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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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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夜晚對於戎冶而言,不順心的事並不止一件。

“冶哥,對不起……時青不見了。”電話那頭李霄雲低聲道。

“不見了是什麽意思?”

“我們在餐廳吃完晚飯,他說要去一下衛生間,小朱就跟他過去一直守在衛生間外,但他可能是……從工具間的窗戶逃跑了。”

“人跑了到現在你才來告訴我?”

“冶哥,我知道晚宴你要留到最後環節,所以不敢打擾……我聯系了他們廣場的總經理,現在已經在查監控了。”

“我不要聽借口,”戎冶冷冷道,“你最好查得出個結果來。”就算他被成則衷一通怒斥之後徹底意識到強留著陸時青已再不能使他的心多安慰一分,但他還沒放話說讓陸時青走,人居然敢先跑了——陸時青此舉無異於龍頭鋸角、虎口拔須,戎冶怎麽容得。

按說陸時青沒有手機證件和錢、親人不是在他省就是在對岸、與同事在工作外沒有私交、本城的熟人朋友又盡數是通過戎冶認識的,能藏到哪裏去,誰會幫他?恐怕連找個能遮風避雨睡覺的地方都難。何況條件太糟糕的地方,戎冶想以陸時青難以放下身段屈就不說,估計也吃不消。

戎冶派人守在陸時青公寓附近,事務所那邊雖然也準備派人留意,但他想陸時青應該暫時是不會去的。

陸時青跟成則衷回到平層公寓後終於松懈了六七分下來,但喝著熱水時捧著杯子的手仍有些輕顫。陸時青非常沈默,成則衷也沒詢問他什麽,知道他沒有餓著肚子,就帶他到一間客房讓他洗漱休息、不要過於擔憂。

然後想到陸時青應該需要睡衣,成則衷就回主臥的衣帽間拿了一套新的來給他,然後他走進客房就看到陸時青已經在絨布沙發上睡著了——以這種不舒服的姿勢估計睡一會兒自己就會醒——沒有舒展開的眉頭之間滿是疲倦困頓,陸時青畢竟已經驚惶緊繃了太久。

成則衷不遠不近地站在沙發前,試圖在陸時青臉上看出他百分百的決心來,可惜,成則衷看到的始終是一張分明仍苦苦掙紮在情網中央卻強裝決絕說著要離開的面孔,有不甘、有不忿,唯獨沒有不留戀。

和桂靖灼如此相似的一張臉,還有著桂靖灼所沒有的、對戎冶的深情。戎冶難道真的一分一秒……都不曾對陸時青動過心嗎?

成則衷將睡衣留在床上便悄然離開了。

他不知道陸時青後來是幾點醒來又究竟在幾點真正去床上睡下,他只知道,他雖閉著雙眼,卻一整夜都沒有成眠過。

……

“戎冶哥,你肯見我了?”林長風走近沙發上正蹙額抽著雪茄的男人。

戎冶擡眼一看自己這向來好脾氣的弟弟在面前逆來順受又躑躅小心的樣子,有火也發不出了,只得煩心道:“我還能這輩子都不見你了怎麽的?坐。”

林長風有點傻氣地笑了一下,點點頭坐下了。兩人誰也不提起盧嬰。

到了今天下午陸時青還是沒找到,他為了反追蹤中途換過出租車,現在找人斷了線索,除了公寓和事務所那邊守株待兔等著,幾個硬挑出來陸時青可能求助的對象也查過了,都沒有幫著人藏匿的跡象,甚至一些典型的無家可歸人士愛去的地方都找過也無果,只得開始地毯式搜索。一想到這根針已經落到海裏,不知要撈到什麽時候,戎冶臉色就放不了晴。

自己的其他哥們兒朋友萬萬沒道理幫陸時青躲他,何況陸時青也沒那麽蠢自投羅網,但林長風這從一開始心裏就持反對態度、性子又正直厚道的……戎冶瞇起眼看了林長風一陣,問道:“長風,你最近沒見過陸時青吧?”

林長風有些不解,但還是老實答:“我上一回見到陸先生就是在越府那天,怎麽了嗎冶哥?”

