠕蟲,如何能與萬族聯盟爭輝?

白費心機,便宜了他罷了。

故而他沒有絲毫猶豫地接受了與絨絲蟲的交易。

……

桑月痕沒有料到絨絲蟲的戰力竟可以數倍碾壓萬族聯盟,以雷霆之勢破城。若非有清慈道君力挽狂瀾,他如今早是屍體一具。

目睹近百同盟死於戰場,他終於開始慌了。

渾身顫抖,後悔,恐懼甚至愧疚。

但這樣的情緒沒有持續多久。

大陣如約重啟,桑月痕大松了一口氣。

他的命保住了!

桑月痕煞白著一張臉,歡喜地奔到城門前:“我、我更擅長遠攻,先前安排我在西南角守城的,快放我進去!”

龍刑站在結界裏頭,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回應。

將手中的玉符往排在他旁邊之人的額上一貼:“原來西南角還有空缺,那就你來守西南角吧。”

被放進來的人是金友安。

他這種小蝦米級別的存在,是沒有被單獨分派任務,全程跟著自家人走的。

突然被安排了一項,人有些發懵,但配合地應了下來:“哦哦好!”

乖乖和自家父親打了個招呼,上西南角去了。

桑月痕眸光冷下來:“……”

他其實心知肚明。

在突然被從輔陣人員的名單中撤下來後,他便知曉自己多半已經暴露。

但那又如何,萬族聯盟現下正是缺人的時候。

他們應該清楚,他只是受了蒙蔽,絕不會是真正倒向絨絲蟲,希望萬族聯盟戰敗的。

桑月痕不想當眾說起此事。

趴在結界邊沿,壓低嗓音道:“放我進去,我是合體後期,比那個小崽子足足高出三個境界!你怎麽敢讓他一人去鎮守一角!”

龍刑沒慣著他,高聲:“萬族聯盟有令,凡與絨絲蟲勾結私通者,一旦被發現,立即被驅逐出城。”

此話一出,附近無數雙眼睛紛紛看過來。

連殺得滿身是血的時絨也回了頭。

桑月痕臉色乍青乍白,卻沒有半分愧疚,只覺龍刑下了他的面子。

一巴掌拍在結界上,惡狠狠道:“你聽不懂人話是嗎?我是合體期!我對萬族聯盟還有作用!你一個晚輩,憑什麽在這裏指手畫腳?”

“您是得慶幸自己是合體期,在萬族聯盟缺人之際,還有點作用。”龍刑冷漠地望著他,“若非如此,您現在已經是死人了。”

桑月痕:“你……!”

“城墻之上,兩位老祖和清慈道君看著,您最好不要鬧事。”龍刑打斷他的話,揮揮手,又放了一名長老入城,“對你的處決,我們已經通知過畢方族,畢方族老通情達理,對此沒有異議。”

“萬族聯盟不會再給你第二次背叛的機會,您唯一的活路就是憑借您合體期的修為,配合咱們,殺光絨絲蟲。”

龍刑放下玉符,“除此之外,再無他法。月痕長老,您好自為之吧。”

“不、這不可能……”

這和判死刑有什麽區別。

甚至萬族聯盟還要在他臨死之前,榨幹他最後一點戰力和剩餘價值!

桑月痕死賴在結界門口不肯離開,“畢方族怎麽會同意……”

他不是同輩之中,最優秀,最受器重的人嗎?他們怎麽會這麽輕易就放棄他!

金雲晉在旁邊聽明白前因後果,進城之前,一腳將他踹開:“別擋在這裏耽誤別人進城。”

桑月痕毫無防備,被踹得跌進滿是焦土的屍坑之中。

眾人紛紛的議論之聲落入他的耳中:“原來他也是內奸?我看到北門那邊也擋住了兩個人。”

“畢方族的臉都被他給丟盡了!”

“天哪,他們怎麽想的,居然會和那麽惡心的絨絲蟲合作……”

“咱們今日死傷如此慘重,全是拜他所賜!”

“內奸還想進城,該殺了他!!”

