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空抱著小花站在房間門裏，蓮沛見他們沒事，松了口氣：“你們就站在那裏，別出來。”

走廊盡頭的小窗下，穆月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剛才擋在身側，被靈力沖擊的手臂。

他看著蓮沛，表情很奇怪：“蓮沛……”

山鬼大人：“你認識我？”

穆月笑了笑：“我當然認識你，只可惜你不記得我了……”他語氣急切，句尾似乎有些委屈。

“……”大雨嘩啦啦地下著，蓮沛幾乎是同時就猜到了，“你是牧月？”

穆月眼中似有驚喜閃過：“嗯，蓮沛，我是牧月……”他慢慢朝蓮沛走過來，“我知道你不記得我了，我可以幫你想起來。”

蓮沛冷冷道：“不必。”

穆月幾不可見地皺眉：“為什麽？你不是一直想記起生前的事情嗎？你難道想一直做個孤魂野鬼？我可以幫你回憶起來，你生前是誰，你是怎麽死的，還有，我們之間的事情。”

蓮沛：“我說了不必。”他緊盯著這個人，“我沒辦法確定你是什麽人，你給我找回的記憶是不是真的都無法確定，萬一你給我按個胡編亂造的記憶，我豈不是要被你耍得團團轉？我不傻好嗎！”

穆月輕笑了下，沒有被他嘲諷的語氣氣到，隨即嘆口氣說道：“這怪不得你，我一直被困在別的空間中不得抽身，否則也不會讓你孤苦無依地一個人在這荒山野嶺之中一百年這麽久……你寂寞所以找了別人代替我，我不怪你，但是我現在回來了，我會陪著你的。”

蓮沛想起在K市動物園，葉空失蹤時他焦躁不安的心情，頓時掌心的靈力湧動起來，罵道：“狗屁！我不需要別人，也不會辜負小空！你最好哪裏來的滾回哪裏！”

房間結界內，葉空抱著小花，擔憂地看著蓮沛，他不擔心蓮沛會離開他，他擔心穆月會對蓮沛不利，畢竟這個房間，蓮沛也是進不來的。

穆月泫然欲泣：“沒想到你會這麽想我，我就算自己粉身碎骨，也絕不會傷你分毫。蓮沛，我不求你想起來之後還愛我，我只是希望，你不再渾渾噩噩地生活。”

他閉上眼睛，像是不想讓眼淚流下來，一副悲壯的樣子：“你並不是普通人，他們如果知道你在這裏，定然不會放過你。”

他看見蓮沛表情嚴肅，緊鎖著眉頭，繼續說道：“你想過普通人的生活，也要看你身邊的人能不能承受這個結果。”

這句話成功戳中了蓮沛的軟肋，擊中他最脆弱的那道防線。

一時間，離野死前說的話、陸珂的話，書店電腦視頻中青面獠牙、與他同名的邪神，一幕一幕交叉著，不停地在他腦海裏滾動，最後定格在一片幽深的密林之中。

什麽人跪在地上，邊哭邊像餓狼一樣往嘴裏塞著東西？

他只覺得頭痛欲裂，電閃雷鳴、暴雨傾盆遠去，身側房間內，葉空的聲音也遠去，只剩下他前面野草叢生的地面上，一個紅衣的孩子，跪在地上，狼吞虎咽地正吃著一個……

人。

手上濕漉漉的，蓮沛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不知何時沾滿了鮮血。

穆月的聲音適時響起，直接鉆入他的大腦：“離開他們，也是保護他們。蓮沛，你跟我，才是最合適的。讓我幫你想起來，你來做決定好嗎？”

“……蓮沛！蓮沛！”熟悉的聲音傳來。

眼前的紅衣小孩回過頭來，嘴邊鮮紅，牙齒上似乎還掛著肉，楞楞地看著他，隨後幻象碎裂開來。

“蓮沛！你怎麽了？”蓮沛轉過來，眼神中有些迷茫，旋即回過神來。

“小空……小空！”他慌忙喝止要出來的葉空，“別出來！我沒事！”

