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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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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鬼的低吼聲在洞窟之內回響著, 仿佛從四面八方而來。

時絨因為手腳尚未恢覆知覺,趴在龍濉背上調息修整。

艱難地移眸回望,但見那群屍鬼眼仁全白, 粗而長的舌伸出口腔, 尖利的細齒無法合攏,涎水自咧到耳根的嘴角滴落,腥臭無比。

幹枯的四肢弓起,或是趴地, 或是攀附在墻壁之上, 以一種詭異而不和諧的姿態極速朝他們爬過來……

時絨一臉痛苦地收回目光:是看上一眼,san值狂掉的程度。

……

幽暗閉塞環境內,這樣的追逐會給人的心理上造成極大的壓迫感。

仿佛距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 能嗅到那份預示著危險的腐朽氣息,後背發涼。

牧丹青臉色煞白, 黑白分明的眼中印著心驚, 呼吸明顯地亂了, 邊跑邊朝後頭丟毒丹驅趕屍鬼。

可惜效果不大。

她幾乎要崩潰地尖叫出聲:“三品毒丹無用, 都是元嬰期的屍鬼!”

龍濉也麻了:“怎麽會有這麽多元嬰期?!”

在場唯一一個回頭仔細數過的屍鬼數量的人在心裏默默道:可不是,至少從追上來八、九個呢。

這回怕是要栽了。

……

千明成隔一會兒又給她發來一條消息:“師妹, 我發現了!你的綠環兒並不是按不滅, 而是滅了立馬無縫地綠起來, 看上去就是沒滅的樣子。師妹你在幹什麽?掉屍鬼窩了嗎?”

時絨:……答對了。

自打中毒,時絨便意識到了自己在隊伍中的定位:被天道用來給氣運之子探毒探危險的工具人。

危險不止, 綠環不滅。

那屍毒看似兇險, 但哪怕在她降智、未以護體結界隔離, 自我保護的前提下, 依舊無法侵入她的識海。

如此一來, 綠環就像是一種示警燈一般的存在?

……

時絨沈吟。

示警燈始終未滅,難道問題不在這八、九個屍鬼身上?

按理說,一個屍坑裏面,不可能只有元嬰期,更不可能一次有八、九個之多。

如此令人驚悚的比例,和她從青雲學府內得到的、整個秘境內只有十來個元嬰期屍鬼的消息完全不一致。

或許是血月聚集效用導致的,讓一些深埋地底的高階屍鬼被挖了出來。

又或者是別的什麽原因,導致秘境內的屍鬼大量晉級了。

總之如果隨便一個坑能挖出八九個元嬰,是目前地宮內屍鬼分布的平均數據。

那這一屆一旦有探索者誤入地宮,能活著走出去的沒幾個。

時絨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大著舌頭給千明成和玄梓發了一道通訊過去。

告知他元嬰期的屍鬼能在白天被喚醒的事實,讓他們小心行事,並盡量多地通知給其他學員。

地宮密密麻麻地擠滿了屍鬼,探索者相當於是從萬人墳堆頭上踩過去,每一步都有風險。

且不論現在會不會被一群元嬰屍鬼給抓住生撕了,若是到了晚上還被困在這裏,鐵定得白給。

……

三人被攆得苦不堪言,早已在地宮內跑亂了方向。

元嬰屍鬼的修為擺在那,若不是屍鬼的行動普遍笨拙遲緩於正常人,他們也不至於能生生和人家玩了一刻鐘的你追我跑。

龍濉不敢弄出亂丟技能,以免弄出更大的動靜來,驚醒其他的屍鬼。

只能依靠蛇皮走位,在怪石叢生的溶洞之內上躥下跳,盡量甩開它們,給時絨爭取恢覆知覺的時間。

牧丹青在這場容錯率極低的極限追逐中漸漸力不從心。

她畢竟是金丹期,又是丹修,體能遠沒有劍修和龍族好。龍濉已經背著一個了,空不出手來,只得時不時頓下來拉她一把。

又過了幾道分叉口,雙方肉眼可見地越拉越近。

“逃不掉了。”

這樣拖下去根本不是辦法,只會讓他們陷入更被動的局面,牧丹青一狠心:“我留下來給你們拖延時間,你們先走,等時絨恢覆再來救我!!”

時·官方工具人·絨:你怎麽還搶炮灰的臺詞呢?

可牧丹青並不是在於人商議,說罷,就地一停。

運轉護體結界,橫劍擋在路中,咬著牙:“快走!!”

