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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竹小姐砍斷爛桃花,回故土先入北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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頸血如噴泉般的湧出來,科恩瞪大眼睛,徒勞的捂著脖子,居然還能從喉嚨裏含含糊糊說出一個詞匯來,“為什麽?”

沈今竹拿起一片雪白的餐布擦去刀刃上的血跡,嫌惡的將染血的餐布扔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說道:“因為我不想染上梅毒。”

科恩的眼裏噴出一股怨毒來,伸出血手踉蹌的要抓住玩偶娃娃般的未婚妻,沈今竹後退一步,掄起結實的橡木椅子將科恩打翻在地,厚實的地毯掩飾了倒地的悶響,科恩在地毯上抽搐幾下,徹底咽氣了,沈今竹看著未婚夫面目扭曲的死相,蹙眉又從餐桌上扯下一條餐布甩在他的臉上,不想再看見這張可惡的臉。

巴利維亞的陽光穿透玻璃,落在偌大的餐廳裏,唯一的客人弗朗科斯笑道:“找鑰匙解開我的腳鐐吧,我會信守承諾,帶你離開巴達維亞。我是紳士,不會欺騙女士的。”

沈今竹戴上純白的蕾絲手套,一臉嫌棄的樣子從科恩的腰鏈裏扯下一只金鑲紅寶石的懷表,打開懷表,裏頭放著一把鑰匙,沈今竹將脫下手套,拿著鑰匙打開餐廳壁爐處的暗格抽屜,將整個抽屜的物品都倒在餐桌上,拿起一串串鑰匙試著弗朗科斯的腳鐐,這腳鐐重達五十斤,可憐的弗朗科斯今年恰好五十歲了,他身形稍顯瘦小,拖著如此沈重的腳鐐,移動一步都很艱難,更談不上逃跑了。

咯噔!試了第五把鑰匙,腳鐐終於打開了,沈今竹將一柄用v來串聯字母o和c,上頭還有個a的旗幟伸出窗外搖了兩下,將這面代表著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旗幟插在窗臺上。覆又跑到壁爐前轉動了燭臺,轟隆隆從壁爐下面讓出一個地道來,沈今竹朝著重獲自由的弗朗科斯招手道:“你的人馬上就要攻進來了,快進地道避一避,我知道你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十七紳士之一,還是首席董事,科恩不過是你們任命的總督,但我們大明有句古話,叫做強龍鬥不過地頭蛇,這座城堡全都是他的心腹,你的人想要攻進來,恐怕要費些周折。”

弗朗科斯已經被腳鐐鎖在餐廳快一個月了,吃喝拉撒全都在此,差不多忘記了如何走路,他笨拙的扶著餐桌,如嬰兒一般挪動著步伐前進著,走到餐桌的盡頭,再無任何可以扶持的東西了,他鼓足勇氣放開手腳往前邁步,撲通一聲悶響摔了個狗啃地毯,沈今竹嘆了一口氣,跑過去伸手欲扶他進地道,還沒碰到他的肩膀呢,就害怕似的瑟縮回去了,問道:“弗朗科斯先生,您有沒有得梅毒?”

弗朗科斯呵呵一笑,說道:“年輕的時候,我可憐的妻子難產,母子兩個都去見了上帝,我一直沒有再婚。以前的情人是我在阿姆斯特丹的公司,現在情人是荷蘭東印度公司。我將畢生的心血都奉獻給了事業,你說我有沒有梅毒?”

