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月也不知道蓮沛神官為何突然就不太高興了，於是問道：“你可是有什麽煩心事？”

蓮沛看了他一眼，抱怨道：“啊，是有煩心事。”

牧月：“你若不嫌棄，可以跟我說說，我或許解決不了問題，但好歹能傾聽，寬慰一二。”

他的語氣和表情都很認真，蓮沛覺得他這樣反而襯托得自己很小心眼，於是更生氣了：“我有個很……”他糾結了一下，想說“討厭的人”，但又覺得自己並沒有討厭他，便換了個說法，“很在意的人。”

“嗯。”牧月用清澈的目光看著他，真的是在傾聽。

蓮沛想了想，發現自己從來沒有跟什麽人傾訴過，都是坐在神殿裏，聽神官匯報，或者直接傾聽凡人的訴求。

他覺得蠻新鮮，接著說道：“我嘗試了解他，但是無論我怎麽努力，我還是看不懂他。”他指的是看不到牧月的因果，這件事情很奇怪。

牧月點頭：“確實，兩個人即使秉性相似，愛好相同，但也不是一個人，世間萬物中，人心是最難懂的。”

雖然兩人的對話驢唇不對馬嘴，風馬牛不相及，但是結論卻是殊途同歸。

蓮沛笑了笑，此人或許可以引為知己。

“你若信得過我，可以多跟我說一些……嗯，那人的事情……我雖然沒有過這種經歷，但……”

彎月被雲遮住，只有暗淡隱約的光。

大神有靈力護體，飲酒如飲水，根本不會喝醉，但少傅大人就不一樣了，幾杯下肚，清俊的臉惹上了一絲紅暈，在月光下看不真切。

如果點上燈，這嬌憨又較真兒的模樣得有多……

蓮沛的腦子裏上演了一出懸崖勒馬的驚險大戲，面前這人有多什麽他不敢往下想，移開視線，端著酒杯裝模作樣地接他的話：“沒經歷過什麽？”

牧月臉更紅了，聊什麽都行，唯獨這個他真是不懂。

十年寒窗苦讀，一朝高中，得國主賞識做了少傅，根本沒時間也沒精力去談情說愛風花雪月。

他低著頭，雙手修長白皙的手指握著小巧的酒杯，坐立難安道：“沒經歷過情愛……”

蓮沛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奇的玩意兒，坐直了起來，欺負人家少傅大人老實，連珠炮似的發問：“凡間的男子大多二十就有了妻兒，你怎麽還沒有？是沒有遇上喜歡的人嗎？你喜歡什麽樣的人？”

他語氣過於歡快，牧月突然擡頭說道：“我經歷沒經歷過都無所謂，咱們不是在談你在意的人嗎？”他沒被蓮沛繞進去，直接問道，“你是不是背著大神偷偷跑下凡間，愛上了凡人的女子了？”

蓮沛翹著腿：“你覺得我能看上什麽凡間女子？”

牧月覺得，這個男人總是一副得意的樣子，卻不讓人生厭，不過他也的的確確有得意的資本：“以蓮沛大人的相貌和天資，凡間確實少有女子能夠匹配。只是我雖然沒有經歷過情愛，卻知道若是遇見了心動的人，對方是否跟自己匹配，倒變成了最不重要的因素。”

兩人本來是在聊“在意的人”，卻沒有發現，現在話題卻已經默認這個在意的人便是心愛的人。

蓮沛點點頭表示讚同：“這個我倒是知道，只是這‘心動’的感覺，我不曾有過。”

牧月老實回答：“這個我沒辦法告訴你，因為我也沒有經歷過。”

兩個單身漢碰了個杯。

牧月又問道：“如此來看，你在意之人不是凡間的女子，想必是神宮中的人了，你說的煩心事是因為她嗎？”

蓮沛剛才也是沒話找話，於是開始找補：“呃，對，其實也沒有特別在意他……就……可能我沒有特別在意過什麽人吧。”

前一句話或許不是真的，但是後一句絕對是真的，在他掌管這個世界幾千年的時間裏，還真的沒有遇到過讓他很在意的人。

牧月笑道：“你是不是喜歡她？”

蓮沛心裏動了一下，這一動反而讓他冷靜下來，他思索片刻，旋即問道：“我知道什麽是喜歡，但是我又不是那麽知道……不過我猜應該不是喜歡，因為我想到他的時候，會生氣。”

對，生氣！蓮沛找對了感覺，就是生氣，畢竟他看見牧月不信奉自己，莫名地就會胸悶。氣得胸悶，這不是生氣是什麽？

牧月也拿不準了，問道：“她總是惹你生氣？”

蓮沛：“那倒沒有，他也不是故意的，反正我看見他，有時候開心有時候生氣。”

“那她是不是做了什麽讓你生氣的事情，你討厭的可能不是她，是這件事情？”

蓮沛：“嗯，你說的有道理。”

牧月：“既然如此，那你跟她說清楚就好了，畢竟對事不對人，你們和解了，你看見她就不會再生氣了。”

蓮沛：“那我……怎麽跟他說清楚？”

牧月：“讓她不要再做惹你生氣的事了。”

蓮沛想了想，雖然與自己一直堅持的原則相悖，但只有勸他信奉自己了，於是說道：“我明白了，我會跟他說清楚的。”

他話題突然一轉：“你有沒有什麽心願？”

“嗯？”牧月覺得神官跟普通人之間，思路上可能有什麽不一樣，搖搖頭，“我說過了，目前沒有什麽心願。”

