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客廳的門板還沒有上，門廊上點著艾草和蚊香。崽子們都睡了，幼兒園內外都安安靜靜的。

蓮沛上了門板，只留了兩塊沒上用來通風，然後拿過葉空手裏的抹布：“你去歇會兒吧，我來。”他把客廳簡單收拾了一下，在正在躺屍的葉空身邊躺下。

“辛苦了，小蓮同學。”小空老師翻了個身，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然後趴在他胸口上聽了半天：“你真的沒有心跳耶！”

蓮沛笑他：“你才知道嗎？我又不是活人。”

葉空擡起頭看他：“對了，我一直想問你，都說鬼陰氣重，死氣重，但你為什麽能讓植物生長呢？”

蓮沛親親他的唇角，把他拉回自己身上摟著：“讓植物生長的是靈力，我的靈力是宗山給的。”

葉空認真勁上來了：“按你這麽說，宗山的靈力應該是一種‘生’的力量，而鬼是‘死’的，你一個鬼接受了‘生’的力量，不會有什麽傷害嗎？”

蓮沛：“目前來看沒有什麽傷害。離野是這麽做的，告訴我了方法，我煉化吸收了靈力，現在也‘活’得好好的。非要硬說的話，可能是我天賦異稟吧。”

葉空覺得他得意的樣子很可愛。兩人在一起之後，很少有這樣的閑暇時間聊天，他又問道：“你真的不想找回記憶了嗎？”

蓮沛：“這麽多年都過來了，以前想找回記憶，只是覺得一個人太寂寞，現在有你了，找不找就沒那麽重要了。記憶沒有了，我們可以一起制造新的。”

葉空脫口問道：“那我要是不在了呢？”

他看見蓮沛眼中有一瞬間的失神和痛苦，心疼起來，“我是說，我總有一天會死，那你怎麽辦？”

蓮沛笑道：“你死了可以入輪回，我在你身上留下了記號，你放心，到時候我會找到你的。”

葉空感動之餘疑惑道：“什麽記號？”

蓮沛壓低聲音，一本正經地說：“在你體內，有我的味道。”

葉空用力捏他的臉：“你給我正經點！”

蓮沛低低地笑：“我把一點靈力註入到你的魂魄裏了，到時候就算你變成一只螞蟻，我都能找到你。”

葉空：“沒想到我會跟一個鬼在一起……還是個第一次見面就踢了我一腳的鬼。”

蓮沛看他：“你還挺記仇，要不你也踢我一腳？”

“……”

懷裏的人，因為上課種地幹活一刻不得閑，比剛來宗山村的時候瘦了不少，伸手就能摸得到突出的肩胛骨。

他還清楚記得，第一次見面，他抓住葉空的手腕，把人從峭壁下提起來，突然出現的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他自百年前醒過來之後，就沒有接觸過活人，葉空的手腕很細，他能清楚地從接觸的地方感覺到皮膚下面那屬於活人的脈搏。

他以為自己會想吃掉這個人類，畢竟離野說他是食人的惡鬼。但在葉空昏倒之後，他把人抱起來，幾乎沒有猶豫地按照大貍指的地方把人送了回去。

他把這些歸因為自己尚未被磨滅的人性，雖然表面上說人類危險又可惡，但還是因此沾沾自喜了一陣。

現在回想起來，這些竟有些命中註定的意味，讓他胸口暖暖的。

葉空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起身拉他坐在電腦旁邊：“我教你用電腦吧？無聊的時候可以看看電影電視劇。”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雖然還有很多很多年，但葉空覺得要給他早些講清楚，講得明明白白最好。

“最常用到的社交網站和軟件就是這些，電話短信就不說了，還有微信□□，這個是購物網站、視頻網站，我都放在收藏夾裏……這個是微博，可以看一些新鮮事。”葉空把微博網址放在收藏夾裏，點開熱搜，“嗯？怎麽還上熱搜了？”

熱搜第十五位竟然是【百年奇花現世，專家估價過百萬】，他有不好的預感，點進去果然是他花圃裏種的火鳳凰。

“咱家的花這麽值錢嗎？”蓮沛把他圈在懷裏，下巴擱在他肩上問道，“山裏有的是。”

葉空笑道：“這事咱們自己知道就行了，還好卓哥嘴巴嚴，要是傳出去，這些人肯定跟聞到肉味的狼一樣，蜂擁而至。人最不能小看的就是趨利性。”

刷了幾篇相關的微博，大部分人不懂，純粹是獵奇吃瓜和蹭熱搜，在討論這株神秘蘭花的主人究竟是誰？還有人質疑這照片是PS出來的。

葉空：“不看這個了。”他想起在K市吃自助餐的時候，有人把他給蓮沛梳頭發的視頻發到了微博上，當時著急找失蹤的小花，也沒顧得上看，只記得一些關鍵詞，視頻把蓮沛拍得很好看。