荷蘭東印度是荷蘭幾個城市的大公司聯合組成的,並通過荷蘭國會取得了東起好望角,西到南美洲最南端麥哲倫航線的十年壟斷經營權。荷蘭國會發布的《荷蘭東印度公司特許狀》中,該公司可以在阿姆斯特丹交易所發行股票,股票可以交易,能夠招募軍隊、在海外殖民、建立城堡、設立法庭、和外國簽訂條約,代表荷蘭進行外交活動的超級大公司。

公司的標志voc上面那個字母a,指的就是總部阿姆斯特丹了,幾個城市的大型航海貿易公司組成了七十六人的董事委員會操縱著這個掌控整個世界航海貿易幾乎半壁江山的超級大公司,公司一共七個商部,其中從阿姆斯特丹商部出來的董事占據主導地位。而每次主導董事會議、決定公司重大決策的董事會議只有十七人,所以會議也叫做“十七紳士”會議。

影響全球的“十七紳士”中,來自阿姆斯特丹商部的董事有八名、澤蘭商部的董事四名、其他的規模較小的商部各一名,這位弗朗科斯就是“十七紳士”之一,是其中的首席董事,也是荷蘭東印度的大股東之一了(註:本文關於這家公司的原始數據資料,基本都來自於荷蘭人費莫寫的《荷蘭東印度公司》一書,此書和某度百科的描述有很多不同之處,比如荷蘭國會對公司的授權年限、十七紳士的構成和身份等等,舟覺得荷蘭自己人寫的應該比較真實一些)。

沈今竹在荷蘭東印度公司總部巴達維亞的總督府也待了近三年了,對這位傳說中的工作狂人弗朗科斯也略有所聞,心想這個老頭應該是幹凈的吧——至少身體是,於是伸手扶著他向地道走去,路過科恩的屍體時,弗朗科斯的腳步停頓了一下,蹲下身體,將科恩喉結處滿是鮮血的的黑色燕尾領結擺正了,目光的怨恨漸漸淡去,反而更多的是憐憫還有惋惜。

深知內情的沈今竹說道:“弗朗科斯先生,我很遺憾。”

弗朗科斯沒有子女,總督科恩是算是他的原房堂侄,也是他一手教導和提攜到公司的,科恩也確實表現出了他的聰明、勇敢和膽識,伯父弗朗科斯將侄兒科恩推到了公司總督的位置,成為整個香料群島甚至整條航線的主宰人物,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科恩的總督任期將至,即將召開的“十七紳士”董事會議會認命新的總督,從傳出的風聲來看,科恩肯定得不到第三次連任,因為他的親堂叔都投了反對票。

野心勃勃的科恩幹脆走了一步險棋,他寫信熱情邀請了“十七紳士”之一的堂伯父弗朗科斯從阿姆斯特丹來到巴利維亞,殺掉了他所有的隨從,然後將其安插在總督府,逼迫他簽下股權轉讓和接替首席董事的遺囑。但是他的未婚妻沈今竹卻背叛了他,偷偷和弗朗科斯達成了協議,將弗朗科斯被囚禁的消息放出去,暗中和營救他的雇傭軍隊定下計劃,並親手結果了未婚夫科恩,在總督府上演了一場家庭奪產論理狗血反轉大戲。

弗朗科斯嘆了一口氣,重新搭著沈今竹的手站起來,不再看渾身浴血的堂侄科恩,說道:“其實我的遺囑已經寫好了,就在阿姆斯特丹的律師那裏,如果我去世,科恩將得到我所有的遺產,其中就包括東印度公司的股票、首席董事的位置,可惜——”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密集的炮聲和槍聲,緊閉的餐廳大門外有人在撞門,還大聲叫道:“總督先生!你還好嗎?有人打進來了!您趕快躲避!”

沈今竹趕緊扶著弗朗科斯進了地道,合上機括,封閉了入口,點燃一盞銀質燭臺上的蠟燭,沿著地道樓梯往下走去。

弗朗科斯的腿腳漸漸恢覆了靈敏,可以扶著欄桿跟上沈今竹的腳步了,槍聲隔著墻壁都清晰可聞,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問道:“我們在這裏安全嗎?被科恩的人找到怎麽辦?”

