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的氣氛變得凝重，小紀突然想起來牧月就是赤安國的少傅，幾個月前，他還曾經為了救赤安國太子，以自己的性命相換。

牧月雖然稱不上忠君，但愛國是肯定的，尤其是對自己的幾個學生，更是愛護有加。

如今赤安國有難，太子和諸位殿下公主生死未明，他心急如焚。

蓮沛不忍他著急，說道：“你先別急，他們都沒事。”

牧月聞言才想起來，蓮沛是大神啊，他是什麽都知道的。但是……

“你早就知道，為什麽不告訴我？”

蓮沛面對他的質問沒有著惱，說道：“我就是怕你擔心……”他看了小紀一眼，後者縮著脖子逃了。

“你已經是我神宮的人了，就與凡間再無瓜葛。”蓮沛也站起來，“其他神官都是從小就來神宮，對凡間沒有掛念，沒有故鄉甚至親眷的概念，但你不同……”

“大神！”牧月大聲打斷他的話，目光灼灼看著他，“大神怕不是對我有什麽誤會？我雖然來了神宮，但赤安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我的至親雖然都不在了，但是同窗好友、先生學生、同僚上卿都在那裏。赤安是我的過去，我怎能說忘就忘？”

牧月見他不說話，轉身就走，蓮沛喊道：“牧月，你幹什麽去？”

牧月：“我回去。”

蓮沛：“你回去能幹什麽？你什麽都改變不了！”

牧月站定，因為情緒激動，身子微微顫抖著，他握緊拳頭，回頭說道：“大神，這根本就不是改變不改變的問題。”

蓮沛楞住了，他不懂。

赤安國會出事的事情他很早就知道了，赤安國的過去現在甚至將來，他只要打開因果就能看的一清二楚。

在他看來，有些命中註定的事情是無法改變的，與其讓牧月知道了擔心難過，不如不告訴他，等過幾十年、幾百年，他也就釋懷了。

歷史的進程就是這樣，就像個巨大冷酷的車輪，它不管前面即將碾壓的是小白兔還是大灰狼、是王侯將相還是平民百姓、是冷血殺人魔還是無辜小嬰兒，它只管走它的路。

蓮沛見過了無數朝代更疊，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是他低估了牧月對過去的執著，他以為牧月沒有親人，被國主當成供品淹死來祭神，他會對凡間沒有依戀。

蓮沛兩三步追上牧月，拉住他的袖子：“牧月，你想怎麽做？”

牧月回過身來，他並不知道赤安國現在是什麽情況，如果真如小紀神官所說，那麽他一個少傅回去，也幫不上任何忙，但是……

“我必須回去，太子是我的學生，在我危難的時候，他一個八歲的孩童都能舍生為我求情，我不能丟下他一個人面對國難。”

他看著蓮沛，繼續說道：“大神，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我必須回去，你不是一直想讓我許願嗎？我請你放我回去。”

蓮沛急道：“我可以告訴你，赤安國三個月之後就會覆滅，這樣你也要回去嗎？”他將天機洩露給了牧月，想讓他明白，即使回去了也於事無補。

牧月笑笑：“謝謝你告訴我，起碼我還能陪那孩子三個月。”

蓮沛的手被他輕輕拂開，眼看著他快步走出神殿，消失在遠處。

牧月回來的時候，只去找了大宗伯。大宗伯司祭祀，見到牧月的時候著實吃了一驚。

一是因為他親眼看見牧月被沈水獻祭，二是因為現在都城已經被敵國占領，進出城都是不可能的。

牧月直接跟他說了實話，他現在已經是神官的身份，大宗伯須得向他行禮。

“神官回來可是能助赤安脫困？”牧月被獻祭的時候，正是大宗伯主持，並親手將他推到水中，現在這種地位調換的情形下不免尷尬，但是國難當頭，他就算豁出老臉也得問上一問。

牧月搖搖頭，作為少傅的他，當初如果沒有被獻祭，認識大神，那現在也是坐以待斃的狀態。

他現在身為神官，有了靈力，但也無法救全國的百姓。

而且靈力是大神賦予的，大神不會涉足凡間的紛爭，那麽他也不能用這份靈力去做違背大神意願的事情。

“我回來只是為了見見太子殿下。”他已經知道了赤安國的命運，現在只有深深的無力感，“還請大宗伯告訴我太子在何處。”

大宗伯心有怨言也不敢多說什麽，只得告訴他太子被軟禁在皇城一處冷宮內。

牧月見到太子的時候，那個八歲的孩童瘦了一圈，飛撲進他懷裏：“少傅！少傅！”的叫著。

他父王歿了，母妃和弟弟妹妹都被他親叔叔攝政王軟禁了起來，他被關在這裏三天了，沒有人伺候，三餐都是送到門口自己去取，大多數時間是涼透了的。

錦衣玉食慣了，哪裏受過這樣的苦。

師徒二人聊了聊近況，便聽見外面人聲鼎沸，是攝政王帶著侍衛來了。

牧月隱了身，看見攝政王一腳踹開冷宮殿門，左右兩個侍衛上前把太子按在地上。

“你不要臉！賣國賊！”太子破口大罵，小小的身體拼命地掙紮，卻怎麽也掙不開，“我父王也是被你害死的！混蛋！王八蛋！”

太子六歲開蒙便跟著牧月學習，牧月還是第一次聽他罵人，這孩子在這麽小的年紀承受了過多的苦難，甚至連罵人都只會這兩句。

牧月心裏難受極了。

攝政王命侍衛將太子壓至天牢，明日要用太子來跟敵國將軍談判。

天牢牧月來過，等人都走了，他解了隱身結界，太子抱住他的腿嗚嗚地哭，他把太子抱在腿上坐下來問道：“太子殿下，臣帶您走吧？”

