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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到月港狹路識恩人,加征稅愁壞生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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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今竹是第一次在別人面前袒露心跡,說完後,自己都是一怔,居然就這樣脫口而出了,沈三爺聽到那句“我心已許”,肉麻的落了一地的雞皮疙瘩,忙捂著耳朵說道:“好了,我已經知曉——在外頭可別這麽說了,姑娘家的要矜持。”

和上一次兇險的旅程相比,這一次跟著赴任和娶親兩個大隊伍,路上就平靜的多了,沈文竹在雙桅大船上前三天還很有興致的看著沿路的景色,之後就覺得有些無聊了,她擔心朱氏會拘著她做女紅,幹脆去沈今竹艙裏躲著,她曉得母親不會在姐姐面前把她強行帶走,這個家裏姐姐的威懾力最大,其次才是父親。

“姐姐,很少見你去甲板上溜達,總是悶在裏頭不煩麽?”文竹問道,沈今竹懶懶的斜靠的羅漢床的南瓜狀引枕上,“我忙起來有時候不分晝夜,旅途就是最好的休息時間了,等到了海澄縣就不能這麽悠閑了。”

姐姐生意上的事情,文竹一竅不通,說不上話去,好在她曉得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不懂裝懂惹人嫌,和今竹只扯些閑話,所以文竹轉換了話題,說道:“姐姐好辛苦——姐姐,那天你問起家裏鄰居的來歷,是有什麽不對嘛?為何我問爹娘,他們都是三緘其口,不肯告訴我。”

妹妹又在套我的話了,其實沈今竹覺得此事並沒有隱瞞的必要,直接告訴妹妹不就得了嘛,總有一天她會看清這個世界的本來面目。可是她懶得出面做這個惡人,沒得被朱氏誤會,說她把親閨女拐帶壞了,於是沈今竹說道:“這個嘛,爹娘不告訴你,你問哥哥去,他最經不住你求了。”禍水東引,反正朱氏和哥哥相處的很好,哥哥是男子,朱氏會給哥哥留面子的。

沈文竹和親娘朱氏最大的不同就是識相,她見姐姐如此說,便知再糾纏追問下去就沒有什麽意思了,反而會讓本來就冷淡如溫吞水般的姐妹關系變得更弱,再說姐姐不是那種輕易讓步的人,她說一是一,若要和她討價還價,就需要一定的籌碼,否則姐姐不屑理人的,母親父親哥哥在她面前從未討得任何好處,就是這個原因。

沈文竹笑了笑,說了會子閑話,便告辭道:“姐姐好生歇息,等到了海澄夠忙的,我就不打擾你了。”她心懷疑問,徑直去了哥哥沈義諾那裏,撒嬌逼問連番上陣,沈義諾扛不住了,隱晦的問道:“人們發毒誓通常會說什麽?”

沈文竹說道:“當然是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後下十八層地獄不得超生?”

沈義諾眨了眨眼睛,“不是這個,還有呢,和後代子孫身份相關的。”

沈文竹想了想,說道:“莫非是男為盜、女為娼?”

沈義諾點點頭,暗想這可不是我說的,是妹妹自己猜出來的,爹娘曉得了也不會責罰我——說起妹妹,他突然想起親妹妹沈今竹好像上船後就沒和他說過一句話,這個妹子太特立獨行了,整天呆在在隆恩店那種魚龍混雜的地方,他偏不好說些什麽,因為祖母以前就和沈今竹差不多,誰不知道沈家其實出身商賈呢。

沈文竹聽了,此刻的內心也是崩潰的,沒想到餘家幾位貌美如花,談吐優雅,能吟詩作賦,也能打雙陸棋子的小姐們居然是私娼!虧得我們還約定等過了孝期經常一起去燒香賞花呢,頓時覺得鄰居豪華奢靡的宅邸變成了一座臭水溝,隔著幾千裏都聞得到那股臭味。

沈文竹許久才回過神來說道:“我是不回去了,與私娼為鄰,寧可厚著臉皮跟著姐姐擠在三山門外呢。”

沈義諾說道:“爹娘已經拜托三叔找牙人尋新宅子了,等我們回家,直接就搬過去……”

