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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離去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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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謝。”厲尋尋慢吞吞地出來,低聲說:“謝謝你,李同學。”很快抱著胳膊縮回去,厲勝白再瞄一眼,才註意,尋尋的衣服裏藏著書,怪不得一進來就藏他身後。

“舍妹實在是給你添麻煩了。”

“沒關系的。尋尋小姐要買東西,我們也沒想到那條小路上有劫匪。只要尋尋沒事就好。”在傷痛中的男人說話還如此溫柔,甚至滿懷愛意地看了一眼厲尋尋,這種魅力恐怕無人能抵。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厲尋尋迎視了一下,緊接著微微低下頭。

劉管家進來看到的正好就是這一幕,他的臉霎時再次陰沈了,好似有人欠了他好幾箱黃金一樣。

——其實厲尋尋心裏也是很愧疚的,她盯著自己的腳尖。李同凱送他們回來的時候,她故意甩開他們想去買書,沒想到小路上就碰到劫匪了。她實在是太不應該了,在李同凱去跟他們搏鬥的同時,她甚至還悄悄地去付了錢。

——因此,她一定要好好珍惜這些李同凱用鮮血換回來的小黃書!

她擡起頭,突然熱烈地看向李同凱,搞得李同凱也是一楞。但緊接著厲尋尋就感覺到好像有人在盯著她,她的視線移過,劉管家鏡片後的一雙深黑的眼睛正精光璀璨,好似要燒穿了她一樣,她趕緊捂緊了小黃書。

——糟糕,劉管家肯定看見她跑進店裏付錢的事了。

她在身後悄悄推了推厲勝白,厲勝白臉微微一側,“尋尋,你回房吧。”

“好的,二哥。”厲尋尋盡量不讓自己表現得很雀躍,用著盡量緩慢、再緩慢地腳步,一步一步沈重地走回房間,有道火一樣的視線一直燒在她的身後。

然而在他們三個眼裏,她的小碎步簡直跑得跟兔子一樣快。

厲勝白回頭時發現李同凱也在目送尋尋的背影,甚至露出了些微沈思的表情。緊接著似乎察覺到厲勝白打量他,擡起眼對視了一下,又垂下。

沒過多久,王醫生就給李同凱處理好了傷勢。畢竟是救命恩人,厲勝白還是客氣了一番,讓他在這住修養幾天,李同凱推辭幾番之後,也就答應了。

明月寂靜,清風吹枝。

時間是這天晚上八點。

厲勝白坐在攝影師裏翻開李同凱的資料,他看東西一向很快,但是理解力很好。前面的資料都是他的家世和學校,非常清楚幹凈。後面的則是劉管家搜集到的,一些和他較為親密的人的照片,以及他常去的地方,來鑫誠每日的主要行程。

“你覺得他這個人有問題嗎?”厲勝白邊看邊問。

“有。”劉管家斬釘截鐵地回答。

厲勝白轉過臉微笑著:“說說看。”

劉管家扶扶眼鏡:“譬如今天這件事未必就是碰巧的。”

“噢?”厲勝白轉過身,“你懷疑他為了博取尋尋的信任,故意這麽做?”

“沒錯。”

“從哪裏得出這個結論?”

“直覺。”

厲勝白把視線放回資料上,沒再說話。

劉管家堅定地說:“我看得出來,他並不喜歡尋尋,但是一直在探測尋尋的想法,打聽尋尋的喜好,他一定有什麽目的。”

厲勝白微笑著並不說話,許久他才說:“不要把你的個人情緒帶入事情裏。你知道我一般只相信證據。”

劉管家點點頭,他知道。“我會找出證據來的,今天那幾個小混混,我都會找到。”

“嗯。”厲勝白回應。

劉管家躊躇了一會兒,握緊拳頭:“二少爺,就這麽放任他接近尋尋小姐嗎……”

在這座府邸裏的話,他們相處的機會會更多吧。

“你害怕?”

劉管家沒有答話。

“我只是怕尋尋小姐動心了,受到那個人的欺騙。”

“你害怕吧。”厲勝白下了結論,得到的也是預想之中的沈默。有時候想要做個媒人,催動一頭老虎上前叼另一只呆萌又可愛的小狐貍真難啊。

厲勝白摸摸額頭,忍不住提示,“你應該相信尋尋,她對喜好其實很敏銳。”頓了頓,“當然,對某些事情會鈍感一些。”

“……”

“這幾天,觀察一下李同凱在府裏的行動。另外明天早上就通知鄒眠不用來上課了。”他靠在椅背上思索:“目前沒有摸清他們兩個人的關系,最好先別讓他們見面。”

“好。”

劉管家本來轉身要走,又被叫住了。

“對了,別忘了給她送一束花。玫瑰。署我的名字。”厲勝白調笑:“劉應,你有時候真的應該跟我學學怎麽追女人。”

劉管家額上青筋一跳:二少爺是很會追女人不錯,以前基本上他出手的,沒有拿不下的。等等這麽說,他是要準備拿下鄒小姐了,這一次是為了什麽呢?

但最重要的是,尋尋小姐怎麽會喜歡花,她的品味那麽特別,人也那麽特別,可不是一般女人啊……怎麽會像其它女人一樣喜歡花呢……她比花好看多了,花怎麽配得上她……

第二天一大早,他看到李同凱隨手從院子裏摘了一枝紫色桔梗送給厲尋尋,而她還開心的笑時,他抓住走廊的欄桿,差點沒噴出一口老血……

☆、第 55 章

小桃在院子口接到了一大捧花。彼時鄒眠正從大廳裏出來,正好迎面碰上。她伸手遞過去,嘻嘻地笑:“鄒眠小姐,紅玫瑰呢!”

鄒眠接過,看了一眼花上的卡片,拿下,往桌邊找了個青瓷瓶把花插上,“裝點兒水吧。”

……就這麽被粗糙對待了?小桃接過,第一次看到有人送這麽大團錦簇的紅玫瑰呢。

“小姐,放哪兒?”

“放香水鋪吧。”

“這不是給您的嗎?”

“給我也沒用。”鄒眠回答。

沒想到鄒眠小姐看起來很女人,但實際上對花不感興趣呢。她轉回身趁沒人看到時,偷偷聞了一下,好香。要是她,一定找個幹凈的瓶子裝著放在自己的房裏,每天觀賞呀。

鄒眠從後屋走入前屋的香水鋪,今天不用去厲家,而小姨又出去了,她正好幫忙照顧一下生意。剛一進去,便看到有個外國人站在櫃前。

那外國人一看她楞了楞:“周?”

看似乎認識,小梨立刻過來引見:“鄒眠小姐,這位何先生要找鄒小姐哩。”

正好有新客人進店,小梨松一口氣般迎上去——她其實有點不太敢跟外國人說話。

鄒眠眨了眨眼睛:“John老師?”

外國人也似乎想起來:“周!Haven't seen you for a long time.How could you be here?”他上前立刻緊緊地擁抱了一下鄒眠,看得小梨眼皮一顫!

“我也沒想到會在這遇到你,你不是回美國了嗎?”鄒眠語氣也有點兒高興。

“我又回來了!”John興高采烈地說:“實在太高興,能見到你了。自從離開華城後,我可是一直在想你呢。”他熱情地親了一下鄒眠左右臉,嚇得小梨輕輕吸了一口氣。

鄒眠笑,但還是微微隔開了距離。現在的她不太適應與異性這麽親密地靠在一起了。

John是鄒眠以前的英文老師,鄒眠對於國外的向往大多就是他開發的,後來鄒眠還跟著他學了一套國外的禮儀,包括這種親吻禮。那時候覺得格外新潮、時髦、大膽,有種天下人不敢我獨敢,我是最最現代女子的虛榮感。現在想那時候根本是莽撞加無知。

John戴上帽子,“我是來找鄒雪小姐的,周你認識?”

