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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寬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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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長風前幾天還想著等戎冶的孩子接回了家他就可以來看小寶寶了,很是期待,鄭重地準備了一堆給侄子侄女的見面禮。

——他在半個月前已經跟盧嬰訂了婚,這些給新生兒的禮物和祝福之中也有盧嬰的一份心意。

結果林長風剛剛就聽到戎冶親口說出來,不僅李霄雲死於生產,連龍鳳胎中的妹妹也是出生不足48小時就夭折,兩人的後事都已經低調料理好了。

林長風很是懊惱,訥訥無言的,在心裏責備自己為什麽非要問戎冶孩子什麽時候接到家中,提起這樁傷心事來。

戎冶看林長風表情就知道他心裏想的什麽,語氣如常地說:“不知者不罪。倒是你可以先練練怎麽抱小嬰兒了,等朗朗回家了我告訴你,讓你提前見你侄子。”

林長風又是傷感又是忍俊不禁,應承道:“知道了。”

又過了兩天,梅嫣、大衛和伊娃都來了。

本來該是慶祝戎冶升級做爸爸的喜事,但妻子去世幼女夭折使得這喜慶氛圍之中又添了一絲拘謹,連十一歲的伊娃都時刻註意哥哥的神情,大眼睛慢慢地眨,判斷著他是不是在強顏歡笑。

戎冶又是好笑又是欣慰,摸摸她卷卷的頭發說:“你不是喜歡大鯨魚嗎,晚上你可以跟大鯨魚一起睡了。”——原本戎天若的嬰兒房裏擺放了很多又絨又軟的大型仿真動物公仔,其中就有一只超大的座頭鯨和一只鯨魚寶寶,戎冶已經給放到伊娃晚上要睡的房間裏去了。

伊娃高興地抱住戎冶歡叫一聲:“太棒了,謝謝你Leo!我能現在去看看嗎?”

戎冶笑著說:“去吧。”

梅嫣和大衛感覺得出戎冶確實已經處理好了負面情緒,也放下了心來。

次日四人一齊到醫院接了新成員回家,戎冶也如約通知了林長風——於是房子裏一下子人氣充盈,頭一回熱鬧起來。

林長風戰戰兢兢地抱著大衛交到他懷裏的小嬰兒,一臉喜不自勝,像是自己當了爸爸似的,然後他鄭重其事地向戎其朗介紹自己:“你好呀朗朗,我是長風叔叔。”然後半蹲下來讓還未新奇夠的Auntie Eva也一齊看。

伊娃小心地拉拉戎其朗的手,連呼“好軟”,跟林長風兩個人興奮地展開關於小侄子的討論。

大衛和梅嫣都看得笑彎了眼,戎冶也單手插兜帶笑看著。

梅嫣雖然不怎麽喜歡李霄雲,但這個幾乎跟戎冶小時候一個模子刻出來般的孫子第一眼就深得她喜愛,何況孫子生來就沒了媽媽,更得她的憐惜。

此時她掃了兒子一眼,清咳一聲喚道:“小冶。”

戎冶聞聲扭頭,領會地同梅嫣母子二人走開去,找了個可以關起門來講話的地方。

“朗朗還那麽小,後面你打算怎麽辦?這幾年內續弦?”梅嫣詢問戎冶的想法,婚禮前她就看出來了,其實兒子並沒有多喜歡那個女人,應該單純是為了孩子結的婚。

戎冶平淡地說:“媽,我不會再娶了。”

梅嫣吃了一驚,眼裏盡是不可思議:“因為孩子他媽媽嗎?兒子,你可別跟我說你對她曾經滄海難為水,媽還不不至於傻得連你喜不喜歡都看不出來。”

戎冶啞然失笑,搖頭道:“當然不是因為她。”

梅嫣輕嘆一聲:“那為什麽,小冶?你也沒在婚姻裏受過什麽傷害,怎麽年紀輕輕就決定要當一輩子單親爸爸了?母親缺席的生活是什麽滋味你很清楚,就不心疼你兒子?”