戎冶說:“我看看你有沒有善心泛濫幫著他躲我。”林長風撒不來謊,說的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林長風有些冤枉地沈默了一下,推了推眼鏡悶聲道:“冶哥,你沒做什麽的話陸先生幹嘛躲你,你是不是欺負人了?”

戎冶臉一黑,隨手抄起個靠枕砸過去:“老子現在氣都沒順你還幫他打抱不平?”

林長風把靠枕接住了好好放到一邊:“……我就算善心泛濫也招架不住你,陸先生要真找我幫他也是白搭,況且陸先生看起來也不會願意連累人吧。冶哥,你們到底又怎麽了,有什麽事不能心平氣和好好談談嗎?”

戎冶神情古怪地瞧著他:“你說什麽?”

林長風也有些摸不清頭腦地看著戎冶:“……跟陸先生心平氣和地好好談談?”

“不是這句,”戎冶擰著眉沈吟,那句“招架不住”驀然點醒了他,“難道他會去找阿衷……”

林長風想了想:“也不是沒可能,陸先生不是以前就跟則衷哥認識嘛,冶哥你沒問則衷哥麽?”

去問成則衷?他能麽。

一瞬間戎冶很想苦笑。他的一切行動舉措,都驟然陷入癱瘓。

或許,陸時青正在成則衷庇護之下。

可他有什麽理由、立場和勇氣,去向成則衷討要一名走脫的情人,而且這名情人還是他用來祭奠已故女友的媒介?

……

“那麽之後你有什麽打算?”聽過這些天陸時青是如何被軟禁、後來又是如何逃走的,成則衷問陸時青。他想陸時青大概不會想再留在X城了。

陸時青看起來還算平靜,慢慢地說:“我有一位同門師兄之前曾邀請我去港城發展,他是EKP事務所港城新辦事處的合夥人,我想……我應該會接受了。”EKP也是全球業內TOP10的建築事務所,跟MFP比起來並不遜色,而且港城當初就曾是他的選項之一。

成則衷點點頭:“也好。”他的左手一直輕按在膝蓋上,終於站起身說:“不好意思,老毛病犯了,你稍坐。”

今天仍是有些陰郁的天氣,預報說晚間有雨,成則衷的腿卻是昨夜起就在痛了,連帶著腦袋也時不時在抽痛,忍耐直到現在他才打算喝一些酒來緩解,止痛藥得留到睡前再說。

他從酒櫃拿出酒來時陸時青也走了過來,而當他往杯中傾倒酒液時,陸時青開口這樣要求:“可以給我也倒一點嗎?”

“你喝不了這個,”成則衷搖了搖頭,“對你來說太烈,況且你的胃……”

“那就請沖兌得淡一點吧,”陸時青堅持,“我現在真的非常想喝一杯,如果感到不適我會停……拜托了。”

成則衷看了他幾眼,終是道:“我給你拿紅酒吧。”

……

陸時青的手指在成則衷手機通訊錄裏戎冶的那一頁上來回滑動著,但一直沒有撥出電話,另一手端著酒杯。

他明顯在借酒澆愁,不過只一杯酒如何澆得熄他百種愁,他不知不覺就喝下了小半瓶的量,居然仍未醉倒,只是酡顏漸濃,事實上早已不足十成清醒。

成則衷見陸時青沒有適可而止的意思,只得出聲道:“你喝得夠多了,時青。”

陸時青正要舉杯的手頓住,他看了眼紅酒瓶然後恍然道:“有趣,原來有心喝醉的時候酒量會變好?”

成則衷無言地看著他。

“有時候我想,如果當初我再多問你一句‘那位故人是誰’,是不是就不會有……”陸時青喃喃自問,然後笑了一下,掌根按在右眼上緩聲自答道,“不,你回來的時候,早已來不及了。”

“其實你也是清楚的吧,則衷,甚至心裏比他們還清楚,可我還是只能……只能想到找你幫我,”陸時青沒有哭聲地流下了眼淚,盯著手中酒杯,“你兩次救過我的命,就算你一樣瞞我,但你總也是會幫我的,不是嗎。”

成則衷淡淡回答:“是,如果你已經想好了,我會幫你。”