“她是我小姨。”

John若有所思地說:“怪不得我覺得她很熟悉呢。她姓鄒,你姓周?”

旁邊的小梨悄悄提醒:“是鄒不是周。”

John懵了,其實他除了發音有點重,把“鄒”念成“走”,把“周”念成“肘”,但平卷舌還是對的,只是小梨並不知道鄒眠的過去,還以為這個外國人口齒不清。

“John,有時間去喝杯咖啡嗎?”鄒眠提出邀請。

John眼神亮了亮,“當然。”

鄒眠希望John不要再提及她過去的事,在這裏她叫鄒眠,已經是一個全新的人。John很順利地接受了,在他眼中,一個人在另一個新的城市改頭換面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他甚至讚揚她做出這樣的決定非常勇敢。

在確認她與鄒雪住在一起後,John極為高興,最後道別,他再次擁抱她:“噢,我的周,我還記得有一次你喝醉了倒在我懷裏的時候,那麽可愛。”

在咖啡店外,風吹落發絲,鄒眠挽起來,“都是過去的事了。”

然而過去並不會這麽輕易放過她。

在到達店前時,她註意到門口停著一輛嶄新的雪佛蘭,因為眼生忍不住還多看了幾眼。

小桃見她回來,迎出門:“鄒眠小姐,有客人哩。”

又是來找小姨的嗎?鄒眠穿過香水鋪走入後院,卻驀然看見熟悉的人影,她下意識渾身一凜。

……三哥。

一身雪白西裝的周白齊也正好轉過身來:“生生。”

鄒眠站在門口定了一會兒,才又緩緩上前,“你怎麽找到我的?”

“你好似不太高興。”周白齊笑著說:“只要你沒有跑遠,找你並不難。”

周白齊觀察了一下她,“還在生我們的氣?”

鄒眠並不回答,只問,“他們已經全知道了嗎?”

“差不多,很早以前我們就知道了。不過我這次不是專程來找你的,我陪若微來見見她母親這邊的親戚。”

若微……梅若微?華城商會會長的女兒。鄒眠聽過她,在華城的時候,三哥沒離家出國前,爹和娘就打算為大哥說這樣一門親事。

來這邊見女方的親戚……“你要結婚了?”

周白齊挑眉:“十二月份,所以也來找你作伴娘。”

“我不會去的。”鄒眠低聲說。

“怕碰到人麽?”周白齊笑。

“我誰也不怕,只是不想去。”

“我這次見你,以為你成熟了。沒想到還是小孩子脾氣。”

鄒眠實在已經厭倦了,他們還在說她是小孩子脾氣,“我是不是小孩子脾氣都沒關系,我不想見到你們,所以也請你們不要來打擾我。”

“你真的覺得可以斷得一幹二凈?”

“斷不了也要斷。”

周白齊低聲笑,真的是個太任性太可愛的妹妹。

“你來的第一天,小姨就把你的消息通知我們了。是怕你還跑,我們才忍住不動的。等了一年,就是為了讓你緩過這口氣。我原以為,你差不多應該想通了。在華城你才能做到真正的自由,其他方式不過是逃避。”

她垂下眼,攥緊手:“逃避麽?在華城我難道真的會有自由可言,不會是你們手中利益交換的棋子?”

“我承認我當初做得是過分了點,但現在你放心,現在在華城,周家如日中天,只要你不想,沒有任何人能動你。”

“我還能相信你嗎?”她語調悲涼。

以她的性格當初選擇逃跑而不是跑過來臭罵他們,就足以證明,她傷得很深。

周白齊嘆口氣,知道再聊下去也於事無補。

拍了拍她的肩,“這次我是提前來的,他也快來了。”

鄒眠當然知道他是指誰,他來跟她有什麽關系?為什麽要通知她?難道還想讓她表現得很高興嗎?還是篤定她聽到消息後不會再次逃跑?

鄒眠站在原地:為什麽對於之前發生的事,他們如此輕描淡寫地就打算讓一切都過去。

等了一年讓她緩口氣?到底是等了一年,還是他們把利益細節都談好了,就差她回去當一個結盟的理由了?

鄒眠坐在椅子上,她痛恨極了自己好不容易掩藏住的情緒再次被挑起來,痛恨極了自己在他們面前露出脆弱和憤怒,更討厭他們那種好似一切把她看在眼裏的目光,似乎她永遠是他們的手中線,可以隨意拿捏。

她原本以為自己隱藏好了的,都那些軟弱的部分都摒棄了,去當一個全新的人。當一個成熟、聰明、不再被別人玩弄的人……而為什麽此刻,她會再次有一種深深的無力和全面潰敗感。

她忽然感覺到什麽擡起頭,在後屋與前屋的交接處,院口的窄門裏,周白齊和秋鶯正迎面碰上。

秋鶯原本是因為餘樹田的事來的,她知道鄒眠一般下午在。遠遠看見有個白色的身影走過來,她其實有些輕微的近視,所以辨認不清。

這時,他們已將近十年沒有見面,從少年和少女成長為青年和少婦,加上各自經歷,變化很大。但那種遠遠一靠近,便產生微妙的相識感……令秋鶯某個瞬間覺得興奮又恐怖,害怕而期待。

一瞬間,她辨認出他的面容,停住了腳步,卻又下意識低下頭。

對面的人也停了一下,但很快他繼續往前走,擦肩而過,宛若生人。

☆、第 56 章

“李先生?”厲勝白出現在身後,令李同凱嚇了一大跳。

他轉過身正對著他:“厲先生。”

“你好像對我的攝影室很有興趣?”厲勝白含著笑。

李同凱也回應出笑:“的確好奇,聽府裏的人說,厲先生喜歡攝影,甚至有一間專門的攝影室。在鑫城能夠有自己單獨攝影室的非常稀少,忍不住想見識一下。”

話說到這份上,厲勝白卻也沒有邀請他進去看看的架勢。

“李先生用過早飯了?”

“是的。”

“不知道傷怎麽樣了?這幾天在府裏休息得還好嗎?”

“傷差不多快覆原了。府裏的招待很好。”

“那就好。”厲勝白往前走,自然而然地帶著李同凱一同,“李先生是畢業於華城大學吧,畢業之後主要做什麽呢?”

“因為家中二叔經商,父母讓我跟二叔走走看看,學點經驗。”

沿著檐廊走,門前的庭院裏都是各種草木,昨夜下了一場小雨,此刻它們都在細微地反射著稀疏的陽光。

“那李先生是打算經商?”

“還沒最終確定呢。父母也想讓我去做老師。”

“老師倒是個很不錯的職業。”

走了七八分鐘,便漸漸達到厲尋尋所住的地方。

厲尋尋的房門口正站著一個人,捧著一大束百合花,他扶了扶眼鏡,非常鄭重而小心地敲了三下門。

厲勝白和李同凱便停住了。

厲尋尋打開門,伸出一個腦袋,眨了眨眼睛。

劉管家咳了咳,終於用非常流暢又壓抑著顫抖的聲線說:“尋尋小姐,這是送給您的。”

“誰送的?”