戎冶看著梅嫣,表情嚴肅起來,緩聲道:“媽,有件事我要告訴您——但恕兒子不孝,這件事只是告知您一聲、不是征求同意,就算您反對,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梅嫣心下又是一墜,微微蹙起雙眉等著兒子的下文。

戎冶聲音不高但字字擲地有聲:“我已經跟阿衷在一起,從今往後也只會有他一個。”

梅嫣聽得這石破天驚的一句,當即失色,紅唇張了張,過了兩秒才蒼白著臉孔撫著胸口艱澀道:“兒子,你可別跟媽媽開這種玩笑!”

戎冶扶梅嫣在椅子上坐下,握著她的手半蹲下來,溫聲說:“對不起,媽,我本想在你回去之前再告訴你,但遲早要講,我不想瞞你——我餘生只愛得了他一個,身邊也只容得下他一個,所以您不要再提什麽給朗朗找新媽媽的事了。”

梅嫣看著戎冶臉上的堅定神色,眼角眉梢都浮起了哀愁:“你同小衷是朋友兄弟,怎麽,怎麽……”

戎冶眼底也有一抹傷悲,還是牽起嘴角半開玩笑地說:“是我愛阿衷愛得死去活來,死乞白賴非要他跟我在一起的。”

梅嫣沈著臉靜默了得有五六秒,胸膛起伏越來越劇烈,然後擡手在戎冶手臂上用八九成力重重給了一下,壓低聲氣道:“你個渾小子,還有你不敢做的事嗎?我上次回來去拜會成大哥,看到他在吃心血管藥你知道嗎!你得償所願把喜歡的都變成自己的了,有沒有想過旁的?我就說小衷怎麽可能這樣不懂事,合著都是你造的孽,這事兒要讓成大哥知道呢?真氣倒了成大哥你讓小衷怎麽辦?!你們倆又都是男人,流言蜚語少得了嗎,別人怎麽看你們?以後怎麽看朗朗?說他媽媽難產而死,屍骨未寒親爸就跟個男人搞在一起?”她越說越光火,同時又是憂懼,為情緒所激,眼裏竟湧出淚來。

戎冶對著流了淚的母親,忍著心酸擡手輕柔揩拭掉那兩顆淚珠,好聲好氣地扶著母親雙臂耐心道:“媽,木已成舟,回不了頭了。大爺那邊我們盡量地瞞,瞞不住了由我來扛,一定最大限度降低對大爺的刺激;至於流言蜚語,您放心,那些都傷不到我跟阿衷,我們倆也不是會在意那些事情的人……還有,是我對不起阿衷,我是因為對他求而不得在先再加上李霄雲當時懷了孕,才一時昏頭選擇了結婚……不,還不止這一件事,我對他,實在於心有愧、虧欠太多;總之,您只要知道,阿衷是我此生摯愛、我絕對不能沒有他,就行了。”

梅嫣忍著淚雙唇顫抖說不出話來,又打了戎冶一下,還是很重。

戎冶半垂著眼,幹脆雙膝跪下了,腰背挺得筆直,一副認錯但不改的倔強模樣。

梅嫣打了戎冶第三下,這回力道輕了些,她雙目噙淚緊接著傾身抱住戎冶肩膀,喉間發出了低低的、苦痛的哭腔:“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又傻又倔的兒子……”

戎冶悲喜交加地擡手輕輕拍著母親瘦削的背,同樣眼中有淚、聲音發沈:“別哭了,媽,別哭了,對不起……謝謝您。”

……

兩周後,戎冶邀了榮幫四位元老,把那些青年頭目、左膀右臂也召集來了,在老宅擺宴。

幾位叔伯都知道戎冶前些日子喜得麟兒,見了戎冶第一句都是打趣加賀喜,誇他當了爸爸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滿面容光煥發,然後問小子在哪兒。

馬雷聲如洪鐘哈哈笑道:“我昨兒還想著,阿冶要是再不把侄孫抱出來給我們幾個叔公看看我可要打電話親自催催了,還真要我們等到滿月酒啊?”諸人都一陣笑。

王鵬半笑半慍的,作色老大不高興地哼了一聲:“還說呢,老林肯定早見過了!”

