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冷, 很痛，整條胳膊都在脹痛著，仿佛被狠狠的把骨頭都碾碎, 指尖沒有任何熱度, 甚至被凍的手指都在發麻發疼，這是……

太宰治猛地睜開了眼睛, 率先湧入他腦海裏的不是周圍的場景也不是周圍的聲音, 而是胳膊上難以承受的疼痛，在落下樓的時候因為姿勢不對, 他的胳膊被壓到了身下, 甚至砸到了雪下的廢墟石塊上，說不定已經斷掉了。

“沒有斷哦。”

“沒有？”太宰治眨眨眼睛, 他忍住了幾乎讓他視線模糊的疼痛看向聲音發出的方向，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人坐在他的對面, 身上裹著一個白色的袍子，兜帽擋住了他上半張臉，但太宰治依舊可以看到他的下巴以及露出來的金色長發。

是那個非要和他聊天的怪人。

被救了嗎？被拯救了？沒有死？實在是太可惜了……

“真遺憾。”太宰治整個人躺下去，他終於有時間看現在的情況了，這裏大概是在自己落樓的附近，周圍沒有其他人, 這家夥看上去很瘦弱，估計也沒有把他帶到其他地方的力氣，然後胳膊……被很好的包紮過，雖然還是很疼, 但是起碼還有知覺。

是個年輕的醫生啊。

嘖，說到醫生他就想到了森鷗外，那個中年混蛋戀筒癖讓他對所有的醫生認知都不太好了。

“你是在遺憾自己沒有死亡嗎？”淺羽溫人坐在原地, 他雙手抱住自己的膝蓋，看上去異常乖巧，“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遺憾？”

太宰治楞了一下，“餵，你知道我是在自殺嗎？”

“知道。”淺羽溫人點點頭，他專註的看著太宰治，碧色的眸子裏都是平靜，“你不害怕死亡，所以我知道你是在自殺。”

“那你為什麽要把我帶到這個地方來。”太宰治嫌棄的看著周圍。

因為是戰場廢墟，所以這裏並不幹凈，到處都可以看到塵土和沒有處理幹凈的血跡，讓他想起當時他處理那些屍體的時候身上的味道到底臭到了什麽程度，這個地方除了可以擋風之外，沒有任何可取之處。

淺羽溫人想了想，“因為我沒有見過自殺的人，也沒有見過一個真正的在沒有意義的情況下選擇結束自己生命的人。”

“什麽？”太宰治奇特的皺了皺眉，“你在說我的自殺沒有意義？”

“並不是沒有意義。”淺羽溫人平靜的解釋，“我只是在尋找自殺對你的意義而已。”

“我是一個觀察者，最近在觀察死亡，在我認為死亡對於幾乎所有人都是一種恐懼的時候你出現了。”淺羽溫人聲音沒有絲毫急促，他就像是在說什麽無關緊要的東西一樣，似乎不在意自己的語氣如何。

太宰治微微皺眉盯著淺羽溫人，越發覺得這個人……很奇怪。

“所以呢？”

“我想要觀察你。”淺羽溫人認真的盯著他的眼睛，“我想知道你為什麽這麽期待的尋求死亡。”

太宰治：……

確定了，這個人就是有毛病。

一個醫生，遇到了自殺的人，並不想要挽救也不想要勸阻，而只是想要知道這個人為什麽會自殺，甚至把這個稱作觀察，這很明顯的和醫生不符合嘛，所以說，他之前做下的判斷沒有錯。

那些不在正式醫院上班，非要在裏世界走動的醫生多多少少都有點問題。

“你在暗地裏說我壞話嗎？”淺羽溫人歪歪頭。

“不然呢？”太宰治理直氣壯的承認，“我的理想是幹凈利落的自殺，只要你別理會我把我扔在那裏的話我馬上就可以被凍死了！然後去往我一直期望的黃泉！這一切都被你搞砸了！”

“抱歉。”淺羽溫人想了想，“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麽會尋求死亡，告訴我之後我就把你送回原來的地方怎麽樣？”

太宰治：……

他覆雜的看著淺羽溫人，“你認真的？”

“當然，這不是你的期望嗎？”

很好，確實是一個心理上有點毛病的醫生。

“最近可能要晉升了。”太宰治靠在墻上閉上眼睛，“之前就預料到了，然後我就想，在晉升之前自殺吧！”

說著太宰治睜開了眼睛，他眼睛亮亮的，“就在晉升的當天，所有人都在找我，然後突然發現我已經自殺死去了！這樣的話，所有人一定會露出非常奇怪的表情！我就是為了這個才來自殺的！”

好神奇的自殺理由，但還算是接受良好。

這個世界上擁有多種多樣的人，就算是出現一個想要讓同事意外所以選擇去死的人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但是……

“但是，如果僅僅只是讓同事露出奇怪的表情的話，不需要自殺吧？只要你離開這裏就好，那些人找不到你依舊會很驚訝。”