他把關鍵詞輸入進去，當時轉發量上千的視頻竟然一條也沒有了，半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按說發微博的人把視頻刪除，轉發的也會有“原微博已刪除”這樣的字樣，但是微博上幹幹凈凈，仿佛是被屏蔽了一樣。

“難道我記錯了？”葉空嘟囔了一句，本想把視頻下載下來留存的，有些可惜了，“算了，我教你看直播吧。”

零山村所在的位置比宗山村好得多，離縣道只有30幾裏的山路，山勢也緩，一直沒修路是因為零山村也不是產糧的大村、搞旅游的村子。

宗山這一片的村落和鄉鎮，率先發展的都是能帶動經濟發展的項目，所以這些偏遠的山村，才一直沒有修路。但是發展就得一起發展，先後次序不要緊，重要的是不能丟下哪個村子。

過於偏遠的山村，遷出了一些村民到其他地方生活，這些地方要麽是建造了工廠，要麽是服務業發達，能夠創造就業崗位，吸納這些外來人口。但是像零山村、宗山村這樣，雖然偏遠，但是靠自己的力量解決了溫飽問題的村落，便一直沒有動。

上次村長去鎮上開會，零山村已經開始修路了，宗山鎮有很豐富的開發旅游區的經驗，先一步把宣傳做了出去，珍珠湖對外宣傳是沒有任何汙染，靠近原始森林的一片處女湖，從零山村開大巴過去，只要半個多小時。

大巴可以停在距離珍珠湖十幾裏的地方，連通珍珠湖的峽谷改造成了徒步穿越路線，游客可以選擇步行過去，或者在峽谷中坐船漂流。

這種有山有水的地方一般都風景絕佳，這裏原先是零山村村民采野菜、放羊放牛的地方，現在改成了景區，村裏所有的牛羊都不能再上這裏來吃草了。

零山村的村民本來很期待農家樂做起來之後能給他們帶來不菲的收入，但還沒有開始營業，牛羊就先瘦了一圈，而鎮上借口修路、修棧道、修景區，也沒有給任何補貼。

馬鎮長經歷了撞鬼的事件，有一陣子不敢回家，帶著老婆孩子一直在零山村的工地上住，大家都誇他以身作則愛崗敬業帶頭吃苦，白天他就在工地上拍照，慰問，晚上和老婆孩子擠在零山村村長家噩夢連連，三個人跟牛羊一樣，都瘦了不少。不管怎樣，工作還要做，人設不能塌。

兩個月後，路修好通車，依山而建的道路從零山村村口經過，柏油馬路確實看著痛快敞亮，村民們擺了宴席，跟過年一樣慶祝。同時修建好的還有景區的各項設施，大巴停車場、售票處、棧道、漂流碼頭、珍珠湖游船碼頭、公共廁所等一應俱全，選了個吉利的日子剪彩迎客了。

已經是入秋，大新特意請了一周的假，回家幫爹媽收拾屋子。

作為附近唯一的村子，每家每戶都要開農家樂。好在零山村有一定的歷史，曾經人口眾多，民居和院落也足夠，鎮上出錢給翻修了一下，每家都給辦了執照，做了培訓，配了些新的家電，安排了鎮上有經驗的幹部駐點。雖然牛羊沒地方住，留了幾頭犁地的牛，其他都給賣了，但是村民對新生活還是充滿希望。

大新爹媽把大新的房間也給騰了出來，大新嘟囔：“那我回來住哪兒啊？”

“平時也沒見你回來啊。”他媽媽把床鋪鋪好，扽平，“放暑假在家待了幾天，就吵著要學校……”

大新：“我這不是熱愛學習嗎。”

“過年的時候回來，那時候人不多。”地上新鋪了白色的地磚，大新把鞋脫了才敢進來，生怕給踩臟了，媽媽把地又擦了一遍，擦得一塵不染，把大新轟了出去，“等你畢業，就回家幫忙，昨天鎮長說了，咱這兒的風景好，游客肯定多，將來還要把珍珠湖往宗山那邊再開發開發，開辟一整條旅游線路，說不定能把宗山村也給帶動起來。”

大新：“可是葉老師說，宗山那邊是原始森林，不能開發。還有蓮沛大……”他幫著媽媽把洗好的被單晾在院子裏的繩子上，他沒和幼兒園以外的任何人說過動物崽子和山鬼的事情，差點說漏了嘴。

“有什麽不能開發的，鎮長說了，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城裏人有錢就是他們的命好嗎？咱們背靠宗山，也是咱們的命，既然命裏有山，為什麽不能開發？”

大新也聽過這句話，但是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媽媽：“你啊，愛學習是好事，但是別跟著城裏的書呆子學傻了，學習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能過上好日子，現在致富的路子就在跟前，抓緊時間賺錢才是真的。”她指著南邊村口的一大片旱田，“那裏過段時間要給改成停車場和服務中心，開車來的游客也能給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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