“……”劉管家半晌才回答:“我。”

厲尋尋盯著那花,眨了眨眼睛,緊接著露出極為驚恐的眼神,從花又移到劉管家身上,緊接著嘭一聲關上門。

劉管家:……

厲勝白:……

李同凱:……

門又突然開了,有只小手從裏面伸出來,迅速搶了花,劉管家推了推眼鏡還來不及高興,就見她因為太想關門,而把花夾在了門縫中,於是她又硬把花從縫裏面扯了進去。

花瓣被擠得碎落一地,在他的布鞋上……連同他刺啦刺啦破裂的心。

——百合啊,象征尋尋小姐高潔無瑕、清純美麗的白百合啊,他一大早去花店整整選了半個小時。

厲尋尋拿著一束光禿禿的花枝站在門後,極為驚恐:為什麽劉管家知道她買的小黃書書名就叫《百合》!裏面是寫一個名為百合的百合花精化人勾引不同男人的故事……聯想到他剛推眼鏡的時候眼睛下垂,面容陰沈(其實是臉紅),鏡片反光!

……他一定看到了什麽,知道了什麽?!

好驚慌!

厲勝白咳了兩聲:“李先生,我們走回去?”

李同凱也轉身:“好……”

在原路返回的路程中,他們結束了對話。

“對了,厲先生,我的傷已經差不多好了。下午想要回新月那邊去。”

“這麽快。不再多留幾天嗎?”

“留這麽多天已經是叨擾了,豈敢再厚臉皮繼續住呢。我也會向尋尋小姐道別的,謝謝你們這段時間的厚待。”

“哪裏的話,我該謝謝你才對。他日若是有閑,必當親自上門道謝。”

“客氣了。”

兩個人再寒暄了一下,李同凱便往客房走去。厲勝白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從口袋裏掏出鑰匙,打開攝影室的房門。

沒過多久,劉管家也進來。厲勝白正點了一根煙坐著,劉管家站在他面前臉色陰沈。

“你別往心裏去,尋尋只是沒那根筋。”

“我知道。沒關系的,二少爺。”

厲勝白把煙按滅在煙灰缸裏,其實他並沒有很重的煙癮,只是想事的時候喜歡點上一根。

“二少爺,今天柯應又來了邀請函,請您吃晚飯。”

“應下來吧。該見面了。”

“好,那我安排見面。”劉管家扶了扶眼鏡,“對了,二少爺,華城周家三公子周白齊也來鑫城了。據說是陪同未婚妻梅若微探親。”

“華城商會會長的女兒梅若微,沒記錯的話,她的母親是聶家人吧。”

“是的。所以這次也會見到梅若微的舅舅,聶永振(鑫城市市長秘書)。”

厲勝白按了按太陽穴:“周家真是快把鑫城整個政商界全打通了。”

頓了頓,他問:“鄒眠那邊知道嗎?”

“今天下午他去見了鄒小姐。”

厲勝白笑:“看來他對這個妹妹還是有點感情的。”

“二少爺,您給鄒老師送花,是不是也想搭上周家這根線?”劉管家猶豫了一下問。

厲勝白沒有回答他,接著問:“賬本的事呢?”

“還在查。跟賬本有關系的人都排查了,沒有找到可疑的人物。”

“世界上沒有任何事不會留下蛛絲馬跡。很多事情越明顯反而越容易被人忽視。你把事情捋一捋,重新查一遍。”

“好。”

“之前搶劫你們的那幾個小混混呢?”

“托柯幫那邊的忙,已經找到了。他們的確是受人指使,據說是一個姓常的女人找到的他們。我們已經找到她住的地方了。”

“這三天,李同凱大概把我們府裏的地形和情況都大概摸清了吧。”

“是。他走了很多地方,府裏的丫頭對他也沒什麽抵抗力。”

他隱約地覺察到了劉管家的一絲醋意,擡起頭瞥了他一眼,又笑著垂下:“他的確是個人才,要是能再稍加培訓一下的話。”

這次輪到劉管家不再回應了。

“我明天讓尋尋跟你一起出去走走。”

“不用了。二少爺。”劉管家說,其實他有些忘不掉厲尋尋朝李同凱的笑,那時從來不曾對他有過的。到底是李同凱得了她的歡心,還只是她僅僅對自己會那麽恐懼和厭惡。

“這讓我覺得我是在以權謀私,既然尋尋小姐……不喜歡我的話,不必勉強她。”

“你是要放棄了嗎?”

“不是。我只是在想,也許我該換一種方法。我決定向尋尋小姐寫情書!”

“……”

第二天一早,厲尋尋莫名發現自己窗臺放著一封信。還略有濕氣,仿佛是天剛亮的時候,塞進來的。雪白雪白的信封,上面寫著:尋尋小姐收。

字跡她極其熟悉。因為每次她要申請錢買東西,都要經過府裏某個管家的簽字。

“……終於要行動了嗎?”厲尋尋幽幽地說。

好幾天夜裏,劉管家在油燈下面,對著十幾張寫廢了的紙,絞盡腦汁,一句一字重覆寫下:

尋尋小姐:

您是天上的月光,又是冬日的暖陽。您是早間的清風,又是夏日的井水;您是空氣,是水,是陽光,是我見過最柔軟的紙張,是夜間所有的星光,是我所度過最溫柔的時間,是我見過最美麗的臉龐,在這世上,您是所有一切美好的總和。

每每見您,我都心潮澎湃,歡喜不已。

劉慶

但因為太過害羞,總覺得寫這些有些太直白太熱浪,劉慶最終改成了:

尋尋小姐:

您是……總和。

匿名

厲尋尋:?

總和……總(zong)……和(he)……鐘(zhong)?

可怕,居然已經知道了她最新寫的小說題材就是仿照《百合》那本書寫的,家裏的座鐘成精,勾引來家裏做客的懷表!

☆、第 57 章

“同凱,我好像見到周生生了?”常媛媛說。

李同凱吃了一驚:“周生生?她在鑫城?”下午從厲家離開後,李同凱先回了一下田新月家,很快又從田家後門出來,拐進茶館二樓的包廂裏。

常媛媛搖了搖頭:“其實我也不太確定。只是今天來的時候在路上碰見一個人影,身形長相都很像她,但又總覺得哪裏不像……”

李同凱沒有說話,仿佛在思索什麽。常媛媛搖了搖他擱在桌上的手,“這麽久沒見我,你都不表示一下?”她略有些嗔怒。

“抱歉,媛媛,我最近事情實在太多了。”

“真的是事情多,還是又看上別的人了?厲尋尋據說也是個小美人呢……”

“媛媛。”李同凱語重心長地說道。

“好好好,我不說了。我知道你身懷家國,你有理。”常媛媛嘴巴閉上一會兒,又忍不住偷偷瞄他,狀若無意地開口:“我最近一直在跟鑫城同學會的勢力聯系,那邊接頭的是個豬肉店的兒子,總是莫名其妙就要找我,說出去喝杯咖啡什麽的……”

話到這裏,常媛媛原本期待著李同凱接下來說什麽,但他仿佛一直在神游。她終於忍不住有點兒生氣:“李同凱,你到底有沒有認真聽我說話?!”

李同凱看向她,“你在哪碰到像周生生那個人的?”