沈今竹揚了揚餐布包裹的一堆鑰匙,說道:“科恩是個人品卑劣、多疑的人,他誰都不相信,保險櫃藏在那裏,總督府機關地道位置所在,包括鑰匙都只有他一人知道藏在那裏,所以我們在這裏暫時安全的。”

弗朗科斯問道:“可是在你面前,科恩幾乎沒有秘密。”

沈今竹笑了笑,說道:“因為科恩覺得他可以掌控我,而且我一旦離開他的庇護,就活不成了,或者被掠進巴利維亞的妓院裏做一個高級妓女。他真的太不了解我了,對於我而言,和他結婚,就是做他一個人的妓女,其實和在妓院做許多人的妓女,真的沒有區別。沒有尊嚴,做一個男人的附屬品,哪怕是當總督夫人呢,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況且科恩是個占有欲大的變態的男人,他在巴利維亞做了八年總督,一共娶過三任妻子,每一個妻子都被他傳染了梅毒死亡,他明知妻子有病,卻拒絕讓醫生給妻子檢查身體,說醫生的觸碰會讓妻子變得不純潔!我去年親眼看見他的第三任妻子躺在床上,從一個金發碧眼、天使般的少女,慢慢爛成了一攤膿水,可憐的夫人還沒咽氣呢,科恩就命人把她擡進棺材裏,放火焚燒成灰燼,那個場面就是活生生的地獄。”

弗朗科斯沈默片刻,嘆道:“這是我們這個家族的宿命啊,每一代都會出現一個惡魔般的後代,可能是祖先做過海盜,殺了太多人,家族被詛咒的緣故。”

沈今竹諷刺一笑,說道:“科恩如此殘暴,弗朗科斯先生就覺得自己是聖人了嗎?你們東印度公司在大明海岸四處掠奪人口,成年男子送到香料群島開辟新的種植園,和非洲的黑奴一起種植豆蔻和丁香,婦女和兒童被掠到巴利維亞做妓女和奴仆。臺灣就更不必說了,你們已經掌控了整個島嶼,所有人都是你們的奴隸。”

弗朗科斯更長時間的沈默,說道:“我們東印度公司幾次要求和大明通商,均被拒絕了,但是你們大明卻容許我們的競爭對手葡萄牙人占據了澳門做生意,葡萄牙人幾乎壟斷了整個大明的絲綢和瓷瓶貿易,我們只能吃些殘羹剩飯。你們拒絕我們伸出的和平之手,我們就要用炮火來轟開和談通商的大門,讓你們重視和尊重我們。西班牙和葡萄牙已經漸漸衰落了,我們荷蘭人才是海上馬車夫,和我們合作,才能給大明帶來更大的利益。”

“是嗎?”沈今竹冷笑道:“合作除了亮出自己的實力,讓對方認識到你們是值得重視和尊敬的合作夥伴,同樣也需要誠意吧,你們表達誠意的方式,就是攻占臺灣,把那裏也變成你們的殖民地嗎?”

弗朗科斯笑道:“竹小姐,您對生意還有政治的想法和態度太過理想化了,這兩樣東西的本質就是醜陋而且罪惡的,所有的金錢和權力都是沾著充滿惡臭的鮮血。掌控這兩樣東西的主宰為了讓民眾更容易接受,讓他們變成順民,服從他們的統治,用了各種方式粉飾權力和金錢。我們西方用的是各種宗教,你們大明用的是儒家的學說,其實他們從本質上一樣的,不同的是你們儒家宣揚的是融合,而我們信仰的是鐵和血的征服。”

“竹小姐,你們女人是天生情緒化和理想主義的種群,不適合生意和政治,因為這兩樣東西實質上是在和魔鬼做交易,你會慢慢喪失人性,變得魔性。一個成功的生意人和政治家,不能完全喪失人性,變成徹徹底底的魔鬼,成功的商人和君主都是半人半魔的,在地獄和人間來回漫步,極少有人能夠承受這種壓力。像您這樣美麗聰明的女人完全可以在丈夫和父親的庇護下過著富足悠閑的人生,每天下午和貴婦們享受美味精致的下午茶、或者在社交季的夜晚翩翩起舞、開沙龍談論哲學和藝術。竹小姐,上帝在制造男人和女人時,就已經指明了他們的分工,男人爭奪財富和權力,女人照顧家庭繁衍後代,誰都不能代替誰。”

