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不能要他了。”

言畢，她不顧醫生錯愕的眼神，拔腿向醫院大門跑去。決絕的沒有一點點的猶豫。

與此同時，從法院出來的陸彥沈趕到了醫院。他和喬約匆忙往裏跑，自動感應的醫院大門驟然大開。

他進。

林渺出。

彼此擦肩，回眸，互看一眼。彼此停頓一秒，接著又各自跑起來。

一個向南，一個向北。

林渺的心狂跳。

她瘋狂跑動的樣子引來頻頻側目。很快，林渺到達了自己停在醫院門口的車前。她利落的上車，戴上藍牙耳機。

心情也隨著電話那頭的聲音而平定。

“亦軒哥，我現在正在趕來。”馬路上車子擁擠，林渺左沖右突。

電話那頭的周亦軒，此刻正焦急地坐在臨川監獄的探監座椅上，在他的對面，錢樺一言不發。周亦軒指著手機，對錢樺說：“是林小姐的電話，她馬上就來了。”

錢樺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圓鐘。

秒針滑動，像在催命。

周亦軒也看一眼，然後催促林渺：“你再快點，探監的時間要結束了。錢樺說只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你這次不能來見他的話。他不會再跟你談論任何與樓盤案有關的事情了。”

林渺踩油門。

周亦軒聽見轟鳴，繼續說：“但也要註意安全。”

林渺抽空回：“好。”繼而問周亦軒：“他…怎麽突然願意見我了？”

周亦軒壓低聲音：“也許是思念孩子吧，也許是你上次讓我帶給他的錢小生的照片起了作用。坐牢的時間真的太過漫長，而且像你說的，他對錢小生有愧疚。”

林渺頓一秒，問：“如果這個時候錢小生生命垂危，你說錢樺會不會為了出來見他，而轉為汙點證人。”

“渺渺！”周亦軒震驚的斥責她，同時下意識的看了眼錢樺。“這種事情我們不能做。”

林渺的聲音往上揚：“我知道。但…亦軒，我只問你，如果錢樺答應幫我們做汙點證人，你能不能保證洗刷他的冤屈，把他救出來。”

“如果事情確實不是錢樺幹的，我可以做到。”

緣德首席律師的話給了林渺定心丸，她低低的回應：“那就好。”

車子拐上高架，林渺發聲：“亦軒你還在麽？”

“嗯。”

“再幫我拖著錢樺，錢小生今天意外落水，被送到加護病房了。亦軒，老天在幫我。”

監獄灰暗的門墻，越來越近。終於到達，林渺停車，從車裏下來。她深吸一口氣，拍拍身上的塵土。

抿出一臉笑，從夕陽最亮的顏色裏，走向最黑暗的。

…

林渺找到周亦軒，和周亦軒對視了一眼便快速的和錢樺攀談。

帶著些許汙漬的玻璃窗，重重疊疊。一面是錢樺枯槁的臉，一面是微笑的女人。

林渺握著話筒，神色自若，“你想見我？”

錢樺一楞，這個女人今天的樣子，像是吃定了他。他忽然有點慌亂，回：“是。”

“你想好要跟我說什麽了麽？”

林渺語氣裏的力量，讓錢樺幾乎害怕得握緊了手指。錢樺雙腿發抖，臉一下子湊到玻璃面上，瞪著林渺：“臭婊.子，是不是小生出事了。”

錢樺只怕這個。

林渺微微一笑：“我聽說小生有肺病，這樣的孩子如果在冰水裏呆上很長時間是有生命危險的。陸彥沈…”林渺下意識心顫，“陸彥沈讓他去水上樂園玩了，錢小生掉到水裏去了。”

寥寥數語。錢樺激動的捶玻璃。

獄警控制住他。

林渺繼續：“你替陸彥沈坐牢，希望他能用財力好好照顧錢小生。可是，陸彥沈並沒有做到。”

“小生怎麽樣了！怎麽樣了！”錢樺跺腳，鐵鏈發出重重的聲音。

林渺做出一個難過的表情。

嘴角下撇，眼神耷拉。

錢樺痛心疾首地大喊。

獄警捉住他，要結束這次談話。可是錢樺還是跟瘋子一樣死死握著話筒。林渺瞟了一眼獄警，估摸著錢樺的心理防線應該完全崩潰。她及時說：“小生沒死，你可以消停點。”

像命令一樣的語氣，卻蠱惑的錢樺一瞬間安靜。

錢樺坐定。

獄警驚呆。

林渺深吸一口氣：“錢小生剛剛被送到了加護病房，現在會有人照顧他。但是，出了這種事情，我真的不知道他會撐多長時間。你作為父親，在他小的時候扔掉了他，如果想要彌補，只能趁著現在。”