常媛媛臉色一黑,本想發怒,緊接著卻又攥緊雙手看向窗外,一副不理睬的樣子。相處畢竟很久,李同凱也摸透了她,攬了攬她的肩:“對不起,媛媛,我知道你一路跟著我,從華城到鑫城,背後張羅這些事,很累。但是目前是關鍵時刻,我來鑫城是有任務的,而周生生的動向很重要。她要是在這裏,周家和王賀都一定會來。媛媛,你知道我身上背負了多少東西,這世上在沒有人比你更理解我了。”

“我理解你啊。”常媛媛聲音已經帶了些哭腔,“但是誰理解我啊。前些天我出來的時候我爹媽還罵說,說我一個姑娘老大不小總往外跑,還說這次過年要給我相親,一定要把我嫁出去。我一直說我們先定親,不必非要結婚,你又不肯……”

“媛媛,抱歉。”李同凱真摯地說:“我並不想辜負你,只是……”

“好了,好了。”他的話語一軟,常媛媛也受不住了,“我知道你的苦衷的,我就是討厭你總是不理我。”她頓了頓接著說:“我見到周生生的地方應該是城東南角,那邊好像有個很出名的香水鋪,叫做‘尋夢’……”

李同凱點點頭,寂靜了一會兒,迎著常媛媛期待的目光,伸手把她抱在懷裏。

“媛媛,你以後多往那邊去轉轉行不行。看看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周生生,但是別讓她認出你。”

“嗯,知道。”常媛媛十分溫順地窩在他懷裏,又問:“我們還要拿周生生做什麽嗎?”

“這次梅家和周家聯姻,華城和鑫城軍方結盟,她可能會是裏面一個很重要的人呢。”

而此時鄒眠正在打麻將。

事情是這樣的,昨天厲家通知她恢覆了上課。於是她一大早就來了,沒想到待了沒多久,就被心急火燎的蘇秀拉去了大廳——原來是一大早厲家老家那邊來了兩個親戚,吃過早飯後便想打牌,一時間沒找到人。

鄒眠原本是想拒絕的,她本身也不怎麽會打麻將,更別說有興趣。可是蘇秀又小聲求著:“鄒老師,不是我想麻煩您。這兩個大伯母真的是愛牌如命,一天不打手癢。現在三缺一,叫個丫鬟吧,不合適,怕她覺得我怠慢她。勝白出去了,尋尋呢,不知怎麽地這幾天突然躲在房裏不出來……”

“可是我真的不怎麽會。”

“沒關系的。鄒老師。輸了算我的,贏了算你的。你隨便打就行了。”蘇秀眼淚汪汪地拉著她的手:“你就當幫幫明城吧。不陪她們打牌,明城就沒好日子過了。”

厲明城也擡起如他母親一般大大黑黑的眼睛:“鄒老師,她們不打牌的時候,老搓我的腦袋。”

“對啊,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明城的腦袋才這麽小。”蘇秀抱緊了她的兒子。

“……”

鄒眠實在是推不過,也就順從了。打完上課時間,她就回去。

坐下沒多久,她就發現蘇秀其實也不會打牌,每次出牌她都要猶豫很久,牌也打得亂七八糟,不停地咬手指頭。而這兩個老太太顯然是熟手,一路過關斬將,所向披靡。

鄒眠本身並不在乎輸贏,也只是幫個忙應付,漸漸神游起來……猛然間想起來,好像什麽時候,她也和人打過麻將,輸得格外慘。

“打這張。”有只修長的手,越過她的胳膊,替她出牌。

鄒眠轉過臉,正好看到從外面回來的厲勝白站在她身側。他大概是去理發了,有股淺淺的雅香。

——為什麽總笑呢?

“東風!”二伯母迅速出牌。

“紅中!”大伯母聲若洪鐘,拍得木桌都一震。

“嗯……額……”蘇秀看了一眼已經打出的牌,“八筒。”

“七萬。”厲勝白又替鄒眠出了。

“幺雞。”

“白板。”

“碰。”厲勝白把兩個白板推出,摸了一張牌,“再碰。”推出三個紅中,緊接著再摸一張牌,“六萬。”

“南風!”

“七萬!”

“……白板。”蘇秀弱弱地打,她們的氣勢好驚人。

厲勝白伸手摸了一張牌,緊接著把牌推下:“胡了。自摸。”

“截了我的自摸!”大伯母看了輪到她的牌後,哼道。又伸長脖子瞇著眼仔細瞧了一下牌面,沒發現詐和。把抽屜裏的竹片給鄒眠,一聲不吭地開始洗牌。這局打完了,鄒眠起身:“正好你來吧,我回去了。”

“我待會兒還要出去呢,還是你來吧。”

牌很快洗好,鄒眠翻開牌的時候。厲勝白一聲低笑:“你手氣很好啊。”聽得這話,兩個伯母和蘇秀都忍不住看一眼。

厲勝白笑著看鄒眠把牌放順,伸手過去,把其中兩張牌換了一下位置:“這樣,你看是不是牌局更開了。”

對面的三人又忍不住看他一眼,莊家的二伯母打出:“二條!”

厲勝白一聲低笑。

鄒眠倒下牌:“地胡。”

“……”

厲勝白這個人真的好像有種魔力,只要他一過來,勝利女神就在身邊。他來了之後,鄒眠運氣好得不可思議,接連八把莊家都沒斷,兩個伯母輸得臉色越來越黑,越來越黑,中午十一點半,在她們輸光抽屜裏的所有竹片之後,說聲不打了,匆匆離去。

鄒眠心裏暗叫了一聲幸好,輸或者贏,她並不在乎。她只是擔心,這兩個伯母再贏下去,恐怕下午還要拉著她繼續打了。

“那我先走了。”鄒眠拿起包。

蘇秀本來想挽留她下來吃個中飯,還沒開口,便聽厲勝白說:“嫂嫂,你去讓人準備午飯吧。我跟鄒老師說兩句。”

蘇秀默默地走了。

“鄒老師真是個心軟的人,你明知道她們在互相餵牌,為什麽不說?”

厲勝白坐在牌桌上把中、發、白一個一個摸出來堆放在牌桌的角落裏,“明明她們輸得最多,裝一下生氣不打,也就把錢這事糊弄過去了。”

“這是你們的家事。”鄒眠說。

“所以你寧願看著大嫂上當受騙?”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麽?”

“所以你不想當這個惡人,想讓我來說?”

過了許久,鄒眠才說:“我只是來幫個忙的,沒有什麽義務,連你們家的家事都要參與。”

“鄒老師知道,如果這次我不參與的結果會是什麽嗎?她們會繼續來,只要家裏缺錢或者有空,就會想要來這撈一筆。而且她們已經選定了目標,那些精明的丫頭她們不要,就要事不關己的你和一竅不通的大嫂。”

厲勝白微笑著看著他摸出來的東西南北風和中發白整齊地擺在牌桌上。

“你到底想說什麽?想說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嗎?”

“我是想說,有時候你以為事不關己,可以抽身而去,但很可能別人就會抓這個弱點,把你也當做獵物之一,越是什麽都不敢做,越是逃避,越容易被別人拿得死死的,因為你把主動權交在了對方手裏。最好的面對索取的辦法,就是索取回去。最好的應對別人讓你痛苦的辦法,就是讓對方也嘗一嘗這個痛苦。”

厲勝白走到她身前,“鄒眠,你是被欺負了麽?不然今天早上,為什麽一個人站在院子裏,站了那麽久?”

她撇過眼睛,“不關你的事。”

“當然關我的事。”他輕聲說,伸手摟住她的腰,上前親了她一下,望入她眼底深處:“因為我喜歡你。”

鄒眠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厲勝白笑:“你別驚訝,我可是醞釀了很久才下定決心的。”

☆、第 58 章

鄒眠回到家,玫瑰花上的卡片放在她的床上,她撿起來再次看一遍。

“You are like the night, with it's stillness and constellations. ”

——你就像黑夜,擁有寂靜與群星。

在臺燈下,這張卡片用著金絲鑲邊,底紋是一簇金色玫瑰,顯然是經過挑選的。她撫摸了一下卡片的紋理,又把它放在梳妝臺上,摘下耳環和發飾。

門被敲了敲,小桃探進一個腦袋:“鄒眠小姐,昨天下午那位叫秋鶯的小姐又來找您了,但是沒等到您就先走了。”

“她有說什麽事嗎?”

