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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你是我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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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冶從O國回來的那天,才坐進來接他的車裏就被司機小陳告知成則衷正在戎宅等他,李霄雲招待著,並讓小陳接到他時說一聲。

戎冶意外之餘又品味到了一陣難言的酸苦,他整理好驟然生亂的心情,拿出最從容的姿態準備不露破綻地面對他的難題。

在O國時梅嫣問起了成則衷,得知成則衷的腿終究還是落下了輕微殘疾之後沈默了許久。

“小衷他還能同你重新做朋友,是極其的寬容大度了……小冶,你不知道,這麽多年來我根本沒法面對成大哥,當初……當初成大哥卻一點也沒有怪罪,”梅嫣低聲嘆息,妍麗的眉間浮著淡淡悲愁,“我一直有所愧疚。”

戎冶默然不語。

梅嫣撫著兒子結實的臂膀輕聲道:“兒子,我明白你這些年來雖然怨但也悔,愧疚自責只會比我更多,小衷與你斷絕了聯系這麽多年,但他如今願意過往不咎,於你就算是‘刑滿釋放’了;現在你們既然做回朋友,就像當年一樣好好的吧,媽媽還想再看你像從前那樣開懷暢快地大笑。”

可母親又怎會知道自己眼下已經不滿足於僅僅與阿衷做回朋友?偏偏現實和自尊卻讓他在成則衷面前一步也邁不出,到嘴邊的話也只得吞回肚裏,統統打散。

“我會的,媽。”戎冶盡量笑得開心自然,然後展開手臂親熱溫情地攬著梅嫣說些其它哄她高興的話。

……

成則衷大概等得無聊,已經在花園的草坪上和小老虎玩——本來他突然造訪,李霄雲連讓人將小老虎藏起的時間都沒有,心中還暗道糟糕,哪知道成則衷見了這違禁私養的小小野獸竟然興味盎然,臉上掛著淡笑毫無忌懼之色地逗弄起來;而那虎仔不知是喜愛成則衷的氣味還是受其無形氣場的震懾,平常戎冶縱容著作威作福、頑劣得很,到了成則衷掌下也不敢造次,爪尖都不伸,光賴著要玩。

——於是戎冶踏上花園的草坪時,就看到小老虎正撲著成則衷的小腿,吭哧吭哧地又抱又啃,而成則衷坐在椅中稍擡著右腿晃動,似乎是想把它甩下去。

戎冶見此情狀大吃一驚,哪裏還顧得上搞什麽思想鬥爭裝模作樣,三步並作兩步地沖上去便將成則衷腿上的小老虎捏著後頸肉給抓過來、再抓住尾巴牢牢制住,眼神厲、聲音急:“它咬你了?!”可能勁力用得太大,小老虎喉間不住發出低低的咆哮,扭動著掙紮。

成則衷好像有些意外戎冶突然冒出來的樣子,然後便揚唇笑了笑,不急不緩地說:“它在玩,沒有真咬,只是我的褲腿都被它弄濕了。”

對著成則衷黑色長褲猛瞧的戎冶這才松一口氣,把有些著惱的小老虎放回地上。小老虎喉間帶有敵意地咕嚕著,爪尖探了出來,按低身子緊盯著戎冶。

成則衷撮唇發出一聲明亮的清嘯將小老虎的註意力吸引了過來,接著拋過去一個黃色的球。小老虎看到自己喜歡的玩具落到眼前,忍不住擡爪撥動,推來又拱去,很快就歡脫地撅著屁股追得不亦樂乎。

“開始吃肉了?身上味道有點大。”成則衷沖小老虎擡擡下巴,淡然得好像那就是一只普通家貓。

戎冶微惱地瞪他:“有你這樣上來就敢跟老虎這麽玩兒的嗎?!想嚇死我啊。”

成則衷卻含笑打量著他:“不生氣了?”

戎冶楞了一下,然後不耐多講似的皺起眉來,口氣也不大好:“你對他的興趣倒是真長久。”

成則衷低笑,薄情地彎著嘴角:“我只是無所謂,他既然還舍不得結束,我就多奉陪一陣。”

戎冶聽得這句,心裏還是沒有多一點舒坦,接著又聽到成則衷問他:“你那天是什麽事來找我?”