太宰治：……

“結果是一樣的啊。”

“切……”

太宰治撇撇嘴，他轉過頭去只給淺羽溫人看他的小半張側臉，“這樣的話就不有趣了，我要的是最符合我心意的方式。”

所以說，想要死亡才是一開始的目的，讓同事露出意外的表情才是附帶。

“那麽你又是誰？”太宰治轉過頭來，他臉上還殘留著笑意，鳶色的眸子裏帶著審視，仿佛在透過淺羽溫人的身體窺測著他的內心，面容尚還有些稚嫩的少年在此刻帶上了讓人不敢直視的黑暗。

“這裏是龍頭戰爭的主戰場，到處都是廢墟，外面被軍警放上了禁行牌準備拆除，你是怎麽進來的？”

“這位無名的醫生先生？”

淺羽溫人看著他，片刻後他開口，“淺羽溫人，我的名字。”

“淺羽？”太宰治微微皺眉，這個名字……對了，他想起來了。

在中原中也加入港口黑手黨之後，他曾經提到過一個在橫濱游蕩的少年醫生，他幾乎是鐳缽街那一片小混混們在生病後唯一的指望，不會坑害他們，不會要多餘的財物，羊曾經試圖招攬他卻被拒絕了。

他記得當時中原中也說的那個少年醫生的名字，就叫做淺羽。

“原來是你啊，傳說中受到那些小混混保護的少年醫生。”太宰治饒有興趣的看著淺羽溫人，現在他也想要觀察一下這個人了。

淺羽溫人這個人對港口黑手黨來說是一個沒有什麽姓名的人，因為像港口黑手黨這樣的大型地下組織都是有屬於自己的醫療部存在，而淺羽溫人的存在只有那些沒有醫療資源的小組織知道。

鐳缽街的羊就是其中之一。

作為一個幾乎隱匿在裏世界的醫生，所有小混混都暗地裏將淺羽溫人這個人隱藏起來，他們都在自發的保護著這個少年。

這也導致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就算是有人抓到了一個小混混，不管用什麽方法，威逼也好利誘也罷，都無法從那個小混混口中得到淺羽溫人的存在，他就像是一個隱形的幽靈一樣存在在橫濱中。

雖然偶爾有幾個人會流傳這個醫生存在，但大多數都默默的隱瞞他的存在，導致他在黑手黨內部名聲不顯，甚至沒有存在感。

直到那一天，中原中也被灌醉，太宰治這才第一次從中原中也的口中得到淺羽溫人的存在消息。

事後中原中也利用各種條件不讓他把這件事說出去，就算是在他手下被他使喚一個月都沒關系，只有這件事不能被森鷗外知道。

但是森鷗外真的不知道這件事？這可不見得。

現在，那個傳說中的幽靈級別的醫生就在他面前唉，他可對這個人太好奇了。

“這是交換條件。”淺羽溫人聲音平靜，“我為他們治療，他們隱藏我的存在，一旦他們打破規則，我會離開。”

太宰治微微瞇起眼睛，“你制定的規則？”

“是。”

一個可以在各大黑手黨眼皮子底下制定規則的人……

太宰治剛想要說些什麽，就在這時，手機發出了急促的鈴聲，他眨眨眼睛，然後試著把手機從口袋裏摸出來。

他看著手機屏幕，面容覆雜。

他的手都摔斷了，手機竟然還完好無損，這是什麽牌子的手機？他下次要換掉！

“森先生？”太宰治興趣缺缺的接了電話，“我嗎？我在一個沒有人的地方，正在跳樓自殺。”

森鷗外：……

“太宰君，雖然說現在局勢已經穩定了，但是依舊還是忙碌階段，你這樣出門自殺會給大家造成麻煩的。”森鷗外聲音緩和，“如果自殺的話，可以來找我要安樂死的藥物。”

“首領你說給我安樂死的藥已經說了兩年了吧。”太宰治閉上眼睛嘆了口氣，“我已經完全不指望從你手中拿到藥了。”

“……你可以再期待一段時間。”

“不要！”太宰治靠在墻上，“哦，對了，還有一件事，我現在其實不是自殺前，而是在自殺後了，我感覺我已經被凍僵了，再等一個小時就會被凍死，請不要來找我，讓我就這樣死去吧。”

森鷗外：……

說完太宰治哢嚓一聲掛斷了電話，森鷗外微微皺眉，他看了一眼電話筒，接著才從桌子上拿起剛才自己寫好的通知。

這是將太宰治晉升為幹部的通知……他前腳提上來的幹部，後腳就自殺了？

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森鷗外通知了太宰治的直屬手下，讓這些已經打撈太宰治有了經驗的人趕緊去搜救太宰治，在他死之前塞進醫療部，必須在幹部晉升儀式上完完整整，不能缺胳膊斷腿。

“他是算準了我會在這個時候給他晉升所以跑去自殺了嗎？”森鷗外把手中的晉升通知扔到旁邊。

“真是一個肆無忌憚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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