“沒說呢。”小桃頓了頓又接著說:“不過後來快到傍晚的時候她又來了一次,說讓我不用通知您了,她已經處理好了,謝謝我的幫忙。”

“不過鄒眠小姐,我覺得她一定有什麽事。”

“嗯。”鄒眠也點了點頭。

第二天上午,秋鶯走入她母親的房間。房間很暗,有著黴味、腐朽味與臭味的味道。

秋鶯把窗戶推開了,深深吸了一口氣,今天的陽光特別好,令人覺得好似生活有希望。她先把床邊黑乎乎的馬桶挪到了一邊,把母親從床上扶起來,用燒好的熱水,給她母親擦拭著未久擦拭過的身體,換上她帶來的一件新衣,再把她幾乎是背著放在院子裏曬太陽,新買的綠豆糕放在她的腿上,“娘,吃點東西。”

陽光進來才看清楚了房內有多臟,母親蓋著的那個有些濕硬的被褥已經有黴斑,以及枕頭旁的幹掉的飯粒,菜、頭發、皮屑。秋鶯屏住呼吸,把杯套、床單一一拆下,和衣物一起全部抱出來放入倒滿水的木盆先浸泡,然後用著笤帚仔仔細細清掃了一遍。

“秋鶯,辛苦你了。”趙大娘用著久未開口的沙啞嗓音說。因為太久處在黑暗中,過緩了好幾分鐘,她才能慢慢看清周邊。

——好久沒有來過這個院落了,自從她腿斷了之後。

“你哥和嫂子出去了?”

“嗯。”秋鶯把垃圾掃出來裝上,累得有點出汗,“今天有個廟會,他們帶小珠去看了。”

秋鶯把垃圾堆在一邊後,坐在木盆邊,開始洗著衣服。老人家穿的衣服布料不好,又硬又重,混雜著臟東西,十分難洗。

趙大娘擡頭看著天空白雲,天好像許久沒有這樣藍了,亦或者是她很久沒有再看過天空。前年,她買菜的路上被一個黃包車撞了,腿當即就斷了。秋風和紅珍沒先給她治,而是直接用木板擡著她去那黃包車師傅門口要錢。

在他們爭執的時候,她坐在木板上,從門縫裏看到那破敗的家裏面有一對小兒女,披著孝服臉上滿是淚痕,楞楞地看著她。

她聽到那黃包車師傅嗚咽著說:“我也不是故意的,實在是孩子他娘剛去了,腦子發昏,我才沒看路……”

他們的娘親在三天前染疾病去世了,一直沒錢治療。

那天秋鶯不在,他們也並未通知秋鶯,從黃包車師傅那裏拿到了他借來賠償的十個銀元後,他們就把她放到這房間裏,除了吃飯的時候來放一雙碗筷……

但她一直記得那時候天空的藍,那是自她從生了秋風後低頭只顧把兒子養大什麽都不看的她,第一次突如其來感受到的東西。猛然間,那小女孩滿是淚痕的臉,奇跡般地重合上了秋鶯,這個被她抱養的女孩。

“秋鶯,你恨我嗎?”

秋鶯楞了楞,“娘,您說什麽呢?”

“恨我逼你走,恨我拿了你的錢,給秋風置辦了這個家娶媳婦兒,恨我讓我嫁給了餘樹田……”

“沒,我不是挺好的嗎。”秋鶯低頭說,再次把手伸入涼水中洗衣服。她毫無聲息地皺了皺眉頭,昨天做菜切到了手,還有些疼。

“你不用騙我。餘樹田好賭,我雖然不能走動,聽還是聽得到的。紅珍老說讓秋風別跟你來往,因為她常常看到餘樹田從賭場裏出來……但是你每次你給我的錢,她又收得很快。沒了你,他們早把我餓死了。”

“娘,您別瞎想,嫂子管這麽大一個農場,還要帶孩子,做家務,疏漏您這邊也是有的。而且我也沒把您接去贍養,也該給點錢盡點孝心。我過得很好呢。樹田是賭,但不是天天去的,偶爾玩玩也可以。而且半夏半秋也上學了,我每天看著他們長得那麽快,心裏可高興了。”

趙大娘笑,略帶苦味:“你真的比我親生的還要親。”

“應該的,沒有您我活不到今天。”

頓了頓,秋鶯盡量用著輕快的語調說:“……娘,我跟您說一下,我最近有點兒事,可能不能常來了。哥和嫂子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了,這幾個月的費用也給了,您有什麽事托鄰居通知一聲樹田,他也會轉告給我的……”

“你要去哪?”

“隔壁縣紡織廠招女工呢,我想去試試,可能要去個一年半載。”她頓了頓,盯著手中的衣服,又沒再繼續說。

院子裏只剩洗衣服撞擊水面的聲音,洗了很久秋鶯才把她母親所有衣服全都洗完了,幹幹凈凈地晾在院子裏。坐在太陽下的趙大娘許久不說話,秋鶯走過去才發現,她的綠豆糕幾乎全撒在了衣領上,而她正在流淚。

“娘……”

“傻孩子,你一定有什麽事吧,否則你不會輕易離開我,離開兩個孩子的,因為你知道,我跟他們一旦離開了你,都會活不下去……”

秋鶯眼眶立刻一紅,卻笑著伸手拍去她衣領上的綠豆糕屑,“您哭什麽呢,沒,我就真的出去賺錢而已。”

“我不要緊,反正我是要死的人,但是你怎麽辦啊……我真後悔……”

這天天氣真的很好,陽光溫柔,微風安靜,在走出哥嫂家的大門,箱子裏還有古舊的桑樹細微搖擺,秋鶯的臉在一層又一層的光影中走過,卻終於忍不住流下淚來,再自己一點一點把它擦去。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來,因為她已經不能自主,她被餘樹田賣了。

秋鶯自己知道這個消息是在昨天早晨,昨天餘樹田奇跡般地沒有去賭場,而是先於她起床,準備好了飯食,甚至給兩個小孩穿好了衣服。秋鶯起來的時候發現廚房他掃幹凈了,大堂他也掃幹凈了。結婚之前,他還會主動殷勤些,但自從新婚之夜他發現她不是處女之後,他便再也沒有這樣過。

所以那時候秋鶯就隱約知道,有什麽事情發生了。那時候她想,最大的可能是他欠了一大批賭債,他想求她幫他償還……這種事情她當然知道是沒有盡頭的,但幸好,她竟然習慣了。無論多少錢,日子總是要過,她還有一雙兒女還有一個老母親,她不能垮。而且萬不得已,她還能求助小姐,她還有一絲光——近幾年來她最為高興的事就是鄒眠來到了鑫城,她並不需要鄒眠幫助她什麽,但是鄒眠意味著過去,意味著溫暖,意味著她曾經有過的一切。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餘樹田就這麽把她給賣了,前天下午在那張契約書上按下了手印——他大概是急不可耐的,因為他從未想過秋鶯能夠賣出如此高價。

五百個銀元,足夠他買一棟房屋,甚至再買一個清白的女人。她聽著他,語氣裏興奮中夾雜著貪婪,貪婪中有著威脅,威脅又有著祈求,他甚至如她所想一般地跪下來求她,感恩她的好,感恩她所付出的一切。

她甚至覺得有些可笑,又突然覺得有一種無盡的悲哀。

此刻的餘樹田在賭場裏,站在桌邊,在一片哄鬧聲中拿著牌九,高高地擡起來看牌。“地牌!哈哈哈哈哈!”他好似真的好運到來,賭什麽贏什麽。在把其他人手中的銀元攏過來瞬間,他驀然想起了秋鶯——想起秋鶯閉了閉眼,起身離去時的眼神。

“開牌,開牌!”