林弢笑了:“這你可猜錯了,我跟大夥兒一樣也是今天才有得看。”

高宗力揚手沖戎冶道:“阿冶,我們耐著性子酒也不開煙也不點可是等著小娃兒呢,還不趕緊地抱出來,煙盒我都摸幾回了。”

幾個年輕的也起哄,催促小公子出場。

戎冶笑著安撫過眾人,不一會兒保姆就將剛睡醒的戎其朗抱來了,戎冶將兒子接到自己臂彎裏抱著好叫客人們看。戎其朗見了這麽多人倒也不怕,只是好奇地把眼睛轉來轉去。

眾人圍著小嬰兒花招百出地逗引著,又嘖嘖稱讚戎其朗的形貌和性格,紛紛預言此子將來必然既富且貴;接著就是貴重的見面禮陸續戴到了戎其朗身上,金的、玉的、開了光的護身符等應有盡有。

過了一會兒戎冶讓保姆將戎其朗抱了回去,然後眾人入座開席。

酒過三巡,桌上氣氛正好,戎冶卻淡了笑臉,只餘下一點笑影掛在嘴角,不疾不徐道:“其實今兒還有一件值得高興的事要宣布——尤其是幾位長輩,聽了想必開懷。”

柴明和林弢的表情波瀾不興,其他不知情的人則都好奇起來,作洗耳恭聽狀。

“當年幕後指使殺害我爸的兇手總算浮出水面了,”戎冶目光輕快地掃視過一圈,“這個Simon Sheung還真是叫我好找,現在終於曉得該往哪兒使力了。”

齊峰第一個拍手:“好啊!”

馬雷拍案道:“果然好事!——我在這兒敬大哥一杯,讓他在九泉之下也高興高興!”說著便端著滿滿兩支白酒杯站起來,一杯仰頭飲盡,一杯倒在地上。

戎冶展顏而笑:“來,我替幾位叔叔伯伯把酒斟上。”他站起身拿著分酒器給左右其他三位元老都加滿酒。

高宗力拿著酒,似乎一時有些詞窮,然後文不對題地說了句:“阿拓,咱們兄弟很久沒喝一杯了。”接著就喝了酒、也倒了一杯到地上,又在緘默之中自斟了兩杯。

這段插曲很快過去,空酒瓶多了起來,後來高宗力和馬雷喝得稍多了些,已經不約而同地身子不痛快起來。

“嗐,這上了年紀酒量真是不行了,才那麽點兒下肚,坐一會兒就胸悶氣短!”馬雷搖頭嗟嘆,滿臉“好漢不提當年勇”的憾色,從內袋摸出藥瓶來就著白水服下一片。

高宗力也唇色發白,高最有些哭笑不得地問:“爸,讓您別貪杯您怎麽老不聽,您多大歲數了也逞這能。”

高宗力猶自擺手強撐:“我沒事兒,歇歇就成。”

“馬叔,力伯,您二位還是趕緊歇息去,”戎冶勸道,“到樓上躺會兒,還是先回去?”

“那我就先走了——剛才確實是喝得猛了,怕還是得趕回去吃藥,”高宗力一撐膝蓋站起來,“阿冶,別怪力伯掃興。”

“哪兒的話,讓高最送您?”戎冶問。

“帶人了,不用他,你們年輕人管自己。”高宗力看了高最一眼,擺擺手走了,頗有點不願久留的意思。

戎冶無聲提起嘴角看向高最,高最沖他露出一個無可指摘的笑臉。

柴明道:“冶哥,我先扶我爸到樓上休息一下。”

戎冶點了下頭,然後臉上笑容更深了些,伸長一臂對高最道:“高最,走,去看看阿武。”

高最“哎”了一聲,走到戎冶身側讓他搭著肩膀,倆人哥倆好地往花園走去。

——虎仔已經一歲多,首尾體長在一米八左右,體重接近一百公斤,雖未完全長成,但已霸氣初露,有了一定的威脅力。一般情況下它不再被允許無拘無束地自由活動,脖子上已經牽上了項圈鐵鏈。