陸時青陷入了一種靜止般的狀態裏,微垂的雙眸也不瞬,只有胸膛幅度極小地、輕輕起伏著。然後他用一種冷靜到異樣的語氣說道:“你知道嗎則衷,李霄雲懷孕了,戎冶讓她有了孩子,他們還要結婚。”

僵硬與麻痹在剎那之間就控制了成則衷的全身。

成則衷忍不住移動眼珠看向了自己的腕表——秒針如常走動著,告訴他他剛才所聽到的,並非幻覺;身體的知覺又隨著一點點蔓延開來的、針刺般的入骨寒意回來了,更強有力地將那句話刻入他腦中。

陸時青優柔寡斷的手指終於穩穩停住了,按在了撥號鍵上——電話幾乎只響了一聲就被接通了,那邊戎冶的低沈聲音聽起來竟是焦急憂慮的:“阿衷?”

成則衷的眼皮輕輕一跳,卻也僅此而已,冰冷的狂怒已化作無數長錐釘住他成千上萬條神經。

陸時青不知怎麽就笑了出來,他一個字也沒說,只是笑,然後在戎冶的沈默之中掛斷了電話,埋下了頭去,雙肩輕顫。

陸時青埋著頭深深呼吸了一次,爾後擡起了臉來,他的雙眼被淚水浸得發紅,卻非笑了一下:“……我都不知道,我究竟為什麽還不能徹底恨他。”他只對成則衷說完這句話,淚水就泉湧般潸然而下。

“我平生第一次體會到恨一個人的滋味,體貼入微、情深似海是他給我的,欺騙、折辱、作踐……也是他給我的,我恨得……恨得當我審視自己內心那些偏激的念頭的時候都覺得不認識自己了;也許這輩子我都不會更恨誰,可我居然還是放不下他,你說……到底為什麽?”陸時青輕飄飄地、仿佛已經麻木了一般地問。

成則衷沒有反應。

酒意已經上湧,陸時青兀自繼續道:“我必須要遠離他……只有離他夠遠我才能開始刮骨去毒,才不會再痛了……”

他有些慌張地抓住成則衷的手臂,幾乎撲在成則衷身上:“則衷,這次我準備好了,不會再退縮了……不能拖延了,聯系他吧,你會替我說服他,是不是?”

成則衷被陸時青一動才好似恢覆了一些活氣,轉過臉來看他——陸時青臉上仍有未幹的淚痕,眼裏卻閃動著不正常的急迫。

或許是相似的痛苦和恨意引起了一瞬間短暫的共鳴,或許是因為這共鳴才居然對陸時青產生了憐憫同情,成則衷擡起手來輕輕擦去了那道水痕,這一刻他的眼神幾乎是柔軟的。

陸時青怔然地望著成則衷,眼中直直墜下了一滴淚。他的嘴唇輕輕動了動,噥噥低語道:“如果是你……肯定會是不同結局。”

這句話令成則衷想起了桂靖灼,那時她也是這樣看著自己,慢慢說著:“我一直希望當初是你。”

—— 一樣一廂情願,一樣,這麽貪心。

成則衷凝視著陸時青帶了醉意又傷心至極的眼睛,凝視著其中映出的那個雙眼冷漠了下來的自己:“會麽……”