他其實並不想賣掉秋鶯,他心裏知道她是一個好女人。別的女人,尋死的有,拿上菜刀砍進來的有,帶著小孩走的有……但像秋鶯一樣,默默地撐起了一個家,甚至不怎麽過問他的,沒有。

他也不討厭秋鶯,甚至在成親前有那麽一段時間喜歡她。她溫柔又善良,而且什麽都願意做,不嫌苦。他母親說,她會是個好媳婦,他也這麽認為。

如果……如果……沒有被他發現她不是處女的話。他知道那些地主家的少爺強迫那些丫頭的事,只是那些女人跟他沒關系,而秋鶯卻是他老婆。

他開始沒辦法面對她,也漸漸失去了為家中奮鬥的動力,直到染上了賭癮,從此再無法自控。有段時間,他很想戒,很想回到以前的自己,但是他戒不掉。

沈淪總是要比奮起快樂得多,也安全得多。

周圍都是笑聲,歡樂聲,驚叫聲,賭博的時候他很快樂,能夠忘掉一切。忘掉他只是個不得志的小人物,忘掉要一輩子當牛做馬供養一對兒女,忘掉娶了個不貞潔的老婆……有時候他甚至會覺得,秋鶯是欠他的,秋鶯就該這樣……誰讓她不是處女,誰讓她不潔身自好……她就應該寧死不屈,她就該魚死網破……

是秋鶯騙了他,不是他的錯。

一下午賺了五十多個銀元,賭場的守衛都朝他笑瞇瞇地恭送,餘樹田請一群賭鬼朋友吃酒,然後在深夜醉醺醺地哼著歌回家。

拿著手中沈甸甸的錢袋,他樂滋滋地想,等他賺錢了,他會把秋鶯贖回來的……他不需要她做老婆了,只要她照顧兩個孩子,他不計較,至於那個男人,呵呵……他打了個飽嗝……讓那個男人見鬼去吧!

那個男人買秋鶯的那天下午,他剛從賭場輸光回來,晦氣地坐在門口不想進去,無意發現有輛嶄新的白色雪佛蘭停在他家門口不遠處的小巷子。

他蹲在門口袖著手看,畢竟在這個窮巷子裏,很難看到如此高檔的車。

這個車停了一會兒果然準備走了,然後那個司機在倒車時,無意中碾碎了秋鶯之前放在那的一座佛像。他登時過去攔住那車,“這位先生,你把我們家門口的佛像撞到了,這可怎麽辦啊!”

他原本只想纏著他們拿點錢,但那司機似乎看出來了,壓根不願意搭理他。他看到車裏面還有一個穿著白西裝的男人,一看就是個有錢人,從始至終,那男人連眼睛都未擡。

眼看車就要開走,他一著急,想多拉點人出來,便朝門內大喊著:“秋鶯,秋鶯快出來!有人撞壞了我們家門口的佛像!還有沒有天理了,撞壞了別人的東西還想跑,街坊鄰居來評評理啊!”

那天秋鶯不在,也沒有一個街坊鄰居理他。但那個原本在車裏面低頭點一根雪茄的男人,聽到他的話後,卻擡起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看,我就更快點。

這是以前的小說,已經完結了,HE

☆、第 59 章

“有人在跟著你。”

熱鬧的大街上,厲勝白突然走過來攬住鄒眠的肩,把她帶入路旁的一家糕點店裏。店的夥計奇怪地看著這一對男女,上前:“先生小姐要些什麽?”

“謝謝。我們先看一會兒。”厲勝白回答。

夥計狐疑地瞧他一眼,又去招呼別的客人。

今天一大早,鄒眠收拾好出門來找秋鶯,沒想到會被人跟蹤,她忍不住悄悄探出頭去看了一眼在熱鬧的街口四處慌張尋找她的人。

……常媛媛?

厲勝白看了一眼她,“鄒眠小姐,你最近得罪了很多人嗎?”

鄒眠不搭理他,直到發現常媛媛去往另一條路了,緊繃的身體才稍微放松一些,繼而垂下眼睛。

厲勝白嘴角噙著笑:“那個女人看起來跟你年紀差不多,沒結婚的樣子,你招惹了她?”

“不是我招惹她。”鄒眠沒有繼續說下去。

“噢。”厲勝白輕輕應了一聲。從李同凱查到了讓那幾個小混混去劫持尋尋的人是常媛媛,而跟蹤常媛媛,卻又發現她竟然在跟蹤鄒眠。

……有趣。

鄒眠突然走過一旁挑選糕點。

厲勝白把手插/入口袋,“你要去見朋友?”

對於他總能猜中她想做什麽,她已經見怪不怪了。因為秋鶯的事,她本來有點著急,剛剛被打斷才想起來,秋鶯還有兩個孩子,不如先給他們帶點吃的。

“我能跟你一起去麽?”厲勝白問。

“嗯。”鄒眠居然應了,“你想來可以來。”

厲勝白笑起來,看來她是要接受他了。

兩個人一路上誰也沒先開口,厲勝白也不急於打開話匣子,他對於女人有一個最低的審判標準,就是兩個人不說話的時候不會覺得尷尬。

鄒眠不僅做到了這一點,反而令他內心有點兒期待,一邊忍不住想去揣度她此時此刻的思緒,一邊又不想打破這初秋清晨陽光靜謐的氛圍。

“我之前說我不認識李同凱是騙你的。”她突然說。

“嗯。”厲勝白輕描淡寫地回答,他知道。

“還有剛剛跟蹤我的那個女人,我也認識。我們三個是同學。”

“應該不可能是三角戀吧。”厲勝白笑。

“不是。”快速否定之後,鄒眠也不知道從哪裏開始:“我以前幹了些傻事而已。本來我以為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不會再有交集,沒想到他們居然還在打我的主意。”

“嗯。被鎖定為獵物之後,可不會一次兩次就放過你。總得把你壓榨幹了才成。”

鄒眠露出一絲笑,也不知是自嘲還是別的什麽,過了很久她又說:“你說得對,我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逃避是沒有用的。”

厲勝白上前抓住她的手,與她十指交握地走:“不逃避,也不憤怒,否則就得不償失了。人在路上走,哪能不沾上臟東西,但沾上臟東西繼續走就很奇怪了。你不動手,它們可會巴著你永遠不掉下去。”

鄒眠彎起唇角,這次卻是微笑了:“怪不得你那麽愛幹凈呢。”

“幹凈是一種美德。我討厭落魄和畏縮,不敢提及過去,害怕見到熟人,永遠躲一旁的角落裏。好似他們傷害了你,你還必須得自暴自棄讓他們得逞一樣。”

鄒眠笑,眼角卻又有些發潮。她想大概是因為她逃避得太久,隱忍得太久。

她原本以為被騙一次也就夠了。她承認自己呆傻,所以她離開,不與他們周旋。然而李同凱常媛媛並沒有放過她,三哥也並不覺得她有多痛苦,他甚至說理智的辦法是回去,繼續成為王賀的女人,成為周家的大小姐,因為在那裏她將什麽都有,也沒人敢傷害她。

而恰恰相反,傷害她最深的正好就是他們。在爹和三哥眼中,周家產業遠比她重要得多,而她又憑什麽非要接受王賀這個欺辱過她的人?就因為他喜歡她麽?