“竹小姐,我很感激您的勇敢和幫助,您救了我的性命,除掉了科恩,使得荷蘭東印度公司免於被這個惡魔操縱,陷入萬劫不覆的境地。但到此為止吧,我會按照約定把您送回大明,如果您願意,我可以把您帶回阿姆斯特丹,做您的法律上的保護人,我會委托銀行給您成立一筆可觀的年金,一輩子過著上流社會的生活,還會給您挑選一個可靠的丈夫,生兒育女,您甚至有可能繼承我的遺產——”

“弗朗科斯先生。”沈今竹打斷了老先生的話,笑道:“您不必再說了,您此刻的樣子就像聖經裏頭引誘亞當和夏娃吃蘋果的蛇啊。我早就說過了,若不是情之歸處,做一個人的妓女和做許多人的妓女並無區別,您想當第二個科恩先生嗎?”

言罷,弗朗科斯看見這個裝扮的像人偶娃娃般的少女目露一股殺伐殺氣,使得他堅信,如果答案是“是”,這個少女手裏的大馬士革匕首會再次出竅,將他變成第二個被割斷咽喉的科恩。

好像很有趣呢,看著眼前古怪堅強、神秘美麗的東方少女,弗朗科斯興奮的好像發現新大陸的哥倫布,他笑道:“我聽話閉嘴,是因為畏懼你手裏的匕首,而非服從你的人格。你現在應該明白了我們為何要強占臺灣了吧,要對手重視你、公平的對待你,就要先給他一記痛擊,贏得對方的畏懼和重視,你才有資格和籌碼和對方談判。否則一切都是浮雲啊!”

看著這個老頭一副囂張並以教導者自居的樣子,沈今竹也跟著哈哈一笑,說道:“剛才您說女人要遠離政治和生意,我突然想起了英國的伊麗莎白女王,正如你所說,西班牙和葡萄牙正在衰落,但是她的國家正如日中天,英國東印度公司得到了印度莫臥兒帝國賈漢吉爾的支持,以印度為據點開始擴張,即將是你們荷蘭東印度公司最大的對手了吧,我看過你們“十七紳士”董事會議的絕密文件,你們正在考慮通過招募刺客的方式除掉這個童貞女王,以消除公司的隱患。呵呵,殺掉這個最強勁的對手,把女人排斥出權力和財富的角逐,就是你們要女人遠離政治和生意的手段嗎?”(註:本文架空,整個世界史略有改變,真實歷史是女王去世時,荷蘭東印度公司剛剛成立,但是兩個國家的貿易爭奪戰很早就開始了。英國擊敗西班牙的無敵艦隊,使得英國海軍從此稱霸世界近三個世紀,之後憑借著海軍的實力和本國工業化的優勢,英國崛起,搶走了荷蘭人的殖民地,成為日不落帝國,在全球建立霸主地位。重要的事情說三遍:此文架空,架空,架空!)

弗朗科斯一時被堵的無語了,許久才喃喃道:“這位童貞女王活的太久了,總是不死,她若早點死去,都鐸王朝後繼無人,我們再暗中用資本挑動英國的內鬥,慫恿貴族們爭奪英國王位,只需英國大亂十年,我們就能將英國東印度公司這個強勁的對手掐死在搖籃裏。”

同樣都叫做東印度公司,英國東印度公司是由英國國會和國王控制,是英國政權的公司,嚴格由政府掌控;而荷蘭東印度公司則恰好相反,荷蘭脫離西班牙的統治之後,並沒有國王,成立的是荷蘭聯省共和國。荷蘭東印度公司的一群商人反過來控制國會,他們可以操控國公來通過符合公司利益的法案。