太子聞言擡頭看他，牧月又說了一遍：“我帶您離開，找個偏僻的地方，換個身份生活。”

太子止住了眼淚，卻搖了搖頭：“我不走，我走了，敵國就要滅了赤安，要殺光我們的百姓……”

牧月楞住了，是他教給太子要心懷天下，將來做個明君，沒想到太子殿下記得清清楚楚。

他欣慰又擔憂，因為他知道，敵國沒那麽輕易放過赤安，攝政王用太子也沒能換來平安，太子死也是白死……

想通了這一點，他將太子一同裹入隱身結界之中。

太子突然明白了，掙紮起來，比剛才在侍衛手下掙紮地還要兇：“少傅！少傅！你放開我！我不能走！我一個人死，能換來赤安的平安！我不能走……”

想著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給他解釋，牧月用靈力將他弄暈，小心地抱在懷裏，離開了天牢、離開了都城。

三個月後，赤安覆滅，鄰國吞並了這個曾經盛極一時的國家，鄰國的國主深谙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用最少的傷害，將兩國合並為一國。

牧月帶著太子在山村定居下來，他發現即使跟太子解釋過無數遍，那個孩子表面上說明白了，但是卻總是露出憂傷的表情。

兩人似乎從無話不說的師徒朋友，變得形同陌路。

半夜，牧月坐在山頂的樹下，對著夜空深深地嘆氣，他在想他是不是做錯了？但是如果自己做錯了，那難道要讓太子白白送死？

今日是中秋，月亮又大又圓，他做的月餅太子吃完說好吃，算是一件好事。

也不知道澤芝神宮會不會做月餅？

也不知道大神愛不愛吃月餅？

閑下來的時候他就會想念大神，如果大神在，一定能告訴他他哪裏做錯了。

大神……

蓮沛……

“蓮沛……”他嘴裏叫出大神的名諱，面上一紅。

“想我了？”緊接著有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牧月一驚，以為自己聽錯了。

下一瞬他就被人從身後抱住：“這麽久才想到叫我？等得我天天吃不好睡不好的。”

眼淚直接滾落下來，牧月緊緊抱著蓮沛，手抓著他背後的布料，低低哭泣。

蓮沛想哄孩子一樣輕拍他的背，一句話不說，等他發洩完。

牧月在他衣襟上擦了擦眼淚，裝作沒事一樣問道：“你怎麽來了？”

蓮沛把他重新按回懷裏：“我聽見你叫我。”他指指自己的心口，“我一直在關註你，我以為你第二天就會想起，沒想到過去這麽久你才想起我！”

聽見他抱怨，牧月忍不住笑了出來，這是他這三個月第一次真心覺得開心，解釋道：“不是的，我每天都在想你……”

情話脫口而出，他反應過來，尷尬地不敢動。

蓮沛開心極了，牧月的耳朵貼在他胸口，聽到他心跳得很快，悸動和踏實的感覺同時升起。

“大神……”他喚道，“我明白你說的道理了。”與蓮沛當年救了的孩子一樣，太子也是如此，因果的存在是有它的道理的。

“嗯。”蓮沛應道，沒有嘲笑沒有責備也沒有安慰他，只是淡淡地說道，“好好陪他，別留下遺憾。”

牧月又想哭了，蓮沛捏捏他的手指：“我陪你一起。”

太子活了七十多歲，作為一個普通人娶妻生子，靠種地為生。

他在彌留之際拉住牧月的手：“少傅、牧月哥哥……我要走了，你也快回去吧。”

牧月：“是我對不起你。”

太子：“不，我沒有怪你，我只是……我只是走不出來……我要謝謝你，當年你沒有救我的話，我看不到百姓安居樂業，活到這個歲數，我才明白，國主貴族，還有所謂的統治和權力，比不上百姓的安居樂業，只要百姓能夠平安，哪個國主的統治其實並不重要……”

牧月靜靜聽他說話：“少傅，我要跟兒子孫子告別，你快走吧……”他推了牧月一下，“有人一直在等你，別讓他和你自己再等了！”

牧月走出太子的農舍，他的兒孫都進去與他告別。

晴空萬裏，穹窿高遠，又是一年中秋。

他走到附近的山頂，坐在樹下，看見遠處山腳下撒起了紙錢，突然松了一口氣。

“大神。”他喚道，蓮沛搖著扇子出現在他身後。

“你做得很好，比我要好，他原諒你了。”

牧月沒有回頭，盯著送葬的隊伍往村外走去。

“跟我回去吧？”蓮沛說道。

“大神，你說過讓我許願，無論什麽願望都能滿足我嗎？”牧月突然問道。

蓮沛心裏一驚，這是什麽意思，難道還不想跟我回去？

牧月繼續說道：“我有個願望，希望大神能夠成全。”

蓮沛：“你說。”

牧月站起來，與他面對面地站著，看著他的眼睛，旋即又移開視線，盯著自己的腳尖：“我想求姻緣，我……我……一直有個心悅的人，但擔心自己地位低微高攀不起，在凡間這幾十年，我明白了那個人對我的重要，也明白了感情沒有高低之分。所以我想求大神……”

他擡起頭，臉頰微紅，盯著蓮沛的眼睛，鄭重地說出自己的願望：“我想求大神成全我和蓮沛……”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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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小空老師許願啦

哈哈哈哈

愛你們～

明天的字數可能不會很多（原因是很多jj不讓寫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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