有多少次她在睡夢中因為胸口有種壓了大石塊一樣的感覺醒過來。她會想起李同凱和常媛媛那副嘲笑的眼神:“誰叫她傻呀,說什麽都相信……”;她會想起三哥就那樣把她一個人留在外國人那裏;她會想起王賀覆蓋在她身上,不管她願不願意……沒有人問過她被傷害的時候到底有多難受。以至於連她自己也開始認為,是不是自己太脆弱,是不是自己不夠精明,是不是自己有問題。

“鄒眠,我一直很想問你一個問題。”他突然停下來認真地看著她。

鄒眠楞了楞。

他鄭重地一字一句說:“你的腰圍有多少?”他突然間伸手把她攬了過去,緊緊地摟住了她的腰,垂頭吻她。

……她好像從來沒有被這樣吻過呢,像是春暖花開一樣。

大概是正好有顆石頭,落入心湖裏,泛起了一圈漣漪,便再也不曾止息。

愛是什麽,她沒有真正談過,所以她不知道。她一直以為自己被愛著,後來發現,那只不過是被供養。但是這一次,她突然微妙地感受到自己被愛著,至少是被喜歡著。

因為他的胸膛很暖,因為他並沒有問她的過去,因為他試圖體貼她,因為他自身充滿著勇氣和希望,像是會發光一樣,以至於她好像也被照耀到了。

……難道愛是這樣的嗎?又或者,愛難道不該是這樣的?

鄒眠敲了敲門。

無人回應。

她再次敲了敲,無意中門被她稍微推開了些——沒有鎖。她回頭看了一眼厲勝白,他示意她往前走,她也便推開門上前。

“秋鶯。”

院子裏空無一人,而上次鄒眠來看到的在房檐上,窗臺上曬著的蘿蔔、魚幹之類的也全都不見了,院落裏被掃得很幹凈,卻並沒有炊煙的痕跡。

“秋鶯。”

“別叫了!”餘樹田打著哈欠套著外套走出來,“她不在家。”

隔著遠遠的鄒眠都能聞到他身上的酒味和餿味,她微微皺起眉頭,“她去哪兒了?”

“我也不知道。反正跑了,不會再回來了。”

“她不可能跑。”鄒眠接著說:“你是不是對她做了什麽?”

“我會對她做什麽?!反正她就是丟下兩個孩子跑了。”他又再次長長打了個哈欠,大好的白天,他卻萎靡得像一只半死不活的老鼠,“而且這是我們的家事,不關你的事,你走吧。”

“你是不是打她了?”

“誰會打她,都說了她不在,你們趕緊走吧。”他甩甩手,手放在懷裏搓了搓,就要進房。厲勝白掏出幾個銀元:“如果你告訴我們秋鶯在哪,它們都是你的。”

餘樹田瞧了一眼沒說話。

厲勝白笑了,賭鬼在缺錢的情況下哪怕只是銅板他都會搶過去,現在卻是有點兒瞧不上眼的架勢。而且如果秋鶯真的跑了,他應該非常憤怒和頹廢才對。

“你最近有錢了?”他仔細觀察著他的神色:“跟秋鶯有關?”

他眼睛雖然沒有看向他們,搓著肚子的手卻不動了。厲勝白繼續說:“你不會把秋鶯和自己的孩子抵押掉了?”畢竟厲家是從遙遠的戶縣發家的,那裏是個有名的賭縣,這種事厲勝白早已見怪不怪。

“誰會賣掉自己的孩子?!”餘樹田爭辯道。

“所以你就賣了秋鶯?”

餘樹田不說話了。厲勝白上前兩步:“你把秋鶯賣去哪兒了?”

“說了跟你們沒關系!”就在他煩躁地想要進屋時,猛然間覺得肚子一痛,竟是厲勝白一個手肘撞過來,再非常漂亮地用腳踢中了他的膝蓋,把他的手反壓在身後,“對付混蛋自然有對付混蛋的做法。”

鄒眠眨眨眼,都有點兒楞神,完全不知道厲勝白居然身手這麽好。

“你們怎麽這樣?她跟著別人比在我這裏好!”餘樹田爭辯。

“好不好不是你來判斷的,告訴我實話就行。”

餘樹田的話音再次斷了,厲勝白壓了壓他,他本身常年熬夜打牌,身體虛得不行,立刻服了軟,“……是一個男人主動找上我的,我也不怎麽認識。他說要買,我就賣了。”

“賣了多少錢?”

“就五十個大洋。”

“五十個大洋你不可能這麽有恃無恐,到底多少?”

“……五百。”餘樹田認命地說。

厲勝白皺了皺眉頭:五百個大洋,不可能有人為了買個普通女人出這麽高的價。

“那秋鶯現在在哪?”鄒眠上前問。

“你們來之前,剛被接走。”餘樹田說到後面語氣也有些弱了,“這個事我征求過她同意,她是自願的。那男人一看就很有錢,跟著他比跟著我好多了。哪怕做個小老婆,也是——”

“啪。”鄒眠扇了他一巴掌,這是她第一次打人,打得自己手都通紅。

原本連碰他她都覺得手臟,所以她總是保持著距離,但現在她更後悔的是,為什麽不讓有些人早該得到應有的教訓,以至於在縱容他。

餘樹田楞了楞,緊接著兇神惡煞地,嚷叫起來,“臭婆娘,狗娘養的,別以為我不敢動你!”被女人打,對於他來說簡直是一個巨大的恥辱。

鄒眠再次踢了一腳他,“混蛋!”

餘樹田鬧得更狠,“去/你/媽的,婊/子!”厲勝白卻笑了,眼睛亮亮地看她:“我還是第一次看你脾氣這麽大。”

鄒眠可沒心情跟他打情罵俏了,“那個男人是什麽樣的?”

☆、第 60 章

車發動離開家門的時候,秋鶯有點兒暈。

這是秋鶯第一次坐在這麽幹凈又好看的轎車,一切令她新奇。然而新奇之下,更多的是忐忑。前方的司機先生一直沈默不語,她拿著薄薄行李的手心隱隱出汗。

她是要去哪兒呢?

去給別人做小,還是做工,亦或者……妓/女?

母親已經安頓好了,也給了哥嫂一些錢。兩個孩子托付給了鄰裏的張先生張太太,他們都是很好的人,答應會照看。而且餘樹田也說會照顧兩個孩子……

她不相信他的話,但又能怎麽樣呢?

她沒有任何可以托付的人。原本她想找小姐幫忙,只是想了想又算了。小姐救得了她一次,救不了第二次,餘樹田跨出第一步,只會有更惡心的第二步……她不能一輩子都指望著小姐來救她。

這家肯花這麽大的錢買她,不至於讓她去做妓/女吧,她也沒什麽姿色。那究竟是買她做什麽呢,秋鶯胡亂想著,又突然擔心起自己的兩個孩子,家裏的米菜都屯好了,衣服也都整理好了。半秋很乖,餓了甚至能自己做飯,半夏就淘氣些了,性子野,晚上不逮不回家門……

猛然間,她覺得自己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很快,手指一伸動,掌心冰涼涼的,滿是冷汗——竟是她恐懼了。

此刻,她很害怕。

車終於停了,展現在秋鶯眼前的是一棟坐落在郊區的古舊宅邸。雖然看起來有些年頭,但占地極寬,像是一座隱秘的城堡。

……難道是日本人嗎?秋鶯不敢再想下去。

司機先生示意她下車,她不知道該怎麽開車門,胡亂地推了推。司機先生下車起身給她開了,秋鶯弱弱地抱著行李,低聲說了句謝謝。他也沒說什麽,合上車門,徑自把車駛入院子裏。