沈今竹走到了一間密室,點燃了裏頭的火把,從壁櫥裏頭拖出一個衣箱來,拔出似乎還散發著血腥味的匕首,說道:“弗朗科斯先生,請轉身。”

弗朗科斯臉色一白,說道:“竹小姐,您應該明白,如果我沒有活著走出總督府,您也別想回到大明。”

沈今竹展顏一笑,在忽明忽暗的火把下,猶如黑夜的精靈一樣,“您和您的侄兒科恩一樣,都是多疑的人,真是家學淵源啊,我不會對一個老人如何的——算了,您一把年紀了,廉頗老矣,好像不能那啥了,不轉就不轉吧。”

言罷,沈今竹回轉了刀柄,居然用刀刃指著自己,鋒利的刀刃輕而易舉的劃開洛可可風格繁重蕾絲花邊的衣裙,刺啦一聲,這件華麗昂貴的裙子生命終結,就像蝴蝶一樣飛落在地上,“黑夜的精靈”此刻只穿著一件鯨魚骨束身內衣和白色天鵝絨長筒襪!

“對不起!我無意冒犯!”弗朗科斯是個紳士,和他已經被權勢和財富引誘的已經完全墮落成魔鬼的侄兒科恩不同,他是個半人半魔成功的工作狂生意人,尚有一半人性的羞恥之心,他趕緊轉身,不再看她。

轉身的瞬間,他居然看見沈今竹兩條纖細光滑的大腿吊襪帶處插著兩支新式的短筒手槍!我的上帝啊,這個少女到底是天使還是魔鬼!

弗朗科斯聽見後方傳來匕首割斷鯨魚骨束身內衣帶子的聲音,然後傳來窸窸窣窣穿衣服的聲音,過了約三分鐘,身後神秘的東方少女說道:“可以轉身了,弗朗科斯先生。”

弗朗科斯轉身一瞧,只見這個竹小姐已經穿上了一身黑色的貴族男裝,頭上斜戴著插著羽毛的寬沿呢帽,肩上披著紅色的大氅,腰間佩著刀劍和槍支,赫然是一個有些陰郁氣質的美少年。

“三年了。”沈今竹貪婪的深呼吸著:“終於可以脫掉鯨魚骨裙撐的束身內衣自由呼吸了,是誰發明這個鬼東西?把這個人絞死一百次都不過分。”

弗朗科斯堅持自己的想法,說道:“竹小姐,保持完美優雅的體態是自律有教養的表現,男人和女人都一樣,真正的紳士也會通過節食和穿著束身衣來糾正身姿。”

“反正我是不想穿了。”沈今竹說道,就在這時,總督府的槍聲漸漸停歇,墻壁外頭響起了某種韻律的鼓點。弗朗科斯仔細數著鼓點的節拍,說道:“我們的人控制了總督府,竹小姐,已經確認安全,我們可以出去了。”

“跟我來。”沈今竹舉著燭臺在密道裏走了片刻,在一處機括下停步,轉動儀表盤三次,每次都停留在不同的刻度,最後輕輕一推,密室轟然打開,居然是一間蒙滿了亞麻白布的臥室,從燈柱到四柱大床都蒙著白布,布匹上已經有了薄薄的塵土,好像空了有半年。

弗朗科斯看著墻壁上少年的畫像,微微一怔,說道:“這是科恩的獨子威廉的房間吧,他一年前去了英國伊頓公學讀書去了,在倫敦給我這個堂祖父寫過不少信,我邀請他明年暑假去阿姆斯特丹,和我一道去遠東俄羅斯旅行。”

“嗯。”沈今竹瞥了一眼墻壁上的少年,飛快的移開目光,說道:“威廉是善良的紳士,他教會我你們的語言,把我當做一個人,而不是掠奪來的女奴,真是想象不到,科恩這樣的魔鬼,居然能生出威廉這樣的天使來,他還說等從伊頓公學畢業回來,就娶我為妻子呢。”

什麽?!弗朗科斯頓時覺得五雷轟頂,連他這種半人半魔阿姆斯特丹生意人的三觀都被挑戰了,結結巴巴說道:“難道威廉信中說的心上人就是你?可是你卻答應了他父親科恩的求婚?然後又殺了他的父親?”