陸時青目不轉睛地與成則衷對視著,然後在鬼使神差之中無聲地、緩緩地靠近了他雙唇,閉上眼用自己的唇吻了上去。

成則衷雙眸有如兩座漆黑的深淵,所有光都消失在這其中。他沒有閉上眼睛,而是在陸時青的嘴唇真正觸碰到他之後擡手按住了陸時青的後腦,回報以濃烈數倍的吻。

得到回應的陸時青擡起手臂緊擁住了成則衷,像是樹根深深紮入地底汲取養分那樣從成則衷身上竭力汲取著溫暖與安慰,不管不顧地去一再貼近……

桌上酒瓶滾落、跌碎在地時,天際也響起了第一道雷聲。

……

屋外暴雨正酣,狂風席卷。

戎冶按了半天門鈴,沒有人應門。

他失去耐性打開大門時,嗅到了空氣中彌漫著的隱約酒香。屋裏一盞燈都沒點,如同外面無星無月的夜幕一般,一片暝晦。

外面風聲雨聲嘈雜不歇,許多動靜在這狂亂喧囂的雨夜裏得到了掩蔽,但有些聲音卻不能,反而擴大數十倍,直往人耳朵裏鉆。

戎冶站著,聽那些飄飄渺渺的低喘呻吟傳來,好像一條條細小的毒蛇,從耳道進入腦袋裏,亂鉆亂咬。

他攥緊了雙拳,試圖騙自己裏面的是別人。但每朝聲源邁出一步,他虛妄的幻想都離破碎更近一些。

戎冶終於在最大的那間客房裏找到了成則衷和陸時青。

這個房間有一扇寬大的漂亮落地窗,平日裏晚上若從此處望出去,絕美的璀璨夜景就盡收眼底,而今晚,夜雨中的城市雖然相較失色,一窗之隔的室內卻是一派旖旎風光。

陸時青正在戎冶非常熟悉的一個男人賦予他的快感中迷亂不已,酡顏醉人,連戎冶都沒聽過他這樣在欲海裏呼叫,好像得到了他無法承受的巨大歡愉。

而成則衷顯然是清醒的,他甚至在戎冶出現時轉過頭看了過來,就這麽靜靜地看著戎冶,眼底是似有若無的笑意。

陸時青唇間正逸出破碎的語句,痛苦而難耐地求著他:“則衷……則衷,嗚,慢一點……”

成則衷抱著陸時青的腰腹從他身後進入,就著那個姿勢他俯下身去貼住陸時青的背,笑著說:“好,我慢一點。”然後幾乎全部退出,再一口氣緩緩地深深頂入。

陸時青顫抖著叫出來,整個身子都軟下去,偏偏被箍住了腰身無法逃脫,他大口呼吸,臉上是沈溺的表情。

“時青醉了,想要我抱他,”成則衷仍按這樣的節奏和力度坦然地動作著,一邊擡起頭看著戎冶一邊微笑著告訴他,“……你說得不錯,他飲醉了確實熱情。”好像他身下那個正被他談論著的人發出的呻吟只是背景音。

“戎冶在那兒呢,”成則衷眼睛看著戎冶,手卻摩挲著陸時青的脖頸,然後慢慢滑上去,到了陸時青的唇畔,手指稍作揉弄便深入濕潤溫暖的口腔逗引起他的舌頭,垂下眼簾勾著嘴角不疾不徐地發問,嗓音磁性得好像在施咒,“要我還是要他,嗯?”

戎冶仿佛失去了自己的聲音。

真的見到了這一幕,他才知道這一刻他的感受不是憤怒,而是懼怕。

……仿佛是噩夢成真。

之前戎冶故作大方說只要陸時青自己願意,成則衷大可同他上床,可直到剛剛他才知道,他根本受不了這個刺激。

陸時青不喜歡開著燈做,其實戎冶從前也更偏愛在光線條件比較差的環境裏看他,準確地說,是透過他看她——陸時青在昏暗的地方看起來尤其像桂靖灼。

此時此地,戎冶直面了多年前他最害怕的那一幕……

他最好的兄弟和他最愛的女人搞在了一起。

他好似又聽見成則衷戲謔而冷酷地問他:“戎冶,倘若當年我回應了靖灼,你無法原諒的那個人,到底會是我,還會是她?”

戎冶的胸膛裏不可自抑地產生了一陣痙攣,劇烈的絞痛讓他回過神來,然後他聽見成則衷正對陸時青低聲說話。

“要想那麽久嗎?”成則衷笑道,退出了陸時青的身體。

陸時青嗚咽了好幾聲,似乎很不滿成則衷抽身離開,他吐出成則衷的手指迷蒙著半睜的雙眼自己轉過身來索求,手腳都往成則衷身上纏,竟是流淚了,語氣透著傷心:“我不要他,他很臟……”

戎冶只是死死看著成則衷,他渾身的血幾乎都涼了下來。

成則衷卻沒看戎冶,他仍舊笑著,拿住陸時青的右手說:“你要他的,別賭氣。”他輕吻陸時青的手腕內側,好像誘哄一樣說:“我和他一起來安慰你……好不好?”