面前有個老管家在等她,說道:“跟我來。”

秋鶯默默地跟上前去。府邸裏的人並不多,偌大的院子才兩三個人,而且互相之間毫無交談,給人一種冷冰冰的跡象。雖說宅邸從遠處看是非常中國式的,但是到了裏面又能看見假山、草坪、花園和露天的陽臺,陽臺用鐵欄桿圍住,上面纏滿了花藤,隱隱約約還能看見一張白色的桌子。

這裏有一種老舊的氛圍,甚至石灰的味道,像在翻新。但老舊的圍墻攏著新式的閣樓,意外的和諧。給她的感覺像是甜酥的糕點裏夾雜著奶油——她年少時吃過一次奶油,實在是忘不了那種味道。

“你在這等著吧。”老管家似的人把她領到了大廳裏後便走了。

秋鶯抱著行李一聲不吭地站著,因為僅僅只有她一人所以格外安靜。在等待的一個多小時裏,她悄悄擡起頭逡巡了一下周圍,也看到院子裏那個小姑娘拿著大掃帚掃過門口。

很悠閑……

好像沒那麽可怕了。

遠遠聽到身後有道皮鞋下樓的聲音,她身子一凜,趕緊收回視線,聽到自己的心再次撲騰撲騰跳起來。直到那道聲音走近,停在她前方的太師椅旁,緊接著是細微的衣物聲,似乎坐下了。雪茄的煙味漸漸充斥在她的耳鼻裏。

客廳陷入寂靜。

秋鶯緊緊抓住自己的布包,卻有種強烈的感覺……腳步聲和呼吸聲,甚至是遠遠感知他站在旁邊的那種肌膚顫栗的感覺。

有多少次,她睡在丫鬟房的鋪上,聽著他從外面翻墻回周家的動靜,然後悄悄起身去迎接。

但她卻無法擡起頭,無法擡起頭。

煙味持續了很久,直到她聽到一聲輕笑:“白齊。”

有著秋鶯無法描述出具體味道,卻覺得格外清新的香水味遠遠過來,伴隨著高跟鞋打在地面上的聲音,秋鶯瞥到了一雙銀色的高跟鞋、纖細的腳踝和暗紫色的紗裙。

“時間快要到了,怎麽還不出發?”

“我不是在等你麽?”那樣輕松的調笑聲。

“為什麽每次都要我來找你呢?”雖有些嗔怪,卻完全像是撒嬌。聲音頓了頓:“你買了這棟宅子?”

“嗯。”

“我們在這也就待一個月。有必要嗎?”

“會用到的。我們以後不得常來麽?”

那女人便笑起來:“好好好,我不管你。你愛買什麽便買什麽。”秋鶯看到他把雪茄掐滅在煙灰缸裏,起身向她走去,兩個人靠得極近。

“說好的,不許抽雪茄,對身體不好。”

“知道。我們走吧。”

“嗯。她是誰?”

話題似乎到她身上,秋鶯下意識微微退後了幾步。緊接著聽到周白齊用他一向冷淡的調子說:“家裏新來的女傭。”

“噢。”梅若微打量了一下說:“我們不常來,不需要那麽多下人吧。”

“嗯。買幾個看著房子而已。”

“好吧,你決定,周白齊先生。”

她聽到他低笑起來,兩個人一起走出大廳。

沒多久,老管家再次進了來,帶了一紙契約,“來,按手印吧。”

“什麽?”

老管家扶了扶眼鏡:“周先生說,你男人拿的五百銀元是預支的,什麽時候他連本帶利的還回來,你什麽時候走。你一個月十個銀元,欠款和利息先從你的工錢裏扣。”他繼續補充:“周先生還說,如果你有什麽異議,先掂掂自己的斤兩。”

“……”

紙攤在她面前,秋鶯其實一個字都不認識。

餘樹田說把她賣了五百銀元,實際上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只是簽了一份高利貸合同吧?而她呢,要想騙她簽這份合同也很容易,只是他壓根不想騙她,甚至直白赤/裸地在說:你不值這個價,所有他付出的,她都要一點一點還回去。

厲勝白回到了家,原本只是想去找鄒眠,沒想到卻發現了其它有趣的事。

鄒眠聽完餘樹田的描述後,神情漸漸緩和了,看樣子她猜到了是誰把秋鶯接走的。但回去的路上,她還是開口讓他幫忙查那輛車到底開去了哪兒。

——也就是說,那個人她認識,卻不知道具體的地址。

目前有傳言說華城軍方和鑫城軍方要結盟,而李同凱、常媛媛、周白齊突然全部來到鑫城,看來這中間一定有什麽事。

他回到攝影室,掏出鑰匙,驀然發現門口的轉軸處落下些微的白灰。他擡起頭仔細看了一下,開鎖而入,仔細觀察桌子以及抽屜上的痕跡。

緊接著他從暗房裏拿出之前一小瓶硝酸銀溶液小心地噴上,桌面和抽屜表面上漸漸顯出黑色的指紋印。

厲勝白露出一絲微笑,看來有人盯上他了。

就算是中秋節天氣也還是熱,劉管家剛踏進厲家大門,立刻感受到了一股涼風。一下午都在外面跑,熱得他眼睫毛上都是汗水。

他原本走得有些急,有個消息要通知厲勝白。

誰知剛一進後院,眼尖秒到一個紮在花叢裏的熟悉的碎花沃裙身影,他頓了頓,想走幾步,緊接著又頓了頓,最終還是無奈地停下來。

——最近幾天尋尋小姐不怎麽出來,他想見見她,過幾天他得外出了。

“尋尋小姐,您在找什麽?”

“噢。”厲尋尋從花叢裏出來,“我在找阿肥,那小子不知道跑哪去了!”

阿肥是他們府裏劉大娘養的貓,他扶了扶眼鏡,“找阿肥可以叫下人,不用您親自找。”

“我想自己找呢。”頓了頓她問:“劉管家,你滿臉都是汗呀。”

“天太熱。”他解釋。

“臉也紅紅的。”

他一時不語。

過了很久,厲尋尋又像是醞釀了一下,握緊雙拳,低頭沈痛地說:“……劉管家,上次你給我的信,我知道。”

劉管家楞了楞:“小姐,您不用放在……”

“我會痛改前非的。”

“啊?”

“我發誓。”厲尋尋舉起手認真地說。

“……好。”雖然他也不知道她到底發什麽誓。

“尋尋小姐,您頭上有片葉子。”看了半晌,他忍不住說,雖然想自己替她拿下來,但好像太冒犯了。

厲尋尋眨了眨眼睛,伸手拿下來。

劉管家盯著那片葉子:“可以給我嗎?我想做個書簽。”他接過輕輕地撫摸了一下,令厲尋尋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忽然有種自己在被他撫摸的感覺,好恐怖,他是不是在暗示什麽?厲尋尋盯著他,突然發現他罕見地露出了一絲微笑。

可怕!

“……”

她下意識退後一步。

劉管家註意到她的動作,把葉子收進懷裏,恢覆了冷峻的神色,擡頭看她:“尋尋小姐,我還有些事,就先走了。”

“噢。”厲尋尋應,但不知道為什麽,覺得他的背影有點悲傷呢。

是夜,劉管家本來想繼續之前寫到一半的第二封情書。

尋尋小姐:

您是黑夜,又像星光。是晚霞,又像朝陽。

是我清晨見過的最晶瑩的露水,是我聽過的黃鶯最柔軟的叫聲,是最甘甜的瓜果,是最美的花朵,而即便這一切加起來,也比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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