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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魔之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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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在校場西北角樹著數丈高的刁鬥,洞庭十二塢的弟子置身其中,可籍高望遠,察

看敵情,如有異變,便向眾人示警,或以燈籠為號,或以旗幟為號。蔔貢子料定牧野靜風必

會在君山出現,故領著牧野棲守候於此。牧野靜風、禹詩、炎越皆是身手不凡之輩,卻不會

想到有人就隱身於自己上方的數丈高空之中!

蔔貢子在刁鬥上挖了小孔,用以察看下邊的情形,至於牧野靜風諸人的對答,更是悉數

落入他們的耳中!

不僅是牧野棲,連蔔貢子也為牧野靜風如此驚人的變化而感到暗暗吃驚!在此之前,他

已料定風宮奉牧野靜風為少主,必另有手段控制了收野靜風,而今日看來,牧野靜風不但神

智清晰,而且他的言行根本沒有言不由衷之跡,若非是與之共處一鎮達十年之久,蔔貢子一

定會認定牧野靜風的本性就是邪惡的!

蔔貢子對牧野靜風當年的事自然亦有所聞,知道他曾經因為受到邪門手法的控制,變得

日正夜邪,難道這一次,牧野靜風又有了同樣的際遇?

牧野棲的心情自然比蔔貢子更為覆雜,當他看到姑姑葉飛飛向父親跪下時,其心中之震

驚難以言喻!

父親的容貌怎麽突然變得充滿了邪異氣息?他的一言一行為何冷酷如冰?他怎會那般對

待葉姑姑?

諸多變故來得太過突然,遠非十歲孩子所能承受!盡管牧野棲深深盼望著能與父親相見,

而今日一見,他所感覺到的,卻是自心底萌生出的涼意!

“若是自己此時與父親見面,他會不會如對待葉姑姑那般待我?”這個念頭讓牧野棲倍

受煎熬!

五十八顆人頭以及葉飛飛的一跪,終於抑止了牧野棲欲與父親相見的沖動!他相信父親

的變化必定有蹊蹺之處,所以他會與父親相見的,但卻不是現在!

一老一少立於洞庭十二塢的校場中央,各懷心事,久久不語。

許久,牧野犧以微顫的聲者道:“瞎爺爺,我該如何是好?”

蔔貢子嘆息一聲,道:“你了解自己的父親嗎?”

若是以前,牧野棲早已點頭,而今,他還是疑惑了好一陣子,終是搖了搖頭。

蔔貢子緩緩地道:“的確如此,你所了解的只是身為你父親的牧野靜風,對十年前被視

作武林後起之秀的他毫不知情,對身世奇特源自風宮的他,更是一無所知!你父親已入魔道,

你若想救他,就應該好好地了解他的過去!”

頓了頓,蔔貢於古怪地笑了笑,繼續道:“也許除了你母親以及葉姑娘之外,我是最了

解他的人了.因為我在華埠鎮一住十年,惟一的目的就是為了了解他!”

牧野棲驚愕地望著他,他不明白蔔貢子為何要以十年的時間來了解父親!

是不是江湖中的每一件事,都是神秘莫測的?

蔔貢子的聲音倏然變得格外幽遠:“當你知道一些鮮為人知的事之後,你會發現要讓你

父親回到從前的生活中,有多麽的困難!你們父子將要面對的力量,是常人根本無法想象的

可怕!”

牧野棲靜靜地聽著。

對於蔔貢子的話,他盡管未能全部明白,但有一點卻是勿須置疑的,那就是平靜的生活

已離他而去,永遠不再覆返了!

※※※

傍晚時分,幽求與小木步入一個繁華的小鎮。

幽求選了鎮上最具規模的酒樓“快意樓”用膳,而且要的是“快意樓”二樓上等雅座。

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幽求都不願居於人後,他有高高在上、傲視世人的靈魂!

甚至,連用飯這樣的小事也不例外!

雅座布置得頗為精致,共有四張桌子,分別用半人高的屏風隔開,幽求二人所在的桌席

在裏邊,當他們被夥計引著向裏邊走時,發現靠外側的三張桌席都已客滿。

幽求要了足夠兩個人吃的飯菜,卻只要了一份碗筷,跑堂的夥計雖覺奇怪,但卻是不敢

多問.事實上當幽求與小木一老一少進入“快意樓”之後,人人皆覺酒樓中驟然平添了不少

冷意,幽求那淩駕萬物的氣勢讓人避之唯恐不及,又怎會有人自找沒趣?

