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新回來的時候拎著一筐鵝蛋、背著個有他半個高的竹編背簍，裏面裝著一只剛斷奶的小豬仔，還有一兜子河蝦，是家裏讓他帶來的謝禮。

葉空幫他把背簍摘下來：“這麽沈！一路翻了兩座山走過來，累壞了吧？快去洗澡吃點水果。”

大新：“我都習慣了，以前去鎮上上學，走的路更遠。對了，老師，鵝蛋都是家裏的白鵝下的，已經孵過十天了，我媽說沒有鵝，讓雞或者鴨子再孵二十一天就能孵出來，是吃還是孵您來決定。”

上次蓮沛要吃烤雞，村長拿來的雞已經吃了一只了，還剩一只，也孵不了這麽多鵝蛋：“我拿去給村長，讓他幫著分給村裏的鄉親幫忙孵吧。”

村長收到鵝蛋，直接打開家裏的鐵絲網，撿了三只小鵝三只小鴨子：“你先拿走養著，回頭孵出來我再給你送過去。”

於是學校又多了可愛的小動物，由於鵝和鴨子會吃菜，養在果園可以除草，但是有菜地是絕對不能散養的，葉空便將它們先養在倉庫裏面，用個大紙箱裝著。

第二天村長帶著幾個鄉親，又整出一塊空地，除了雜草，還有三顆杏樹。用鐵網圍上，裏面用木條釘了個小屋，把小鴨小鵝都養在裏面。

小花抱著小豬仔就不松手，這一窩仔豬少，20天斷的奶，也足足有十幾斤，可能知道是同類，它也不逃，哼哼唧唧地扭著小屁股在小花懷裏拱。

現在是暑假期間，葉空沒有讓孩子們困在木屋裏學習，每天都是早上吃過飯，趁著日曬沒有那麽足的時候，把午飯裝在飯盒裏帶著，到近山或溪邊探險、野餐。

盛夏時節，植被茂盛殷實，生命歡歌熱舞。樹葉隨風飄動，河水熱烈奔騰，天際雲卷雲舒，這是秋冬沒有的熱鬧，萬物都在享受陽光雨露泥土和風。

每個小朋友都帶著大檐草帽，伴著蟬鳴鳥叫聲，走在林間小路上。這裏的路是獸道，野豬、梅花鹿長期順著這條路去溪邊飲水，所以沿途會有野獸的糞便、蹄印，還有野豬拱過的植物。

附近村子的人通常也會走這條路去打山泉水。

小花身邊跟著小豬仔，她走了會兒就變成小野豬，大大的草帽把她整只豬都罩在下面，遠看就是個會跑的草帽。

葉空笑著把草帽拿起來，小貍貓們也噗噗噗變回原形，他撿起三頂草帽，拿在手裏跟在最後。

山泉水從巖石間流淌而出，千萬年之中，滴水穿石，把途經的堅硬巖石打磨得光滑圓潤。樹木遮天蔽日，陰涼處，苔蘚和水生植物遍布周圍濕潤的巖石和土地。

“……苔蘚會慢慢腐蝕巖石，使巖石變成土壤，土壤覆蓋在巖石層上面，它們是自然的饋贈，因為植物在土壤中才能生根發芽，食草動物依靠植物生存，食肉動物的食物來源主要是食草動物。而且替我們擋住了隕石墜落撞擊、屏蔽掉大部分紫外線傷害的大氣層，與地殼、動植物的出現有關。所以，是陽光、空氣、水和土壤共同孕育了生命。”

葉空邊走邊教學，孩子們也願意聽。他從小就喜歡觀察和思考，上學前遇到不懂的就去請教孤兒院裏的老師，但是老師們學識有限，簡單的問題可以回答，但是知識是系統的，沒有一門學科、一個現象是單獨存在的，老師們漸漸跟不上他越來越深入的探究，他便去識字看書，上學小學之後更是用所有的課餘時間學習各種關於生命和自然的知識。

“我跟苗子是爸爸媽媽生的呀！不是土裏長的！”菲芽爬上他膝頭坐著，菲苗也想上來，他就一邊抱一個。

大新拿出幾個小杯子，接上泉水，遞給弟弟妹妹們：“老師的意思是萬物生長的根源是土壤陽光空氣和水，不是說你就是地裏長的！”

葉空給他們講了講植物的光合作用，動物崽子們都跑去玩了，快到中午，就聽見兩只小豬在草叢裏哼哼唧唧地叫。

“哇！”他帶著孩子們過去，沒有樹蔭遮擋的野草叢裏，小花正用鼻子拱著一個圓溜溜的東西，“小花運氣真好！是野生的西瓜！”