龍濉眼眶瞬間紅了,感動於她願意付出的犧牲:“你……”

從乾坤囊中掏出來片金閃閃的龍鱗,扔給她,頭也不回地走了:“保重!”

時絨:“……?”

不是,這合適嗎?人一丹修啊?

……

此刻最緊缺的就是時間。

龍濉知道牧丹青的提議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辦法,只要拖得時絨恢覆戰力,或許才能與屍鬼一戰。

否則他護著傷員和一個丹修,顧此失彼,根本沒法和八個屍鬼正面剛。

更重要的是,他打起架來是一力降十會的粗暴派,動靜頗大,怕在這萬人堆中引來無窮的後患。時絨才更擅長悄無聲息、殺人無形的手法。

龍濉丟出來的金色的龍鱗化為一方軟甲,包裹住牧丹青的全身。

那是由他的護心鱗所煉,就算是元嬰期的屍鬼,一時半會也破不開她的防禦。

牧丹青心中微定,掏出僅有的幾顆四品毒丹,視死如歸地迎上屍鬼。

咻咻咻——

攀爬在墻壁之上的屍鬼迅速撲上來,速度之快,刮起一陣令人作嘔的腥風。

卻碰都沒有碰她一下,徑直越過了牧丹青,奔著逃竄的龍濉和時絨而去。

牧丹青徒勞地舉著劍被晾在原地:?

這是什麽情況?!

……

時絨也看到了這詭異的一幕,謔了一聲。

龍濉一見,猛然提速,奇道:“這屍鬼還挑食呢?”

血月之夜屍鬼們異常向石城聚集時,也是如此——對活人一絲興趣都沒有。

這實屬異常。

那時他們就猜,或許是地宮內有什麽吸引它們的東西。

如今卻又是為何呢?

時絨心念一轉:“你之前撿到的那根蟲腿,收在哪裏了?”

龍濉背著一人全速跑了這麽久,略有些氣喘:“放在背包裏了!”

時絨:艹,那玩意兒你還真沒丟啊!

……

龍族之體格天賦,生來便是萬族至強。

哪怕是新人,龍濉入秘境之後的心態便與其他人截然不同。

明朗輕松得驚人,不覺這是生死場上的歷練,反而像是在參加一場頗有意思的賺學分活動。

他湊巧撿到蟲腿,給所有人記錄在案,加了學分。那在他心裏,這就是他本場活動的“高光”時刻。

甜龍弟弟於是將那根蟲腿當做了戰利品,寶貝地收了起來。

時絨叫他掏出來的時候,他還心不甘情不願的,抓著不肯松手:“你要這個做什麽?”

“乖乖乖,下次給你湊一副整的,讓你拿回去好好收藏!”

時絨大著舌頭,沒心思解釋。木著臉把蟲腿搶了過來,二話不說將它對著屍鬼拋了出去。

……

狂躁的屍鬼們瞬間找著了目標。

像是要接住飛盤的狗,爭相恐後地高高躍起,沖著蟲腿撲咬上去,頃刻之間撕咬成一團。

龍濉發楞地停下步子:“這……”

時絨擡手將手裏的“手電”熄滅了:“噓,別說話。”

後方遠處的牧丹青會意,也跟著熄了燈,洞窟之內恢覆成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唯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在黑暗之中蔓延開來。

不出片刻,那聲響靜了。

龍濉夜視能力強,輕輕的戳了戳時絨。

金色的眸子亮晶晶地望著她,低聲開心道:“它們真的躺回地底去了!”

看來她的推論是正確的。

時絨松了口氣:“走吧,先去接應牧丹青。”

……

雖說陰差陽錯,牧丹青“自我犧牲”的舉措,讓他們成功找出了破局點。

但龍濉堂堂龍傲天,居然真的會丟下妹子走,這就離譜。都是氣運之子,他倆說不準能湊一對的。

時絨趴在龍濉的背上,痛惜道:“你這樣是要註孤生的你知道嗎?”

龍濉立馬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一臉明朗:“戰場上要拋棄無謂的個人情感和追求,完成團體利益最大化,這不是你在劍術課上跟我說的嗎?”

時絨:“?”

我那是和你同隊的時候,忽悠你別拼了命地內卷的時候說的,你怎麽還給上升上了呢?

……

時絨想再用“手電”給牧丹青閃了一下,示意她往自己這邊走。

但手電照過去,卻沒在原來的位置上發現牧丹青的身影。

夜視能力不行的時絨悚然一驚:“她人呢?”

牧丹青的耳環是銀質的,在黑暗之中還算亮眼。

龍濉很輕易地找到了她,低低咦了一聲:“她好像在看什麽東西?”