幽求示意夥計將碗筷放在小木的面前,夥計擺妥碗碟之後,恭聲道:“二位慢用,小的

隨時聽候二位差遣。”

言罷,方倒退著退了出去。

小木也不待幽求招呼,自顧享用、幽求靜坐於他的對面,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過了片刻,幽求忽然道:“你夾菜時從不上下挑揀,而是很準確地夾中你想要的,毫不

猶豫地置入自己碗中,這正是一名絕世劍手所必須具備的基本條件:目的性強,只取自己要

攻擊的目標,不為虛無次要的東西所迷惑,也不為繁瑣花哨的事物所牽累!”

小木一怔,夾菜的手在空中略作停滯,方將夾著的菜放入碗中。

幽求繼續道:“你的左手始終放在桌上,身子也不曾前傾,這說明你極為自信,而自信

亦是成為絕世劍客的一個重要條件!”

他的語氣顯得甚為欣慰,臉上洋溢著一種異樣的神采如同一個發現了絕世好玉的玉

匠一般!

他的這一番話對小木顯然頗有震動,但小木的動作幾乎沒有因此而有任何改變。

幽求輕輕地嘆息了一聲:“我在一旁對你評頭論足,而你卻穩如磐石,心靜如水,這份

修為,今天的我雖然能夠做到,但在我十歲的時候,只怕是沒有能力做到了……心靜劍疾,

明察秋毫,洞若觀火……”

他的聲音漸輕,眼中興奮之色卻漸增!

此時,與這邊僅隔一張屏風的雅座忽然響起桌椅移動的聲音,隨即聽得一個如洪種般的

聲音響起:“齊某勞諸君久等了!”

於是又響起了一陣寒喧之語,人多口雜,一時也聽不明白。一陣喧鬧後,方漸漸安靜下

來。

幽求清咳一聲,正待開口說什麽,冷不妨鄰座“砰”的一聲響。似乎有人拍案而起!

幽求皺了皺眉頭。

那洪鐘般的聲音再度響起:“這等妖女,可殺至極!莫說閻大俠是我齊子儀的莫逆之交,

就算我與閻大俠素不相識,齊某也要為他出口惡氣!”

幽求低聲道:“原來是聚劍廬主人齊子儀!”

能讓他知曉名字的人,自然絕非庸手。

齊子儀生性愛劍成癡,據說已收集良劍逾千。幽求嗜劍如命,對齊子儀這樣的人物,自

然不可能不留意。

當下幽求真氣內斂,運起高深莫測之內家心法,頓時靈臺清朗,鄰座的聲音入耳,清晰

無比!

聽了一陣子,才知鄰座皆是武林中人,除了聚劍廬齊子儀外,還有關東三義之老大徐達、

老二韓貞,另外兩人卻無法由他們的言談中聽出身份、只知眾人稱其中一名聲音蒼老的為戴

老先生,稱另一人為白少俠。

除了聚劍廬主齊子儀外,其他幾人幽求根本不屑一顧。倒是他們不時提到“老前輩”,

言語間對這“老前輩”頗為仰戴、聽了片刻,幽求興致索然,不再理會此事。這時,小木輕

輕地擱下碗筷。

幽求見狀,喊了一聲:“小二!”

跑堂的夥計快步趕至,躬身道:“大爺您吩咐?”

幽求道:“另備一份飯菜用食盒裝著!”

夥計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桌上剩得頗多的飯菜,卻也沒有多問,立即依照幽求的吩咐去辦

了。

當夥計離開時,小木忽然道:“你一向自以為可以操縱一切,其實,你也有忌諱的事

情!”

幽求“喔”了一聲,饒有興趣地道:“你倒是說說看。”

小木的嘴角浮現出一抹譏諷的笑意這種笑意,竟與幽求臉上常有的笑意十分相像!

他不緊不慢地道:“你雖十指皆斷,亦可使出絕世劍法,但你卻不敢在眾人面前用飯,因為

你知道一個雙手皆廢的人,用飯時的情形,必定很狼狽!”

幽求的瞳孔慢慢收縮,眼中有駭人的光芒在閃動!

小木所說的不錯!任何人皆有他的弱點、幽求雖然有一顆傲世之心;但他仍是無法完全

地超脫,世人眼中的他一向是只可仰視的戰神!為了保持這種形象,幽求從來不在大庭廣眾

面前用膳.因為若是如此,那麽哪怕他的武功再高,其缺陷也將暴露無遺!

這是幽求所絕不願意遭遇的!

沒想到今日一個十歲少年卻如此一針見血地點明了這一點,這如何不讓幽求驚怒至極?

幽求身上的白袍無風自鼓,滿頭銀發也飄舞不定!

他此時的目光,冰冷如劍,銳利如劍!

倏地,他喝了一聲:“什麽人?”霍然轉身!

