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瀟瀟猛地擡起頭，和人影對視，捕抓到她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笑意。

“你好……”

聞瀟瀟的手輕輕顫抖，她的手伸到一半，又垂落縮回去。

——程凝萱根本就沒有伸手，她似乎把自己當做了後輩。

聞瀟瀟睫毛一顫，忽然笑起來：“不必這樣客氣，瀟瀟。”

片場一直有人關註這邊，見到影後這樣，有些嘀咕：莫非這兩人是舊識？

這個圈子果然臥虎藏龍。

程凝萱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依舊是謙遜的模樣：“沒想到程老師還記得我。”

聞瀟瀟點頭，沒接話。

——她搞不清楚程凝萱說這句話的前提條件是什麽。

她們算是哪裏認識的，怎麽認識的，關系到了哪一步？

在沒對好臺詞之前，聞瀟瀟還是擔心露餡。

對於聞瀟瀟的突然冷淡，程凝萱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仿佛天生就該如此似的，她稍稍朝聞瀟瀟一點頭，就要離開。

目送程凝萱進入化妝間，聞瀟瀟這才松了一口氣。

程凝萱的劇本果然不是她能參演的，這才一句話，就被她秒了。

“萱姐認識她？”後面的助理上前小聲問。

“嗯。”聞瀟瀟點頭。她剛剛突然做出那樣熟稔的樣子，是有一部分考慮的，就算她心裏有氣，以她們現在的狀態，免不了以後要走近些，有個先前認識的理由，總不會太奇怪。

程凝萱還真是淡定，一下子就能接下來，她還以為會是她主導接下來的劇情。

就是不知道程凝萱在這裏演的什麽角色，會呆多久。

潘心雲還沒換下一身紅衣，在場邊支著下巴，一雙大眼到處亂瞄，瞧見這一幕，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她朝場內看過去，單雨搬了個小凳子，跟在導演旁邊，在看剛才的回放。

場中井然有序，哪怕是沒有戲的程凝萱也安靜坐著，膝上放著劇本，低頭認真研讀。

……總覺得程凝萱和她以前接觸的不太一樣，是她的錯覺嗎？

“呲——”

口袋裏的手機振動，聞瀟瀟拿起來。

程凝萱：【忘了說，我是受單雨的邀請過來客串的。】

“！！！”

聞瀟瀟朝場內的單雨看去，對方沒有註意到她，依舊在和導演熱烈討論。

她移開視線，正好和場邊的潘心雲碰撞。

明艷的大美人朝她露齒一笑，端的是風情萬種。

聞瀟瀟一怔，隨即擺出萬能的微笑，手指在屏幕上飛點：【潘心雲和你關系好不好？】

【還不錯。】

姐姐你為什麽不早說！

聞瀟瀟暗自咬牙，回想剛才和兩人打招呼的過程，生怕露出破綻。

程凝萱接著又發過來一條消息：【不用擔心，我會一直在的。】

消息框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聞瀟瀟盯了好久，卻沒有信息再過來了。

她放下手機，朝化妝間看去，程凝萱還沒出來。

【你演的哪個角色？】

聞瀟瀟終於憋不住，發問。

【鹿悠。】

這個角色是少有的貫穿全劇的配角，前期是懦弱小白花，後期黑化投靠反派，成了黑蓮花。

程凝萱怎麽總是選這樣的角色？

聞瀟瀟無語凝噎。

日程表上程凝萱今天就有場次，不過是在另一組。

聞瀟瀟把她所有的戲都標記出來，發現場次零碎不說，還基本是在配合其他人的行程的，極不合理。

程凝萱都沒註意到這一點嗎？

對比一下自己的日程，不僅安排有序，還都是優先拍攝，盡早殺青，聞瀟瀟一時滋味難明。

憑程凝萱的實力，肯定是堂堂正正拿到這個角色的。可是，這是程凝萱出道以來演的戲份最少的角色。她從沒受過這種委屈。初露崢嶸的最佳新人，演技精湛，業內觀眾稱讚認可，還有頂級經紀人保駕護航，一路順順當當地得了影後，算得上是眾望所歸。

如果身份對換，聞瀟瀟肯定是不會接這種角色的。

一個是太過辛苦，一個是她確實志不在此。

她一向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沒什麽野心，日子過得去就行——所以哪怕是過氣要退圈，她也沒有想過要再掙紮一下。

而程凝萱不會，她的目標從來就不是一個影後金杯。

所以她們才會分手啊……

聞瀟瀟思緒紛亂，程凝萱到底是為什麽而來的呢？

是為了她嗎？還是單純就是演戲？

直到第一天的拍攝結束，聞瀟瀟都沒同程凝萱再搭上一句話。

程凝萱拍戲時，聞瀟瀟怕打擾，沒敢過去，而到了結束時，程凝萱自己走了，沒有和她打下招呼。

……竟然就這麽走了？

聞瀟瀟不可置信。

她有心想問，但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第一天就這麽亂七八糟的結束了，直到第二天天蒙蒙亮，被助理叫起來，聞瀟瀟還在發懵。

