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山鎮在宗山山脈中段，從宗山發源的河水穿城而過，溫風細雨落入河水中，輕得連漣漪都無法激起，只是為河面增添了一層濃重的水霧。

古鎮河水沒有護欄，小孩兒會從石板路上下去，膽小的手抓著草彎腰側身或者坐在草上滑下去，膽大的邁著大步幾步就跑了下去，在河邊上及時停住，即便是沒人瞧見也要在心裏暗自得意一番。

河堤草上星星點點開著野花，遠離河岸的地方，長著一片胡葵。沒人搭理也生機盎然，直立桿足有兩米，胡葵也叫一丈紅，一丈的綠枝上從上到下都是紅的粉的形似牡丹的大花，這裏的胡葵還是重瓣的，層疊錯落，熱烈而明艷。

野花招蜂引蝶，尤其是這種成片引頸相背而開的艷麗花朵。

野蜂不會去采含苞待放的花，他只采盛開的花，那只為他綻放的花。

他的觸須最是敏感，能夠聞到花香，準確找到自己想要采的那朵。

在找到命定的花朵之後，他會飛落到花盤上，含羞帶怯的花朵輕顫著花瓣，想要收攏，但是野蜂不會就此打住，他動作輕盈地一層層采蜜。

采到足夠後，口器中帶凹槽的小管，便會沿著雄蕊底部插丨入，源源不斷吸吮花蜜。

野蜂刺激雄蕊泌出更多的花蜜，而花蜜的香甜也在不斷刺激著野蜂的神經，蜂與花渾然一體難分難解，采蜜的過程糾纏不已水乳交融。

紅花半闔，攏了葉片遮羞。

鴛鴦交頸，只聽得細雨綿綿，砸亂了一方心緒。

魚戲蓮葉，吞吞吐吐、吐吐吞吞，哪管得了他南北西東。

萬徑花開，最難得春宵一刻，未央夜風流。

葉空在蓮沛懷裏醒來時外面已經天光大亮，嚇得他趕緊看表，發現才剛剛七點，舒了口氣。

“怎麽？幾點了？”蓮沛順他的光裸的脊背摸了個遍。

“七點。”葉空把他的手拿開，起身去穿衣服。

洗漱好之後，有人來敲門：“小空老師，起來了嗎？我進來了啊！”

葉空一驚，推開廁所門，才發現剛才還光著的山鬼，現在已經穿戴整齊，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假模假式在看報了。

“胡叔，早上好。”

“這鬼節是鬧騰啊，昨晚上總聽見有動靜，一晚上沒睡好，你們聽見沒有？”

葉空：“沒有沒有，一點動靜都沒有啊！”

蓮沛：“也許是老胡你年紀大了，睡眠不好。”

老胡走過來：“你這崽子，得叫叔，叔不是跟你講究，是怕你上外頭沒禮貌，別人要罵你爹媽的知道嗎？”

能當老胡爺爺的山鬼大人嘴角一抽，葉空戳戳他肩膀：“胡叔是把你當自己人了。”

“胡叔。”蓮沛勉為其難叫了一聲。

“胡叔，龍英姐什麽時候過來？”葉空問道。

“應該中午到吧，咱們先去吃早飯。”

經過一夜的細雨綿綿，一大早碧空如洗，大太陽底下，每棵樹上都聚著十幾只滋哇亂叫的蟬。

早點鋪子裏都是人，三人找了個地方坐下，吃飯的時候，就聽旁邊幾個人閑聊：“我聽說老陳早起鍛煉，在河裏看見一具屍體，你們知道是誰嗎？是書店老板。”

葉空看了一眼慢條斯理喝著小米粥的蓮沛。

“我說怎麽有些日子沒見著他了呢！他怎麽死的？”

“不知道，聽說市裏的警察在來的路上了。”

“還能是怎麽死的，淹死的唄。”

“哎，無兒無女的，都沒人給斂屍，怪可憐的。”

“這屍體怎麽就突然出現了？難道因為鬼節？我瞧見鎮長一家子一大早就搬著東西出門了，他家公子是被他攙著出來的，哆哆嗦嗦的跟犯了什麽大病一樣，問了幾句也不搭理，這一晚上可真夠熱鬧的。”

“呸呸呸呸！百無禁忌百無禁忌，就算那什麽剛過，也別亂說！”

認識的人死了，雖然只是一面之緣，但葉空還是不免在心裏哀悼了一下。

中午不到，胡龍英就來了，未婚夫叫卓群，跟她差不多大，戴著副黑框眼鏡，因為要見未來老丈人，還特意穿了襯衫西褲，大熱的天，胸口和腋下都濕了，一看是個老實人。

“我就是很喜歡花花草草，所以才幹這一行。”他有點緊張，一緊張又開始冒汗，“爸、哦不，叔叔，其實、其實種花和種菜差不多，都是種植……”

胡龍英大笑：“行了，別給別人上課了，這位是小空老師，這位是……”

葉空：“他是我朋友，叫蓮沛，現在也住在幼兒園裏，幫我帶崽子，嗯，也算是老師。”

卓群跟蓮沛打招呼，在他那裏碰了一鼻子灰。

吃過午飯，五人一起回宗山村，回來的路上還碰上馬鎮長的車正往回開。

老胡：“馬鎮長怎麽回事，前天不是才去的村裏？”

回到幼兒園，崽子們蜂擁上來，葉空把禮物分給大家，有糖果、果幹、娃娃、小汽車、凹凸曼、磁力片等等。

奶奶也在，收下個新式輕便的遮陽帽，指著客廳的箱子：“剛才馬鎮長給送來的，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是什麽。”

新姑爺上門，卓群被鄉親們圍觀，到吃完晚飯快十點才脫身趕過來。

崽子們都睡了，葉空收到胡龍英的短信正在門廊下和蓮沛聊天等他們。

卓群走過來指著頭頂那一片遮天蔽日，仿佛一個天然屏障，把上下和內外都遮得嚴嚴實實：“懸鈴木，這裏倒是不多見，而且能形成一片林子，更是少見。”

走出林子順著小路往上走一段，便能看見花圃和菜地。

經過大家的努力，尤其是山鬼大人的靈力幫助，菜地現在已經形成了規模，西紅柿、土豆、茄子、西葫蘆、大蔥、洋蔥和各種綠葉菜都郁郁蔥蔥，把葉子掀開便能看見果實。

看見花圃，卓群驚呆了，剛才在懸鈴木林下面看見的野花就已經比其他地方要茂盛，花圃裏的花更是驚人，不同品種不同色澤的鮮花正在盛放，雖然只是花圃，卻長出來花田的氣勢。

今天月亮很亮，花朵們似乎也感受到月華，奮力地舒展枝葉和花瓣，將蕊吐露出來。

“你這……”卓群有些語滯，“我從沒見過不用花棚就能把花養得這麽好的！”他仔細查看這些鮮花，“葉片挺直，花形飽滿，沒有蟲咬和病斑……小空你可真是個天才！對了對了！我從你這裏進花吧！請務必把花賣給我！”

葉空笑道：“群哥，請你和龍英姐來，就是為了這個，這些花我們過會再聊，你來看看我這株花怎麽樣？”

他帶著卓群來到一個花圃前面，金銀花架下面一株蘭花正在隨小夜風搖曳。

卓群蹲在地上，沈默半晌，推了推眼鏡，才開口道：“你就把幾十萬一株的火鳳凰這麽種在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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