又道:“她讓咱們把燈滅了,小心一點走過去。”

……

牧丹青面前是一個巨大的,像是泡泡一樣,晃動的結界。

結界裏面是如山一般堆積的蟲繭,層層疊疊,攀附在累累的白骨之上,正吸食著其中的骨血與靈氣。

那些白日裏昏睡不醒的低級屍鬼被迫淪為了養料,滋養孕育著蟲繭內的生命。

時絨喃喃:“互相為食……”

看到元嬰期屍鬼瘋狂獵取蟲腿的反應,她就大致明白這麽多高級屍鬼是怎麽來的了。

埋骨秘境之中只有屍鬼時,物種單一,且相互之間無競爭獵殺關系。

相安無事,“進化”緩慢。直到秘境被外人發現,整個位面之中都只有十來元嬰期。

後來,這種未知蟲子的出現打破了埋骨秘境內平穩的生態。

弱者被蟲吞噬,而強者吞噬蟲子進化,強弱階級之間的差距逐漸拉大。

時絨心裏猛然一跳,不知這蟲出現多久了。

是否已經在秘境之中養出了化境的屍鬼……

……

啵——

一對鋒利的口器撕破了蟲繭。

剛爬出蟲繭時,那不知名的幼蟲渾身發紅,長著軟殼,不過人巴掌大。

時絨才轉頭去和龍濉一起研究了一下那個泡泡似的,晃動的結界,判定這是母蟲留下的、遮掩幼蟲氣息的東西。

不出半刻鐘,再轉頭回來時,那蟲啃食著蟲繭,伸開三對長足,已然有半個人那麽大。

時絨:?!!

這物種的繁殖和生長能力……

時絨一瞬就聯想到了某種讓她極為厭惡的東西。

——星獸。

……

修真世界和星際世界無法直接橫向對比。

這種不知名的怪蟲和可以自由穿梭在宇宙之內,且具有不同等級精神力的星獸顯然不是一個物種。

但以她曾經的經驗來看,星獸之所以可怕,其一,在它“優種”星獸有可以通過吞噬同類、捕食獵物升級的特殊天賦。截止到她死前那一年,聯邦觀測到最高進化的星獸已經到了sss級。

其二,“劣種”星獸繁殖能力爆表,乃是卵生。

一旦有卵被攜帶入無大量星際軍事防備的次等星球,不出三個月的時間,這個星球上所有生物都會被吞噬滅絕,成為一個只有星獸的死亡星球。

時絨不知這蟲有沒有進化的能力,但在埋骨秘境之中的屍鬼可以進化,幾乎是可以確定了的。

這種生態模式讓曾有慘痛的和星獸鬥爭經驗的時絨心驚膽戰:這不就是在養蠱麽?

……

所幸埋骨秘境只有屍鬼,不存在其他物種,更是封閉的獨立世界

只要他們能安全離開,管它養蠱不養蠱,直接永久封印完事。

時絨焦急起來:“別看了,咱們快去找到骨魂火撤出去吧。”

拉住欲去抓蟲的龍濉:“這玩意不能帶出秘境。它們的生存和繁殖能力太強,隨意攜帶到外界會是禍患。”

龍濉難以置信,滿臉受到欺騙的難過:“你剛剛扔我蟲腿的時候,不是這麽說的!”

時絨:“……”

這弟弟,簡直該死的天真。

她體諒古代人還不懂生物入侵的恐怖之處。

木著臉一伸手,以神識擒獲住一只成蟲。瞬間將它裏裏外外煉化了,死的不能再死,只留下了一具空有其表的軀殼模型。

扔給龍濉:“行了吧?”

龍濉立馬多雲轉晴,滿足地甜笑起來:“嗯!”

……

龍濉收起“紀念品”,在時絨的囑咐下放入乾坤囊,沒再隨便塞在背包裏。

又跑去前頭勤勤懇懇地帶路幹活了。

時絨照例斷後,但這次學乖了,不僅給自己加上護體結界,還偷偷披上了師尊給的七品防禦靈器,輕襌衣。那護體法衣極為低調,薄如蟬翼,不仔細分辨,外人根本瞧不見。

時絨又看了看前頭一身金燦燦、防禦力一看就爆表的牧丹青,擡手戳了戳她。

牧丹青回頭:“?”

時絨給她遞了一把渡鴉劍上去。

這是雲隱仙府給她配的五品靈劍,不算特殊物品,但比牧丹青手裏提溜的三品靈劍好得多,“你先拿著防身。”

牧丹青沒見過願意借劍給別人的劍修,一時受寵若驚:“五品靈器?!這麽好的劍給我了,你用什麽?”