這廂同父異母的兄妹話著家常,到了夜間大船停靠在港口,眾人住在蘇州的驛站時,沈今竹也找了大堂哥沈義斐說話,不過他們的談話就不是家長裏短了。

沈今竹開門見山說道:“大堂哥,孫大人如今是你的東翁了,不過有件事情我覺得還是告訴你比較好,你心裏有個數——孫大人是金陵半開門餘家的座上賓客,我是親眼瞧見的。初始我也不知道他是誰,看見他從餘家宅院裏走出來,剛才在驛站偶然打了個照面,才曉得他就是海澄縣的第一任縣令。”

沈家二房鬧出與私娼為鄰這事,沈義斐也知曉了,此事就是堂妹捅破的,他表情有些奇怪,說道:“我早就知道了,東翁當年少不更事,被餘家哄騙當過一陣子的女婿,騙財騙色,後來女子好像是得了疾病過世了,東翁依舊癡念當年情,將女子以正妻之禮葬下,他封了縣令之後,首先就是去禮部給亡妻請求追封誥命,承認了餘家娘子的正妻地位,我瞧著東翁好像也沒有續娶繼室的想法,真真一個癡情人。”

沈今竹覺得奇怪,“大堂哥,你回金陵不過兩三個月,是如何得知這些事情的?”居然比曹核知道的都多,曹核都不曉得這檔子事,這不科學啊。

沈義斐見瞞不住了,便將二弟沈義斐“出賣”了,說沈義斐是孫秀的知己好友,當年就是沈義斐識破了孫秀“新婚妻子”的真面目,去過餘家宅院探過究竟,他也一直為諍友打抱不平,覺得餘家害人不淺,將孫秀迷了心竅。

沈今竹聽了,沒曾想新縣令居然是這種情根深種的人,她覺得很意外,但更多地是憤怒,恨不得把沈義然拖出來打一頓,“什麽?二堂哥早就知曉我們二房的鄰居是半開門,卻一直沒有提醒我爹爹?”

沈義斐看見潑辣的堂妹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趕緊解釋說道:“餘家以前也住在遺貴井,和你們二房不是鄰居,中間還隔著好多戶人家呢,誰知道餘家這兩年賺了不少銀子,把你們鄰居的大宅院買下來,舉家遷往此地,二弟又甚少出入煙花場所,所以他雖知孫秀被餘家下套所騙,卻並不知道餘家遷居之事,他並非故意隱瞞二叔二嬸的。”

沈今竹聽到這個解釋,怒氣才算罷休,想了想,說道:“此事你知、我知、二堂哥知,就不要告訴他人了,尤其是我繼母,她可能會深想的,覺得二堂哥有意隱瞞。長此以往,我們兩房人家就很難和睦了,祖母泉下有知,會傷心的。”

沈義斐當然同意,一行人順風順水到了海澄縣月港,正好是九月初七了,秋色宜人,楓葉似火,懷義、徐楓、智百戶、峨嵋等人早早在碼頭迎接,孫秀是此地父母官,所以他的官船首先靠港,碼頭早就守候著許多想要目睹海澄縣第一任縣令的風采。

孫秀穿著官袍,手捧尚方寶劍下了船,很是威風,初入官場,倒有些官威了,諸人見到此劍,如慶豐帝親臨,紛紛跪地三呼萬歲,徐楓也在此列,不過他看清了孫秀的面貌時,頓時大吃一驚——他猛然回想起四年前的煙雨樓的那個充滿了變故的雨夜,他和沈今竹以及姐姐姐夫徐碧若、朱希林吃先鹵後烤的豬蹄。屏風後面有一對新婚夫婦,妻子剛剛被摸出了喜脈,夫妻兩個欲雙雙把家還,卻租不到馬車,那時姐姐也剛做了母親,很同情隔間剛有孕的陌生婦人,心中不忍,便要徐楓出面把自家的馬車先借給這對夫婦,送他們先回家。後來這對夫婦被刺客們誤認為是沈今竹和沈三爺,在八府塘動了手,有孕的婦人被一劍割喉,慘死在雨夜,而做相公的重傷僥幸逃脫。

所以當時煙雨樓一行人只有親自送這對夫婦上馬車的徐楓見過孫秀的模樣,而徐楓的父親魏國公接手此案後,對他說已經安頓好了那個失去妻兒的鰥夫,徐楓就沒繼續過問下去,沒想到時隔四年,居然在月港和當年失魂落魄的孫秀重逢!