沈今竹有些不確定的說道:“大概或許是吧,威廉對每個人都很溫和,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一年前他去倫敦的前夜,曾經送給我一個紅寶石戒指,我看那寶石大小成色也不怎麽樣,巴利維亞珠寶店鋪到處都是,估計他也送給過別的女人。至於我為何要答應他父親科恩的求婚——科恩是魔鬼,不答應他,他會把我毀掉的。對付這樣的魔鬼,只有殺掉他,送他進地獄,我才能安全,才能把你救出來啊。”

“既然你和他有通信,那就——”沈今竹從口袋裏掏呀掏,排出一枚半舊的紅寶石戒指,遞給弗朗科斯,說道:“幫我把這枚戒指還給給威廉吧,如果他要報殺父之仇,盡管來大明找我,我接受他的決鬥,擊劍和開槍都可以。”

這個神秘的東方少女如此強悍,威廉若真提出決鬥,恐怕要死在她的劍下或者槍下。弗朗科斯接過戒指,顫抖雙手轉動紅寶石戒面上的機關,紅寶石從戒面上彈開,露出刻著布利德霍夫家族b和h傾斜交叉標記。

確認了戒指的真偽,弗朗科斯重新合上紅寶石,舉起戒指問道:“這是我們布利德霍夫家族傳世的戒指,象征著家族地位和繼承權,威廉將這個戒指送給你,肯定是真心求娶,你真的不要嗎?科恩是魔鬼,但威廉是個好孩子,我可以幫你隱瞞他父親死亡的真相。”

“不要。”沈今竹很堅決的說道:“我以前為了生存和尊嚴,虛情假意的接受了他的戒指,現在不好繼續欺騙他,將恩怨徹底了結吧。三年前他父親的艦隊登陸大明沿海一個小漁村,殺害所有的老人,把婦女兒童和壯勞力掠奪到了巴利維亞做奴隸,我就是其中之一,如今我殺了他,是為了自由,也是為了小漁村百姓覆仇,我問心無愧。威廉若要殺我,我會毫不猶豫的反擊,不會手下留情,這一點也請您轉告給他好嗎。”

可憐的威廉,弗朗科斯心裏默默為堂孫點了個蠟,收起了戒指,聽沈今竹說起她的來歷,不禁有些好奇,“竹小姐,您的學識和容貌,並不像從小漁村出來的人。”

沈今竹笑道:“弗朗科斯先生,您是在試探我的底細嗎?呵呵,坦白的說,我在大明不過是個二流貴族的小姐罷了,微不足道的。”

弗朗科斯笑笑,並不說話。

次日清晨,海鷗在巴利維亞港口上空成群的飛翔著,荷蘭東印度公司的三艘方尾大船並十艘戰艦楊帆駛出港口。

獵獵海風吹得沈今竹鮮紅的大氅鼓脹起來,和甲板平行,已經是冬天了,可這裏依舊溫暖如春似的,弗朗科斯走上前去,問道:“竹小姐在思戀故土嗎?”