穆月好整以暇地笑著：“你對他好溫柔啊，你以前對我也很溫柔，除了……”他舔舔嘴角，“除了在床上的時候……”

“你閉嘴！”蓮沛重新禦動靈力，如數十支利刃朝穆月攻去。

穆月閃躲騰挪，無形的靈刃擦著他的身體過去，砍在木屋的墻壁窗棱上。但他也沒撈到好處，身上有兩三處被劃破，傷口不深，但見了血。

蓮沛正欲再攻，突然走廊盡頭的房間門突然打開，老教授迷迷糊糊地走出來：“怎麽了？這麽吵。”

他還未看清情形，就被一道勁風直接砍中了後頸，頓時眼前一黑癱軟下來，被穆月接住，架在手臂中。

“教授！”葉空急得跑了出來。

“我勸你們不要輕舉妄動。”穆月說道，“蓮沛，你加了個勞什子的結界在村子外面，我的本體進不來，所以我承認我現在打不過你。”

他把老教授架在身前作人質：“這次是我忍不住想來看看你，所以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哎，你傷了我，將來恢覆記憶，定會後悔。不過沒關系，我不會怪你。反正話都說到了，怎麽決定在你，如果你想好了，就來找我。”

他在老教授頭頂輕按了一下，隨後一推，蓮沛趕緊上前接住老教授的身體。

穆月從容地打開走廊盡頭的窗戶，坐在窗臺上說道：“我等你。”然後便跳了下去，消失在雨幕中。

小野豬想要追上去，被蓮沛拉住：“別追了，他在教授身上下了詛咒，如果他受了傷，也會反噬在教授身上。”

他用靈力探了探：“不過不要緊，只有半天的效力，天亮了教授就能醒了。”

蓮沛把教授安放在床鋪上，讓小花睡在床下看護。

兩人相對無言，走下樓來。

“你沒受傷吧？”蓮沛問道。

葉空搖搖頭：“沒有。”

很正常又有些距離的問答，兩人都在整理思緒。

葉空故作輕松，怕心重的蓮沛以為自己吃醋，影響心情；蓮沛其實根本顧不上這個。

“穆月應該不會再回來了……有你在我就放心了。你吃晚飯了嗎？”葉空往廚房走，“中午剩了些肉，我給你熱熱？”?他把燉牛肉從冰箱裏拿出來，端著砂鍋的手立刻被一雙微涼的手包裹住。

“小空，我有話跟你說……”蓮沛的眼中有些遲疑和猶豫。

葉空把鍋放下，認認真真地說：“蓮沛，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站在你身邊的。”

蓮沛眼中的猶豫被痛苦代替，張了張嘴，還是下了決心：“……即使我真的是吃人的惡鬼呢？”?葉空想起陸珂的話，微笑道：“你還是邪神呢。”

蓮沛並不想笑：“我是說真的……”他眼神微微移開，緩慢說道，“我都想起來了……我小時……我剛身死，在宗山醒過來的時候，就遇到了離野。”

這記憶突然回來，清晰地好像是剛剛發生一般。

自己不知冷熱，沒有痛覺，但是唯獨一種感覺不斷地侵蝕他的身體，就是餓。

他拔野菜、上樹摘果子、抓野兔和山雞吃，都不能填飽肚子，胃裏明明已經快要撐破了，但是就是餓，餓得渾身上下空虛感強烈，好像下一秒就要魂飛魄散了一樣。

所以他看見那只白狐貍的時候，紅著眼睛就沖了過去。

離野輕而易舉地治住他，踩在他身上，好奇勝過生氣：“哪裏來的人類崽子？這麽小就死了？”

他能感覺到蓮沛的死氣，還有不斷外溢的魂魄，驚訝道：“哎呀，你要魂飛魄散了。”