桑月痕被圍罵得心跳加速,腦中嗡鳴不止,不管不顧地倏然爬起身:“你們胡……”

一把匕首悄無聲息地橫在了他的脖頸前。

小姑娘的聲音微涼,淡淡地給他警告:“你要不願意好好服刑,我不介意浪費一點力氣,先送你上路。”

背後傳來的殺意太過驚人,桑月痕喉結滾動了一下,徹底啞了火。

鳳禾松開他:“你盡可以作妖,區區合體期,在老祖和道君的眼皮子底下還翻不出什麽風浪來。可你想清楚了,萬族聯盟在此,所有人都看著,你真要在生命最後一刻,還給自家族落蒙羞麽?”

桑月痕:“……”

他雙膝發軟,癱軟地跪在地上,絕望地捂住了臉。

時絨看向鳳禾,總覺得她和上次見面起又變了些。

氣質沈穩,倒像是一夜長大了。

……

萬族聯盟下令撤入城中,防線後推。

鳳凰配合著集體開大斷後,洶湧的火墻暫時阻隔了喪屍群。故而城墻之下,出現了一段空白區,方能容所有人順利進城。

也不知是否是絨絲蟲判定了這首場的急攻,它們被順風翻盤,敗局已定。

一時倒也沒有著急進攻了,游離在劍陣範圍之外,和蘭源城保持百丈的距離,安靜了下去。

時絨見狀沒有入城。

身形靈活地在戰場之上游走,骨魂火吞噬一具又一具的高等級喪屍的屍身,打掃戰場,填補消耗。

滄明鏡挑選了幾位渡劫後期的長老去吸引絨絲蟲,但效用甚微,花了三兩個時辰也沒能多引一具大乘期入陣。

滄明鏡訕訕的:“畢竟人家也是高靈智的生物,誅仙劍陣乃是絨絲蟲如今最忌憚之物,怎麽可能就平白往上撞?”

時絨燒屍體燒累了,坐在師尊身邊休息,正好聽到了這麽一句。

由衷表示:“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們的仇恨值不夠?”

這種拉仇恨的事兒,還得讓專業的人來,普通人不行的。

滄明鏡聽得眼角直跳,大聲道:“你想幹什麽,你要去吸引大乘期?那樣太冒險了!”

絨絲蟲:??

你倆喊那麽大聲,當著我的面密謀,是當我是傻的嗎?

時絨看向師尊。

白亦心驚膽戰,心如刀絞,但還是點了點頭:“你想去就去吧。”

時絨嘻嘻一笑:“得嘞~您就瞧好吧!”

被忽視的滄明鏡:“……”

我說話一點分量沒有,是嗎?

……

絨絲蟲以為自己絕對不會被時絨所左右。

直到她掏出了遏行雲,翅膀一扇一扇地飛出了誅仙劍陣的範圍內,叉著腰,小嘴兒巴巴地:“怎樣,我就問你想不想殺我吧?”

絨絲蟲:“……”

它光是聽見她的聲音,牙齒都要咬碎了好嗎!

時絨又晃了晃手中的遏行雲:“這輔助靈器我就煉了一個,換你兩個大乘,換不換?”

絨絲蟲聲音蒼老:“你當我傻?”

時絨說害:“你要是這個態度,咱們生意沒法談啊蟲老板,我可是本分的生意人,從不說假話的。”

絨絲蟲:“……”

時絨:“要不然這樣吧,我數一二三,然後直接把靈器往劍陣裏扔。就這麽一次機會,能不能毀了它,需要幾個人去,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滄明鏡沒見過遏行雲的用處,但見絨絲蟲如此上心,知道緊要,大喊不要。

時絨安撫他道:“沒事,給我時間,我還能再練。”

滄明鏡看向白亦。

白亦神情平靜,一臉的:聽我絨崽的。

滄明鏡:“……”

我堂堂一個院長!

我……我好難啊。

……

“三……”

“一!”

時絨笑嘻嘻一甩手,遏行雲在空中劃了一個拋物線,朝劍陣範圍之內墜去。

“!!!”

絨絲蟲心口一跳,萬萬沒想到她居然真的脫手丟了。

遏行雲乃是唯一讓它感覺到極致痛苦的法器,足以威脅到它本體的生命。

白亦能殺了它最強分身,而遏行雲則可以讓它徹底從這個世上消失!