“想找你喝酒罷了。”戎冶沈默了一下,謅出個謊來。

“那麽今天補給你吧。”成則衷笑著站起身,拍拍他的背。

兩人便到宅子地下的酒吧去,挑了酒舒舒服服坐進沙發裏。戎冶剪了兩支雪茄,先拿雪松火柴慢慢地點好了一根遞與成則衷,然後是自己的。

“今天怎麽過來了?”戎冶吸了一口雪茄問成則衷。

“想找你喝酒啊。”成則衷不知真假地笑著說,也品了品手中雪茄的味道。

戎冶垂頭悶笑了幾聲。

成則衷看了他一陣:“戎冶,你心裏還是在不高興吧。”

戎冶擡眼看他,本來也沒多發自內心的笑一點點散了,雙眼的顏色看來都要比平常深濃幾分,幽幽邃邃。

“你是知道了我在,所以蒙了靳哲的眼睛吧,”戎冶嗓音低沈,“替他顧全顏面?不想他受刺激?阿衷,這樣你還說對他全不在乎。”

成則衷淡然輕哂,還開了個玩笑:“跟是否在乎他尊嚴和感受毫無聯系,我只是不想我住的地方變成兇案現場。”

“既然你沒有將他看作特殊的人,”戎冶點點頭,相當直接地就問,“那麽也就沒有要對他忠貞的必要,沒錯吧?”

“自然。”

“好,恰好我在外這陣子也都沒沾葷腥,今天晚些時候本就是要挑人叫過來的……我們有段時間沒有玩雙主導游戲了吧,阿衷——有興致麽?”戎冶心中有瘋狂的念頭在橫沖直撞,口說無憑,他非要證實靳哲對於成則衷確實不具任何影響力才肯甘心。

“你還是頭回主動提出來,我哪有掃你興的道理?”成則衷聞言眉梢輕挑。

他不加思考就直接答應的幹脆總算讓戎冶的心情明朗起來——這樣的態度無疑是有力的證明——戎冶覺得心頭陰霾陡然散了大半,徐徐轉晴。

“不過我想先問問——你的情人我都碰得,嗯?還是有些不能碰?”成則衷這樣問,微微掀起眼簾,似笑非笑地看著戎冶,“比如……李霄雲?”

“李霄雲?沒什麽不可以,”戎冶十足大方地說,嘴角愉悅地翹著,“原來你對她有興趣?早說啊。”

“哦,”成則衷泰然地笑了笑,繼續問,“那陸時青呢?”

戎冶原來正悠然把雪茄的煙霧呵出,聽得這一句,驚得下意識就倒抽了一口氣,才漫逸出口的煙倏忽間就又被猛地吸了回去,他悶下頭重重嗆咳了兩聲,接下來咳的一陣雖沒那麽狠,也帶得雙肩顫動。

成則衷淡定自若地看著他,嘴角有疏淡的笑影:“犯得著這麽大反應?”

戎冶晃一下頭,直起身子擡手將雪茄架在煙灰缸上,眼匝收緊的皮膚並臉上的肌肉都慢慢放松,他深深吐息一次,終於將喉間那陣動亂壓下去,脖子上劍拔弩張的青筋也平撫了,揚眉哈哈一笑:“阿衷,你現在也愛開玩笑了。”

“沒同你玩笑,”成則衷也笑了笑,優雅地吸著雪茄,辨不清眼底情緒,“你只說舍不舍得?”

戎冶揣摩了一下,還是當成則衷玩笑故作認真,於是配合著表演,以半開玩笑的口吻又說道:“至於陸時青,只要他自己願意就行。”

成則衷點了點頭,嘴角的笑意仍淡淡的,他緩聲道:“好,不過戎冶,當時沒有拒絕的事情,日後就不要反悔,話說出口得作數。”

聽得這句話,戎冶終於滯了一滯,濃眉慢慢擰起,聲音也沈了一分:“阿衷,你真是認真的?陸時青跟他們不一樣,還是別了吧。”

成則衷的神色好像是不以為意,又好像有絲輕諷,慢條斯理地問:“哦,不一樣嗎,因為那張臉?可也不見你為他管束自己——那麽說說看,他對你而言有多特別?”

戎冶啞然無語,臉色越來越難看,皺著眉道:“阿衷……”

成則衷瞅著他,眼神越來越玩味,嘴角也浮現出越來越分明的笑意,最終哈哈大笑起來:“我開玩笑是不是很真?”