“萱姐，快點起來了，你今天是早戲！”

助理手腳麻利，連牙膏都替聞瀟瀟擠好了。

“萱姐？”

實際上，聞瀟瀟也不知道自己昨晚是幾時睡過去的，夢中程凝萱站在她面前，面目模糊，沈默不語。

但她就是知道，那就是程凝萱。

“我就起來了。”

聞瀟瀟趴在洗漱臺上，看見自己充滿紅血絲的眼睛，使勁揉了揉。

希望鏡頭拉近的時候不要太難看。

這一場早戲的開始一幕，是聞瀟瀟靠在陰影裏，枯坐到天明。

剛好很適合聞瀟瀟現在的狀態。

眼睛熬到通紅，徹夜都想不明白，求而不得令偏執的她更加瘋狂。

知道今天是程凝萱的第一場戲，哪怕時間定得早，也有不少人專門過來看。

場外滿是黑壓壓的人頭，聞瀟瀟視若無物，繼續沈浸在劇情中。

“吱呀——”

一縷陽光順著打開的門鉆進房間。

“小姐……”

丫鬟看見她的眼睛，嚇了一跳。

“小……小姐……”

小姐雖然坐在那裏沒有動，但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樣，無形的壓在丫鬟頭上，讓她喘不過氣來。

等了很久，陰影裏的小姐嘴唇才動了一下：“出去——”

“啊？”

“出去！”

這回伴聲音而來的，是兩個瓷白的茶杯。

丫鬟被這麽一轟，趕忙退出去，路過門檻的時候都沒註意，趔趄了下才順利走出門。

路過的另一個丫鬟瞧見她臉色蒼白的模樣，走過來關心她。

“沒事沒事，”雖然隔著一道門，但丫鬟還是不敢多言，慌忙擺手，“你先去忙吧……”

另外一個人剛走開，門刷拉一下就開了。

丫鬟回過身，陡然望見面無表情的小姐，慌忙彎下腰打招呼：“小姐早上好！”

“備車！”聞瀟瀟一步踏出，不管丫鬟能不能跟上，徑直往前走，“我要出門！”

直到連聞瀟瀟衣擺也不在鏡頭範圍，場記才如夢初醒，大聲喊“哢”拍板。

程凝萱剛好結束了化妝百無聊賴地等待場次，聽見那個演丫鬟演員說道：“影後就是影後，演得真好。我剛剛真的被嚇到不能呼吸了……”

“對啊對啊，剛剛你發現沒有，場記都忘記打板了，沒人敢說話……”

程凝萱轉個身，拿起一邊發放的礦泉水，擰開喝了一口，嘴角的掩不住地往上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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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晚上提前結束了拍攝，聞瀟瀟翻出之前勾出來的劇情，找導演請教。

“難得凝萱竟然會來請教，”導演笑呵呵的，“問就好，我還怕你不問呢。”

聞瀟瀟有些臉紅，她註意到一旁的程凝萱正抱臂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抓了抓半邊臉頰散落的鬢發，掩蓋對方的目光。

單雨下了戲，換回自己的衣服，找到一個大喇叭：“今天我請大家吃夜宵，有沒有要一起過來的！吃大餐了！”

《春宵夢寒》除了固定角色，一直堅持原班人馬，大家早就對單雨非常熟悉，聽到她要請客，當即得到熱烈響應。

就算有幾個堅持要減肥節食的，也被拉了過去。

燒烤冰啤麻辣燙，帶著辣椒孜然五香味的煙塵氣飄散在空中，引人口舌生津。整個劇組包了場，忙了一天，大家也不客氣，拿起肉串就往嘴裏塞。

現場的座位隨意坐，並沒有嚴格按照咖位來安排。有不少小團體都坐到了一起，聞瀟瀟掃了一圈，拿不準應該坐到哪裏去。

“凝萱，這邊——”

單雨朝聞瀟瀟招手，指了指她身邊的一個空位。

聞瀟瀟還有些猶豫，結果一轉頭便看到程凝萱跟著一群小透明坐在隔壁桌。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程凝萱瞄了瞄單雨旁邊的座位，聞瀟瀟腳不停步，毫不猶豫地坐了下來。

怕什麽！不就是幾天都沒說過話嘛！

聞瀟瀟一坐下來，就灌了大半杯冰啤，把周圍人看得一楞一楞的。

潘雲心就坐在單雨的右手邊，看到聞瀟瀟這麽豪邁，挑了挑眉：“凝萱也是個能喝的。”

“一般一般。”聞瀟瀟眨了眨眼，嘿嘿傻笑。

其實程凝萱豈止是能喝，是特別能喝。

聞瀟瀟以前跟程凝萱兩人也喝過，每次都是她先倒，程凝萱最後面不改色地收拾。

隔壁桌的程凝萱眼角餘光瞟了聞瀟瀟一下，不著痕跡地把手中的啤酒換成可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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