留給它思考的時間太短,絨絲蟲驚詫之下,哪怕明知大概率有詐,眼看遏行雲在它面前被甩,無人看守,依然忍不住奮力一搏。

派遣兩名大乘出手,一人主動扛劍陣傷害,一人拼命追上遏行雲,掌心用力,將其粉碎。

同時還有兩名大乘期分身暗暗撲向時絨,意欲趁她盯著遏行雲,走神的空檔期偷襲時絨,但求一擊而中。

畢竟她才是能煉制遏行雲的關鍵人物!

……

哢嚓——

遏行雲被捏成了七零八落的碎片,大塊的魂石更是被它當場碾成了粉末,掉落在地。

時絨捂著口鼻,撲騰著翅膀退入劍陣之中,看著眼前四個大乘期在劍芒之下化成血霧,嘖嘖嘆:“你怎麽還自己加砝碼呢?蟲老板您也太客氣了吧?”

黑袍老者整個面目扭曲:“……”

它不理解時絨一個區區化境後期,如何能瞬間反應,躲過大乘期的襲擊。

但至少它毀了遏行雲,消除了於己身而言最大的威脅,冷哼:“這筆交易,你自己覺得值嗎?”

哪怕它是個外行,也知道遏行雲這種東西是不可能大批量煉制的。

魂石有多稀缺,雲州五國攏共都沒多少,更別說遏行雲還需要那麽大一塊魂石。

時絨所說的,只煉制出了一個遏行雲是極有可能的。

時絨掃把掃把地將地上的魂石粉末給收集了起來,揣進兜裏:“值啊!”

絨絲蟲看她,氣到一定程度,整個被她同化,忍不住出口刺道:“呵,沒了那個輔助靈器,你還有什麽籌碼?”

時絨錯愕地看他一眼:“那你可想岔了,我籌碼多著呢。只要蟲老板願意,咱還能和你做幾次生意。”

說罷,“將將~”

又掏出一個遏行雲來。

絨絲蟲眼神一木。

不是說只煉制了一個?!

時絨道:“這我可沒騙人,我確實只煉制成功了一個。但你知道,研發新產品嘛,總歸會有那麽一兩爐失敗品,不太好用。這玩意是魂石煉的,我舍不得扔,又不好回收,謝謝你幫我把它碾成粉了,正好回爐重造呢!”

又恨鐵不成鋼道:“你都試過它了,怎麽還分不清正品贗品呢?可真是……”

魂石這種東西,稀缺是稀缺,可誰讓她有個悟道境當師尊呢,小金庫在手,就是豪橫嘛。

絨絲蟲血壓瞬間拉滿了,尖嘯:“時絨……!!”

要是它有屬於自己的心臟,這會兒都會給她生生氣炸了。

時絨嘻嘻一笑,又抖著翅膀沖出了劍陣邊緣:“嗳,姑奶奶在此~有本事來殺我?來呀來呀~”

滄明鏡:“……”

龍濉:“……”

牧丹青:“……”

略代入一下,她都要活活被她氣死了是怎麽回事?

唯有白亦失笑搖頭。

我絨崽真是機智又可愛~

……

絨絲蟲眼眶充血通紅,渾身直抖,但半晌沒有再回時絨的話。

知道自己一時失智,過於冒進,著了時絨的道,也知道如此情緒上頭,只會越陷越深。

硬生生地和血咽下了這麽口氣,無論時絨如何挑釁,都不再相信她一個字了。

這小姑娘看著年輕,腔子裏全是心眼!

時絨看它閉麥,就知它是不肯接招了。

擡起手,往天邊一指:“其實我還給你準備了一個意外的驚喜,你見了一定喜歡。”

絨絲蟲不看不想,就當沒聽見這人說話。

咻咻——

天邊的破風聲輕微,直到來到蘭源城範圍上空,才顯出了身形。

正是一艘被師尊鐫刻了斂息隱形陣法的雲舟,巴巴地停到了護城大陣邊上

雲舟上魁梧大漢們沖她搖著手:“時絨時絨!你們怎麽突然走那麽快,這一路上可把我們嚇死了!”

嗓門奇大,正是申飛等人。

絨絲蟲:“……”

時絨攤手:“說了讓你看,你又不看吧,多大人了還這麽叛逆。”

絨絲蟲的心態完全被搞炸了。

想殺一個人的欲望從未如此強烈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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