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昭陽殿的偏殿，賢太妃的視線忍不住在屋裏轉了一圈，和中慶帝在的時候完全不同了，彼時她受寵，有話與中慶帝說的時候不會來這種地方，可是，她是來過的。

窗戶邊的桌子搬走了，換成了花瓶，裏邊插著結苞的臘梅，屋裏充斥著淡淡的香味，蕭珂繕親自給賢太妃斟滿了茶，先帝寵賢太妃不止賢太妃樣貌溫順，還好先帝有很多相同的愛好，喜歡喝黃山毛峰，茶色清澈，香氣似蘭，又比蘭花茶的味道淡，蕭珂繕登基後，將貢茶改為了西湖龍井，他更喜歡龍井的味道，尤其是冬日樹根下的雪收集泡的龍井，香味持久。

從中慶帝駕崩後，舒氏在宮裏就沒見過黃山毛峰了，她想差人問問，下邊的宮人都不聽使喚了，久而久之，她也淡了。

拿起茶杯，她嘴角抿著笑意，是真心感謝蕭珂繕，他對長樂的好就不說了，對凈長也是極好，柳康教導學問不曾冷落或是給他出過難題，落魄的王爺，關鍵時候是皇上給予了照拂，“皇上，今日我來一是感謝你對長樂和凈長那孩子做的，再有和你說些事兒！”

蕭珂繕點了點頭，那些事兒大概就是華老國公嘴裏的事兒了。

屋裏只有兩人，齒間彌漫著淡淡的蘭花香，舒氏說起了她與人茍.合的事兒，張口的時候難，開啟了話匣子，後邊的話就自然而然了。

事情就要回到蕭珂繕的親事上，舒氏給皇上上了眼藥水，讓他提撥舒家的姑娘，太子妃無論如何不會出自於趙家，當時她唯一的兒子已經死了，害怕舒家沒有依靠，她想著要是太子妃是舒家的人，趙氏心高氣傲定會氣得半死。

皇上很多事兒依著她，唯獨這件事兒，皇上沒說原因，將舒雨涵指給了二皇子，舒氏心裏不舒坦，舒雨涵她從小看著長大，在舒家的幾個孩子裏，最出類拔萃的姑娘了，皇上的旨意不能違背，舒雨涵成了二皇子妃。

舒雨涵嫁給二皇子來宮裏的次數更多了，她們姑侄關系好，舒雨涵明裏暗裏暗示她二皇子身子骨有問題，子嗣艱難，早幾次舒氏沒明白過來，後來卻是懂了，二皇子有造反的心思，想要拉攏她。

賢妃細細琢磨了番舒雨涵的話，二皇子沒有子嗣，他要是成功了，後繼無人，說來也巧，過了幾日，二皇子就和舒雨涵一起來宮裏給她請安了。

二皇子沒明說她也聽出了其中的意思，要是她肯幫忙，事成之後，他就封七皇子為太子，皇位傳給弟弟的事兒不是沒有，舒氏不太信，找太醫給二皇子把脈，問了子嗣的問題，太醫說二皇子在娘胎裏中了毒，要子嗣的話真的難了。

將信就信，她與舒雨涵達成了同盟，誰知，誰知道舒雨涵會在她的藥裏下毒，第一次，她的確是被逼迫的，那人是二皇子身邊的人，沒了貞潔，她誰也不敢說，見著中慶帝心裏惴惴不安，要是事情敗露了，不僅她，凈長也沒臉活下去了，皇家臉面大於天，中慶帝不會留一個可能是別人的孩子存在世上。

一來二去，她和那人就真的好上了，在宮裏，幫著二皇子遞一些消息，大同巡撫的事兒她隱隱知道一些，不是派人打聽來的，而是二皇子自己與她說的，兩人達成了默契，表示誠心，二皇子也該說一些他的秘密。

北疆的事兒她沒想到失敗了，她心裏竊喜不已，二皇子騙了她，舒雨涵懷孕了，如果她剩下一個男孩，她的凈長就沒以後了。

二皇子失敗以後沒有供出她，舒氏明白他是要抱住舒雨涵和他的孩子，被囚在寢宮裏，舒氏去看過他。

當時的他臉色蒼白，身子孱弱得不成樣子了。

“賢妃，時至今日，我就開門見山的與你說，要是你保證她們母子二人能活命，你的那件事兒我會帶去地裏！”

皇上駕崩了，舒氏沒有主心骨了，她只要動動手指就能殺了二皇子再偽裝成他自殺或是病死的樣子，舒氏害怕了，如果，二皇子留了一手，害的是凈長。

她同意了，吩咐人好生照顧舒雨涵母子，果真，關於她的事兒沒有被抖出來。

“皇上，我今日說這番話沒想過還能活著，可是，雨涵那孩子不知去哪兒了，好久沒有她的消息了！”

舒氏不敢保證二皇子為了確保她們母子的安全，沒有將她的把柄告訴別人，

不知何時，外邊下起了雪，雪花飛舞，吹進屋裏的風也冷了，她見舒氏裹緊了衣衫，“她們被送走了，該是很安全，靖王死了，朕不會追究當年的事兒，可是......”

