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雲從衣櫃裏挑了件昨天剛剛從百貨商店買的衣服，隨意畫了個淡妝，就開著那輛拉風騷包的紅色跑車，到醫院探視病人。

臨近跨年之際，車載收音機的節目，幾乎都是圍繞著這個主題，有一個頻道的男主持人問他的搭檔：

“貝貝，你今年跨年夜要怎麽過？”

女主持人笑了一聲，用很順其自然的語氣說道：“當然跟親愛的一起過啦。”

喬雲順路從私廚餐廳打包了一頓午餐，到醫院的時候剛好撞上要出門去買飯的張莉。

老太太一見到喬雲就笑，歡天喜地把人拉了進來：“喬喬怎麽來了，來坐坐坐，我剛好要去買飯，想要吃什麽，我買來等會一起吃。”

喬雲搖了搖手裏拎著的保溫盒道：“不用了，我已經買來了，就是不知道合不合阿姨的胃口。”

老太太一楞，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宋一鳴，恍然大悟道：“哎呀你說我這記性，今天早上藥店裏的人打來電話，有個事情很急要我去處理，我怎麽就忘了呢，那個喬喬啊，能不能請你幫我照顧一下一鳴，辦完事情了我很快就趕回來！”

喬雲笑了笑，露出兩個小虎牙：“沒事的，阿姨你去忙吧，我來照顧宋警官。”

“媽！媽！老太太！”

宋一鳴原本拿了本雜志裝作聚精會神看書的模樣，眼見著老太太要溜之大吉，急了，大喊了兩聲，奈何老太太恍若未聞，給了宋一鳴一個Fighting的眼神，便走了。

喬雲瞥了一眼在床上躺屍的宋一鳴，道：“宋警官怎麽不客氣地喊我喬小姐了？”

話音剛落，宋一鳴這廝就立馬客客氣氣地說道：“喬小姐請坐。”

大約不識好歹，說的就是這樣的人吧。

喬雲並不理會宋一鳴，打開包裝盒，將裏面的飯菜一一擺上，拿勺子舀了滿滿一勺白飯就要送進宋一鳴的嘴巴裏，宋一鳴趕忙擺手道：“我自己來。”

“哦。”

喬雲應了一聲，但是手上的動作不曾停下，改成了塞，宋一鳴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白飯，差點沒被噎住。

“喝水嗎？”

喬雲笑了笑，揮著手中的勺子向宋一鳴問道。

宋一鳴驚恐地揮手道：“不不不，我這人打小就習慣了吃幹飯。”

喬雲的心情看起來很好，吃完了這一頓各懷心思的午飯之後，就窩在病房的沙發裏，看電視裏播放的《辛普森一家》。

“喬小姐。”

宋一鳴剛開口，喬雲便打斷糾正道：“喬喬。”

因為嘴巴正在吃蘋果，導致喬雲說話的時候有些含糊不清，乍一聽起來，竟像是撒嬌的語氣。

宋一鳴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喬喬……你不用上課嗎？”

“上課。”

喬雲又咬了一口蘋果，漫不經心地說道：“但是男朋友受傷了，男朋友比上課更重要。”

宋一鳴：“……”

見宋一鳴良久不答話，喬雲轉過頭沖他看了一眼，笑了一聲：“今天星期六，當然不上課，笨。”

作為一個從小根正苗紅長大的好孩子，家裏的獎狀紙貼了滿滿一墻壁的宋一鳴，大概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說笨，竟不覺得生氣，反倒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緊張和心動。

意識到這一點的宋一鳴嚇了一跳，趕忙躺下，拉過被子就悶頭悶腦地佯裝要午睡，沒多久的時間，倒是真的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特別沈，連夢都沒有做一個，一覺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宋一鳴輕輕轉身，卻見喬雲趴在他的床邊，睡得很沈。

喬雲的睫毛很長，睡著的人不知是夢見了什麽，有些不大安穩，睫毛細細微微地不停顫動著，宋一鳴只看了一眼之後就移不開視線了。

宋一鳴見過很多漂亮的女孩子，這些女孩子遠遠看起來，都一樣，一樣地漂亮，就像是一只只精致的玻璃娃娃，但是稍不註意，就很容易破碎，每時每刻需要人小心翼翼地護著，而喬雲完全不一樣。

她的身上總是給人一種很安靜且沈穩的感覺，仿佛就算是下一秒天崩地裂了，喬雲也能夠波瀾不驚地自救或者……赴死。

但是宋一鳴並不喜歡這種感覺。

這樣的喬雲，就像是被濃霧籠罩的帶毒的罌粟花，離得遠了，忍不住被她吸引；離得近了，又怕會被傷得體無完膚。

“漂亮嗎？”

喬雲突然睜開了眼睛，坐起身子，理了理自己的頭發。

宋一鳴一楞：“什麽？”

喬雲：“你偷偷看了我這麽久，覺得我漂亮嗎？”

宋一鳴：“……”

宋一鳴覺得，自己和喬雲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會莫名詞窮，她的嘴裏總是能夠蹦出一些超出宋一鳴接受範圍的句子，讓人無言以對。

喬雲：“明天的跨年夜，你有什麽安排？”