孫秀雖然氣質大變了,可是面貌還是以前的模樣,徐楓一眼就認出來了,並很快此事告訴了沈今竹,沈今竹也是大為吃驚,她拍案叫道:“不好,我三叔並不知道這一層關系呢,這麽說餘家去世的三娘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啊,當年原本應該是我赴黃泉的,陰差陽錯,餘三娘當了替死鬼。不行,我幹脆去一封急信給三叔,說明關系,要他從隆恩店裏提銀子,先用牙人或者一個信的過的人的名義,平價將我們家的宅子買下來,然後再轉到我的名下,房子就留在那裏空著,雇一個老蒼頭住在那裏時常打掃。免得被豪富權勢之人買了去,嫌棄餘家是半開門,逼迫他們搬家。給她們留下一個棲身之所,算是報答餘三娘的救命之恩吧。”

徐楓點點頭,說道:“你寫吧,我派人去送,八百裏驛站換馬加急,很快就送到沈三爺手裏。”心中卻在想:此事父親最清楚不過了,可是他為何對我只字不提呢?父親是想隱瞞些什麽?

沈今竹很快將書信寫好,托付給了徐楓,徑直去了臨街的一個店鋪,院子門口掛著日月商行外圓內方銅錢圖騰模樣的旗幟,這裏便是商行臨時的辦事地點。到了樓上,峨嵋就蹙眉揚著幾張輕飄飄的紙張說道:“今竹,大事不好了,這是稅監元寶公公要小內侍送來的密信,信中就是三日後要實施的新收稅規則,按照新規,要對所有從日本來的船只征收‘加征稅’,對你即將到港的一萬斤日本硫磺很不利啊。”

峨嵋的身世撲朔迷離,為了避開誠意伯府的認親、被卷進崔打婿和誠意伯府的口水官司,峨嵋就一直留在了月港,幫著沈今竹打理一些日常事務。智百戶也從金陵城北大營調職到了月港當槽兵軍官,依舊是百戶。

沈今竹臉色一變,接過密信看了,原來東廠聯合錦衣衛查清太湖之案背後元兇是日本國幕府將軍嫡次子國千代,此案不再是普通的謀殺綁架勒索搶劫案,而是升級成為了宗主國大明和朝貢國日本之間的爭端事件,此事件死的人雖不如年初時“爭貢之役”多,但是由於國千代的參與,此事對兩國關系的造成了更加惡劣的影響,朝廷的一些激進主戰派甚至在廷議上建議慶豐帝發兵遠渡重洋對日本國宣戰!

廷議最後的結果是將日本國從大明十個“不征之國”名單裏劃掉,下旨嚴詞斥責日本王,並且對日本來的船只格外征收稅金(類似現在的貿易制裁措施),這樣來自日本國的船只除了按照其他國家船只征收“引稅”、“水餉”、“陸餉”之外,還要格外繳納一種稱之為“加征稅”新稅目。

這樣就對沈今竹非常不利了,因為目前她最主要的兩個合作夥伴一個是北大年的駙馬林道乾,第二個就是來自日本國的瑞佐純一了,推算著日期,瑞佐帶來的一萬斤硫磺即將到月港,應該恰好趕上第一波征收“加征稅”。

日本硫磺便宜好用,可是稅收加重後,面對南洋諸國的硫磺,其競爭力便大打折扣了。沈今竹看著征收的時間,是從九月初十開始,還要不到三天的時間,瑞佐純一的船若是能在初十之前趕來,起碼這批貨還是按照原來的稅金征收,如果往後嘛——雖說不至於虧本,但是加征稅使得沈今竹成本大大提高,利潤沒有以前豐厚了。而沈今竹急需做幾筆大生意證明自己,並且為正在修建的日月商行提供為源源不斷的銀子做支撐,須知一磚一瓦都是要銀子換來的。

沈今竹負手看著掛滿墻的海圖,長嘆一聲,“唉,天有不測風雲啊,本以為萬無失一,只看老天爺是否賞飯吃的,沒想到朝廷新規一出,就被重重打了一拳,而且毫無還手之力。”追根溯源,是她和威廉在巴達維亞一段風花雪月的往事,一環扣一環,西班牙凱瑟琳公主借盟友國千代的手,將她從太湖綁架擄走,誰能預料到當年的兒女情事會上升為家國天下的大事呢。

峨嵋安慰說道:“事已至此,著急也無用了,你一路舟車勞頓,去客棧休息吧——如果運氣好,瑞佐純一的船說不定會在初十之前到月港呢。”

沈今竹搖頭道:“我不累,一路幾乎是睡過來的,早就養好了精神。這裏交給你和瓔珞,我要去荷蘭東印度公司找弗朗克斯——他從澳門回來了沒有?”