其實此時出現在他身後之人是跑堂的夥計,幽求突然轉身時,在夥計的感覺中,自己所

看到的是一個全身彌漫著無限殺機的殺神,那種駭人的氣息,足以摧毀任何人的意志!

夥計心神一震,“媽呀”一聲慘叫,手中食盒砰然落地.轉身就跑!

幽求本就是殺意洶湧,難以自抑,卻又不願毀去自己好不容易才尋到的小木這一絕世劍

才,眼見夥計轉身逃走,心忖大概他也聽到了小木的那一番話,眼中寒芒大熾,右掌在桌上

一拍,一支筷子如電射出,由夥計的後腦貫入,前額穿出!

夥計連哼都未曾哼出一聲,即如朽木般砰然倒地!

鄰座立即有幾個聲音同時喝問道:“什麽人?”

隨即齊於儀極度驚怒的聲音響起:“他死了!”聲音略略提高:“何人在光天化日之下

行兇殺人?我聚劍廬主齊子儀雖無德無能,卻也不敢袖手不理!”

被稱作“白少俠”的人振聲道:“無膽鼠輩,怎麽藏頭縮尾?”他的聲音顯然貫入了內

家真力,直把二樓雅座震得“嗡嗡”不絕!想必年少氣盛,欲以此顯露一手,但在幽求的眼

中,這已是稚嫩得可笑可悲了!

小木心中閃過一絲不安,他記起幽求在手刃洞庭十二塢怒蛟旗三十多名弟子之後所說的

一番話,不由暗暗為對方擔心。

幽求又怎會任由對方稱他為“無膽鼠輩”?他沈聲道:“人既然已經死了,你們又能如

何?”

“原來兇手在此!”話音甫落,‘怦”地一聲暴響,擋在幽求與鄰座之間的屏風頓時碎

裂!

幽求與對方頓時直面相對!

二樓其他客人被異響所驚動,紛紛起身,待看清這邊情形時,立知遇上了江湖紛爭,膽

小的當然逃之夭夭、剩下幾個膽大的好事者在樓梯口遠遠望著這邊。

幽求的目光掃過鄰座五人;只見其中一人身軀格外高大偉岸,年約五旬,滿臉虬須,不

怒自成,腰懸一柄長劍,劍鞘古樸幽深,光澤奇特,絕非凡器,幽求立即斷定此人必定是聚

劍廬主齊子儀!

五人當中最為年輕的想必就是被稱作“白少俠”的人,他高幽求最近,碎裂屏風之舉,

即是他所為。

讓幽求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五人當中竟有一人仍是端坐未動!

此人年約六旬,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衫甚為合體,與其他四人的憤慨之色相比,他的神色

頗為平靜。

剩下兩人服飾相近,形貌剽悍,自是關東三義之老大徐達、老二韓貞。

那姓白的年輕人見這邊僅有一老一少,略略一怔,隨即從幽求那道人的目光中感覺到自

己並未找錯對象,當即朗聲道:“你為何出手行兇?”

幽求淡淡一笑,道:“殺人還需要理由嗎?”

那姓白的年輕人臉色一寒,道:“濫殺無辜,罪不容誅!”

話音甫落,一聲錚響,他已反手抽出一把彎彎如月的刀,刀身極薄,寒刃如秋水!

年輕人低喝一聲:“接招吧!”

光芒暴熾,直取幽求前胸,刀影綽綽,閃幻不定!

幽求輕嘆一聲,右手徑直向那一片寒芒穿插而進!

便聞有骨骼斷折之聲響起!

隨即年輕人悶哼一聲,身軀暴然跌退!立時將桌席上的飯菜撞了一地!

齊子儀急忙伸手去扶,卻覺觸手之處一片粘濕,定神一看,赫然發現年輕人的刀不知為

何竟深深地插進了他自己的胸膛!

如此突變,讓齊子儀愕然呆住了!

一直端坐著的老者這時終於起了身!

他的目光仍顯十分柔和,並無鋒芒,但幽求卻突然意識到五人當中,最值得重視的對手

並不是齊子儀,而是他!

老者身上亦有一股氣勢,但這種氣勢,與幽求的氣勢卻是截然相反!幽求的氣勢鋒芒畢

露,欲壓倒一切!而此老者的氣勢卻是鋒芒內斂,含而不露、唯有當受到外界氣勢的壓迫挑

戰時,才會顯露出來!

假設幽求如同一座絕峰;高高在上,睥睨萬物,那麽這老者就猶如平靜的大海,並無先

聲奪人的氣勢,卻是深不可測!

