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陽被眼前突然的驚變嚇住了，他渾身僵硬，大腦一片空白。什麽念頭都冒不出來，就像是思緒也被控制住了。

他忍不住往後退了一小步。

它看到林夏陽的後退更是往前逼近，慘白的臉幾乎要抵著林夏陽的頭：“你—剛—剛—在—看—什—麽—！”

林夏陽怎麽說得出話來，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回到了半個月前的深夜，毫無抵抗能力。

聒噪的尖叫聲突然停止了。

在寂靜的場景下，一點點的聲音都顯得極其的明顯。

林夏陽轉不過頭，只能聽到旁邊的秦安歌往前走了幾步，一直走到他的面前。

秦安歌走到變成怪物的女教師旁邊，他也只到女教師腰部左右。

他真的就像是普通轉校生一樣的詢問：“老師，可以快一點嗎？要上課了。”

怪物用蠟筆畫上去的眼睛有了一些變化，它彎成月牙狀的眼睛變成了一條沒有弧度的線，它偏過頭看著秦安歌。

怪物遲疑了一下。

卡殼的收音機繼續往前轉動磁帶，它仍舊卡著，於是它開始倒放。

這些流瀉出來的色彩也被慢慢收攏。

等林夏陽能行動的時候，女教師已經恢覆了正常，她指著旁邊的倉庫說：“進去拿好了，註意桌子的高度。”

難怪不知不覺中沒了操場上的嬉鬧聲，他們已經跟著女教師走到了校園中較為偏僻的倉庫。

林夏陽腳都麻了，但他怕自己又被盯上引起異變，擡著腳就想跑進去，打算搬著書桌趕緊離這個女教師遠點。

他高估了自己，一腳踏出，差點踉蹌著撞到秦安歌身上。

秦安歌扶了林夏陽一把，還親切地問了一句：“又沒吃早飯吧？”

林夏陽：“……”

女教師在後面舉起手打了個哈欠：“怎麽回事，今天感覺好累。”

另外兩個隊友膽子比林夏陽還小，進入副本還沒交流過。經歷了突如其來的異變，縮著脖子，低眉順眼的，根本不敢說話，就怕不知不覺觸及到了什麽禁區。

擡著書桌，女教師領著他們去不遠的教學樓。

林夏陽吃了教訓，眼睛都不敢亂瞟，走路走得非常全神貫註。秦安歌中途還用手肘戳了戳林夏陽想和他說話，林夏陽直接拍掉秦安歌的手，還用眼神警告秦安歌不要輕舉妄動。

剛剛被嚇住又顯得他有點丟臉，趁現在沒什麽危機，林夏陽趕緊闊步走到秦安歌前面，好像只要他走得快就一定特別厲害一點。

去上課的十三班在校園的角落裏。

林夏陽站在一樓往上看，不知怎麽的，只有六層的教學樓看起來也顯得極其高聳，在教學樓的U型凹陷中種著一棵不知道是什麽品種的樹。

從景色和周邊人穿著的衣服看來，現在應該是在深秋。

這棵樹沒有葉子，開滿了淡粉色的花。

遠遠看去還挺漂亮的。

然後，林夏陽跟著女教師走近了這棵樹。

這棵樹的樹幹漆黑，長在樹上的根本不是花……是密密麻麻的蛾子。

林夏陽頭皮發麻，這些蛾子的下半部位已經溶解在了樹上，就像是真的花長在樹上。它們還活著，揮舞翅膀的時候，就像是有風吹來。

林夏陽低下頭，不敢再看。他不動聲色的放慢了腳步，悄悄地走到了秦安歌的後面。

秦安歌當然註意到了林夏陽的小細節，他瞥過頭，覺得林夏陽膽小如鼠，可偏偏又最喜歡狐假虎威。像顆芝麻餡的糖糕，一抄底就露餡，他自己看不到，還以為天衣無縫。

高一十三班在五樓的位置，林夏陽跟著往上走，女教師踩著高跟鞋，聲音在回廊似的樓梯裏回蕩。

十三班的門牌掛在窗邊，女教師推門叫他們進去。

如果不是因為剛剛的樹和恐怖的女老師，林夏陽一定以為這就是普通的高中。

這間教室不大，裏面也沒多少學生，一眼望去不到三十人。這裏面有男有女，大多坐得很隨意。講臺上站著一個男老師，他穿著褐色的襯衫和黑色的馬甲，夾著白頭發的頭發被整整齊齊地往後梳，在他的鬢角長著一顆痣。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望向門口，看著站在門口的四個“轉校生”。

林夏陽的的視線在人群中掃了一眼，視線聚焦到了教室最後一排靠窗的位子上，這個位子是空著的。

窗戶開著，深色的窗簾沒有紮牢，偶爾會飄起來。

只有這個位子空著，林夏陽註意到了這點，想叫秦安歌也去看。他轉過頭，發現秦安歌也正朝那處看，不一會兒又轉移了目光。

女教師沖站在講臺上的男老師笑了笑，幫忙關上門後就走了。

等女教師離開後，這名男老師笑著拍了拍手，下面的同學也跟著稀稀疏疏地拍拍手：

“那麽就讓新同學先做個自我介紹吧！”