峨嵋點頭笑道:“也是巧了,他昨晚剛回來,到了我們這裏找你,我說你還沒到,老人家很是失望的走了呢。老人家嘴很甜,他誇我長得美,像一顆高麗國的珍珠。他還送了我一把鑲嵌寶石的西洋劍,你看,我已經掛在墻上了,好看吧?他出手真大方。”

弗朗克斯可能被峨嵋圓潤的身材震撼住了,他深受大明職業說客們的影響,“有禮走遍天下”,連到日月商行找自己,都不忘記給峨嵋送禮誇讚,瞧著峨嵋喜笑顏開的模樣,幹爹真是越來越上道了,沈今竹笑道:“一口一個老人家,你很喜歡弗朗克斯啊。”

峨嵋點頭笑道:“他說話很風趣,我會簡單的荷蘭語,他也會一點大明話,我們之間說話都不需要翻譯的。”

沈今竹瞪大眼睛,“你會說荷蘭話了?”

峨嵋說道:“這有何難?我在月港待了三個月,現在什麽英格蘭、法蘭西、西班牙、日本話都會一點點啊,你忘了,我記性很好,幾乎過目不忘的,以前庵堂裏那麽多佛經我倒背如流呢。”

沈今竹愕然,是啊,以前峨嵋寫佛經符篆什麽的都是信手拈來,瞻園太夫人經常留她在南山院裏默寫佛經,峨嵋和自己的父親沈二爺、義弟李魚一樣,都是有過目不忘記憶力的天才,只是父親和李魚都是男子,被家族重視,受到良好的教育,先後成了南直隸的解元,名揚天下,而峨嵋卻——沈今竹不禁感嘆道:“峨嵋啊,像你這種天才,卻在我的商行裏打雜,真是太委屈了。”

峨嵋哈哈大笑,“我覺得挺好的啊,比以前在七梅庵養活一堆孩子、比在戲班子給師傅打雜輕松多了,關鍵你給的工錢多啊,我算了算,我每年的工錢比縣太爺的俸祿還高呢,瞧著攢攢幾年,嫁妝都夠了。”

沈今竹心頭一動,試探問道:“現在就想著攢嫁妝了啊,你將來要嫁給誰?”

峨嵋無所謂的說道:“不管嫁不嫁、嫁給誰,自己都要先做個有錢人——這是向你學的啊,”

沈今竹迷惑不解:智百戶之心,路人皆知。峨嵋是沒有開竅,還是故意裝傻充楞呢,如果是後者,那麽峨嵋並不是沒有心機,而是大智若愚、扮豬吃虎類型的人了。

沈今竹去了荷蘭人的商館找幹爹弗朗克斯——和她的日月商行一樣,公司商館同樣正在建設過程中,弗朗克斯找了一間二進的民居充當臨時的商館,裏頭有菜園、果樹,居然圈了一塊地方養著三頭黑白相間的大奶牛!一個大明婆子和紅發碧眼的荷蘭女仆正在擠奶,木桶裏已經盛了一大半了。

弗朗克斯穿著半舊的道袍,頭戴黑色絲巾,坐在庭院葡萄花架下的禪椅上品茶,從背影上看,他已經和普通的大明百姓別無二致了,難怪峨嵋會親切的叫他一聲“老人家”。

“你來了!”弗朗克斯對著沈今竹招招手,“快過來嘗嘗我們自己做的奶酪,味道和我家鄉的差不多。”

沈今竹在巴達維亞呆過三年,她早就適應了西洋的餐食,她品嘗嘗著面前一道奶酪拼盤,每樣都吃了一口,唯有一片長滿菌絲毛發般的奶酪她不敢動。弗朗克斯嘖嘖說道:“你應該嘗試一下,這個味道最好了,保管你會愛上的。”

沈今竹笑道:“等你吃臭豆腐之日,就是我吃長毛奶酪之時。”

弗朗克斯打了個寒噤,如撥浪鼓似的搖頭道:“不不不,我寧死不屈。”