高最瞅了瞅這架勢,笑道:“老虎大了還是得防啊。”

戎冶含笑上去解了虎仔的項圈又撓撓它下巴,悠然道:“阿武認得我也認得飼養員,鎖著他基本是來了客人,不想有什麽生人被他給誤傷了。”虎仔果然親熱地往戎冶腿上蹭,拿粗大的爪子在他褲子上又拍又抓地要玩兒。

“千萬別盯著他眼睛看,小心他撲你——現在他已經知道咬脖子了。”戎冶從飼養員手裏接過已經按比例配好的虎糧,拿鮮肉把虎仔的註意力吸引過來了,開始餵他吃。

高最剛才還真忍不住盯著老虎那金黃的眸子看了一會兒,經戎冶提醒才回過神來老虎已經同樣地緊盯著他並放低了身體重心,此時有些尷尬地駭笑一聲:“還給這老虎餵過活物啊?”

“偶爾。”戎冶淡淡道,在老虎頭上用力撫了兩把,爾後站起身來去把手洗了。

高最不由警惕地看著那埋頭正吃得香的虎仔,眼神裏悄然透出冷意,就像看著一名絕不可能為自己所用的良將,就算心喜也必將殺之以除後患。

“也不必這麽緊張,有我站你邊上呢——你原先不是很喜歡阿武麽,等他吃飽了,你盡管大膽跟他玩,傷了你算我的。”高最正想得入神,肩上冷不防搭上一只手,激得他渾身一緊。

高最幹笑兩聲,玩笑道:“這可是你說的啊,他要動了口我下半輩子可真訛上你了。”

戎冶聽了一陣發笑,高最也笑起來。

“高最,”等笑夠了戎冶再度開了口,聲音卻變得冷而沈,毫無鋪墊地說,“你爸糊塗,‘忠、義’二字說忘就忘,你可別跟著學樣。”

高最萬萬沒想到會是這麽句話,神情一凜,扭過頭擡眼看去只見戎冶臉上已斂盡了笑意,不由脫口道:“阿冶,我……”

戎冶的手還按在高最肩上,繼續慢慢地講:“念在力伯當年為榮幫,勞苦功高,我讓他老人家喘口氣,明天再派‘請’他回來的人出去;你做人兒子的,以往幫過你爸多少包庇了你爸多少,我既往不咎,往後你好自為之。”

他覺得我是從犯!—— 一股氣兒自腳底沖到頭頂,攪得五臟六腑一片警鈴大作,高最一時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只壓著眼裏的震顫,心念電轉地組織著語言,這時他感到肩上的重量驟然一輕。

是戎冶將手收了回去,接著高最只聽得戎冶道:“你若還有心跟我做兄弟,我就繼續把你當兄弟;不過若你更念父子之情,我就成全你的孝道——選吧。”

高最緊閉著嘴巴半瞪著眼似乎天人交戰起來,視線無意識地盯著前方某處,戎冶就耐心地站在旁邊等著。

虎仔已經吃光了食盆,又唏哩呼嚕地喝了些清水,擡起臉來晃了晃腦袋,同時將目光鎖定在了那個一直望著自己方向的挑釁者身上,喉間慢慢響起威脅的低咆。

戎冶給了飼養員兼馴獸師一個眼神。

高最猛然反應過來,戒備深重地退了半步。

幼虎正要有所動作,已經被在一旁守候著的飼養員出手如電地抓著後頸肉按下了,並馬上給予種種安撫。

前一秒還極度緊繃、屏息靜氣的高最一下子笑出了聲來——他拿出身上的手機,當著戎冶的面狠狠朝一塊大圓石擲過去,砸了個四分五裂。

“阿武這個子大了,脾氣也大了,怕是不願意讓我摸呢,算了,不如搭臺搓麻。”高最拍著戎冶手臂哈哈一笑。

戎冶亦回以笑貌:“那走啊。”與他把臂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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