“我知道，我沒想活著，心裏就是放不下凈長，他真的是先皇的骨肉，你的親皇弟！”舒氏說得激動了，被嗆著了，咳嗽不已。

“朕明白了，您先回吧，身子不好就別出來了！”賢太妃的事兒的確棘手，可是，華老國公二人卻是活不成了！

舒氏不明白蕭珂繕的意思，起身，行了行禮，“皇上，不知能否再求您一事，我的時日不多了，長樂那孩子，定北侯是個好孩子，皇上能不能給他們指婚！”

長樂說三年後皇上給他們說親，可是，她的身子骨要再熬一年怕是難了，今年指婚，明年成親離先皇去世兩年了，旁人也不會說什麽。

蕭珂繕目光悠遠，宮裏，很快真的就全是新人了，“朕立馬為他們指婚！”

他和三皇弟之間，算是欠了賢太妃一條命，三皇弟本心不壞，錯在有上位的野心，後宮之中，皇子之間，誰沒有野心了，要是三皇弟身為大皇子，死的人可能就是他了，舒氏這些年一直沒問，或許不清楚。

當年的事兒他做得滴水不漏，他不說，沒人會質疑三皇子的死因，或許，他命不好就死了吧。

舒氏走了，蕭珂繕在屋裏坐了一會兒，“張多，把海樹叫來！”

“是！”張多應聲退下。

而另一處，早早的，俞璟辭給雙胞胎打扮好，蕭珂繕真說對了，雙胞胎見著她第一面晃了晃神，平時定笑嘻嘻的伸手要抱，今日卻是瞧了好一會才伸出手要她抱。

她祖父，父親，母親，三位哥哥都來了，俞璟辭見著一行人走來，鼻頭發酸，吸了吸，將哽出喉嚨的嗚咽吞下去，擺了擺雲起的手，“看見沒，是曾祖父，外祖父他們呢！”

她大概明白皇上為什麽答應去長壽宮給太後請安了，諾言和雲起見了皇祖母就該漸漸曾祖父和外祖父了呢！

老爺子雙眼瞪得極大，眼神在她身上一掃，露出了些許滿足，她過得極好，不僅僅是穿著，還有大殿裏的擺設，多年為官，他的眼神犀利無比，分得清什麽是充場面什麽是實打實恩賜。

況且，皇上對俞璟辭的一番心意，在京裏都傳遍了，選秀的事兒朝堂上都不敢提了，前邊提的大臣們下場如何大家有目共睹，都等著看誰會開頭說呢。

第一次見兩個孩子，諾言喜歡老爺子抱，老爺子杵著拐杖哪能抱他，一坐下，就從俞清遠手裏把孩子接了過來，而雲起則偏向邱氏和周氏，俞清遠懷裏被人搶走了就想從邱氏懷裏抱人，雲起縮了縮脖子，不願意。

兩個孩子喜好不同，諾言喜歡和男孩子玩，雲起則要安靜許多，喜歡和宮女一起，可是，諾言喜歡她抱，雲起喜歡蕭珂繕抱，貌似又說不過去。

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俞璟辭早就吩咐夏蘇準備好吃食，起身，幫著夏蘇擺盤子，忙著和兩個孩子說話，也沒註意到她，俞墨昱奪過她手裏的盤子，“小妹，坐會兒吧，祖父和父親有了雙胞胎，蟲子都沒人搭理了！”

俞璟辭轉頭一瞧，蟲子瞪著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守在諾言身邊，好似想抱他，俞璟辭好笑，“祖父，有了曾外孫，不理曾孫了，瞧蟲子的可憐樣兒，來蟲子，來姑姑這，姑姑疼你！”

周氏坐在邱氏身邊，這才註意到自己的兒子，也是好笑，“他是想跟二皇子一起玩呢！”

“大嫂，一家人不用見外，叫言哥兒就行了！”俞璟辭不想諾言一直被恭維，尤其是一家人一起的時候。

老爺子知道皇上會冊封太子了，跟著附和，“是啊，咱言哥兒未來不好說，二皇子的稱呼不合適！”