沈今竹點點頭,說道“我在想梅花,在我的家鄉,現在正是雪中賞梅的時候。”

“快到了你們大明一家團聚的節日吧,聽說叫做過年。我們把這個節日叫做聖誕節。”弗朗科斯感嘆萬千,“我的堂侄寫信邀請我來巴利維亞,說過一個沒有風雪的聖誕節,我也剛好想在平安夜告訴科恩我的遺囑,告訴他我之所以在“十七紳士”董事會上對他第三次連任總督的提案投了反對票,是因為如果做了公司大股東,並繼承首席董事的席位,就必須辭掉總督之職。可是他太沈不住氣了,想要逼迫我簽遺囑。”

弗朗科斯拿出家傳的紅寶石戒指,問道:“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如果你願意嫁威廉,我昨天說的話依舊有效。”

沈今竹像躲避毒蛇一樣躲著紅寶石戒指,說道:“弗朗科斯先生,您別以為我對你們西方世界一無所知,倫敦和巴黎是兩個墮落的城市,專門吞噬威廉這樣的天使,用我們大明的話說,就是一個大染缸,純潔的天使也會變成魔鬼,比起巴利維亞,倫敦和巴黎更是梅毒的天堂啊。”

弗朗科斯同情的看著沈今竹,暗道:可憐的姑娘,肯定是被梅毒嚇壞了。科恩真是個魔鬼啊。

十艘戰艦護衛著三艘方尾大船在香料群島間航行著,途徑一座滿是丁香樹的小島時,兩艘掛著葡萄牙國旗的戰艦前來示警攔截,弗朗科斯下令戰艦包圍法國戰艦開火,三輪炮火下來,幾乎將葡萄牙戰艦炸成了碎片,各種皮膚和人種的葡萄牙雇傭軍紛紛跳船逃生,弗朗科斯命軍隊將其俘虜,並強迫俘虜們燒毀了小島上的丁香種植園。

此時已經是夜晚,沈今竹看著火光沖天的小島,眼裏掠過一絲惋惜,問道:“弗朗科斯先生,您知道丁香樹至少長滿十二年才能結果收獲吧?這些丁香樹今年秋天就能成熟豐收了,你們荷蘭東印度公司完全有實力在那時打敗葡萄牙的戰艦,把這個丁香園搶過來。科恩以前就經常做這種事,幾乎是沒有成本的買賣。”

弗朗科斯此時眼裏滿是冷酷,“今年丁香會豐收的,我們存在尼德蘭貨倉去年的丁香足夠供應歐洲五年,若不想最近幾年丁香的價格猛跌,我們就必須控制丁香的產量,就先從競爭對手的丁香園開始燒起吧,如果還不能控制,我們也會燒毀自己的部分種植園,只要公司能獲得最高的利潤。”

沈今竹冷眼瞧了弗朗科斯一眼,弗朗科斯不以為意,老奸巨猾的笑道:“竹小姐,我知道你們大明地大物博,有最豐富的資源、最勤勞聰慧的人民、最燦爛悠久的文明,你們的君主認為自己是世界的主宰,不需要和其他國家交流,可是你在巴利維亞待了三年了,你應該是知道,如今是大航海的時代了。”

“我們荷蘭的國土很小,但是一條條的航線被探險者開辟出來、一個個大陸被發現,各種資源被勘探出來,大船和槍炮將一個個大陸連接起來,全世界的土地都是我們的種植園,全世界的人們都是我們的市場,全天下的作坊都是我們的工廠,全世界的機械師和發明家都是我們的智囊。我們有資格做你們大明的對手,也有資格和你們通過談判分享大航海時代榮光。你們緊閉大門,我們就用槍炮把大門炸開。”

過了約五天,大船終於在一處大型港口停下,沈今竹在船上看見陌生的建築風格和岸上幾乎無處不在的各種佛像,頓時覺得自己的被欺騙了,她跑到弗朗科斯豪華寬大的船艙裏,將這個狡猾的老頭從四柱大床裏拖出來,吼叫道:“你騙我!這裏根本就不是大明!”