時絨富婆平靜臉:“我多著呢。”

牧丹青:“……”

牧丹青失笑,“哈哈哈行,謝謝。你突然對我這麽好,我還有些不適應呢……”

時絨之前雖然接受她做隊友,但不知是她自己太敏感還是如何,總覺得時絨對自己似遠非遠,只維持表面的客套,和面對龍濉時的自然比起來,要顯得生疏許多。

時絨勾著她的肩膀,嘿嘿地笑:“說什麽謝不謝的~”

方才牧丹青願意自我犧牲,拖住屍鬼的行為,徹底蓋掉了在時絨心中“隊殺”的初印象。

時絨不喜歡和會背刺隊友的人共事,但人是會變的。

青雲會上搏的是前程,這裏拼的卻是命。

牧丹青願意舍命救他們,證明至少對她和龍濉,牧丹青是掏了心窩子的。

時絨不能不領這份情,低聲道:“自家妹妹,說那麽生疏幹什麽呢?表姐唉,我以後叫你丹青姐?”

牧丹青:“……”

人家姐妹交好都是挽胳膊的,她上來就勾肩搭背,沒骨頭似地掛在自己身上,語調慵懶。

牧丹青頗感微妙,莫名有種被流氓調戲了的錯覺:“……你開心就好。”

……

他們被屍鬼追的時候慌不擇路,但運氣極好地沒遇上死路,且一直是下坡路,大體方向應該是對的。

龍濉又領路走了一個時辰。

時絨算著時間,想應該是快到了,思緒剛落便聽到前頭的人驚喜地呼喊了聲:“時絨時絨,我找到了!是骨魂火!”

牧丹青快步上前。

走出逼仄的甬道,眼前豁然開朗。

山體仿佛從中截斷掏空了一般,從身處的斷壁前往下看,落差足有百米,讓出一方十個足球場大小的深坑來。

往上同樣懸空了數十米,盤虬的樹根隨處可見。

某種藤蔓從頂端垂吊下來,生長得茂盛,頗為阻攔人的視線。

人族時絨吃了視力的大虧,根本看不見。

龍濉歪著身子,示意時絨站在這個特殊的角度來看,指向半空中一點微光:“就在那個方向,東南!”

……

至寶附近必有守衛,那深坑之下就是萬人堆。

手電不能用,漆黑的環境之中,唯有龍濉能看得清周遭。

龍濉不敢讓牧丹青一人過去,自覺上前開路,抓住盤踞的藤蔓。

垂下的藤條交織纏繞成一張紋路覆雜的網,三人無法飛行穿越,只能一步步攀爬過去。

到了這,連龍濉也穿上了護體秘寶,屏息凝神地戒備著四周。

時絨倒不擔心牧丹青會出事。

反正有她這個無敵炮灰buff的人在,什麽招呼都會先往她身上來的。龍濉是明面上的肉盾,而她才是真正自帶嘲諷技能的聚怪型肉盾。

心念閃過,時絨背後驟然一寒。

竟是那飄搖在中心祭臺之上的骨魂火,忽然分出一團,軌跡縹緲,惡狠狠地向她的心口撞了過來。

暴怒的殺機之凜然,剎那之間刺得人神識生疼。

變故發生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

時絨心中猛沈,清晰地意識到,那骨魂火是真的能要了她的命。

更叫人絕望的是,輕襌衣只能阻止屍鬼的物理攻擊,而無法隔絕這種近乎自毀一般的神識混雜著靈火的攻擊。

噗——

冰藍的骨魂火撞入一團柔軟。

時絨瞳孔微縮,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痛苦,卻仿佛看到了幻覺。

一點冰涼觸上她的脖頸。

是幻覺中的人輕輕抱緊了她,用身體為她擋下了這一擊。

時絨僵硬著身子,立在原地,有些分不清楚狀況:“……師尊?”

“嗯……”

白亦的心口燃起了冰藍的骨魂火,洶洶地蔓延開來。

他卻仿佛感受不到一般,靠在她的懷裏,輕輕一笑,留戀般撫摸上她的臉頰:“……絨崽,你沒事就好。”

他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虛弱。

輕輕的,仿佛告別。

下一秒,幽藍的火光大盛。

將白亦整個人洶湧地吞噬入內。

時絨腦中一嗡,驚慌失措地撲上前,身體卻徒勞透過了冰冷的骨魂火,什麽都沒能抓住。

撲空的空虛感讓她心口一緊,渾身血液都凍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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