成則衷捏著陸時青的下頜將他的面孔轉過來朝著戎冶的方向,聲音沈緩如魔鬼蠱惑的絮語:“看著戎冶,想一想他曾經是怎麽跟你做愛的,一定跟我不一樣,對嗎?他如何愛撫你……如何進入你……他給你帶來過什麽樣的高潮……”

陸時青的呼吸重新變得粗重起來,他皺著眉,閉上眼別開了臉,身體卻在煎熬中扭動。

成則衷輕笑著拂過陸時青昂揚的下身:“你看,你的身體仍然渴望他。”

成則衷的目光轉過來,望住了戎冶,含笑雙眸閃爍著魔魅般的光采,卻那麽咄咄逼人,他開口,口吻文雅,像之前數次一般邀請戎冶:“一起嗎?”——就像分享所有那些可有可無的玩物那樣跟我一起分享他,向我證明他不在你心裏,向我證明……你原諒不了的會是桂靖灼。

戎冶以冰冷的視線地回望成則衷,足有十幾秒,然後低沈暗啞地笑了。

偏要我被誅心哀叫還得毫無怨言……是不是唯有瀝血叩心誓為你不二之臣,你才肯信我有誠意。

戎冶止了笑走向寬大柔軟的床,探身抓住陸時青一條手臂將他硬生生拉了過來,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看著成則衷,那滔天的怒意沒有一絲一毫掩藏:“你要看我的態度?……阿衷,你會看到的。”

語畢戎冶便在陸時青頸後斬落一記手刀打暈了他,然後脫下自己的外套裹住了陸時青的身體將他打橫抱起,就這麽帶著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

陸時青醒來時是趴著的,頸後仍餘存著鮮明的脹痛,他忍不住想伸出手去觸碰,卻驚恐地發現自己的手被捆在了背後。

而戎冶正坐在椅中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眼部深刻冷峻,像位看著死囚的陰沈典獄官。

昨夜的回憶潮水般湧入腦海,陸時青雖詫異於自己當時的荒唐並且感到了後悔,但還是極力克服下了懼意,緊抿嘴唇大睜著眼回視戎冶。戎冶仍是不動不說話,良久陸時青終於開口道:“你很生氣?戎冶,你有什麽資格生氣,你可記得你對我沒有過一天忠貞……”

“你不是想離開我麽,”戎冶打斷他,站起身走到床邊居高臨下俯瞰著他,“你最後當一次靜灼,我就讓你走。”

陸時青被戎冶拉下床——他頭上發沈,並錯愕地發現身上穿著一襲長裙——然後跌跌撞撞被推到了一面全身鏡前,他才終於完全看清了自己現在的模樣。

一頭柔亮的垂墜黑發,頎長瘦削的身軀被包裹在優雅俏麗的黑色露背長裙之中。

這……是誰。

陸時青盯著鏡中人,不可自抑地顫抖起來。

戎冶站在他身後,細致地為他把頭發撥順,然後分披到了胸前。戎冶也望著鏡中人,扶著陸時青的雙肩淡笑道:“靜灼如果還活著,大概就會是這樣——她很美,對不對?”

“戎冶,你瘋了……”陸時青幾乎能聽見自己的牙齒在格格碰撞。

“阿衷想提醒我一些事情,我只是順他的意罷了,”戎冶漠然說完這句,又重新掛起一點笑容,“等我一下。”

——戎冶取來了一條奢麗的、搭配著海藍寶石的鉆石項鏈,要為陸時青戴上,陸時青試圖反抗,戎冶眼睛也不擡地在他膝彎踹了一腳,讓他跪下了,然後自己也半蹲下來,仔細地為他戴好項鏈。

陸時青又怒又怕,只能無力地從鏡中看著戎冶對自己任意施為。

“這條項鏈我覺得很配靜灼,一早就買下了,但很遺憾她已經戴不了了,就由你替她戴給我看一次吧。”戎冶顧自說完,轉到陸時青面前來,目光深沈地端詳著他的模樣——不得不說這條美麗的裙子搭配璀璨奢華的鉆石項鏈更襯得陸時青白透如薄瓷的皮膚極具魅力,令人驚艷不已。