他是笑著的，但嘴角的弧度很奇怪，幾乎要咧到耳後。他抿著嘴，像是有什麽東西即將從他的嘴裏冒出來。

“交流一下吧，同學們？”男老師捂住嘴說道。

看到男老師表情詭異，神態出奇，誰敢說話。

林夏陽剩下兩個隊友也很緊張，林夏陽的餘光可以看到他們繃著的下巴，那男生額頭的青筋暴起，像是到了極限的樣子。

他們四個不說話，教室裏就一直安靜著。

林夏陽還抱著桌子，他沒站穩，忍不住晃了晃。

男老師註意到了他，幾乎是瞬間，他就到了林夏陽的面前。

男老師卷著舌頭含糊不清的問：“這位同學……”

林夏陽看著他的眼睛，男老師的眼睛是棕色的，裏面是豎著的瞳孔。

總而言之，不是人類能擁有的眼睛。

這次沒有女老師那麽可怕，他還能動。林夏陽想著秦安歌還在旁邊站著，就想硬氣地瞪回去。

他堅持了三秒，又害怕了，眨眨眼往後縮了縮。

男老師瞇起眼睛問：“你也是K鎮來的嗎？聽說那裏鬧了一場撲不滅的火，鎮子上的人都死了。”

林夏陽胡亂點頭。

男老師笑了笑，他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被嚇壞了吧，F鎮那樣邊緣的地方沒有神明的庇佑，遇上這樣的事情是很正常的。”

“不用害怕了，神明會庇佑你的。”男老師這樣說。

他看起來更詭異了，臉上是滿足的笑容。

這裏的一切都在平靜中透著詭異，正常交錯著異常，四處都透著違和感，如果真要說只能用混亂來形容。

因為真實感太過於強烈，林夏陽始終沒有玩游戲的感覺，這是現實的一部分。

林夏陽被安排在教室的最後，秦安歌坐在他的左邊，另外的兩個隊友坐在林夏陽的右邊。

早上的第一節課是這位男老師上的，黑板上沒寫課表。林夏陽看了看，感覺像是普通的高中數學內容，一會功夫就自動游神了。

旁邊不認識的女隊友從更旁邊一點的男隊友那邊傳來一張紙條，他從新領來的教科書上撕下來的，從上往下寫了兩行字：

“我叫王航，後勤科二年級五班。”這是那位男隊友。

“宋雨揚，輔助科三年級二班。”這是女隊友。

這算是簡單的交流，林夏陽和秦安歌也自報家門。

王航寫道：“這怎麽回事？和我以前的副本不一樣。”

林夏陽非常精簡的寫：“畢竟特殊副本。”

宋雨揚也註意到了靠窗那邊空著的位置：“第五排第五列裏空著的位子，是不是就是克裏斯的？他已經死了？任務是找到他死亡的原因？！”

她的註意力傾向於副本的題目，她想要趕緊找點線索。

林夏陽：“我也覺得像是，等會下課可以去問一問，這些同學看起來還挺正常的。”這是目前看起來。

王航接過紙條寫道：“再看看吧，先別問，要是克裏斯已經死了，會打草驚蛇。”

在林夏陽他們三個激烈討論的時候，秦安歌一言不發。在林夏陽看來，他好像真的就在上課一樣。

林夏陽的手放到抽屜下面，拉了拉秦安歌校服外套的拉鏈。

秦安歌轉過頭，聽林夏陽小聲的問：“你覺得哪個是克裏斯？”

秦安歌看著林夏陽不說話，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地笑了。

秦安歌伸手，敲了敲前面教室裏的同學。

這是一個男生，亞麻色的頭發，輪廓清晰，樣子還有些清秀。等他轉過來，林夏陽才註意到他也有一雙湛藍的眼睛。這個男生的臉上有些許小雀斑，他有些萎縮的問：“怎麽了嗎，新同學？”

秦安歌咧嘴一笑，他問：“你叫克裏斯對吧？可以借我一支筆嗎？我什麽也沒帶。”

克裏斯點點頭，從放在抽屜裏的書包拿出一支筆遞給秦安歌。

秦安歌說了謝謝以後，又將視線轉向林夏陽：“這個。”

林夏陽很吃驚，他驚訝的問：“你是怎麽知道的？！”

秦安歌將食指豎著在嘴邊：“噓！”

他調整了一下位置，然後對林夏陽小聲的說：“你看我的眼睛。”

林夏陽很聽話地側過頭，看向正對著黑板的秦安歌的眼睛。

秦安歌的瞳仁漆黑，像是一灣看不見底的深潭，這裏面倒影這林夏陽的身影，還有這個教室的——

這教室裏哪有活人！

在講臺邊上，是一只巨大的變成褐色的變色龍，幾乎有成人大小。它穿著人類的衣服，腳上穿著皮鞋，甚至還給自己戴好了領帶。

剩下的同學，他們的頭全是反著長的。

在秦安歌的眼睛裏，這些人正用著長反了的臉對著他們四個。

他們的眼眶裏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眼睛像是被用勺子挖去了。

這些人用沒有眼睛的眼眶，直勾勾地盯著他們四個人看。

在這些人裏面，唯有坐在秦安歌前面的人是正常的，也就是克裏斯。他正俯趴在桌上苦惱今天的作業，恐怕所有人裏，只有他一個人是真的在聽變色龍老師上課。

這也就不難奇怪為什麽秦安歌一眼就認得出克裏斯。

林夏陽閉上嘴，坐直了身體，他又僵住了。

頭腦一片空白的，緩緩地轉過身去正對著黑板。

秦安歌轉了一下從克裏斯那裏借來的筆，他說：“等他們不看我們了，去問一下宋雨揚和王航。”

“說不準，他們偶爾看到的和我們的也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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