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樹葉擦著林渺的肩膀，碧綠的、柔軟的。

發出沙沙聲音。

林渺沒有轉身，最終選擇了直面。她施施然走向那個背影——她名義上的丈夫，陸彥沈。

半寸高的鞋跟，在泥板上發出好聽的聲音。

一寸、兩寸、三寸。

她接近他。

與他並肩。

超越了他。

自己一個人往黑洞洞的樓梯上走。

後面的人跟了上來。

樓道裏。

她知道身後是誰。

他亦知道身前是誰。

驀然。

陸彥沈提醒她：“605已經有了新主人。”

林渺回：“六年過去了，沒想到你還記得我過去住過的房子。陸彥沈，你想過沒有，如果不是你的話。也許…我還住在那裏，我爸爸、我媽媽、我們一家都會在那裏。”

“那麽這是你恨我的原因？”

林渺極輕地搖頭。

“那麽是什麽？”

林渺踏著臺階的腳懸在石階上，頓一秒，繼續往上走。

“是絕望。”

陸彥沈停下了步伐，借著昏暗的光去打量她。她很高很瘦，脊背卻挺得非常直。像是標尺。長發垂在背後。像是極暗光影裏，永遠往前奔馳的光。

他追上去，抓住她的手臂。

林渺沒有掙脫，深深地看著他。

他們四目相對。

背後是六樓的數字標識。

林渺坐下。

陸彥沈也坐下。

呼。

林渺輕輕呼出一口氣。

高高的窗戶，終於透進來陽光。一圈，淡黃色的，籠罩在他們身上。

“這麽久以來，這是你第一次正式跟我談論過去。我們的六年。”她細細說著，“誠如你所知道的，現在在你面前的是林渺。但這個林渺和你過去認識的，已經很不一樣了。別人說，鳳凰涅火重生，只有經歷痛苦才能獲得榮光。其實都是屁話。”

她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除了受罪者本身，沒有人，這個世上不會有人能明明白白的知道什麽叫做涅槃。那個時候我24歲，第一次從加州病床上醒來。我不敢照鏡子，不敢睡覺，不敢和人說話。車禍造成了我身上多處嚴重創傷，我的面部也有小規模的損傷。”

林渺撩起自己的劉海。粉色的疤痕，露了出來。陸彥沈擡手，林渺偏過臉。

她放下劉海，繼續說：“我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現在也會。”她語氣很輕松，像在說別人的故事，“所以那個時候我經常畫畫，我也不知道在畫什麽，要畫什麽。我畫的手抽筋。到我終於肯說話，肯見人的時候。我天真的以為，我會見到我爸媽。就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我意外得知，我的父母早在我臥病在床的時候就去世了。”

“那時候，加州受到小型經濟波動。我爸爸的公司的意外破產，因為無力再負擔我的醫藥費、無力去償還債款。他宣布破產後，從加州最高的樓上跳下。我的媽媽，常年在醫院照料我，可怎麽也看不到希望。她是活活被絕望折磨成了抑郁癥的。”

她輕輕的擡起下巴，轉頭看著陸彥沈。

聲音輕的像羽毛。

“你知道麽？”

“那是我第一次覺得，活著不如死了。”

林渺閉上眼睛。眼淚流過顴骨。

她微微顫抖著。

“我的生活一片黑暗。我還常常夢見你，簡繪，還有我。你離我只有…一點點距離。但在我的夢裏，你從來沒有拉起過我的手。哪怕最快速的汽車向我撞來的時候。”

她又輕呼出一口氣。

飄渺的，不真切的。讓陸彥沈難過的不知道該說什麽。

最後他問她：“是不是我被抓了，你就會開心，就不會再做惡夢了。”

林渺沈默一會兒，說：“也許吧。”

林渺站起來要走了。

陸彥沈盯著她臉頰上的紅，那是他昨天的一巴掌。

他忽然朝她笑了，“你昨天的舉動，像一個瘋子。但我想，很久以後，很久以後，你不會了。”

林渺往前走。

陸彥沈轉身往樓下走。

她突然頓住。

轉身。

光線正好移動在她美麗的臉上，她輕輕說：“嗯。”

…

林渺順著來時的路，走回醫院。她停下了一切商業活動，專心致志的在醫院陪伴錢小生。

她不再回那個家。

周亦軒因為樓盤案子也變得萬分忙碌，所有的證據、證詞都對陸彥沈極其不利。

護士推門進來，叫她。“林小姐。”

林渺站起來：“是要給小生量體溫麽？”

“是。”護士彎腰開始忙碌，做完手頭工作，擡頭看她一眼，“林小姐，你是小生的母親吧。我之前聽醫院裏的許醫生說，上次你在搶救室前因為擔心小生情緒十分激動。”

林渺知道自己丟孩子的事情，在整個醫院已經被傳的差不多了。她不知道這個護士的意圖。她回答：“小生是我的孩子。”

“和陸先生的？”

“不是。”

護士白她一眼，“這麽說，原來傳言是真的啊。”

傳言。

林渺微微一笑，她不知道用怎麽樣的一種心情回答了護士，“是啊。”

這下輪到小護士尷尬了。

小護士道德感爆棚，想言語呲噠林渺。但看林渺的樣子，小護士覺得自己反倒是自討沒趣。

護士索性做完事情出去。

護士車停在門前，護士的聲音不大，但音量足夠林渺聽見。“這個女人奇怪的欸，做出那種事情還蠻理直氣壯的。”

門合上。

門口傳來敲門聲。

林渺站起來，以為是護士又有事情。

不想。看見的人是喬約。

喬約向她招手。

她出去。

眼睛淡淡的停在喬約手上的文件上。

“給，陸總說，看了沒問題就把它簽了。”喬約沒好氣的把文件甩在林渺手臂上。

林渺拿著。

低頭一看。

離婚協議書。

她走到走廊的窗口處，窗開著，風進來。她根本就沒有看文件內容，拿著黑色中性筆，利落的簽上自己的名字。

簽完，遞給喬約。“給你。”

喬約接過，轉身就走。

林渺如釋重負。

林渺往錢小生病房走。沒幾步，手臂被喬約拉住。喬約丟過來個感應卡。是陸家別墅的智能鑰匙。

“這個忘記給你了。”他說話急促，不想多說一個字。

感應卡落在林渺的手心。

薄薄的。

重如千金。

她還回去，“我不需要陸彥沈的東西，我跟他已經離婚了。喬助理，麻煩你還給他。”

喬約怒極，“林渺！這不是他的東西！你還真是對陸總不上心，就算是離婚這麽大的事情，半句話都沒有。離婚協議書上寫了，陸總把他名下的不動產都給你了，包括那幢房子。現在那些東西都是你的。你別想著還來還去，你就當陸總花錢識別人心了。”

林渺收攏卡片。

說了一聲：“好。”

她淡然的樣子，讓喬約倒吸一口涼氣。喬約突然鄭重無比的告訴她：“林渺，雖然你一直不喜歡陸總。但真的，陸總不欠你什麽。”

林渺的心突突跳。想問。

喬約轉身。

這回真走了。

林渺看著手裏的鑰匙。始終覺得那些產業終究還是陸彥沈的。

早在和陸彥沈結婚前，林渺就在臨川市買了一幢房子。現在恢覆自由身，她早就籌謀著要搬回去了。搬家公司早上聯系好了，她已經請好護工。

就是這個下午。

2：30分。

陸彥沈與周亦軒對簿公堂的時候。她要和過去一並告別。

午間，護工準時到來。

林渺驅車，去往那個家。

哢噠。

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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