弗朗科斯扶了扶頭上的羊毛睡帽,曼斯條理的說道:“這裏是暹羅國(現在的泰國)的海港城市北大年,我們荷蘭東印度公司今年第一次“十七紳士”董事會議就在這裏舉行,竹小姐,我需要你的幫忙,幫我在董事會議裏說服其他十六個紳士,通過公司派出使團去大明的都城北京的提案。你也知道,大明前年宣布了開海禁,在福建漳州月港設立第一個通商口岸,我們希望通過和大明的談判,在月港碼頭擁有一席之地,讓我們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船只在那裏交易貨物。”

沈今竹氣憤的說道:“弗朗科斯先生,現在是白天,您確定不是在做夢?你們全殲臺灣的大明軍隊,占領了臺灣,大明早就宣布不和你們荷蘭通商來往了,哪怕是朝貢貿易也不行!你還想在月港進行自由貿易?你們荷蘭人踏入大明國土半步都會被驅趕,還想進入都城北京?您是老糊塗了嘛!”

弗朗科斯披上了睡袍,穿著拖鞋走到甲板欄桿處,指著北大年的港口說道:“這是暹羅國的港口。

暹羅國這幾年出了一個偉大的君主,號稱黑王子殿下,以前緬甸國王莽應龍占領了這裏,暹羅國投降,幾乎被滅國,暹羅國王把兩個王子送到緬甸做人質,哥哥是黑王子,弟弟是白王子,黑王子後來率領著軍民完成了覆國大業,打敗了緬甸,宣布獨立,成了暹羅新主。”

“暹羅國向來視大明為宗主國,希望通過大明的冊封來確定自己的統治地位,這位黑王子殿下也不例外,他即將派出暹羅國的使團,拿著國書去大明都城北京,得到大明慶豐皇帝的聖旨冊封,確定正統地位,而我們東印度公司的商團會加入暹羅國的使團,一起去大明。只要到了京城,我們會拿出巨額賄賂來打通關系,爭取見到慶豐皇帝,這位皇帝既然宣布開海禁,應該是個開明的君主,相信我們的談判會有所進展,你也知道,我們手上有臺灣這個重要的籌碼。”

“只要這次‘十七紳士’董事會能通過這個決議,竹小姐就可以以我的書記員名義加入暹羅國使團,一起到大明。竹小姐,金錢在那裏都會受歡迎的,如果您能幫我說服董事會、甚至幫我和大明官員牽線搭橋,我會給您一筆豐富的酬勞。”

沈今竹聽完弗朗科斯講完了前因後果、各種金錢的誘惑,還不太相信,“暹羅國黑王子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可是我聽說黑王子在緬甸做人質的時候,是在葡萄牙軍隊裏訓練和學習的,之後覆國大業也得到葡萄牙人的支持,葡萄牙是你們荷蘭的強敵,在葡萄牙人的游說下,黑王子怎麽可能會讓你們荷蘭人加入暹羅國使團去大明?”

“我很佩服竹小姐的聰敏和博學。”弗朗科斯呵呵一笑,說道:“葡萄牙人確實在緬甸和泰國的勢力根深蒂固,暫時不可動搖,可是我們早有籌謀,這次暹羅國使團是由黑王子的親弟弟白王子殿下親自率領,我們荷蘭人已經暗中支持白王子殿下很多年了,將來是要幫助白王子殿下成為暹羅國新國王的,到時候葡萄牙人就被我們趕出暹羅國了。”

哦,沈今竹恍然大悟:原來暹羅國即將上演一場趙光義燭光斧影篡位謀奪親哥哥趙匡胤皇位的逼宮奪位狗血大戲!

弗朗科斯笑道:“所有的政治背後都由資本來操縱,戰爭的炮灰都由金幣支持。我們荷蘭沒有國王,我們的國家就是商業的帝國,我們的存在就是獲得最大的利益,再拿著利益來操縱其他的國家,你們大明奉行融合,用仁德和威懾力來征服世界,我們荷蘭用金幣和槍炮,如今看來,還是我們的更加符合實際,大航海的時代,誰關閉大門,誰就會落後這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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