戎冶神色僵硬得太深,以至於沒能第一時間笑出來——他延遲了大概一兩秒,才從那種僵硬之中反應過來、同成則衷一起發笑。

可笑著笑著,戎冶漸漸地笑不出來了,他眼神裏流露出越來越濃重的悲傷,幾乎透出股蕭索。然後戎冶開口叫了聲“阿衷”,卻又是沈默了許久、思量了許多,最後他才說:“當年的事,我是罪魁禍首。”

——終於,他從重逢以來就一直積壓在心底、其實早就該說的話,終於能夠在此時對著當事人講出來了。

成則衷隨意發出一個鼻音,似是並不介懷,又像是鼓勵他繼續往下講。

戎冶臉上沒有表情,眼神也無甚焦距,隔著霧霭遙望入回憶之中:“……那天早上靜灼同我講,她一直都喜歡你,要我成全你們,我一個字也聽不下去,才一意孤行要立刻回去;後來車上,我發覺她幾次側了頭悄悄看你,心裏陰火壓都壓不住,根本沒法冷靜,我當時有一瞬間甚至想,就算三個人一起死,我也不想看到你們倆在一起,那就一起死吧。”

戎冶講到這裏,停下來去看成則衷的反應,卻發現他臉上淡淡的、眼都沒擡,像是絲毫沒有被震動,仍姿態閑適地抽著雪茄。

戎冶攏起眉,眼底沈澱著深深悲痛:“我沒想真的……可找什麽借口都早已沒有用了。靜灼的命我活該一輩子背著,我對不起她,也對不起你,不是我一定要你回去救她,替我彌補我的過錯,你根本不至於——”

成則衷卻出聲打斷他,回答了他前面的話:“我知道的,戎冶,前一天夜裏她來找過我。”

戎冶登時僵滯,不再言語,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成則衷,卻發現對方的眼裏含著微微笑意,好像在說一件趣事。

“戎冶,倘若當年我回應了靖灼,”成則衷微微笑著,直直望入戎冶眼中,深深地看他,“你無法原諒的那個人,到底會是我,還會是她?”

戎冶如同被戳中了死穴,幹屍般僵硬地瞪著眼回視成則衷。他幾度欲語,雙唇張了又合卻終究啞口無言。終於他落敗般垂下目光,聲音枯澀地問出了一個在腹中盤桓數年的問題:“阿衷,你是不是恨我?”

成則衷斂盡了笑意,面無表情地端詳他數秒,才又雲淡風輕地笑了:“我是壞了一條腿,不是癱了。戎冶,我的怨恨沒你想象中的那麽深重長久,我的確曾經恨過,但早就結束了。”

戎冶根本聽不得那個從成則衷口中吐出的“恨”字,哪怕是曾經。

——他最不能、最不肯接受的答案,他還是沒能逃掉,再不願意,他還是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地聽一遍。

這個字眼像一記重拳那樣在一瞬間就又狠又準地擊中了戎冶的心臟,他只覺胸腔之中一片麻痹,大口灌了酒下去才借著酒精的辛辣緩了些過來。

成則衷掛著溫和微笑看著戎冶幾乎倉皇的動作和微微扭曲的表情,倒開解他一般用玩笑的口吻說:“靜灼與你陰陽相隔你尚且能懺悔、贖罪,我一個活生生的人你也三不五時就能見著,有大把彌補我的機會,不要錯失就是。”

雪茄擱在那裏已經熄了,冷冷清清地散發著逐漸變淡的香氣。戎冶盯著那段灰燼,仍慢慢品味著成則衷前面說的那些話,只覺得舌、喉、心、腸無一不苦,幾乎連開口也無法了。

“是啊,”過了許久,戎冶終於找回正常言語的能力,他張開了有些發僵的手指抓住酒瓶瓶身為自己續上酒,苦笑著強撐幽默,“來日方長,我可以一次一點地還。”——反正,你會是位寬容的債主。

果然,成則衷不謔不怒地笑道:“隨你,我還怕你拖麽。”

“阿衷,如果我說……”戎冶看著成則衷染著笑的眼角眉梢,鬼使神差地開了口。

“其實,我不是特意來找你喝酒的,”成則衷有些強橫地截斷戎冶的話,他的笑從眼裏退了下去止於唇畔,失了生動只留下十成十的彬彬有禮,“我來是告訴你一聲,時青已經知道靜灼的事了,還來問了我。”

戎冶楞住。

“他在你去北非之前就知道了,卻到現在也還未找你對質,想來是對你用情已深不願接受所以還在自欺欺人,”成則衷嘴角的笑痕深了些,問戎冶道,“那麽你呢,打算怎麽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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