“餓……”蓮沛在奮力掙紮的空隙小聲說著，“我餓。”

離野從他身上跳下來：“剛死的人要是覺得餓，那就是想吃人了，哈哈，小崽子，你要變成惡鬼啦。”

蓮沛聽不進去，他只想吃東西，想吃鮮嫩彈牙的肉。

離野是狐妖，他可沒有人類的三觀，餓就要吃東西，是所有野獸的本能，他覺得有趣，於是說道：“我帶你下山去吃肉。”

他把穿著一襲紅袍的小小蓮沛馱在身上，從宗山腹地往山下去。

途徑冷杉林的時候，蓮沛“嗷”地叫了一聲，從他背上滾落下來，發了瘋似的往一個方向跑。

離野跟著他，草色之中有一片白色，竟然有人躺在那裏。

蓮沛顯然還沒有餓得昏頭，站在那人身邊，眼淚和口水一起流。

這裏安靜極了，遠近沒有一只動物，甚至連昆蟲都沒有。

離野笑道：“你真是好運氣啊，小崽子。”他走過去嗅了嗅那白衣人，“他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了。小崽子，快吃吧，再不吃你就真的要魂飛煙滅了。”

蓮沛咬著嘴唇，咬得滿嘴是血，他又去咬手指，傷口深可見骨。

離野嘲諷他：“你都死了，還要什麽人性，保命要緊，況且他也死了，只是個肉身而已，你吃了他他也不會怪你的。”

也不知是哪句話觸動了蓮沛，他眼神中僅剩的光消失殆盡，歪了歪頭，機械麻木地朝那個人走了過去。

“我把他吃了……”蓮沛說道，咽了咽口水，那種味道和口感深刻地留在他心裏某個角落。

“後來離野教我如何吸收靈力，可能正是因為靈力，我才沒有變成真正的惡鬼吧……”

他剖開了自己最不恥最不願提及的傷口，任鮮血流出來沖刷自己的罪惡。

葉空抱住他，聽他顫抖著聲音說道：“我連他長什麽樣子都不記得了……我只記得吃完我就不餓了……小空……我害怕……”

葉空緊緊抱著他，給他支撐：“我知道，我知道……蓮沛，有我在呢，都過去了，沒事了。”

蓮沛推開他，搖著頭：“不，我怕的不是這個……”

葉空心疼極了，他知道蓮沛怕的是什麽。

“我怕我會再忍不住！”蓮沛拉著葉空的手，反覆問道，“我給你的匕首呢？還在嗎？”

直到看到葉空掌心升起那把靈力和魂魄鑄就的匕首，他才松了口氣，把臉埋在葉空臂彎中：“我最怕的就是傷害到你……”

葉空把匕首收了回去，捧起他的臉，強迫他跟自己對視：“我也一樣。所以我請你不要因為這件久遠的事，以及還沒有發生的事，就這麽折磨自己。自從我答應和你在一起，這些事情都該是我們兩個共同來面對的。”

葉空最大的優點就是樂觀積極，他揉揉蓮沛的臉：“如果你擔心自己變成沒有意識的惡鬼，那咱們就一起想辦法去避免，我們可以上網查查，找避世的高人、得道的妖精問問，總會有辦法的，再不濟，我們也可以……”

“穆月……”蓮沛打斷他的話，“穆月有辦法。”

“……”葉空盡量讓自己放平心態：“所以……你要去找他？”

他這話一出口，蓮沛剛才還無比沈痛的心情一下子變成了心虛。

……心虛？

明明什麽都沒有，我為什麽要心虛？他無奈想著，說道：“對，剛才他說有人不會放過我，我不需要找回記憶，但是這件事情必須要問清楚。”

他繼續說道：“小空，如果我變成惡鬼，你就用匕首殺死我，但在這之前，我要把威脅你安全的人都除掉，我想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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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走一波主線劇情～

愛你們～

大家要積極鍛煉身體，我出去走走！麽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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