綠皮西瓜條紋光亮整齊，瓜蒂彎彎繞繞，一看就很甜。葉空把瓜摘下來，又在旁邊的樹上摘了些青杏，洗凈放在泉水裏泡著。

午飯吃完，瓜也涼了，他把瓜砸開，掰成幾瓣分給孩子們，果然長在太陽下面，吸收了陽光，超級甜。

青杏正是好吃的時候，脆脆酸甜，大新把沒吃完的青杏放在兜裏，也給弟弟妹妹們一人放了兩三個。

身在林中，無法感知山林的廣闊，一行人爬到山頂，山頂的風很大，三貍第一個沖出去，就被風吹得眼都睜不開，臉上的毛毛和圓耳朵被吹到後面，他張著嘴去咬風，沒站穩從巖石上滾了下來，葉空一把接住他。

小雲朵被風推著走，一會兒就在西南的群山山巔聚集成一大片整天蔽日的雲，午後三點，天很快暗了下來。

這座山是離宗山村最近的山，從山頂甚至能看到農舍和村裏綠油油的稻田。

“咱們回去吧？”葉空把有點困的菲苗背起來，“我怕會下雨，回家之後咱們去把雨棚蓋好好嗎？”

“好～～”三只貍貓率先往山下跑去，小花和她的小豬仔顛顛地跑在後面，大新越來越像個大哥哥，拉著菲芽，朝他們喊道，“都慢點！”

葉空回頭看了一眼，宗山萬嶺林海茫茫，一眼望不到邊，天際的雲降了下來，蓋住遠處的群山，緩緩流動。

他視力極好，雲遮擋住陽光的地方，林子也暗了下來，但是不是那種正常的暗綠，而是灰綠。

那種死氣沈沈的灰綠，仿佛被火燒過之後，被灰燼掩蓋了的綠……

雲霧中一群接一群的鳥驚飛而起，往別的地方飛去。

葉空擔心起來，帶著孩子們快速下山。

“小空老師！”他們剛回來，村長和老胡就迎過來，“你們可算回來了！”

“怎麽了村長、胡叔？”葉空緊張起來。

臨近四點，天已經幾乎全黑了，豆大的雨點落了下來，啪啪地打在村長幫忙罩好的雨棚上。

“嗐，山裏起火了！”村長急道，“不過離咱們很遠，是深山裏，哎，幸好下雨了，應該不會有事。”

孩子們憂心忡忡地在門廊上坐著，貍貓小朋友互相依偎，小花含著眼淚：“爸爸……”

村長：“可能是山裏打閃劈到樹了……”

老胡一直沒說話，突然開口道：“肯定不是雷擊火……我剛才去山裏砍柴，看得清清楚楚，山火怎麽會是那個樣子……火呢？沒有火樹就死了？”

葉空心一沈，他在山頂看到的也是這樣，他沒有看錯：“胡叔，那您說是怎麽回事？”

村長嘆口氣起身招呼孩子們去洗手吃餅幹。

老胡壓低聲音說：“是山神發怒了。”他言之鑿鑿，生怕城裏來的大學生老師不信這些神鬼之說，“你可別不信，萬物有靈，宗山這麽多生靈，統治它們的就是山神。”

葉空：“那山神是什麽？妖怪嗎？”

老胡點上煙鬥：“我奶奶說是只老虎，我爺爺說是只狐貍，山神是什麽不重要，他一發怒，我們這些靠山的村子就要倒黴。也不知道哪裏惹到他了……”

他吐出煙霧：“上次山神發怒，莊稼都死了……我那時候才十歲，但記得清清楚楚，從山頂上看，林子有一半都枯萎了，當天晚上莊稼全死了，不過第二天，林子恢覆了正常，但是死了的莊稼沒救回來。後來重新種了好幾茬，都一水的發芽就夭折。村裏的老人說是山神發怒了，讓給山神送貢品，送新娘，被鎮上的人說是迷信活動，最後鎮上的人妥協了，往山裏送了兩頭牛，十頭豬。但肯定不能送活人進山當貢品，就紮了個紙人一並送了進去。說來也怪，上貢之後，再種的莊稼就活了。”

大概是幾十年前蓮沛和離野決裂那次……葉空心想，這麽看，現在兩人正在鬥法。他擔心起來，想進山去看看。

“村長！！不好了！！”村裏的老張跑過來，“您快來看看吧！”

葉空讓大新照顧小朋友們，也跟了過去。

雨越下越大，天也全黑了，村裏的男人們打著手電全都上了山，手電的光照不了那麽遠，但是閃電在黑色的滾滾雲團中炸裂時，遠處的綠色幾乎全都變成了灰色，隱約能看到紅色的土地，只有附近的幾座山還是綠色。

一片死寂，除了雨水的聲音，大家誰都沒有出聲。

“這……這他媽……”村長聲音變了，他也是經歷過幾十年前山神發怒的人，腿都有些軟了。

老胡顫聲道：“山神發怒了！趕緊回去準備、趕緊回去準備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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