弗朗克斯將沈今竹盤子裏長毛的奶酪吃下去,如品嘗絕世美味般微瞇縫著眼睛,等了好一會,才喝著加了糖和奶的紅茶將嘴裏奶酪的味道沖下去,一老一小說了一會子無關痛癢的閑話,主要是弗朗克斯唾沫橫飛的說著他在澳門天主教堂觀禮凱瑟琳公主和威廉的婚禮盛景,“……她現在已經加冕了吧,該叫她凱瑟琳女王了,哈哈,未來的葡萄牙國王有我們布利德霍夫家族的血統啦。”

沈今竹說道:“你真不擔心凱瑟琳女王生出個神經病或者帶著一個永遠合不攏嘴的“哈布斯堡下巴”的繼承人來啊。”

“沈小姐,我們布利德霍夫家族以前是海盜,是通過聯姻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弗朗克斯說道興頭上,透露了家族發家史,弗朗克斯所在的布利德霍夫家族很久以前其實是海盜,後來洗手上岸做了海商,通過聯姻和金錢提升了家族地位,弗朗克斯的父親是個銀行家,他們的家族除了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大股東之一,而且手中還有荷蘭阿姆斯特朗銀行的股份,其實不僅僅是布利德霍夫家族,荷蘭現在的掌控權柄和錢袋子的家族一大半都是海盜和探險家發家的。

弗朗克斯說道:“我們荷蘭人最現實了,一邊和西班牙、葡萄牙人打仗爭殖民地,但是他們兩國的軍餉由我們的阿姆斯特銀行發出,呵呵,甚至連許多支票都是我們的銀行兌現,沈小姐,朋友和敵人界限是很微妙的,你在商界呆的越久,就越明白這個道理。”

世界之大,原來自己以前真是井底之蛙呢,沈今竹揣摩著弗朗克斯的話,說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多謝你提醒。不過有一點我不太明白,此次太湖之案,明明是西班牙、葡萄牙和日本國都有錯,可是為何大明只對日本國嚴詞斥責,並加收‘加征稅’,西班牙和葡萄牙一點事都沒有?弗朗克斯,你可知道原因?”——這才是沈今竹今日真正的來意。

弗朗克斯舉起雙手輪了幾圈,做出一個推磨的動作,用帶著福建口音的大明話連說了幾句諺語,“‘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兩國送出的巨額賄賂起了作用,為他們說話的官員太多了,連內閣的閣老都有幫腔的,把責任全部推到日本國頭上去了,日本國成了——嗯,你們經常說的‘冤大頭’、‘屎盆子全扣在他頭上了’。西班牙將責任推的一幹二凈,日本國成了‘箭靶子’,集中了大明朝野和百姓全部的怒火。”

沈今竹說道:“誰叫倭寇的名聲太響了呢,連玉門關外的韃靼人都知曉倭寇,要日本國背下所有的黑鍋太容易了。唉,我原本就是太湖之案的受害者,沒想到大明為了懲罰日本國推出了‘加征稅’,我再次成為了受害者,運氣真是太背了。”

弗朗克斯無奈的聳了聳肩膀,說道:“沈小姐,此事我愛莫能助,西班牙和葡萄牙是我們荷蘭人的老對手,我的大明說客們也試圖對大明朝廷施加影響力,想要他們兩國也跟著日本國受制裁倒黴,可是我們的力量還太薄弱了,不如西班牙和葡萄牙,你們大明有句古話,叫做‘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吧。”

沈今竹苦笑著點點頭,“對的,弗朗克斯,你的進步太令人驚訝了,我自嘆不如。”

弗朗克斯爽朗大笑道:“這三年我會一直在海澄的,青花瓷貿易已經成為我們最大的奶牛了,三年一次的十七紳士會議也會在海澄舉行,沈小姐,你有興趣加入我們的會議麽?”

沈今竹笑道:“我已經不是你的女兒朱諾了,而且有自己的商行,將來我們說不定是競爭對手呢,我列席十七紳士會議,你難道不怕洩露公司機密嗎?”

弗朗克斯老奸巨猾的說道:“十七紳士會議會討論許多議題,我當然會把你安排在合適的議題裏出現,我覺得未來我們合作關系應該會超過競爭關系,朋友和敵人都是暫時的,只有有共同的利益在,我們隨時都能成為朋友嘛。”

沈今竹此次的運氣還不算太壞,八月初九的夜裏,在子夜之前,瑞佐純一的硫磺船居然到了月港,這意味著至少能省去這一次的“加征稅“了,聽到這個消息沈今竹歡呼雀躍從被窩裏跳出去,踏著夜間的露水,拍馬趕到碼頭親自迎接瑞佐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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