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山鎮在宗山餘脈的環繞之中，餘脈海拔都不高，溫度也比宗山深山那邊高些，即使是冬天，下的雪也不足以覆蓋整座山。

今天是臘月初一，天還沒亮，鎮上的民居就升起裊裊炊煙。年關前的最後兩個集，十裏八鄉的人都會來，肯定是熱鬧非凡。

晨光驅趕著黑夜，書店老板站在原地，向葉空道謝。

“您千萬不要客氣，我們也沒有幫上什麽忙。”葉空看了眼蓮沛，“還連累您老人家險些……您放心上路吧，我們會幫您找到兇手。”

厚厚的雲層遮擋住了太陽，沒有晴日時的霞光萬道，只能看到，青黑色的雲從最東面的山巔開始，逐步漸變成灰白。

天亮了。書店老板緩緩消失在冰冷的空氣中。

蓮沛抱著胳膊，面無表情地靠在樹幹上。

葉空靜默了一會兒，走過去拉住蓮沛的手。

握得太緊，蓮沛皺眉，有些無奈地笑道：“你幹什麽？”

葉空看也不看他，拉著他往山下走：“怕你跑了。”

蓮沛苦笑。

葉空：“蓮沛，雖然咱們在一起時間並不長，但我了解你，或者說咱們太像了，我了解我自己。”

他認真地看著蓮沛的眼睛，呵氣散開，那眼眸黑白分明，清澈見底，全是毫無保留的真誠和愛意。只有全然敞開心扉，才能看得到對方的心底。

“要是我，可能也會選擇離開。”葉空垂下眼簾，“但是我離開的時候，肯定希望你能像這樣抓緊我，不讓我走。”

蓮沛心裏揪著似的疼：“我是邪神……”

葉空有些生氣：“他說什麽你就信嗎？”

放在以前，蓮沛肯定不會相信一個惡鬼的話，但是他們曾經在書店上網查到過，哪裏都查不到自己的名字，只有那個視頻裏，在那個古舊建築中青面獠牙的邪神塑像，下面寫著自己的名字。

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情？

葉空把他拉過來抱住：“你讓我心疼心疼你吧。”善良最害怕的就是無法控制的邪惡本性突然爆發出來，“就算你真是什麽邪神，那起碼要把你的善念留給我，我已經離不開你了，你也心疼心疼我好不好？”

小空老師很少會這麽撒嬌，在他的頸窩蹭來蹭去：“咱們一起想辦法。”

蓮沛閉上眼睛，把人緊緊抱住。

“大不了我跟你去宗山，你設個打不破的結界，咱們就在結界裏生活……”

蓮沛笑了出來，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上，葉空驚訝地發現，那裏似乎有什麽在鼓動。

一柄銀色的匕首在他手下成型，蓮沛用他的手握住匕首的刀柄：“這是我的天魂和靈力鑄就的，你拿著。”他見葉空有些抗拒，繼續說道，“小空，你聽我說。我想跟你、跟崽子們一起生活。所以以防萬一，你拿著這把匕首，如果我有什麽不對勁，就用它殺了我。”

他笑道：“離野殺不了我，陸珂殺不了我，只有這把匕首可以殺了我。”匕首漸漸融入葉空的掌心，他把那柔軟的指尖合上，“如果我要是變心了，你也可以用它殺了我……”

晨風吹起山鬼的黑發，他鄭重地說：“小空，我愛你，我的命就交到你手上了。”

葉空鼻子有些發酸，匕首融入掌心的時候，帶著如春風般的溫暖和煦，這樣的魂魄，怎麽會是什麽邪神。

兩人攜手下山，蓮沛說道：“可惜讓那個陸珂逃掉了，他應該知道我在哪裏住了，回去需要加固結界。”

葉空：“書店老板的死，會不會和他有關系？”

蓮沛：“說不好……”

卓群坐在旅館客廳的凳子上，見他倆回來，急忙起身：“你倆上哪兒去了！我早上去你們房間，見你們床鋪都沒展開……”他壓低聲音，“是不是那個鎮長又找你們麻煩？”