“戎冶……你怕我還不夠恨你嗎?”陸時青咬牙道。

戎冶置若罔聞,反而起身又拿了只口紅來,淡淡道:“你的嘴唇不夠血色。”陸時青狠狠將頭撇開,拒不配合。

戎冶的大手箍住陸時青瘦削的下巴將他臉擡起,手指壓出了處處青白,另一手則穩穩地持著口紅一筆一筆有條不紊地往他緊抿的唇上畫著——不管那些艷麗的線條在他淡色唇瓣上縱橫得多麽醜陋猙獰。

抵死不從的陸時青還在掙紮不休,呈現出一種淩厲又淒楚的美感,然而戎冶卻無心欣賞,他的心裏像是有頭暴躁的怪物橫沖直撞,攪得天翻地覆,讓他不由自主地開始胡思亂想。他想象,如果是真正的靜灼呢?或者那個他最熟悉的陌生人,在如此境遇下,會做何反應——他曾幡然意識到自己的這名情人與那人的脾性多處相似,那個認識令他毛骨悚然,心虛不已。

最終,卻唯有一個念頭愈發清晰,不斷盤旋:“不像……不像……不像!”如同催眠,卻教戎冶心中的惡更加肆無忌憚,好像一經確定他們的性情並不是真的相似,就給他此時此地的劣行下了赦令。

陸時青在戎冶手中因憤恨和畏懼而顫抖,只是他生來驕傲,絕不允許自己低下頭顱,只能漲紅了白凈的面皮,嘴唇緊抿,用通紅的眼予以回擊。

“陸時青,我不喜歡不聽話的寵物……我要你做什麽,你最好照做。”戎冶不為所動,反而慢條斯理地抽了紙巾耐心地擦起畫出界的口紅,手下力道卻絲毫沒有輕柔起來。

面容俊美的男子屈辱不堪地在地上跪著,手反剪在背後根本使不上力,只能被迫仰起面孔承受眼前男人的羞辱。他緊咬著牙關,下巴在同那只無法抗爭的手角力。他倔強地直視著戎冶微垂的雙眼,那裏面有個荒蕪肅殺的寒冬,仿佛他陸時青,只是顆微不足道、隨風飄搖的沙礫。

他這才懂了,無論這些年來他為他妥協幾分犧牲多少,他都從未真正在乎過他。

仿佛這數年來的羈絆與糾葛只是虛無。

他如何能甘心。

“戎冶,就算你給我動變性手術,我也不會是她,你他媽睜眼看清楚了!她死了那麽多年,就算沒燒幹凈,骨頭也該爛了!”陸時青惡狠狠地,從牙縫間擠出這句話,雙眼精光迸射。

他是真氣昏了頭,幾乎從未吐過臟字的人,才膽敢用這種態度,跟戎冶說這樣的話。

話甫一說完,他就後悔了。

戎冶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他冷笑了一聲,那支口紅被丟在地上,而緊接著,他就給了陸時青一記既痛又響的耳光,幹脆利落,直打得陸時青耳中嗡鳴、一頭栽倒。

陸時青不敢置信地嘗到了口中的血腥味,他的心臟痙攣了一下,眼中幾乎即時不受控制地湧出了淚。

他的嘴裏好苦,那血像是不具名的毒藥,苦味噴薄而出,直逼到神經末梢。

然後陸時青只聽得戎冶冷冷說了一句:“夠膽你就再多說一個字。”

他不知該哭或是笑,最終流著淚啞著嗓子大聲苦笑起來。

這個他全心愛過的男人最終半蹲下來,溫柔無比地撫摸著紅腫的那片臉頰,如同變了一個人般緩聲說:“我錯了,對不起……我不該打你。”

陸時青艱難地去看戎冶的表情,那果真是心懷愧疚與疼惜的。

可他的下一句就將他打回了冰窖:“我不該打你的臉,你和她相似的地方,不過也就是這張臉了……也就是憑這張臉,我留你一條命。”戎冶將陸時青摜回地上。

“滾,”戎冶站直了身體,聲音沒有一點溫度,“滾得越遠越好,永遠也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也永遠不要再讓阿衷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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