喬雲想起了白天在車上聽到了廣播節日，向宋一鳴問道。

宋一鳴：“跨年夜？什麽安排？”

喬雲：“不過你一個四體不全的半癱瘓者，好像也蹦跶不了多遠，要不去看電影吧？去看午夜場的電影。”

顯然宋一鳴的話還不足以當做參考，喬雲考慮了一下大局之後，便拍板決定了跨年夜兩個人的活動。

宋一鳴：“等一等，我什麽時候說了要和你一起看電影？”

喬雲：“你約了其他人嗎？”

宋一鳴：“……”

喬雲：“你沒有約其他人，為什麽就不能和我去看電影呢？你不是我男朋友嗎？”

我沒有約別人為什麽就要和你去看電影？等一等，我什麽時候成了你男朋友了！

不等宋一鳴反駁，喬雲又道：“你放心，我已經問過醫生了，只要不做劇烈運動、不傷筋動骨，請個假去看場電影這樣的活動，你這個病人還是可以參加的。”

宋一鳴覺得，自己要是再繼續別別扭扭，反倒不像個男人了。

只是……他究竟是什麽時候答應了喬雲要做她的男朋友？

喬雲這個人……怎麽就這麽……

喬雲：“想吃什麽，我懶得出門買了，點個外賣？”

喬雲拿出手機隨意翻著點餐APP，只聽宋一鳴喊了一聲：“小心！”，兩個人就滾到了地上，一旁的凳子被撞翻，倒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而病房的窗戶隨著一聲巨響，被什麽東西打穿，地板上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

“去那裏！”

不等喬雲說話，宋一鳴就把喬雲推到了一處死角，自己則貼著窗戶往外看了一眼，暮色沈沈的夜晚什麽都看不見，更何況偷襲者一定做好了偽裝，不可能讓那個人輕易發現，宋一鳴撿起地上的子彈，撥通了手裏的電話：

“來了，天太黑看不清楚，但是按照線路判斷應該是在醫院西北方向的居民樓裏，初步鎖定在那三幢高層。”

不知道宋一鳴是在給誰打電話，等到喬雲反應過來，她毫不猶豫地就上前給了宋一鳴一巴掌，宋一鳴被這一巴掌打懵了，完全沒想明白喬雲為什麽要這樣做。

“你以為自己真是英雄嗎！為什麽要替我擋子彈，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沒有躲開，這顆子彈射到你心臟裏，你就死了！你真的以為你每次都有這麽好的運氣，可以大難不死嗎！”

喬雲幾乎是歇斯底裏，手機那頭的鄭東風不明所以地問道：

“餵？一鳴？有人在你身邊嗎？”

“是！他女朋友在他身邊！要是下次再敢讓他做這麽危險的事情，我就廢了你信不信！”

喬雲一把奪過宋一鳴手裏的手機，劈頭蓋臉沖著鄭東風罵了一頓之後，就把手機狠狠砸在了地上，可憐的手機哪裏受過這樣的傷害，當即屏幕就碎成了蜘蛛網。

宋一鳴：“你……”

發過了火，喬雲大概也是意識到了自己方才有些沖動，倒是不再罵人了，但是就這樣安安靜靜站在那裏不吭聲，反倒讓宋一鳴更覺得難受。

宋一鳴以為喬雲是受到了驚嚇後的應激反應，出言安慰道：“對不起，我沒想到他們會這麽快。”

喬雲：“你以為我為什麽生氣？”

宋一鳴：“……”

喬雲：“宋一鳴，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刀槍不入的英雄，那些上一秒還在你面前活生生的人，可能下一秒就變成了冰冷的屍體，面對生死的時候，所有人都無能為力，這才是生命。生命非常脆弱，它經不起折騰，經不起賭氣，經不起離別，經不起猜忌，短短幾十年的時間，即便是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它也會在中途毫無預兆地夭折，你明白嗎？”

宋一鳴：“喬雲……”

喬雲：“下次不要再做這樣的事了，不論你是想要做英雄還是做烈士，你要救別人，那是你的自由，我攔不住你，但是你不要再為我，而去做這些犧牲，我不需要，更不會感激你。”

喬雲的長發有些淩亂地披散著，她好像很累的模樣，轉過身，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外套，走到門口的時候，看了看手機裏的時間，又駐足轉身說了一句：

“宋一鳴，我們可能還是不適合做情侶，所以我宣布，從現在，2017年12月30日晚八點開始，我和你分手了。”

砰！

方才的槍擊引起了整一幢住院大樓的混亂，樓下滿是刺耳的警笛聲，但是喬雲的這一聲關門，卻是異常清晰地沖擊且盤旋在宋一鳴的耳畔。

年輕帥氣的宋警官，莫名其妙有了個漂亮可愛的女朋友。

然後這段戀情，不滿四十八小時，便宣布壽終正寢。

宋一鳴心想，喬雲這個人……怎麽就這麽……肆意妄為？不請自來就到別人的心裏蹦跶一圈，蹦跶完了，說一聲再見，就又瀟灑地走了，她是走得瀟灑了，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卻不知已經將別人的地盤，攪得天翻地覆，覆水難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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