葉空笑道：“群哥早上好！沒什麽事啊，我倆起床之後去爬山了。早飯吃什麽？”

“你倆可真夠健康的……”卓群也沒深究，朝餐廳那邊努努嘴：“早上還挺豐盛的。村裏那幾個還沒起床呢，起來估計要去趕集，我記得村長今天也過來吧？”

葉空：“村長說要來開會，咱們下午一起回村。”

卓群躍躍欲試：“你倆快去吃飯，吃完咱們也去逛街，據說宗山鎮的集市越到年底越熱鬧，我直播間裏的粉絲都說想看看真正的集市。”

宗山鎮的集市在兩條相鄰的成回字形的主街上，除了商鋪，道路兩邊還會擺攤，有錢的支個貨架，擺個桌子，沒錢的就在地上鋪塊布，擺上貨品。

葉空也是第一次認真地逛宗山鎮集市，大部分都是賣菜賣肉賣水果幹果的，還有很多自家做的熏肉肘子灌腸炸貨泡菜酸菜什麽的。其次是賣衣服賣鞋的、定做床單被罩的，以及自己手工制作的坐墊杯墊圍巾手套鞋墊的。

卓群邊逛邊舉著手機說：“……不代購不代購！你們喜歡這些？這有什麽新鮮的？我們村裏阿姨做得比他們好多了！”他聲音太大，換來一片阿姨大嬸兒的怒視。

“對了，我媳婦讓我給她帶一套鉤針，說要給我勾個什麽……”卓群完全沈浸在直播裏，“……我也不知道勾什麽啊……鼻套？鼻套是什麽東西？就是口罩戴鼻子上？好雞肋啊！”他認真看了看評論，念道：“雞套？”

他佯怒道：“啥玩意！？直播間裏有未成年人呢，再亂說送機票啊！”

做米花棒的機器在轟鳴。把玉米碴子和大米放進專門的機器裏，再加上白糖，經過高溫擠壓，從機器的另一端的圓孔中能像變魔術一樣出來空心的淡黃色米花棒，附近的空氣中彌漫著大米的香甜氣息。

熱的米花棒出來時，還能彎成各種形狀，特別受小孩子喜歡。

葉空抱了一大袋在懷裏，邊走邊吃。農村的米花棒特別實在，每一根都有快一米長，涼下來就變得酥脆，他哢嚓哢嚓吃得不亦樂乎：“也不知道在家能不能做，估計很麻煩……回頭跟奶奶要點黑米，買點巧克力回去，做巧克力米花球吧。蓮沛，你真不吃嗎？”

蓮沛搖搖頭，他對小孩子的零食不感興趣。

兩人身後不知不覺聚了一群十幾歲二十歲的小姑娘，都舉著手機在跟拍。

葉空拉著蓮沛的手，在那些淳樸、有些放不開的小聲尖叫中拐進了一個小巷子。

從這兒穿過去，可以到另一條集市街。

葉空把米花棒套在五根手指上，不停去戳蓮沛的臉，山鬼大人被他弄得急了，搶過那袋子米花棒，剩下十根都套在手指上：“讓你嘗嘗本座的厲害！”

見他不再消沈，葉空哈哈大笑往前跑：“誒！別玩弄食物！”

兩個大男人像孩子一樣追著，蓮沛突然停下來，葉空把一根米花棒塞進嘴裏：“怎麽了？”

蓮沛指著兩個院子之間陰暗的空隙，葉空蹲下，狹窄的空隙裏面有個小小的白色影子：“啊，是你！”

正是中元節那天，他在鎮長門口閑得無聊時逗弄的小白貓鬼魂。

小白貓想出來，剛邁出一步，嗚嗚叫著又把爪子縮了回去。

“它不能出來。”蓮沛把手指上的米花棒塞回袋子裏，“現在是白天。”

葉空把米花棒伸給它：“它怎麽會白天出現在這裏？你能問問它嗎？”

蓮沛的靈力緩緩伸向小貓，通過米花棒中間的空隙接觸到小貓的粉鼻頭。

“……她說她知道是誰把書店老板推到河裏的。”

葉空：“是誰？”