一說二皇子，大家想到的是北疆一事，心裏難受，死了那麽多人，尤其是恭親王一家，也不知老王爺聽著說二皇子，心裏作何感想。

估計是真的太久沒在一起了說說話了，外邊下雪了都沒察覺，邱氏看著女兒面色紅潤，日子過得不錯，屋裏的擺設都是上上品，她也放心了。

午飯的時候，張多過來說皇上在長壽宮用膳不過來了，俞璟辭心存感激，知道皇上是把時間留給她們，有他在，父親，祖父，終歸會不自在。

吃飯的時候，俞清遠才抱回了諾言，一邊的俞墨淵躍躍欲試的搓了搓手，“父親，您平日沒抱過孩子，不然我來吧！”

他纏著邱氏許久，雲起也不讓他抱，可是，兩個孩子他真的喜歡得緊，白白胖胖，長得也好看，諾言像皇上多些，雲起更像辭姐兒小時候，不過，兩個孩子都長得好看。

俞清遠身子一側，躲開了，“我的乖外孫，自然要我抱著！”

吃了飯，諾言和雲起有午睡的習慣，俞清遠舍不得撒手，把人遞給李嬤嬤，眼睛還在他身上打轉，俞墨淵一見情勢，立馬搶過李嬤嬤懷裏的諾言，“嘿嘿，諾言睡不著了，我抱著他睡，沒問題吧！”

李嬤嬤向俞璟辭的方向瞄了眼，得到她點頭後，才道，“沒事兒，侯爺註意著，要是他翻了翻身子該是要如廁了！”

不知道諾言隨了誰，尿前一定會鬧出動靜，抱起他把尿準沒錯，要是沒註意等他尿了就該大哭的時候了。

俞墨淵保證，下午說話說得忘性，懷裏的人拱了拱身子，他以為是諾言睡得不舒服，將手往下稍微傾斜了點，不久，感覺到一處熱熱的，俞墨淵沒反應過來，是俞璟辭聽著諾言的哭聲才明白，“二哥，諾言是不是尿了？”

俞墨淵擡起諾言的身子，他的袍子上，一塊圓形的水漬可不就是諾言做的好事。

俞清遠樂開了懷，他們一笑，諾言就醒了，估計人沒清醒，見屋裏全是不認識的人，害怕的縮在俞璟辭懷裏，而俞墨陽懷裏的雲起也睜開了眼，擡頭見是俞墨陽，哇哇大哭。

俞墨昱沒抱著孩子，幸災樂禍道，“大哥，就說你黑了後好嚇人，瞧把雲起給嚇得，來，來三舅舅這，三舅舅抱！”

“......”俞墨陽黑了後還沒捂回來，聽了俞墨昱的話，倪了他一眼，低頭想哄哄雲起，俞墨昱已經伸出了手，奇怪的來了。

屋裏的男子只有趁雲起睡著了才能抱，誰知道，俞墨昱朝雲起伸手，她竟然伸出了手，趴在俞墨昱肩頭，小眼睛還掛著淚。

老爺子心裏都有了酸味，“雲起這丫頭，怕是被皮相所迷惑了！”

俞墨昱假裝聽不懂，“雲起，是不是覺得三舅舅皮膚白皙，年輕精力好，有才華剛得了狀元啊？”

“......”

好吧，一句話，將屋裏的人全得罪了！

天黑透了，老爺子們才厲害，俞璟辭今早就吩咐禾津去庫房，將皇上賞賜的人參補品綾羅綢緞給俞公府裝上車，她偷偷塞了俞墨昱銀票，俞墨昱抵死不要。

“小妹，我是你三哥，要你的銀票像什麽話，你拿著給雲起當嫁妝！”

俞璟辭搖頭，“雲起的嫁妝有皇上在呢，在宮裏，我拿銀票也沒多大用，你要搬出去住用錢的地方多，父親和大哥二哥不會虧待你，可是，你自己要留著銀子應酬不是？”

爭執了一番，被邱氏發現了，她嘆了口氣，“辭姐兒給你就拿著，以後雲起成親時，你當三舅舅多添些箱底就好了！”

俞墨昱無法，沒看多少塞進了兜裏，回到府邸，拿出來一瞧，俞璟辭怕是將當年俞公府給的陪嫁銀票全給他了吧。

一行人回到俞公府，聽管家說起，華國公府過來報喪了，他們才知，華老國公和華國公去世了，老爺子沒說什麽，叮囑他們，俞璟辭得了勢，一家人更要低調。

俞清遠點點頭，有些擔憂宮裏的俞璟辭，華國公兩位當家的沒了，皇後會不會趁機為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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