說著，林渺把目光轉向周亦軒，同時繼續對錢樺說：“剛剛的周律師你也見過很多次了，他從加拿大最優秀的學校畢業，就職於臨川市最大的緣德律所，只要你供出樓盤案子的真兇，他一定能用最快的速度保你出去的。”

“你告訴我。那個案子究竟是你幹的，還是陸彥沈？”

錢樺看林渺的眼神，像是沙漠裏的行人看水源。

他擲地有聲：“是陸彥沈。求你們救我。”

林渺點頭，“你準備好所有證詞。你放心，你在幫我，我也會幫你。我會花錢去救錢小生，也會盡全力把你盡快弄出來。你要做的，就是把當年所有的事情一字不落的告訴我。如果有什麽證據的話，最好也趕緊拿出來。”

錢樺不敢不聽從，以生平最快的語速，最清晰的思路把當年一切悉數道來，並且還提供了一項重要的證據。那件證據藏在錢樺的老家竈臺的最底下，等待著周亦軒去取。

…

出了探監市，林渺和周亦軒並肩走著。

走到車邊，林渺自然地要坐上駕駛座。周亦軒卻阻止了她。

“你幹什麽？”她的聲音裏帶著點怒氣。

周亦軒沒有生氣，只是指著她顫抖的手說：“你慌成這個樣子，是想當馬路殺手麽？快下來，我來開。”

林渺低頭。看見自己的手腳都在抖。但她不肯聽話，死命拉過安全帶往身上綁。

帶子被拉長，金屬頭要往紅色的儀器裏按。

林渺奮力一按。

偏了。

她再使勁。手意外一松，安全帶往後彈去，縮成一小截。

“什麽破玩意兒！”林渺憤恨地揪住安全帶，全身無力的往後一躺。過了幾秒鐘，她掩住臉，一幅疲累無比的樣子，側身對周亦軒說：“你來吧。”

周亦軒沒說——你看吧，我說你還不信。這種話。他只是默默地把精疲力竭的林渺輕輕的抱到後座，然後熟門熟路的開動了林渺的車。

車子開了小半路，調節氣氛的英倫腔歌曲環繞四周。

沒有人說話。

窗外開始飄起細細的雨。

像人魚腳下的泡沫黏附在車前。

雨刷被打開。

嘎吱嘎吱地左右搖擺。

天空中轟然一鳴。

暴雨驟然來了。

車子後座低低的哭泣聲淹沒在雨裏。

周亦軒假裝沒有聽見。

‘please don't let me go， '

‘i just，'

‘just wanna stay……'

歌曲順著歌單流動，天使般的女聲在車裏環繞，低低的哭泣聲隨著雨水澆灌的聲響變大，最後泣不成聲。

周亦軒始終開著車。皺著眉頭，一聲不響。

等林渺哭夠了。周亦軒也在這段環繞公路上兜轉了好幾圈。

周亦軒不知道林渺要去哪裏，不知道能帶林渺去哪裏。他只能依照以往的經驗，開著車，帶著這個渾身顫抖，眼眶深紅，對著錢樺故作冷靜，卻在錢樺看不見的地方握緊拳頭的女人，一圈一圈的繞。

繞到她心裏所有的線團被扯清。

繞到她願意開口說話。

終於，林渺哭夠了。她假裝什麽事都沒有，沖著周亦軒說：“這是在哪兒呢？快帶我去醫院，我想去看看小生了。”

周亦軒說：“好。”

車子下高架。

林渺大著膽子問：“亦軒哥，我像不像一個怪物。”

周亦軒回：“每個人心裏都住著一個怪物。我有時候也是，只是你沒有看到。”

林渺哦了一聲，叫周亦軒：“把我前面的藥拿給我，還有水。”

周亦軒遞給她。

她吃掉這些藥，軟軟地靠在車靠座上。笑：“我還以為吃掉這些藥我就能變正常呢。原來吃下它們以後我還是這麽的清醒，這樣看來，我丟掉錢小生，選擇報覆陸彥沈的舉動，不是這該死的病害的。唔，亦軒哥，如果變成怪物的我有一天做了比今天更過分的事情。”

“如果我觸犯了法律，請一定要抓住我。”

“好。”

林渺打開窗，雨砸進來。她把手伸出窗外，探出腦袋，低低地唱著歌‘ijust,i just wanna stay……'

林渺的聲音飽滿地，清亮地，伴著暴雨，悠揚地飄。

到達臨川醫院的時候，雨勢變小了很多。她與周亦軒共撐一把傘。

周亦軒背對著她在關車門。

她持傘靜默地在一旁等待。

全身的戾氣早就被蕩滌，傘的四角滴著水，濕漉漉的。

“關好了，我們過去吧。”周亦軒回身，自然地拿過傘柄，卻在擡頭的瞬間停下了動作。

屋沿上，水像線一樣墜落。

陸彥沈撐著一把鴉黑色的大傘，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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