“這個人我還真認識。”蓮沛說道，“我在他房間裏把你的電腦拿回來的。”

馬鎮長頂著兩個黑眼圈坐在鎮公所辦公室裏，昨晚上回家，陸大師就不見了，一想起來陸大師說鎮上還有鬼，他就嚇得一晚上沒敢合眼，只希望陸大師是去驅邪了。

“鎮長，人都到齊了。”黃助理敲門進來，“現在開會嗎？”

馬鎮長：“走走走。”他現在急需點人氣。

鄉下臘月都忙，所以年底的會一般都在十二月開。

宗山村村長老劉搭著老胡的拖拉機來的，笑嘻嘻地跟別的村的村長打招呼：“老趙，你怎麽了？沒精打采的？”

老趙正要訴苦，馬鎮長和黃助理推門進來。

馬鎮長揮了揮手，黃助理趕緊把窗戶打開，散散這滿屋子的煙。

“都把煙掐了！”大家見馬鎮長心情不好，也不敢多問什麽，乖乖地把煙扔在地上踩了踩。

“別的不多說了，還是跟往年一樣，一個一個匯報，匯報完了之後，都整理成材料……”他看了一圈，“別的村都能打成電子版，老劉，你還是手寫？手寫就早點拿過來，讓老黃錄進電腦裏。”

老劉笑道：“哪能老麻煩老黃啊，我已經自己弄好了，這盤我都帶來了，一會兒散會拷給老黃。”

馬鎮長看見他手裏的u盤：“怎麽回事？你什麽時候會用電腦了？”一說到電腦，他就想起來宗山村確實有一臺電腦，就是那臺害得他好幾個月睡不好覺的電腦！

老劉：“我哪兒會啊，還是手寫的，讓老胡家姑爺幫著打進電腦裏的。”

別的村有很多人都跟老胡熟悉，紛紛問道：“老胡家閨女許人家了？”

老劉：“開了春就辦事。現在我們村年輕人回來了不少……”

老趙奇道：“年輕人怎麽還願意回來？你們村挖著金子了還是挖著石油了？”

老劉：“都不是……”

馬鎮長不耐煩道：“行了行了，別瞎扯淡了，挨個匯報。”

前幾個都是已經成規模的農業大村，年收入都在五百萬以上，除去工廠加工包裝、運輸銷售的成本，每戶收入平均在5萬元左右。

馬鎮長點點頭，雖然不多，每年的總收入和平均收入都在長。

接下來是挨著開發景區的幾個村子，都是以農家樂和服務業為主。但是除了今年新開珍珠湖景區的零山村，其他村子無論是總收入還是人均收入，都較往年有下降。

馬鎮長越聽眉頭皺得越緊，看來明年要想出新的宣傳方法。

零山村村長老趙匯報的時候愁眉苦臉，那天丟了人的事情馬鎮長是知道的，事後他把所有責任人都叫在一起罵了一頓，尤其是老趙，人本來就老實，自從出了事，他就沒睡過一個好覺了，和馬鎮長坐在一塊兒，頗有些難兄難弟的架勢。

“零山村去年總收入三百二十七萬多，其中農業收入三十三萬，其餘二百九十四萬都是景區收入和農家樂收入。”

馬鎮長心裏總算好受了些，零山村是他今年工作的亮點，半年的時間能有這些收入已經是超出他的預計了：“這部分錢，拿出二百萬維護景區，請安保，其他的給鄉親們分紅。”

老趙臉更苦了，全村的精力都放在了農家樂上了，糧食蔬菜收入大幅度減少，零山村一共五十多戶，這麽分下來，一戶才兩萬多塊，還不如以前種地的收入多。

而且大部分村民為了購置農家樂所需的物資，自己墊了不少錢，都等著年底能分紅呢。

他還想說什麽，馬鎮長說道：“有什麽事會後再說，該誰匯報了？”

“我我我！”老劉早就盼著這一天了，把攥在手裏都有點爛了的紙展開，清了清嗓子。

他的數字一出口，所有人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宗山村今年截止到昨天，一共收入二百五十三萬三千六百二十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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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宗山村好棒！讓我們為宗山村打call～

哈哈哈哈哈

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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