蓮沛不死心：“你就不想找個媳婦？”問完這句話，他自己心裏先膈應了一下，緊張地盯著牧月。

牧月：“不想，我已經到神宮來了，斷沒有機會再邂逅凡人女子，更別提找到兩情相悅之人了。”

蓮沛莫名松了口氣：“你沒有這等世俗的欲望，很好，雖然你並不是有靈力天賦的人，但是這種淡泊的性子倒是很適合做神官，不像小紀他們，天天嚷嚷著要去凡間，心都是浮的。”

牧月笑道：“神官前輩們有什麽願望嗎？”

蓮沛回想了一下答道：“小京曾經想變得更英俊一些，小綠想變聰明，她想下棋贏過小紀，小紀沒什麽別的願望，他就是喜歡吃，能每天有好吃的就滿意了。山門那邊的護衛神官的願望大多是變得高壯些、武功高強些，還有的神官喜歡小動物，大神就給一些動物開了智，讓它們變成靈獸，能言會道。”

牧月：“凡間供奉大神的寺院都莊嚴肅穆，卻不知大神這裏的生活卻是比凡間還要有趣。”他與蓮沛碰杯，問道，“你的心願呢？”

蓮沛：“我的心願就是希望凡世太平，我們這兒就能輕松一些。”他不依不饒，“你倒是快說一個心願呀。”

兩人已經是朋友了，又喝了些酒，牧月放開了些，靠在軟墊上說：“你別催我，我現在沒有心願，將來若是有了，等面見大神的時候，自會沐浴焚香向他禱告。”

兩人一頓飯吃到了快午夜。宗山遠離城市，荒無人煙，神宮所在的地方連野獸都少，可能是大神靈力的庇佑，這裏卻一點也不覺得冷。

牧月現在不是少傅了，也遠離了官場，放松了很多，喝了不少酒，又與蓮沛閑聊，歇了半個時辰，才跟著他往回走。

離勾月山最近的神殿是無垢宮，蓮沛說這裏是他住的地方，邀請牧月一起回去休息。

牧月不疑有他，反正自己剛來，還沒有確定住的地方。

小紀一直讓他自己選地方住，但是他初來乍到，對這裏不熟悉，隨便找了個地方睡了。

如今跟蓮沛聊得最好，已經互相把對方當成了好朋友。住的話自然要跟朋友住在一起，還可以偶爾像今晚這樣一起喝酒解悶，於是就順理成章地跟著蓮沛回了無垢宮。

無垢宮內像是許久沒人住了，牧月站在殿內，回頭看了眼蓮沛。

後者摸摸後腦笑道：“我這段時間一直住在壺峰那邊嘛，這邊就沒有打掃……”

牧月嘆了口氣，好在酒醒了一半了，先把床榻收拾出來睡覺，其他的明天再慢慢收拾吧。

他開始幹活，蓮沛跑過去說道：“要不你許個願，這裏離大神很近，他聽見了一定會滿足你的願望讓這裏變得幹幹凈凈的。”

牧月皺眉：“這還需要許願麻煩大神嗎？又不費什麽事……你這個神官做的，比大神還威風！”他將水桶塞進蓮沛手裏，“你也別閑著，去打桶水來，我把床架擦擦，今天太累了，咱倆先湊合一晚，睡一張床，明天再把別的屋子收拾了。”

蓮沛本來因為他前半段話不太高興，後面聽到他說睡一張床，立馬開心起來，提著水桶就沖了出去。

牧月搖搖頭，也不知道他開心什麽呢，這人真是喜怒無常，像個小孩子，就跟他做少傅時，帶過的太子和其他幾位殿下、公主一樣。

兩人把床榻收拾妥當，和衣而眠，蓮沛還不死心，一直纏著牧月許願，牧月嫌他煩，翻了個身，面朝墻壁，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接下來幾日，牧月去哪兒，蓮沛就去哪兒，所有神官都繞著他們走，生怕自己在新來的牧月神官面前說漏了嘴，惹大神生氣。

也沒人敢給牧月布置工作，他閑不下來，把整個無垢宮從內到外打掃了一遍，擦擦汗問一直在旁邊的蓮沛：“我來了這麽些天了，為什麽一直沒有見到大神？我是不是應該去主動去覲見大神？”

他怕自己無禮，拿不準該怎麽辦。

蓮沛：“不用，他有他的事，等他找你你再去嘛，怎麽，你是不是有什麽心願了？”

牧月白了他一眼，繼續掃地：“大神在忙什麽？”

蓮沛隨口答道：“他在閉關。”

牧月：“哦。”這樣也確實不便打擾。

蓮沛：“你不用理他，他什麽都知道的。”

牧月笑道：“你這麽說他他也知道？你不怕大神怪罪嗎？”

“哈哈！”蓮沛得意：“不怕。”

這時外面跑來一個不認識的神官。

那神官神色緊張沖進殿內，跪在地上：“大神，山門外來了一個人，說要見您。”

來了個人？

澤芝神宮在深山老林之中，凡人是不可能走進來的。

結界突然動了，蓮沛才感覺到有人故意碰了結界一下，只能說明這人是有靈力的，並且知道結界能夠擋住他，他是在故意報信兒給蓮沛。

只這一下，蓮沛就知道是誰了：“傳令下去，所有神官候在壺峰正殿，準備晚宴，恭迎沈香大神。”

神官領命去了，蓮沛把抹布扔進水桶，正要往外走，就聽見身側一個聲音說道：“大神？”

“……”蓮沛僵在原地。

壞了壞了壞了，把這個人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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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沈香大神是《謁歸》中的一個配角，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他，與玄冥（鯤鵬）是cp。

這個前塵往事的番外不會太長。

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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