正因為老者的武功修為有如此特征,方使幽求這樣的絕世高手與之毗鄰而坐,竟也未曾

家覺到有一個絕不平凡的人與他相隔不過數尺!

老者望著幽求,緩聲道:“你果然是幽求!當你入座時,老朽就已感受到了你的戰意!

此時見你出手時手指皆無,而且手法精絕,如此看來,你必是幽求無疑了!”

幽求道:“可我卻眼拙得很,竟識不得高人!”

說到這兒,他忽然發現齊子儀及關東二義的臉上皆有驚詫之色。

幽求從來不會說客套謙虛的話,他堅信自己不會看錯,這老者一定是位絕世高手!

老者淡然一笑,道:“以老朽些許修為,怎敢擔當‘高人’之稱?”

幽求道:“你不必自謙,什麽聚劍廬主、什麽關東三義,與你相比,就如草螢與星月爭

輝,相去太遠!”

這時,齊子儀、徐達、韓貞三人的臉色都變得很不自然!

“難道,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的武功與這老者相比孰高孰低?”察覺到三人的神色變化,

幽求心中掠過這樣一絲疑問。

齊子儀幹笑一聲,冷然道:“戴老先生在鄉裏素有名望,我等自有不及.只是你若以為

借此花言巧語,就可以離間我等,那可是撥錯算盤了!”

小木心道:“幽求雖是冷酷無情,但與‘花言巧語’卻是絲毫也沾不上邊的。”

幽求聽得齊子儀之言,更是斷定連齊子儀他們都不知老者的底細,心中頗為驚訝。

那老者道:“據說連十年前名動天下的牧野靜風也敗於你手,武功之高,老朽自是難以

企及,只是老朽既然置身此事之間,拼著這一身老骨頭,也要向你領教幾招!”

幽求略略沈默,方道:“其實我勝了牧野靜風有些僥幸,因為當時他剛剛遭受失子之痛.

據說他有一套劍法乃當年谷風傳授,以清朗見長.而其愛子失蹤,使他的劍法再難達到真正

的清朗。若是平時,我與他孰勝孰敗,尚難定論!”

老者有些意外地望著幽求,道:“你為何要把這一點告訴我?”

幽求鄭重地道:“因為,你是一個值得我尊重的對手!”

說到這兒,他的目光掃過齊子儀三人,繼續道:“為了心無旁騖地一戰,我希望你們三

人暫且退開!”

齊子儀怒極反笑!讓其感到極怒的是,幽求根本沒有將他當作值得正視的對手,反而對

戴無謂另眼相看!

而事實上他一直認定自己才是這次聚會的主角!

五天前,名震一方的“奔雷劍”閻沖之子閻尉,在奔赴臨安為其外祖父祝壽時,途中偶

遇一年輕女子,不知為何,二人竟起爭執,那年輕女子武功竟是高深莫測,甫一交手,與閻

尉閻大公子同行的四名隨從當場喪命,而盡得“奔雷劍”閻沖真傳的閻尉亦很快落敗!

當有人路過見到重傷倒地的閻尉時,赫然發現他的下體鮮血淋漓!因為“奔雷劍”閻沖

在這一帶頗有俠名,故識得閻尉的人也很多,當即就有人將閻尉送回閻府!

之後雖經全力施救,保下了閻尉的性命,但他塵根已廢,不能育子!

這對閻沖而言,無異於晴天霹靂!他中年得子,便是閻尉,其後連著三個皆是女兒,五

年前夫人又染疾而逝,對閻尉自是百般寵愛,如此一來,自然嬌慣了閣尉的公子爺心性.不

過此子卻也無甚大惡,故眾人看在閻沖的面子上,也多半不與閻尉計較。

如今閻尉突遭此飛來橫禍,對其打擊之大,可想而知!閻沖悲憤之下,怒意攻心,竟一

病不起!

齊子儀就是因為此事,而被邀來“快意樓”的。

邀其前來的人並非閻府之人,事實上閻府家主病倒,少主重傷,局面大亂,人人茫然不

知所措。齊子儀是受戴無謂之邀,匆匆趕來的。

江湖中知道戴無謂的人極多,因為他古道熱腸,抱打不平,仗義疏財.但真正了解戴無

謂戴老先生的人又極少,因為他無門無派,一人獨居,武功平平,為人謙和,很少有人會對

他多加留意.在眾人心目中,似乎戴老先生天生就是一個大好人,時時為了與他本是毫無關

系的事而往返奔波,久而久之,人們已習慣了這一點。有事時,自然而然地會想到戴老先生,

而戴老先生也從不推辭。

奇怪的是只要是有戴老先生參予其間的事,十有八九能有個圓滿的結局。江湖中人就笑

言戴老先生是個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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